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嘉道:“在屋里闷得慌,出来走动走动,妃母可别嫌我烦呐。”
“我正愁没个说话的人呢。”今天康熙又翻了王嫔的牌子,佟妃这里,咳,还真少了一个说话的人。
淑嘉有点吃力地坐下了:“我还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有件事儿得先到您这儿说一声儿,您千万要疼我啊。”
佟妃拿帕子一掩嘴,笑了:“这是什么话儿说的?我不疼你疼谁去呀?”
淑嘉道:“说真格的,妃母也知道,我们那里出了件小事儿,撵了些人出去,这不,缺人使了,明年内务府那里再挑人进来的时候,还请妃母帮忙掌掌眼。我们也跟内务府说了,宫女儿、太监都是要的,还要老实的。可他们办事儿,我实在是不放心,还得您给看一看。”
佟妃情知这些人不是撵一撵就了事的,据她的情报,至少有三个太监被打死,两个宫女下落不明。这可是件担干系的大事儿,太子妃找上了她,她又不能不应承,心里为难之时,听淑嘉道:“我也不能给您出难题,就是想……妃母看人的时候,能带上我。我们也不要多伶俐的,不与旁人抢乖儿。”
这倒是可以,佟妃笑道:“这样的事情还用你亲自跑一趟?打发个人来说一声就行了。”
淑嘉也很满意,她这不仅仅是为自家挑老实可用的宫女,还是要挑她自己合用的宫女。真是为了择出老实人来,根本不用亲自动手,看着不好就撵出去,东宫刚出了那样的大事,疑神疑鬼一点很正常么。
然而,红袖、秀妞这一批的宫女,与淑嘉是年纪相仿的。眼下清宫的规矩,宫女年满三十出宫,淑嘉自己都二十九(虚)岁了,这些人的年纪也差不多了,到时候能留下两、三个继续当差也就是极限了,其他的都得放走,现填人进来,一时也不能顺手。
不但是皇太子遇上了人才后继乏力的问题,太子妃这里也是青黄四不接。
淑嘉必须要提前两、三年的光景把接替的人培养好了,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那可不成,我那里谁能来跟妃母指手划脚的?也就是我,腆着脸来求您疼我呢。”
佟妃大笑,然后问道:“皇上要带太子爷和弘旦阿哥,咳,瞧我这记性,是太孙,一道西巡,你生产的时候眼前未免没人看着,要不要叫娘家人来陪陪你?”
淑嘉道:“弘旦就是弘旦么,做了太孙也是这个名儿,您怎么称呼他都成。我这里呀,额娘还没出孝呢。再说了,不是还有妃母么?”
佟妃被奉承得挺舒服:“我也就是胡乱忙上一忙。你三妹妹是不是明年应选?叫进来大家瞧瞧么。”
淑嘉心道,正好,顺着道:“不是我夸自己的妹子,样样都是拿得出手的。我虽与她不常见,娘家的家教还是信得过的。”
佟妃道:“这是自然。”
“只是这三妹妹有一样使人为难。”
“那是什么?”
“庶出。”
佟妃也是知道这个的,不由道:“咱们说句知心的话儿,你的妹妹怎么能做侧室?她又庶出,太高一点儿就不大好说了。”
“谁说不是呢,看她的造化了。”
佟妃又生了计:“这么着,你呀,等圣驾出京了,把她,不是还有四格格么?把这两个姑娘都叫过来也是陪陪你,也是叫这里的人看上一看,尤其是老祖宗那里,保不齐有事儿呢。”
说三姑娘淑怡是假,真正的目标是四姑娘淑惠,这宫里正有一个十五阿哥与她年纪相仿,宫外还有一个平郡王也是一般年纪。淑惠生于康熙三十三年,下一回大挑绝对是榜上有名的,就算佟妃不说,康熙和皇太后也会想到她,提前说了,正好卖太子妃一个人情。
淑嘉犹豫道:“这样好么?”
“有什么不好的?赶明儿去宁寿宫里,我先引老祖宗顽笑,说到太子要随驾,你将要生了,不如叫娘家人来说说话,也不用住在宫里,两个格格也是出了孝的,并不忌讳,如何?”
