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礽道:“知道了,戴梓那里已经又督造出了三百手铳。”只可惜还是没有做出理想的来。戴梓作为这方面的专家,对于任何可以突破的建议都很重视的,淑嘉所说简单,实是科技发展的结晶。戴梓感兴趣之余,却又受制于眼下的科技水平,并没有能够造出想象中的产品来,眼下正在一面完成督造任务,一面进行科研攻关呢。
“朕看你的精神还好,只是清减了许多,去后头给皇后看看,你就回家将养罢。以后还有用你的时候呢。”
明禧大急:“奴才的伤已经养好了,主子就让奴才再去西宁吧。”
胤礽坚决不肯同意了:“好不好,不是你说得算的。你阿玛还在前线,你妹子(其实是堂妹)的婚事须得家里有人支应。”
“奴才家里旁的没有,人倒还有几个,不差奴才一人……”
胤礽摆手:“贾应选,你带他去见皇后。”
明禧怏怏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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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又打仗了,经费紧张,巡幸塞外再次取消,皇家往畅春园避暑,前天刚刚回来。
淑嘉对于娘家的子侄,印象非常之浅,孩子们成年之后,她几乎没见过他们。心里生出亲近之间,眼睛里看着一个陌生人,叹一声:“回来就好。”明禧长相端正,就是脸上有些消瘦,中等个头儿,人还年轻,身材也没有走形,看起来是个标标准准的青年。
“还没回家吧?”
明禧不敢抬头,低声道:“是。”
“他们连我也瞒着,要不是你回来了,我都不知道你先前还吃了这样的苦。回去将养着,再叫个御医,多照顾你两天。”
又是将养。明禧心中充满无奈,叩头谢恩。
淑嘉又问了前线的情形,明禧也只是拣些有利的说,报喜不报忧。淑嘉含混地听着,终于说至无话,才放他走了。
却是为明禧说好话的人:“看明哥儿这个样子,真是公忠体国,将来必是栋梁材,不落家声的。”她家是分到富达礼一支名下的,明禧就是她将来养老时的老板。
淑嘉对这个侄子也算是满意,不过自己夸赞自家人就不好了,淡定地道:“他是个守本份的人。昨儿从库里挑出来的东西,都包好了么?”
重又欢喜起来:“都包好了,一样一样地列了单子,这……奴才这就打发人跑一趟?”东西是淑嘉亲自挑的,用来慰劳侄子的,从药材到珍玩到绸缎到银子样样都有。
“你亲自跑一趟吧,看看老太太,我怕她着急。”
“嗻。”答得清脆爽快。
淑嘉却带着秀妞等人奔东宫而去。赫舍里氏守得云开见月明,长泰九年六月初九,终于生出一个儿子来。到了现在百日都过去了,孩子长势颇好。为壮前线声势,这孩子从出生开始,凡满月、百日,无不大张旗鼓,诏告天下。
到了东宫,淑嘉眼中却有了一丝淡然,无他,赫舍里氏贤惠了起来,自己怀孕、坐月子,不方便伺候,便从东宫的宫女里找了个长相清秀的,送给弘旦收房。她怀孕怀得艰难,人家怀孕却是极容易,到现在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了。
本来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物,也须得到皇后跟前报备了。弄和淑嘉颇觉无味,对于儿子后院儿里的事情,兴趣越来越小,只关心起孙子来了。
然而事情还没完,今天,在赫舍里氏身边,她又看到了一个衣着打扮与那一位有孕的赵氏差不多的人,不比寻常宫人的褐色制服,却穿着一件宝蓝旗装,罩着玉色比甲,这件比甲颜色尚新,样子淑嘉还记得,正是赫舍里氏原先穿过的,想是赏了她。看来……她儿子的后院又添编制了。
淑嘉只当没看见,逗小婴儿去了。心里却决定,等回来,让她汇报一下这个“新人”的资料。东宫的宫女,都是经过严格挑选,最终由淑嘉拍板确定的,择的都是比较老实的。用来伺候是放心了,但是用来当小老婆,还是慎重一点好。
赫舍里氏见婆婆的目光从王氏身上一掠而过,问都没问,心里松了一下。王氏本人却是极紧张,不意皇后问都没问,赫舍里氏也没有介绍她,不由又有些失落。回过神来,婆媳两个却已经围着小婴儿打转了。
不说宫里的是是非非,且说明禧终于回到了家里,又被西鲁特氏为首的一帮子女人围住了。弟妹们不方便露面,但是母亲、婶子们却悉数到场,还有他的妻子也是满眼关切,明禧心里热乎乎的。接下来的日子里,这份热乎化身为热乎乎的汤汤水水,一直围绕着他,令他恨不得逃到前线再打一仗。
前线却不像他想象中的金戈铁马,反而有了一股“缠绵”的味道。雅尔江阿不断推进,准部也不是坐以待毙之辈,反而拼命突袭,意图扰乱雅尔江阿的布置。两边各自出招,势力范围开始犬牙交错,令人纠结不已。
京城胤礽这里,听了明禧的直观描述,又令戴梓加紧赶造枪枝,有没有技术革新不要紧,咱们现在掌握的已经是在平均水平之上的火器了,就是它们了!赶紧的,运到前线去,为大军添一助力。
在这当口儿,却传来一声噩耗:李光地死了!为他背黑锅的人,没了。
胤礽呆立当场。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够早吧?
