胤禔脑袋里昏昏沉沉的,不停地点头:“儿臣告退。”
出了御帐,胤禔歪歪斜斜地走回自己的帐篷,往铺上一倒,又死活睡不着了!我今天该办差的啊?我昨天该巡营的啊!他正在壮年,熬一夜原不该这样的,比较倒霉的是鄂伦岱存心要作弄他,又灌了一肚子的酒。
这下好了,汗阿玛一定会对自己的印象变得不好。胤禔捶床!扬声叫随侍太监打冷水来。
冷水打来,他把整张脸都埋到盆里,感受到冰冷入脑,觉得清醒了不少。胡乱擦了一把脸,又往御帐那里报到去。走不一半,被七月里依旧热度不减的太阳一晒,又复昏昏沉沉,只得又折了回来。
回来又睡不着,早饭时间还到了。吃饭又没胃口,再午睡吧,又睡不踏实,如是反复,左边是担心康熙对他印象不好,右边是死活提不起精神来。最后狠一狠心,在帐篷里把自己扒了个光,抓起冰块儿往身上摁,又喝了好大一壶冷水。叫了御医来看。
喝酒、睡眠不足还自己折腾自己,直郡王如愿以偿地病了。病也不重,好歹是有了借口。康熙对他的那一点点不满也随着这场病,得到了化解。在得知鄂伦岱还骚扰过他之后,康熙的情绪干脆变成了同情。不但着人去看胤禔,还赏下了不少东西来。
胤禔为自己这急智暗中得意了很久,心中也为鄂伦岱记上了一笔。你给我等着!现在我治不了你,等我干掉了胤礽,到我……那一天,咱们一起算总帐!宏愿发了一半儿,小太监进来禀报:“王爷,祉贝勒、禛贝勒、禩贝勒、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弘旦阿哥来看您了。”
既然已经病了,来探病的人就少不了。即使是“微恙”,弟弟、侄子们也要过来问候一声,哪怕是不喜欢这个人,也要做给康熙看一看。
胤禔“病卧塌上”,看着弟弟、侄子一起给他打千行礼,心中升起一股快感。要是他没病的时候,还能高踞于上,而这些人都臣服于下,那该是何等快意?作出一丝虚弱状,虚扶一下:“你们来了?快坐罢。”
在探病的这一堆子人里面,胤祉是当仁不让必得打头的。由他先开口询问病情:“大哥觉得如何?今儿听说大哥病了,兄弟们都急得不得了,我方才正上课呢,弘旦一听说了,也要跟着来。咱们就向汗阿玛请了旨,过来看看大哥。”
胤禔淡淡地:“些许小病,倒叫你们费心了。”
胤祉谦虚地:“不过是兄弟侄儿们知道了,来表表心意。该费的心还是要费的。”
老三说完,轮到老四了。四阿哥仔细看了看他大哥,看得胤禔淡定不下去了:“怎么了?”
胤禛很是奇怪,看气色,老大不像是病得只能躺下的人啊!“大哥,御医是怎么说的?”别是什么疑难杂症罢?!面上不显,里面很重的那一种。胤禛询问脉案,又问吃了什么药。
胤禔就是普通的劳累加风寒,歇一歇就好,无论是脉象还是药方,都看不出严重来。当然不能露龘底!吱唔了半晌,还是胤禩比较好心,过来转移话题:“四哥,大哥病着,怕是记不大住御医说过什么话呢。”
胤禔连连点头,好感动,还是老八仗义啊!
仗义的老八亲昵地地前给他掖了掖被子,又试了试他额头:“有点儿烧,已经有些出汗了。大哥,裹好被子,发发汗就好了。”
胤禔:老八,你!我一点都不烧,我那也不是发汗,是热得出汗啊!七月草原天,白天还是很热的好不好?!你这是要把我捂成中暑么?
十三十四也跟着上来凑热闹,一人摸了他们大哥一把,还呷呷嘴巴像是在回味。十四素来不喜老大,这会儿含着点儿恶作剧的意味:“是有点儿热呢!听说面儿上热,里子还是凉呢,要不要点两个火盆?”
胤祥瞪了他一眼:“你又不是御医,不要混说啊。到时候把大哥弄坏了可怎么办?”
胤禔:你们是来探病的还是来气我的?“别过了病气给你们,你们都坐着罢。”胤祥一拉胤祯的衣袖,两人坐了回去。胤禩也慢腾腾地回到位子上喝凉茶。
还好,剩下的两个弟弟比较乖,只是循例问好而已。胤禔舒了口气,对胤禑、胤禄说话的语气也有耐心了不少:“我这里情形尚可,别过了病气给你们……”再来两个动手动脚或者拿被子闷他的人,没病也要折腾出病来了!
最后上前进行慰问的是弘旦。
对于胤禔来说,除了太子,所有的弟弟加在一起,都没有这个小胖子碍眼。装作困倦的样子,有一点爱搭不理:“弘旦也来啦?”
