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亩水田,说起来也算是不错的人家了,但这个不错,也不过是能吃两顿干饭,偶尔见见肉末,要想过什么好日子,却是不能,毕竟这种土财主,那是靠一代代的积累才有的,从祖爷爷起开始买田,到爷爷那一辈富裕,到了当爹的那一辈造大银块往地下埋,再往下才会显露气象,刘文自认是做不来那种开山的祖爷爷的。
也是运气好,莲藕在这里还属于稀罕物,而且也的确好种,倒真让他弄成了,这第一年虽然没有丰收,但也赚了银子,这第二年……他正想着,那边孙二狗就走了过来:“大郎在忙啊。”
“也不算忙,就是随便看看,二哥这是……”
刘文一边笑,一边就做了防备,虽然这孙二狗不像张元那么鲁莽,但此时却颇有点来者不善的意味,孙二狗道:“大郎,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他说着,就去看郑定辉:“你让小郑哥先到一边等等。”
刘文一笑:“我们家的生意都是小郑哥打理的,什么事都不瞒他的,二哥尽管说。”
孙二狗虽然还挂着笑,但脸色已难看了起来:“这就是老话说的士别三日吧,还记得当年小郑哥可不是这个样子的,大郎将小郑哥从我手里要走的时候,也不是这么说的呢,若知道小郑哥是这么能干的,当初我说什么也不能白白给大郎啊。”
刘文笑着:“二哥说的是。”
“你也说不能白给了,那么就换个东西吧。”
刘文知道他要换的是什么,但还是道:“那不知二哥要换什么?”
“你那变蛋的配方已不是独家的了,不如也给我一份?”
他这话一出来,那边郑定辉就在心中嘿笑,他当年第一恨刘家兄弟,第二就恨这孙二狗,若不是刘文特意警告过他,他早就想办法收拾此人了,不过现在……
他想到刘文当年是怎么给他说的:“你有把握一巴掌将他拍死吗?”
他当时还有点懵懂,只是瞪着眼,刘文又道:“就是打的他再也翻不了身。”
“你是说把他的腿打断?”
“不,腿打断了他还能爬,我的意思是,他连爬都不能。”
他没有说话,但心知肚明,自己是做不到的。
“既然现在还做不到,那就不要做了,等到你什么时候能拍的他再也起不来的时候再说吧。”
那时候,还是一年前,刘家刚刚能过上有肉吃的日子,虽然现在刘家还不见得能一巴掌拍死孙二狗,但绝对能给他不痛快了,这孙二狗若是识相,就该躲得远远的,现在碰上来,却是自找苦头。
他正这么想着,就听刘文道:“这件事,我却是要回去商量一下的,这样好吧,二哥明天下午来我家,我给二哥一个答复。”
孙二狗听了没有说话,刘文对他又拱了下手:“我还有些事,就不在这里陪二哥了。”
他说着就要离开,孙二狗却一个错步挡在他前面,不善的看着他:“大郎向来是会哄人的,不如现在就给我一个答复吧。”
“实在是不能答应二哥,我虽为长兄,但此事却关系全家,怎么样,也要先给下面的弟妹一个交代的。”他说着又连连拱手,“二哥莫要为难我了。”
听他这么说,孙二狗更气,当下就想动手,不过看到旁边的郑定辉就忍住了,专对一个刘文,他不怕,专对一个郑定辉,他也不在话下,但若是对着这么两个人的话,就算他能拿得下也要费一番周折,倒不如过后再说,因此当下就吸了口气:“既如此,那我就明天再去找你。”
“多谢二哥成全。”
刘文说着又对他拱了拱手,这才带着郑定辉离开,郑定辉本来一心想看好戏的,哪知道竟这么简单的结束了,不免有些失望,只能在心中劝慰自己,刘大郎是从不会吃亏的,估计这场戏要等到明天才能看完。
“往后看一眼。”
他这么想着,突然听到刘文这么说,他一愣,正要抬头,就又听到刘文的声音:“不要看我,向后看,看孙二狗。”
“看什么?”他嘴上问着,却不由自主的回头,孙二狗正盯着他们,看到他回头,眼神又是一变。
“喂,刘大郎,我觉得这孙二狗是不怀好意的啊。”
“唔。”
“你到底要我看什么啊。”
“没什么。”
郑定辉一窒,咕哝道:“你就故弄玄虚吧。”
“成语学的不错啊。”
郑定辉没有说话,刘文又道:“今天回去就把这个成语再写一百遍吧。”
郑定辉的脚步一顿,却不再答话,只是闷着头的往前走,他们这边一个走的气愤,一个走的闲适,但在孙二狗看来却是嬉戏的架势,刘文先前的话,郑定辉刚才回头的那一眼,以及此时的样子,都像是在拿他开涮了之后的调笑。
“刘大郎,你莫以为我就真的这么好骗!”