☆、想不出合适标题
李光地称得上死后哀荣了,皇子致奠,给钱治丧,赐谥号,荫子孙。然而人死了就是死了,人死如灯灭,活着的人还要继续。胤礽也只是惋惜了一会儿,接下来就是忧愁,本来么,一件不太好的事情,做的人多了,骂声分担到每个人头上也就会少很多。胤礽虽不惧骂名,然而凡事总是顺利一些比较好。
可是眼下……
胤礽的脸阴了好几天,他的计划被打乱了,这才是最让他生气的地方。事情不在掌控中,总是让人恼火的。好吧,李光地缺席就缺席,难不成没了李学士,朝廷就不转了?
胤礽冷笑,这事儿他办定了!他倒要看看,有什么人诽谤至尊天子!
接下来的几天,来回事的朝臣们不小心瞄到皇帝的笑容,无不觉得脊背发寒,不知道这一位又在打什么坑人的主意了。
然而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马齐是首席大学士,被推出来顶雷:“陛下,李光地故去,大学士是不是要择人补一补?”
这也是很多人关心的,大学士可不是一个随意的官职,更不是像字面上那样,只是学究而已。在清代,这大约就相当于丞相了。虽然清代的君主集权也算是达到了顶峰了,君权更重而相权更轻,早没有“坐而论道”的风光,可大学士的份量还是不轻的。
胤礽道:“知道了。”
弘旦的微动,又抿紧了。
“就是还没定下来了?”淑嘉好奇地问。她家几个当差的儿子下了班来请安,也就是工作生活上的事情都说一说。淑嘉能从中得到一些外界的动向,做到并不全然无知。儿子们也可以趁机表达自己的观点,如果能够影响到母亲,就可以间接影响到父亲。这种间接影响也许不大,然而只要有一件,就是意外收获。
弘旦点点头:“这却也不是一件小事,李光地去得突然,仓促之间没有人选。”
弘晷冷笑一声:“还有好几个大学士呢,做事的人还是有的,也不急在这一时,”顿了一顿,“李光地家人还没扶灵回乡呢。”他是奉命去吊唁的,平日对李光地的感观也是一般,却因见到其家人的哀凄略有所感。回来之后就见真心悲伤的没几个,都眼睛发绿地看着李光地空下来的位置,心里不免略有不快。
弘旦道:“也不是这么说,如今朝中多少事儿?你看老四都瘦了一圈儿了。多一个人多一分力,国事要紧。”
弘晷闭上了嘴巴,弘曈懒洋洋地道:“只要不拖后腿就行了,我也没指望他们能干什么实事儿。”
这样的言论理所当然地被弘旦教训了:“大臣是国之栋梁,你怎么能这么说他们?!”
弘晷无趣地道:“难不成我还说错了?李光地是民人出身,他去了,来补的必是民人而非旗人。民人出身的官儿,几乎全是读读出来的,这些人,哼哼。”读人到了眼下,这形象实在不咋地。什么吟诗作对、刻板固执、不通庶务、脑袋僵化……等等等等缺点都已成形。入朝为官的,还要额外再添上几条诸如结党揽权、互相攻讦一类,烦人得很。
弘旦有点儿恼了,道:“你如今用着得手的杨名时可是李光地的学生,四叔也夸他好的,怎么他就不是读人?”
弘曈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咳嗽一声,转过了头去。
弘晨是在兵部当差的,对于这户部的事情是不感兴趣的——感兴趣也没精力去过问。现在用兵是一件大事,上达天听,任他谁补了大学士,在这件事情上面也扯不了后腿,他很放心。调整了一下坐姿,他心安理得地看着两个哥哥争论。
淑嘉出来打圆场了:“究竟最后会选谁,还要看你们阿玛是怎么想的。用人么,英雄莫问出处,称职就行。”
几个儿子都若有所思:汗阿玛是怎么想的呢?