弘旦眼睛一错也不错地盯着他大伯,看得胤禔毛骨悚然,不得已,胤禔自己先武器了:“你……”
“大伯,别害怕。”
“……”
“御医回玛法了,说您这病不怕过病气的。”
胤禔:这小子一定是来气我的!胤祯忍着笑:“弘旦啊,你大伯不怕的。”
“哦。”
胤祥连忙说:“弘旦啊,你回来坐着罢,叫你大伯休息休息。”
胤禔很是感动,还是十三比较乖啊。
“嗳,”脆生生的回答,“大伯,那我回去帮你跟玛法再请两天假。”
胤祉抢在胤禔接话前很快地插嘴:“是啊,大哥,如今出门在外不比在京里,还是要小心为上。你多歇两天,彻底歇好了,咱们也能放心啊。”
其他人一起附合。胤禔终于点头,他不答应也不行啊,头一天病了,第二天就好了。这个……真的很像是在装病,心里有鬼的某人乐得顺水推舟。胤祉笑了,胤禛点头,胤禩一直在微笑。
胤祯撇了撇嘴,这群哥哥真没意思,个个以为自己算无遗策,还以为他们那点子小心眼儿没人知道啊?
明摆着的,老大跟鄂伦岱喝了一夜的酒,还不是想拉拢人家跟太子干?结果饮酒误事怕不好交差,只好装成是病了。也就是事情发生在夜里,当时汗阿玛已经歇下了,没人禀报罢了。鄂伦岱旷工又是经常性的现象,汗阿玛也没在意而已。他老人家要是真认真查,你以为你骗得了谁啊?你不知道汗阿玛把你原来的差使派给别人了吧?我等你醒过味儿来哭啊!
胤祥想的却是,不知道等大哥“痊愈”之后,会不会被气死?今天因为他的缺席,汗阿玛把他原先负责的事宜交给三哥、四哥、八哥共管了。出不得这次风头,大哥怕不得骂娘?三哥还一个劲儿地劝大哥休息,啧。
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所料不差,大阿哥“痊愈”销假,回来之后差点没悔青了肠子。驻地相关的工作由老四带着十三十四接手了,探望生病的雅布的工作归了老八,设宴款待蒙古诸王被兄弟侄子平分,围猎事宜,交由老三、老八连同围场大臣负责。
他,堂堂皇长子、直郡王,被、架、空、了!
气死了!
更气愤的是,他销假回来,康熙也不说让其他人把手上的工作给交回来。闲得无聊,他只好到康熙跟前转悠来打发时间。
康熙对儿子的身体是非常关心的,虽然知道他这病有一部分是装的,还是关切地询问了他的病情。胤禔感激地道:“儿臣谢汗阿玛垂问。儿子原是病着的,只到汗阿玛关心,病竟也轻了不少,没几日便好了。
“那便好,”胤禔的话让康熙很受用,先不去计较他装病这回事儿了,口风一转,他趁机给胤禔灌输团结友爱的思想,“你这一病,你的弟弟们都很着急,骨肉之情,血浓于水啊!”
“是,儿子见弟弟们来探望,也是满心感动。”才怪!TMD我病了,你们倒在汗阿玛这里留了个关心哥哥的好名声,合着我是为你们病的啊?
康熙说着说着就说到了重点:“弘旦听说你病了,正在上课呢,也非要跟着他叔叔们一道去探望你。他那么小,也知道伦理孝悌,可见是平日教得好,他的父母也很敬重你的。”
来了,来了,还是要得个机会就夸一夸那个太子。
直郡王发誓,他一定要在围场上讨回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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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胤禔一直盼望的一血前耻的机会就来了。
八月里,圣驾移到了围场。马尼图附近,连营如海,旄旗蔽日。满、蒙界线分得明明白白,每回射猎,除了锻炼八旗令不忘本之外,也有震慑蒙古之意,其中比较也是不可少的一个环节。
在那之前,先要列队,皇帝要检阅,要发表感想。
自康熙而下,凡亲贵皆着礼仪用的盔甲,头盔上竖起尖尖的矛尖状饰物飘着各色缨子,铠甲也装饰得复杂鲜艳。胤禔策马立于康熙下手,位置很近了。他还瞪着一个位置比他还近的豆丁——这次出行只要有弘旦在,必然是在康熙最近的位置那里。
八旗依其次序,列队驰马自御前奔过,再依次排好。这套供检阅的方案还是数十年前明珠制定的,得到康熙的夸赞,着为定式的。明珠是个有才干的人,几十年看下来,这一套表演依旧令人心驰神往。
蒙古人一力夸赞八旗勇士锐不可当。
康熙矜持地笑了,嘱咐弘旦乖乖坐在马上等他回来,这才扬鞭下场。在队伍中间飞驰,看到队伍没有惊慌,康熙还是很满意的。
直到这个时候,康熙才有心情奔回来与蒙古人说笑:“你们客气了,好与不好,可不是光看面子的,待会儿下场,等他们有所斩获的时候,你们再夸也不迟!”
“不知小阿哥们是不是也下场?”
