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来的军官多数是上一回没有得到机会大捞一笔的,看到出征的人不是加官晋爵、封妻荫子就是个人履历上添了光彩的一笔、升迁有望,已是眼,本次得了机会,比旁人更加激奋。
这回主事的还是雅尔江阿,胤礽这一回对于培养一个新一代的三军统帅没有任何兴趣,他要的只是宗室能不忘尚武之风就行了。除了像冠军侯那样的生来天授,少年统帅实是难得的很!胤礽目前的精力是在国内而非国外,他需要尽早平定外患可以一意解决内忧。让雅尔江阿已经有了一次经验的人去坐镇,稳妥地解决问题是胤礽的迫切愿望。
让一个毛头小子去当统帅坐镇,再给他布置许许多多的老将来扶持?只为了熏陶这小子?耗费太大了!胤礽本次虽然仍把弘晰派去给雅尔江阿当副手,却是严令:二阿哥不得擅作主张,凡事听叔王约束!
这就是拿辈份来压着弘晰了。
雅尔江阿也不负君恩,分派调度,很有章法。这一回人数多了,他也不敢再多分兵,对方的人马也增加了啊!还是分了三路,各有一身份贵重的人物压阵。这让不少宗室小有意见,他们觉得既然人马增加了,就可以多分两路出来,这样就多出了两路统帅不是?这两路的领头人日后也能多报些功劳。
他们还不是最郁闷的,论起郁闷来,当数被派到后队的人了。除了是纯混日子的,其他人心里再轻松也抱了一点建功立业的想法不是?把你派到后队,冲锋在后逃跑在前,能有甚功劳?
明禧同学就是这后队里的人。
雅尔江阿也是用心良苦,庆德是必在前线的,他的子侄就不能一股脑地放到危险的地方。所以庆德被放到了前线,他的儿子就扔到了中军,跟弘晰作伴儿。从宗法上来说,崇安才是弘晰的正经表兄弟,弘晰一向对石家也是颇为客气的,两人遇到一起,正好聊聊天,互相排解一下。
至于明禧,雅尔江阿是真的不敢大意。铁帽子倒不怕得罪承恩公家,然而明禧是石家未来继续人,其政治意义却是不小的,雅尔江阿不能冒这个险。大笔一挥,把这小子扔到护粮队,算是安全的后方了。
明禧自然是有令既依,当面是一个字都没说,只是在私下辞行的时候,向雅尔江阿提议:“要是我这回干得好,总能往前线去吧?”
雅尔江阿可不敢打这个包票,严肃地道:“上一回边将擅出,你道是怎么叫人包了饺子的?一是他人少,二也粮道叫准部给断了!你道你的差使很简单么?如今大军出动,粮草才最是要紧呢!万不可生出‘督粮不及杀敌重要’的想法来!你还年轻,是日后的国之栋梁,怎么可以生出这样急功近利的想法?!”
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明禧家法甚严,本就是个懂规矩的人,眼热也罢、不平也罢,都只是在心里,并不因些而误事。听了雅尔江阿据说确实有理,认认真真地一礼:“是末将想左了,谢王爷提点。”
雅尔江阿观察了几年,看他做事妥妥当当、勤勤恳恳,这才舒了一口气。有佟家的先例在,他还真怕石家也都是浑不吝的个性,那还真是有得头疼了呢。当年为一佟国纲的生死,朝内生出多少事端来?识大体就好啊!
他真是放心得太早了!
本次准部出去了大小策凌,这架势是绝不想善了的。准部不管换了谁当头儿,敌人却是从来都没变过的——清廷,或者说谁占了北京就打谁,准部想自己当天下的主人呢。
大者谋而小者勇,大策凌就是干出过截人粮道生生包了清军饺子的人,这一回他手头人手充足,正要故伎重施。
明禧因出征前被父亲、叔父、姑父们叮嘱,到了前线被叔父提点,领差后被雅尔江阿数落,对于这运粮这份不咋地的差使却是极度用心的。清点人马,检查粮草数目,忙得不亦乐乎。对于手下队伍的操练也是不肯放松的,就怕准部的人会劫粮。
可以说,在他的监督之下,本次运输大队的战斗值上了一个新的水平。然而,只是纵向比较而已,与同期的前锋营相比,还是有不小差距的。就是这样的一支队伍被准部给抄了。
明禧严格按照行军步骤,队伍前面遥遥地派了斥侯探路的。然而主官再上心,也只能让下属比平常严肃一点,在上上下下的乐观情绪兼之后队的自暴自弃养老心态之下,还是不够紧张。
准部人马杀过来,斥侯们并没有在第一时间里发现,等他们发现情形不对的时候,再准备已经很是仓促了。在这个时候按照标准做法,如果小细胳膊拧不过人家的大腿,应该自己放一把火把粮草给烧了,绝不给便宜了对方。
明禧果断下令,焚烧粮草。士兵抖着手点了好几次火,这才点着。光这样也不行啊,他们又没带多少火油,不可能把东西全烧掉,大车是一字长蛇阵摆开的,仓促之间也不可能全毁掉,如果便宜了准部可就坏了!