称职?弘旦试探地道:“赵申乔不拘在哪一任上,都有建树,为人颇为正常无私。汗阿玛一代英主,是想有大作为的,用这样一个方正的人,倒也相宜。”而且赵申乔虽然没有教出个好儿子,但他本人还是很不错的,尤其是一个死守礼法的人。此人若为大学士,必是站在正统一边的。
弘曈也表示赞同,从他的立场上看,赵申乔是个公忠体国的人,点头道:“不错。”
弘晷、弘晨也必须承认,赵申乔是个合格的大臣,对朝廷忠心耿耿,且少有私心。弘晷一寻思,道:“赵申乔是文官出身,又历巡抚、尚、御史,资历也够了。”
看来四个儿子是都对赵申乔有了好评,觉得可以接受了。淑嘉笑道:“你们莫害他。”
“?”四双眼睛里都闪着问号。
事情证明,他们的母亲是对的,胤礽并没有点赵申乔为大学士,却让王顼龄补了李光地的缺。弘旦庆幸自己这几天忍住了没有在胤礽面前多多夸赞赵申乔的同时,也不解,他汗阿玛是要做大事的,必得用一些不怕得罪人、不肯和稀泥、有原则、有立场的人,为什么不让赵申乔当大学士?
就算不是赵申乔,也别是王顼龄啊!这货被郭琇捎带上弹劾过,称“高士奇、王鸿绪、陈元龙、何楷、王顼龄等,豺狼其性,蛇蝎其心,鬼蜮其形。”这里头,至少高士奇是有些收贿受贿行为的,他还与王鸿绪、陈元龙有结党倾向。王顼龄与他们并称,可见为人品并不是那么好的。
淑嘉道:“刚则易折。赵申乔人是不错,做巡抚也使得、做御史也使得,却独独不能做大学士的。他不管做什么官,总要参人,刚直是好,却不是宰相气度。”天下的事情不是非黑即白的,有时候,君主甚至会故意用一些人品不太好的家伙。
弘旦颇为扼腕。淑嘉道:“你想,他那样的性子,便是劝柬,也都是直来直去的。如果他的看法是对的,直白些就直白些,你阿玛自有容人之量。如果他的看法是错的,却仍要坚持,还一个劲儿地硬犟,要如何收场?”
弘旦叹一口气:“果然如此。”
他实是有一些,引至少是中立的人入值的想法的。他的哥哥弘晰,虽是庶出,却已封爵分府,眼下还在前线继续立军功,儿子都生了三个,而且弘晰还很年轻,大有发展前途。他的弟弟们,个个都是嫡出,也各有所长,也是渐渐长大,各领一部差使。
不能说怀疑兄弟们有夺嫡之心,却也引发了弘旦的危机意识。如果他现在已经是皇帝了,兄弟们能干他是高兴的,可惜他只是太子,位子稳则稳矣,依旧小有纠结。还是下意识地把自己与兄弟们之间的关系部分定义成了竞争者,比拼表现、才华、人脉等等方面。
按下这层不提,专与母亲说起自己的长子来:“说是鼻子长得像我,我觉着眉眼也挺像的。”
淑嘉看出弘旦情绪不大对头,以下疑惑:他这是怎么了呢?没听说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儿啊!
弘旦就是以前事事太顺了!
淑嘉哪里想得到自家儿子心里有了疙瘩呢?查又查不出,淑嘉索性直接问了,弘旦却是不能回答的,他的这层小心思,是朦胧着有,连告诉自己的念头都不敢兴出来的。以兄疑弟,未免过于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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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们太子哥视作了对手的兄弟们却不知此节,他们先天名份上不如弘旦,还都年轻,刚刚开始办差,都没有一件比较拿得出手的政绩呢,谁吃多了撑的去跟弘旦作比较?一人守着自己的那一摊子事儿去了。
弘曈这里依旧是忙,忙得昏天黑地。各部、各地拖欠库银官员的还款情况,他需要随时掌握。有些欠款官员,说实话,还是有可用之处的,然而胤礽有规定,不还完款不给当官,吏部那里呢,有一些艰苦岗位的差使还缺人去上任,时不时来催促一下:“那个某某,他的欠银还完了没有啊?要是还完了,咱们好派他去云南/打箭炉/琼州。”
有些地方,由于条件过于恶劣,几百年后都还是国家重点扶贫地段的,这会儿有些官员干脆接了公文也不去上任。吏部知情,也是无可奈何。正好有一些“有前科”的冤大头,也许还有一些关系不好想要整治的死对头,真是量身打造啊!
还有,摊丁入亩也不是那么好做的,不同肥沃程度的田地摊的地丁银也不一样。继一省试点之后,还要相继展开。兵部、大军前线,不断地催要粮饷……
这个节骨眼儿上,他四叔还累病了!
弘曈去他四叔府上探望,眼见他四叔正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不由跟着哀声叹气。雍王是累病的!这么多事情本来都是雍王负总责的,一样一样的前期工作都是他亲自做的。雍王还是个比较龟毛的人,对于他认为是正确的事情,做起来真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没日没夜地忙。
这下好嘛,他一个熟悉情况的老前辈病了,弘曈这个半生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