“那倒有劳妃母了。”淑嘉欠人情欠得很是爽快。
“这是哪里的话?不用客气。”佟妃送人情也送得高兴。
又略坐了一会儿,淑嘉就起身告辞了:“我还得回去看家里晚膳备得怎么样了,今儿他们爷儿几个都回来吃饭。”
佟妃起身相送:“那我便不留你了。”
回到东宫,看了一眼菜单,淑嘉眼睛一上一下地打量身边的几个宫女,八个,要走五、六个,真是够愁人的。她不是没想过这些人的归宿问题,在很多人看来,被胤礽收用了那是一条非常不错的出路,却不是她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提前放出去也不行,你说是恩典,外头人不理解还道她们在里面犯了什么事儿呢。
一摇一摆就等到了现在,形势比人强,不得不考虑。淑嘉这里倒是给她们每人都备了一份养老钱,又内疚于她们的婚姻必会有所不足。她需要留一、二得用之人,而留谁下来,就代表着这人一辈子与婚姻无关、与情感无缘,这样的想法咬得她心里难受。
如果宫里实行聘任制就好了,职业妇女出来工作的那一种,像家政公司一样,淑嘉异想天开了起来,已婚妇女也可以做这项工作之类的,反正后宫也没啥男人走动么。
或者,能够把出宫的年限提前几年就行了。
红袖看到淑嘉发呆,走过来给塞给她一个添好炭的手炉子,又拿了淑嘉手里原来的那个走:“主子,您怎么了?手炉子都凉了还抱着。”
“啊?哦……”其实,近看起来红袖一点也不显得年纪大啊,她家的环境不错,姑娘们一点也不显老。
“主子?”
“啊?哦,晚膳怎么样了?”
“都得了,正在灶上热着,等太子爷和太孙回来就能用了。”弘旦还没拿到正式的上岗证,可康熙已经发了话了,称呼一声太孙也算相宜。
真愁人啊……孕妇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
除了宫女的问题,倒没有别的事儿叫淑嘉再闹心了,她只要安心生下孩子,然后等朝上议出个仪程来,挨到吉日,弘旦被封册,就能放下一大半儿的心了。与后两件事情比起来,头一件事情是显得那样的无足轻重。
淑嘉看着红袖等人忙碌的身影,心道,此时此刻,只怕她们自己也不敢把自己的幸福放到主子之上吧?
“主子,该去宁寿宫了。”
宁寿宫里,这个气氛有点诡异,无他,惠妃也在。
惠妃的憔悴从任何一个细节都能看得出来,她算是最早的一批后宫,与荣妃一样都是年过五旬了,绿头牌都从盘子里撤下来了。然而后宫嫔妃肯在保养上花心思,看起来比实际年龄都轻些。惠妃先前也是如此,今日一见,却是叫人大吃一惊——她看着比实际年龄还显得老了些,与同龄的荣妃一比,差别很是明显。
自胤禔出事之后,惠妃六神无主,还到康熙那里告了胤禔忤逆。康熙怜她处境,并未降罪,但是她在后宫的日子也不好过。东西六宫、宁寿宫都未对她表示出明显的疏远,她还是感受到了压力——大家真是太客气了,颇有点儿“敬鬼神而远之”的意思了。
惠妃直接病了,正好躲过了事件初发的那几天最尴尬的时期。等她从病床上爬起来,还得到宁寿宫里来请安。
太子妃除了非卧床不可,那是日日到宁寿宫报到的,这不,遇上了。
皇太后一如既往地招呼淑嘉:“你身子沉,早说了不要行大礼了,快扶起来!”
宁寿宫的宫女这回是真赶在太子妃弯腰前把人架了起来了,怀孕的太子妃,伤不起,太孙的妈,得罪不起。直接把人架到了皇太后身边给放下了。
皇太后问:“你今儿是乘软舁来的么?不许再走路了啊,累。”小动物的天性驱使这位童心未泯的老太太本能地选择了最舒服的解压方式——不停地说话。
“是,”淑嘉先答了皇太后的问题,“您前儿发了话,我怎么能不听呢?”
然后就是依次问候诸位妃母,佟妃起头,下一个就是惠妃:“听说妃母病了,我身子笨重,不好去添乱,今日看着您气色还稍有不足,您要宽心安养才是呢。”
惠妃这会儿连道歉都不能说,只能含糊地道:“太子妃有心了。”如坐针毡,还是坐在针毡上不许动的那种坐法。
好在太子妃只是一语问过,又滑向了下手的荣妃、德妃等,这些是没病的,近来常见,普通问好而已。
佟妃微笑着看太子妃对惠妃与其他人一视同仁,心里暗道,如此知情识趣样样得体,难怪太子喜欢,也难怪能养出那样懂事招人疼的儿子了。母亲对儿子很重要,一个好女人,不但使自己得丈夫喜欢敬重,更能对自己的儿子产生正面影响带来福泽。
咳咳,佟妃发誓自己这绝对不是在吐槽惠妃。听淑嘉恭喜德妃,十四阿哥之侧室舒舒觉罗氏于九月初一产下胤祯长子,马上要满月了,而四阿哥之侧室李氏又怀有身孕:“您真是好福气呢。”
佟妃趁势就说:“你还用眼馋旁人?自己不是也?”看了看淑嘉的肚子,满室笑,淑嘉不依要跟她撕打,佟妃左闪右闪,诸妃看着有些怏怏:这两人感情真好,庶母与宗妇,都能跟闺蜜似的玩笑了。
只有皇太后着急地不知如何下手:“使不得,你可不能动哟。”
佟妃道:“正是正是,老祖宗说的是,她就得有个人看着呢。可惜太子爷圣寿节后要随驾出京。”
皇太后见她们不闹了,一颗心放到肚子里,认真思考了起来:“你额娘总还抽得出时间罢?”