上司下属面面相觑。随军运粮的民伕还在鬼哭狼嚎,搅得乱七八糟,明禧连斩数人还压不住阵。还是准部大队压下的气势让众人觉得无路可逃,才又乖乖聚了过来。
“毁车!”明禧咬牙下了命令。我把车给毁了,料你也不敢久留此地就为搬运粮草!作为后勤队伍,工具还是有的,因为是长途运输,修理工具、材料也是齐备的,这会儿不是用来修理,而是用来拆毁。车轮被卸了下来,车板给拆成了一条一条的长木板,车子的框架一时来不及拆,堆在了一边。
工匠忙活的时候,明禧让手下列队,把拆下来的车围成一圈,当成了拒马来用。又把草料点燃,既当了烽火又当了一重阻碍。
他能干的就这么多了!
准部人马杀到的时候,就看到外围是堆着草料的大车——这个好点着。里面的情形暂时看不清楚。
清军还是有些弓箭的,配以少量的手铳,乱七八糟地放了一阵,然后就是静寂无声了。空袭是不能够犹豫的,准部放弃正面冲击,转而左右包抄,划了一个圈儿之后终于发现了清军拿些乱七八糟的车架子又组成了一道障碍。
骑兵的冲击在这些阻碍之下已经没了优势。更里面一点,明禧已经指挥着人把来不及拆的粮车连在一起又成了个简易的堡垒。
这样紧急的情况下,能作出这样的决断已经很不容易了。明禧还给大家鼓劲儿:“草料已经点燃,远处必能看得见的!咱们只要坚持过了这一阵儿,就有援军来了。大家多杀伤,也好立些军功。常说后队没机会,眼下机会来了,都别认怂!像个爷们儿样儿!”
经他一说,缩在粮车后觉得安全的人又来了劲儿了:对啊!咱们这不就是来砍头立功的么?
更有几个小军官对心腹打气:“咱们不算什么,可那位,”对着明禧的方面努努嘴,“上头可不敢让他出事儿,必是要有援军的。”
众人振奋。
然后接了一拨枪林箭雨,这才把兴奋劲儿给冷了下来。
离遭遇战不远的地方确有一个小小哨所,战征期间,边塞这样类似的哨所里人员都已经配齐了。远远地看到了浓烟四起,第一个想到的绝不是出去杀敌,而是关起门来,点了狼烟报信儿。
这个速度倒是很快,片刻就传到了附近比较大的城池。这时候,坐镇后方的人开始分析了:到底前面出了什么情况呢?啊!刚刚有粮草上路……
坏了!大军断粮倒也没什么,那是他们没守好,问题是运粮队的头子如果出了什么问题,被他家人记上一笔“见死不救”就坏了!这才七手八脚地上报、点兵救援。
运粮队的箭枝、弹药本就不多,开始就乱七八糟地胡乱放掉了许多。打到最后,明禧下令:“让他们近前一些再打,不要浪费了箭!”咬了咬下唇,就是这样,也支持不了太久了,苍白着脸道:“等会子准部真要冲上来了,你们先甭管别的,把这些车也拆了!”他臂上已经中箭,脸上也被熏得满是烟尘。手下的兵士折了有一两百,民伕死伤更多。
眼睛仍是望着再次发动冲锋的准部,他们再冲两回,这里就保不住了。到时候大不了壮烈殉国,反正不能给家里丢脸。
庆德接到消息的时候,想死的心都有了!他终于理解了当年他上战场的时候偷跑,他叔叔石文英想砍人的心情了。真是“他丢了的时候想他回来,想到他马上站在自己眼前,让自己确定他没事。然后伸出双手,狠狠地掐着这个小王八蛋的脖子骂前摇一摇。”
他还要强作镇定,说:“大军不可轻动,岂可因孺子而坏大事?!营寨已经布置好了,此时轻动,万一准部来袭,如何是好?”心里已经急得恨不得飞过去看侄子了。
增援的队伍赶到的时候准部正杀得兴起,他们也不傻,这些粮是劫不走了,干脆杀人好了!那些简陋的障碍阻了他们第一次冲锋,他们干脆下马,把障碍搬了一扔,接着稍作休息就再次冲锋。与清军隔着粮车对打,几次险些突破粮车,又被背水一战的清军连同民伕打了回来。但是,清军的抵抗越来越弱,胜利就在眼前了!