康熙自豪地道:“当然,不但十五阿哥、十六阿哥要下场,弘旦阿哥也是一样!”鞭梢指向弘旦,“不要小看了他,他阿玛在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能马上开弓,六岁便中一鹿四兔。”
这绝对是在炫耀,也是在威慑。别看现在依旧口口声声说是重视蒙古,康熙爷正式的谕令里至少出现过两次说蒙古愚顽一类的话,还时不时地派人去教化蒙古。
如果说康熙最初还对蒙古很信赖的话,那么,三藩里背后捅刀子,葛尔丹差点威胁北京城,绝对会让他老人家警惕万分。所以,康熙一个劲儿地把自家女孩子往蒙古嫁,一边儿很少让蒙古贵女做皇室的媳妇。逮着机会就显示一把自己的统治很稳定,跟朝廷作对是没有好下场滴~
很难说这些蒙古王爷有没有理解皇帝的深意,但是他们用质朴的语言重又夸奖了一回皇孙是那么地好。听得胤禔又耳乱跳,恨不得现在就去猎一座动物园回来。
终于,令直郡王觉得难熬的时光过去了,康熙的表演开始了。
一见程序走到了这一步,胤祉、胤禩与围场大臣的神经绷到了最紧。互看一眼,两个皇子向围场大臣示意。几个领侍卫内大臣已经带着各自手下的侍卫,列队向皇帝身后靠拢了。
围场大臣一举手,有人吹起鹿哨,有人挥起指示旗,一年一度的围猎大会开始了。
康熙扣着马,眯着眼睛看他们调度。左冲右突,东拦西赶,渐成合围之势。拿着指挥棒式的马鞭,指点着给弘旦讲解:“行猎犹如行军布阵,须从大处着眼,看这里地势,那处有密林、那里的水草……”
弘旦用心听着,直到康熙收口:“大致就是这样了,但凡行军,以正合以奇胜,正是根本,你不管学什么,以义理为先,不要穷其枝节,方才把握方向。”
胤祉拨马上前:“汗阿玛,可以开始了。”
康熙拍拍弘旦:“你且住一住,待朕回来。庆德,你在这里陪一陪弘旦阿哥。胤禑胤禄,你们两个也先住一住。”
嘱咐完了,他才一扬马鞭,带着侍卫冲了下去,一路还现场指挥着,在大包围圈里套出小包围圈来。
鄂伦岱带人从一对甥舅跟前奔过的时候还使了个眼色。
在康熙这样的皇帝面前作假,难度是要大一点的。胤祉与胤禩商量了很久,怎样保证皇帝头一个射中猎物,又怎样保证只要皇帝放箭就能射中。胤禩道:“汗阿玛弓马娴熟,只要有猎物,他老人家就能中。”
胤祉比较磨叽:“总要把握大一点才好。”
围场大臣听他们讨论了很久,关于让皇帝队大获全胜已经很有心得了,不外给皇帝队放水。但是关于要有百分之百把握让皇帝出彩这一点么……
围场大臣忍不住了:“遇到这种时候,咱们都是提前准备着的,先定好几头看着强壮的,饿上一饿,趁乱的时候一放……圣上又是神文圣武一代明君,怎么会没有收获呢?”
胤祉、胤禩:……老大小时候射中的那头老虎是饿了几辈子的来的?
胤祉勉强道:“如此甚好。”
胤禩问:“旁的人也要脸上好看才行。”
“八爷也是常来围场的,您仔细想想,咱们把那么多活物赶到方圆几里的地方里,还带着大队护卫,怎么着,也不会空手而归的。再说了……咱们还有圈养的不太活动的备着呢。”
以上,大概就是真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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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的武力值还是能看的,虽然没有他本人吹嘘得那样神勇,实际能力也是不俗的,今年还特别长脸。由于他不开箭,没人敢动手,所以他冲出去的时候猎物是特别的多,猎物密度比较大。
诸亲贵、蒙古诸王、台吉均策马紧随其后,眼巴巴地待着皇帝动手。康熙已经不知道怯场两个字是怎么写的很久了,眯起了眼睛,寻找合适的目标,兔子野鸡从他眼前飞过,他看都不看一眼,怎么着也要寻一个长脸的猎物不是?
可惜没有熊虎,康熙心中惋惜,终于寻到了勉强入眼的东西——一群黄羊!扣马站稳,弯弓搭箭,真真是箭似流星。不远处响起了动物的哀鸣,一时欢声雷动。
跟在康熙后面的侍飞跳下马,飞快地冲猎物跑了过去,翻拣一回,大声汇报:“万岁爷神勇,一箭穿了两只黄羊!”简直比他们自己中了猎物还开心,吓得飞禽走兽一齐逃命。〃
蒙古人脸上露出惊骇的神色,纷纷夸赞。
康熙收弓,捻须一笑:“此寻常事耳,”提高了音量,“你们都去试试身手罢,朕来这里是看你们一展风采的,可不是叫你们看朕射猎的。”
按照惯例,头一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