淑嘉回说祖父之孝未除,佟妃道:“这倒是了,我仿佛记得府上还有两位格格的,”又对皇太后好夸了一通,“看咱们太子妃就知道了,她们家的女孩儿不会差的,嗳哟,女大十八变,不知道现在又出落成什么标致模样儿了。有她们来陪你说说话,也是好的么。”
皇太后对此很感兴趣:“说的很是。”
佟妃话一出口,宫妃们就大约猜到意思了,宫里叫未参选过的小姑娘来说话,还能有别的什么意思?就算有,也能带出“相看”之意来。宜妃开始没找着说话的机会,这会儿一合掌:“那敢情是好,如今的姑娘家也少有原来的好性情了,及得上她们妯娌的竟是万中无一,我正说好姑娘都到哪里去了,竟是藏在这里了。”
事情,就这么定了。十四阿哥长子的满月也在次日来临,圣寿节更在两天之后。
淑嘉因是孕妇,在这两个场面上都是亮相即歇,静等着圣驾出宫,妹妹进宫。
作者有话要说:
年假结束,开始上班了……
热闹事冷暖自知
近年来太子父子随驾出行已经成了一种常态,谁人不说皇上对东宫日渐信赖?然而看着承担着越来越多政务的弟弟们,胤礽的胃里还像是被塞进了一大把冰块,一阵一阵地不舒服着。
然而这样的出行在他看来也是必须的,他在政务上已经积累了足够多的经验,不仅仅是能够独当一面,说是可以总揽大局也不算是过份夸奖于他,是时候四下走走多攒些人望了。西巡,又岂是那么轻松的?想起那个被隐瞒至今的消息,胤礽的胃里更不舒服了。
看着弟弟们在京理事,有了表现的机会,心里更加不舒服。经过胤禔一事,太子不免生出一点“被迫害妄想症”出来。看着淑嘉又把他的行李给过了一回,不由道:“我与弘旦是跟着汗阿玛出行的,凡事自有汗阿玛庇佑,倒是你,身子又重,日子又近了,独个儿在家里,可千万要小心。”
淑嘉笑道:“又不是头一回了,弘晷那会儿我不是照样儿把他好好地生下来了?这一回好歹有两个丫头来陪我解闷儿呢。”
说起这个,胤礽就有些惭愧了,弘晷出生的时候,淑嘉眼前一个顶用的亲人都没有,自己还随驾出行了。看着淑嘉身上穿着件半旧的宝蓝锻旗装,发上只别着两三根簪子,叹一句:“委屈你了。”
他们一起熬过了最艰难的那一段日子,那时候胤禔步步紧逼,他焦躁不安,汗阿玛又不停地栽培他的兄弟们,他的身边一堆蠢货时不时添乱……为着破这乱局,他们夫妇受了多少委屈?
他原有的排场都减而又减,她不但要崇俭,对谁都要细致周详,非特是宫中长辈,就是乾清宫的太监、宁寿宫的宫女、包衣奴才、朝臣家眷……无不尽心关怀。还要思量着开源之计,以补财政上的不足。以东宫之位尊,原不必如此的,他们却过得艰辛。胤礽的拳头松了又紧。
淑嘉诧异道:“这是什么话儿说的?”见他盯着自己发愣,伸手摸了摸脸,“方才只是看书,没有动笔,脸上不会沾了墨罢?”又看看手,干干净净的,眨眨眼,想起头上的簪子,“是皇太后宫母赏的,也是她老人家多心,事儿都过了,还有什么呢。”
皇太后自打胤禔坏事,心中也是惶惶不安,烧香拜佛不说,又弄出一批据说是开过光的佛像、念珠等等分发给她看中的宫眷,淑嘉这里自然得了一大份儿。除此之外,在皇太后的带动下,据说有袪邪作用的饰物今冬特别地流行。淑嘉头上这个梵文造型的簪子就是其中之一,也是皇太后赏下的。
大家心照不宣,胤禔最恨的就是东宫,皇太后多给太子妃些东西压惊,也是应该的。
胤礽低头,泛去眼眶里的湿意:男子汉大丈夫,不能保全妻儿,还要叫他们跟着费心劳力,算什么男人?!
“过冬了,多裁两件衣裳又如何?叫内务府……”说到这里又顿住了,凌普这个自己不检点又被人盯上的家伙已经不在内务府了。
“我现在这个样儿,裁新的也是白费,过一阵儿又不能穿啦,”淑嘉嗔道,“生完孩子坐完月子都到年底了,那时节多穿吉服、朝服,并不用很多衣裳,倒是开春的时候得收拾几件春装。”
胤礽必要给淑嘉置新装才行,淑嘉看他犟脾气上了来,不再违拗:“好。”坑爹啊!大着肚子怎么量体裁衣?
胤礽心里好过了一点儿,又说:“我记得你”
淑嘉也应下了,还取笑道:“你随驾去了,我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