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开个学术研讨会,到了日子请一请平安脉。
只要不遇上类似皇帝这样身份的人生病,大家的都生活挺悠闲的。
这一天,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了。大家在交流着哪家的豆汁儿味道好的时候,东宫太子妃身边的太监首领来了,平素稳重已极的大太监此时气都没喘匀就下手抓人:“太子病了!快跟我走!”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有头有脸的御医的脸色就严肃了起来。
哪怕是在太子一家还分住两处的时候,这家人都不是很难伺侯的主儿。毓庆宫那里,一直是平安健康的。撷芳殿这里倒是有两个常病的,一个是弘旸,胎里带来的病,身份又比较贵重,需要认真对待;另一个是李佳氏,产后疾,慢慢调理而已。
等到太子一家全聚到一起,李佳氏倒是不用经常看大夫了,只有一个弘旸需要照顾。前不久,弘旸又死了,东宫对于御医的需要就变得少了起来。负责东宫的御医们真是找到了好差使,也就是定时请个平安脉,再在太子妃怀孕生产的时候准备抢救而已。
准备了很久,一次都没用上,人家母子平安。
谁都没想到,这回要抢救的是太子爷!一向健康的人,一旦病起来就不容易好。这是普通人都会有一点的常识,对于御医来说,虽不全信,此时也浮起了这个念头。
赵国士并没有点句,太医院落左院判加一级孙之鼎就主动跳了起来,不但自己去,还招呼了三个御医一起去会诊。
孙之鼎道:“赶紧的,刘声芳、张懋功、蒋燮随我过去。早朝要开始了,皇上不见太子必定会问的。”其他三人不敢怠慢,应声而起。
孙之鼎亲自带队,一路上以与其年龄不相符的速度飞奔着,如果他穿的不是朝靴而布鞋,一准儿能跑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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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御医进来,淑嘉立于屏风后面:“这些虚礼就先免了罢,你们先看看太子。昨儿还好好儿的,今儿我过来一瞧就烧得厉害,连人都不认得了!”
她说得很急,孙之鼎也不敢耽误,如他所说,康熙马上就会得到消息。如果今天朝上的事情不多,皇帝马上就要到了,他得拿出他的水平来。上前一摸脉,孙之鼎放下了心,病不是大病,累着了、心里有些郁结而已。
为了保险起见,孙之鼎又招呼其余三个御医各摸了一回脉。
四个人凑在一起开了个小会,各抒已见,淑嘉也听不懂,只是知道他们面色虽凝重,但是用词并不激烈,这才把一颗心放回了肚里。
不多会,孙之鼎上来回报:“太子之疾并不甚严重,调养而已,臣等去斟酌方子,先退烧,再调理。不日即可康复。”
淑嘉忙道:“既如此,就快着些吧。”趁着没事,干脆把弘晰也叫了过来。
御医继续开小会,孙之鼎道:“太子正当壮年,底子就好,咱们只要不开错方子,就无大碍。”还有句话他没说,就算不开药,注意降温、多喝水,皇太子多半也能扛过来。
刘声芳附和道:“孙大人说的是,我瞧着倒不是大症侯,只要不再恶化就好。”
张懋功道:“下个月圣驾去热河,我是随驾的,仿佛听说,太子也要随驾呢。太子这病说着不重,不调整好怕也会有反复,这可是……”指指,心病更重一点。
蒋燮道:“既这么着,可不能叫太子随驾了,否则……”一旦有个万一,御医这个“古代皇宫最苦逼、最危险的职业”就要在他们身上应验了。
孙之鼎拍板:“就这么着!”
他们拟了方子,在煎药的空档里,还要上报给康熙。如果康熙没有异议,药好了就给太子服下,如果皇帝另有说法,那咱们再改,反正**还没给太子喂下呢。
康熙来了。
今天比较轻松,康熙就是给科乐沁换了个亲王,然后带着一众儿孙直扑端本宫。
孙之鼎于殿外随东宫的太监们迎接康熙,起身后就回报了太子的病情,说得很严重。治好了是他本事,治不好也是先打预防针。听得众阿哥脸色各异,有开心的、有担心的、有无措的还有无所谓的。
康熙却是担心的:“究竟脉相如何?”
孙之鼎一面起一面说,康熙听着脸色有些发沉。
到了内室,胤祉抬着一看,里面屏风内影影绰绰,仿佛是有妇人。他这一顿的功能,淑嘉已经在里面给康熙请安了,听到了这一声,一起在出神描绘美好未来的胤禔也止了脚步,都在外间站着。
皇子们听关里面康熙焦急的声音:“胤礽,胤礽,你听到阿玛了么?”心里不是一般二般地发酸,这声音城的慈爱翔,跟他们心情极好的时候哄骗自家的奶娃娃着落多了。太子%脱离奶娃娃序列已经很久很久了!