已经有准部的士兵突破了障碍,把粮车的圈子打开了一个豁口。看到援军来了,人数还不少,准部很快轻骑退后。心中不免惋惜:没抢到粮食,也没把他们的粮食烧掉。
此时明禧虽有亲兵护持,也被砍了许多刀,整个人破破烂烂的。庆德还想骂侄子让大家担心的,看到他这样,什么话都咽了下去。转回身去写家书、上奏折,还要注意措词,在胤礽那里变相为侄子说话。
幸而粮食保住了,只损失了一些草料。这个结果是可以接受的,人没吃的会哗变,马不会,对不对?又有,本次遭遇战,己方是死了人,却也打死了不少准部的人,数一数人头总有两百个,也算是不小的胜利的。
要请功,也是可以的。至少雅尔江阿是这样认为的,人是他派出去的,总要有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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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禧就近养伤,都是外伤,倒不是疑难杂症,只是比较严重。坚持了大半天,又是受伤失血、又是精神紧绷,一旦安全之后,他就躺倒了。
而清军也开始了报复行动,大军开始往前推进。拿出了狠劲儿,往往出动绝对优势的兵力,去往死里揍小股的准部人马,逼得准部不得不结成大队自保。
雅尔江阿要的就是这个,他深知,论起机动性、个人战斗力乃至于将领的谋略,手里这支承平日久的清军绝不是一直在中亚欺负人从来不闲着的准部的对手。他的长处就在于综合实力,背后靠着这么大的一个国家,兵多将多。
玩阴的肯定玩不过人家,发奇兵三军之中取对方将领首级,也只有把奇兵给人家当战功的份儿。只有逼其决战,才能充分发挥出清军这种质量不够数量凑的优势。==!
简王对族弟、族侄们说:“一力降十会。”你们就别想着搞个人英雄主义了,大家一齐上,群殴!
明禧本人伤势惭好,便开始抗议,强烈要求留在前线,死活不肯回京里。雅尔江阿把庆德派过来“安抚”明禧,庆德笑得阴森森的,直接**了这个让他提心吊胆的侄子。
他也知道中途遇险这种事情怪不得明禧,明禧所为确是可圈可点,最后还保住了粮食,还没堕了家族名声。军中提起明禧,无不说:“真是够狠的,拼到身边只剩那么几个人,还不退一步。”又说:“别看公子哥儿的样儿,杀起人也不手软。两百多人头,好大的份功劳!”
庆德还是不敢把明禧放到前线,这侄子骨子里透出来的性子实在堪忧,完全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架势。这一次是幸运,下一回,必是不战死了不算完的。庆德实在不放心明禧留下来。
就这样,明禧被送回了京里,连养伤加路上慢行,足足过了三个月才到了京城。先住到驿站里,在那里,宫中已经派了御医等候了。军中治外伤的本事比御医还要强上几分,御医能做的就是检查一下伤口,再开方子,调理一□体而已。出征在外条件毕竟不如京里,修养得差强人意。
弟弟瑞禧、庆德长子次子、观音保的儿子祥泰都到驿站里来看堂兄,顺便捎来家中的问候。又围着御医询问伤势,得知需要将养,眼下已经没有了生命危险,都舒了一口气。
回来向富达礼报告:“身上伤口不少,都已收了口子了。只是失血过多,需要将养,御医说,近期最好不要乱动,更不要上阵。”又交出了庆德父子让带回来的家书,又说他俩都很好,让家里放心。
富达礼知道儿子活下来就已是要开祠堂上香了,此时把焦急去了,又是一派大家长的古板模样:“知道了,他总算没有辱没了家族,你们也要以此为榜样。”又借机作了一番思想政治工作,教育子侄为家族争光添彩一类。
放走了子侄,富达礼这才跑到西鲁特氏那里汇报:“明禧回来了,立了些许小功,受了一点儿小伤,御医快看过了,没大碍。明儿陛见之后就回来给老太太磕头。”
明禧此番回来,颇觉不适。朝上不少情形都变了,弘晷、弘晨因指了婚,礼部、内务府正在置办婚礼诸事,他们也领了差使,弘晨被放到了兵部,而弘晷则被扔到了礼部。由于不少亲贵随军出征,空出了不少位子,也有人填补了。
又有,今年又是大比之年,又有一百多名官场新人充入朝廷。而上一**比,考上了庶吉士的人也从进修班毕业了,胤礽的帮手更多。胤礽的给官场换血计划进行得颇为顺利。
胤礽在乾清宫东暖阁里单独召见了明禧,细问了军中情形,明禧一一回答,还特别推崇雅尔江阿:“简王教训得极是,若非简王,奴才怕也不能准备得这样充份。”
胤礽暗笑,他那是忽悠你呢,行军打仗,哪一部分工作可以疏忽了?都重要!可还是有个轻重急缓的,护粮确不如先锋出彩嘛。
明禧又说,与准部交战的时候,发现准部也有不少火器的,他在这上头吃了不少亏。
胤礽道:“知道了,戴梓那里已经又督造出了三百手铳。”只可惜还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