淑嘉见康熙来了,心里大石放下,清楚地叙说了事情的经过:“昨儿晚上,太子说要读书,就回来端本宫歇下了,今儿一早,媳妇儿过来一看……就已经病上了,急着叫御医来,已经开了方子。”
孙之鼎在外面,把方子交由魏珠递过去给康熙看。康熙端详着胤礽的脸,摸了摸他的额头,碰到已经焐得很烫的毛巾,皱皱眉,伸出食指轻抚胤礽已经干得起皮的嘴唇。
猛地回头抢过方子来看:“熬药吧。”
药早就熬着了,收一收汁,差不多了。弘晰捧着药,弘旦一小勺一小勺地往胤礽嘴巴里喂。人都烧糊涂了,也不知道张口,一勺药顺着唇角就流了下来。
弘旦秀气的小眉毛一皱,久子往碗里一扔,颇有气势地伸出了小狼爪,开扒!康熙拍拍他,吓了弘旦一跳:“玛法?”
康熙亲自动手,把胤礽伏倚在自己肩前,一捏儿子的小巴,捏出道缝隙来:“给我。”弘旦从弘晰手里接过药碗,康熙一点一点喂胤礽喝药。皇太子就是烧糊涂也很识时务,喝得很快,一点不剩。
淑嘉努力想从屏风里观察一下情形,又要保持形象,手里的帕子都快揉烂了。
外面的皇子们闲得开始找苍蝇来拍,胤禔连背影都是腰杆笔直的,看得弟弟们心烦不已。二哥就算是为了不让这家伙恶心大家,您也要挺住啊!
胤礽喝完药,脸上的表情渐渐和缓,睡着很沉。康熙又看了儿子好几眼,才想起来这屋里还有别人,屋外还站着别的儿子。
“皇太子不豫,你们各去办差。”这是对皇子们的。
“弘晰、弘旦侍奉汤药,县城不必去读书。”这是对孙子们的。
然后才是对太子妃的:“朕今日无事,在这里看看皇太子,你先下去罢,照看好那两个小的。”
淑嘉应了一声是,绕过屏风告退。抬头的时候,飞快地给两个儿子使了下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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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东宫,胤禩心里很是纳闷,往常遇到这种情况,他大哥早拉着他这个看起来脾气很好的弟弟当心情垃圾筒地吐槽了,什么“这样的娇弱身子可怎么是好?什么“汗阿玛真是关心太子啊!”、什么“不知道多久——才能好呢?”
今天倒好,人家咳嗽两声,居然只是挂上幸灾乐祸的笑容就走了!好吧,他也长进了……
胤禩哪里知道胤禔在强压下兴奋之情呢?胤禔兴奋得心都要飞出嗓子眼了!他病了、他病得起不了床了、他快病死了!啦啦啦~我就说嘛,先是他岳父家办丧事儿、接着是他儿子,那接下来——胤禔必须让自己抿着嘴巴,一旦张开了,他怕自己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回家换衣服,把皇子的朝服换成了出门的常服,胤禔准备往报恩寺再走一趟去。张佳氏一面帮他穿衣服,又给他找了一柄套在绣着缠枝莲花扇套里的扉子给他挂在腰上,口中还说,爷刚回来,又要出去,您这是去哪儿?这会子太阳正毒呢。”
胤禔捏过瓜皮帽,往头上一放:“外头的事儿你不用知道。”
潇洒地走了,留下张佳氏看着他的背影发呆。大丫环来请示:“福晋,早膳摆在哪里?几位格格都到了。”
“啊?哦,就在这里罢。”
胤禔快马加鞭赶往报恩寺,巴汉格隆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要听他唠叨了,这兴奋劲儿,得不歇气儿地说一炷香啊!
胤禔说的时间不长,消息却很震撼,震撼到让巴汉格隆认为自己已经是一代诅咒大师了。“真的?”
“可不是,”胤禔让自己的冷笑显示得高深莫测一点,“汗阿玛都没叫醒他,他快要完蛋了啦,哈哈哈哈~
巴汉格隆道:“那我可要再加把劲了。”
“正是正是,妙极妙极。我跟你一块,不对,我还有要事,你这里要上紧。”
一溜烟,他跑到了明珠那里,明珠称病谢客有些日子了,胤禔也吃过两回闭门羹。这一回事情太大,胤禔也不耐烦周旋了,一路杀进明珠住处。
明府小厮一路飞奔报住:“老太爷!直王爷来了!”声音很大,上回直王来的时候,老太爷说是病得不能起身了,其实……当时在给金鱼喂食。这一回似乎是在给花松土?造成不能叫直王抓了个现行啊。
胤禔过来找明珠,是想让明珠给出个主意,如果现在太子死了,要怎么办?明珠老远听到了声音,急得往屋里跑,跑到一阗,发现鞋底还沾了泥巴,扒下布鞋,往花丛里一扔,冲到屋子里躺下了。
胤禔也杀到了,正看到明珠气喘如牛更兼满头大汗,脸色潮红。胤禔先是意思意思地关心了一下明珠:“您这是怎么了?”
明珠道:“老、咳咳、老毛病、咳、老毛病了……”
胤禔上前道:“您这算好的啦,皇太子年纪轻轻地就已经病得起不来了……”
明珠:“……”猛烈地咳嗽,这回是真的了。揆方齐齐赶来。
胤禔败兴而归。
“去,打听打听,皇太子的病是怎么一回事。”
揆叙从外面赶了回来,恰逢其会:“阿玛,皇太子病了是真的,皇上已经留在东宫照看太子了。东宫两位读书的阿哥,今天也请假侍疾了,您看……”
明珠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皇太子身体一向很好。”就算不好,直王犯了傻,也不是个好对象了。
索额图、石家两处消息来得略晚些,过晌也都知道了。急坏了两家人,谁都不想太子有什么万一。都在安慰自己,太子还年轻,病一病不算什么,哪怕是病着不醒……
怎么越安慰越觉得心慌了?
最心慌的是康熙,他倾注了最多精力的儿子病得错睡过去了。放下胤礽的手,康熙在端本宫里四下游荡,走到西面书房,架子上满满当当地都是书,桌子上端端正正地摆着文房四宝,还有一些文件。
胤礽摆放物品的习惯是康熙所熟悉的,这还都是他教的,康熙拿起这些东西,熟悉得就像是拿自己的。最常看的一定是摆在正前言,当天要处理完的是要放在离左手最近的地方……
顺手拿起一件来,是胤祖看到一半的,关于科尔沁亲王处置决定。上面夹着张纸,写着胤礽那一笔端秀的小楷:另择近枝承袭,待圣裁。再往下是一溜人名,罗列了所有有资格继承的人。
康熙暗处叹息,这孩子真是累坏了。孙之鼎还说,最好要好好调养,不可舟车劳顿,下个月出行他是走不得了。
晚上,胤礽的烧退了一些,康熙宽了宽心,让两个孙子去休息,他自己也要上朝去了。在门口,遇到了过来看护的淑嘉,康熙停下脚步:“你多用心。明日朕再过来。”
淑嘉答了一个是字,一直没有抬头。心里已经很慌了,声音也有些抖。
淑嘉就在胤礽床前支了张小榻,方便照顾他。一夜也没睡好,净做些怪梦,梦里吓出了一身冷汗,半夜就醒了,醒来之后梦了些什么又都忘了。起身抹了把脸,再看胤礽,他居然有了动静!
淑嘉大喜,走了上前,秀妞等听到了动静了也一齐上前,胤礽干裂的嘴唇嚅动着,声音很含糊,淑嘉还是分辨出了几个音节:“额娘……额娘……额娘……疼……”
淑嘉直起身,直愣愣地站在床前,眼泪砸到胤礽的唇上。世上总有那么一个女人,哪怕你从来没见过她,或是早已不记得她,最难过的时候,却还是会念着她的名字,仿佛……只是念闰个名字就能助你抵御所有痛苦,抚平所有创作。
天,渐渐地亮了。
康熙这一天的心情很是糟糕,宗人府报:显亲王丹臻死了。
靠!康熙想掀桌,最后耐下性子:“叫皇五子胤祺、皇七子胤佑过去照看,赐了一万丧葬银子,谥号为密吧,让丹臻的儿子衍璜袭爵。”
他说得很快,张玉书得记得飞快,文不加点,写成了草稿,康熙扫过一眼:“就这样了,去端本宫。”
淑嘉两天没吃什么东西了,依旧没胃口。康熙倒是按顿吃饭,不过这三顿饭加起来没有一顿吃得多。
劈头第一句话:“太子如何?”
淑嘉道:“烧退了,还没醒,说了一阵儿梦话。”
“不会有事!”康熙说完就冲了进去,带起一阵凉风。淑嘉默默地跟了进去。她现在到了别的地方也不安心。
还是那个老位置,还是那个动作。胤礽小时候病过那么有限的几回,回回都是康熙亲自照看,摸摸光光光的大脑门,抓着小手,摸摸小脸,一直念叨着:“阿玛在这里,保成会好的。”
这一回,也不例外。只是康熙摸到了儿子隔夜长出来的胡茬儿,这才发现他的儿子长大了,也瘦了很多。
胤礽不到蓄须的年纪,下巴上长出来的胡茬子是随长随刮,保持面前干净整洁。两天没有刮胡子,硌到了康熙的手。
“长大了啊……”
说来也匚,胤祖就是在这个时候醒的,动了一动身子,像是在挣扎,眼睛没挣开,嘴巴先动了,发出像呻吟似的叹息:“什么时辰了……”
淑嘉连忙说:“才寅时初刻,你再睡一会儿。”康熙回头看着她。
“我觉得睡饱了,起……阿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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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子生病事件暂时告一段落,又过了三天,已经能够上朝听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