他又瞪了刘文一眼,转身就走,在路过刘家的水田的时候停留了一下,只是现在天气还冷,全村的麦子都还在地里,刘家的虽然过去养了鱼,但也在冰冻前将鱼都捞了出来,毕竟他们这不是真的池塘,深度不够,那鱼就算是耐凉的,但若是从上到下都被冰封住了,估计也是要死的,虽说这冰冻的鱼将来也能卖钱,毕竟也不如鲜鱼了。
他刚才会和郑定辉来这里,也是在看情况,以做买鱼苗的准备。
孙二狗在这里看了半天看不出什么,只有吐了悻悻的吐了口口水,向自己的家走去,回到家,刘茶花却不在,他也不去在意,在厨房里找到一个窝窝吃了,就在想着怎么给刘文一些好看。
“我就是对他太好了,才让他觉得我是个纸老虎!”
他这么想着,过去他和刘三蛋张元在这两个村子里横行,要是看中了某样东西不都能要来的吗?张家的鸡,刘家的鸭,虽说不见得次次都能不空手,要个几次,却也总能得手一次,而只有刘文这里,连带这次他要了四次了,却还是被推了,归其原因就是他当初太给刘文面子了!若让那刘文知道他的厉害,必不敢这么做!
“这次我要想好了。”他摸着自己的手想,上次他去找变蛋,去掀那块布的时候却被老鼠夹子打了一下,直肿了半个月,这次,他却不能再吃这个亏了。
“老子这次也不要变蛋,也不要方法,就是要你倒霉!要你知道厉害!”
他的脸上,闪过狠戾。
第二十九章
虽然已经出了正月,但天还是一早就黑了,这出了正月,炮竹声也少了,因此显得更加寂静,孙二狗提了一罐油一边走,一边骂,刘茶花在这个时候还没有回来,准是又跑回娘家了,这破娘们,明天就要让她知道厉害!
他这样想着,拐了一个弯儿却撞上了花有才,他心中一突,条件反射的就想躲,转念一想就又站住了:“花叔这是上哪儿啊。”
花有才心下厌烦,不想和他多说,但还不得不打这个招呼,因此就含糊的应了一声,之后就想走过去,哪知道他想过去,孙二狗却不放他过去,快走了两步,挡着他的路,再次开口:“花叔家的变蛋做的如何了?这次做了多少个?”
“也没几个,还不知道成不成呢。”
“刘大郎教你的方法,是一定成的,只要他没有藏私。”
花有才心中更是厌烦,其实他会这么晚还在路上走,就是因为刚从刘家出来,他们这次,就是学做变蛋的,不仅是他,刘旺刘全包括里正刘汉山全都去了,刘文手把手的教给他们步骤,有不懂的还让他们问个清楚,再之后还有一对一的辅导,可以说是能做的都做了,要真想藏私,就是不把变蛋的方法说出来,谁又能说他什么?
“当然我想大郎是不会对花叔藏私的,花叔和他什么情分啊。”
听他一个劲儿的纠缠这个问题,花有才不得不转移话题:“你这是要去哪儿?”
“我还能去哪儿?”
“要去接茶花吧,二狗,要说我不该说……”
“那您就别说!”
孙二狗一句话给他堵了回来,花有才差点没被堵的岔过去,他这几个字卡在喉咙中,想说说不出,那真是郁闷的不行,不过孙二狗也同样郁闷,不管什么时候,他都烦有人在他面前提刘茶花,好坏都不行,他原本还想问问那变蛋的事,现在也不问了,转身就向前走,不过为了圆他刚才的谎,他没有再往刘家的路上走,而是转了个圈,看似真是去找自己的老婆了。
花有才看着他的背影,又是摇头又是感叹,本想不理会走自己的,但走了两步,也忍不住拐了弯。村中有太多男人打自己的老婆,但却几乎没有一家像孙二狗那么打刘茶花的,而且刘茶花还那么贤惠,洗衣做饭种地养鸡,每天收拾的那么利索,就除了没能生个孩子外,就没有缺点,这样的老婆,谁娶了不要疼的?却落到了这个无赖的手里,那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他这么想着,就加快脚步的向前走,不说别的,先给刘茶花家报报信,让他们有个准备,也好少吃点亏,就当,是为自己的两个女儿祈福了吧!
他本来是和自己的老婆商量好了,要让两个女儿来刘家学做糕点的,但还没等他们和刘文提起,刘家就出了那么一档子事,郑定辉光养伤就养了十多天,最后又是过年,两家都忙,他们本来是想让两个女儿过年后来的,但刘文却要教他们怎么做变蛋,他回去和自己的老婆衡量了下,就觉得这做糕点的事,恐怕要再等等了。
他们家是人口多不错,但两个年龄大的男孩子都要跟着他学下地,学做各种手艺的,年龄小的那个,能不惹祸就是好的了,就没指望过他帮忙,如果两个女儿到刘家学做糕点,那做变蛋的就只有自家老婆一个了,虽说刘家的人也不多吧,但刘家四口,真正下地的只有刘武,英儿也大了,可以做帮手,刘文虽然平时要读书写字,但关了院门,恐怕也是要帮忙的,而小郑哥虽说在外面忙着,可那到底不是下地,回到家中,还是可以帮忙的,更何况,他也不是天天要和人谈生意。
所以这做变蛋,一个人只怕是不成的,而且从赚钱的角度来说,两个女儿学做变蛋,却比做糕点更划算,毕竟糕点若不出去卖的话,就只能自家吃,而若去卖,小来小去的也就是贴补一下家用,经常的做,恐怕官府就要来让人改籍,为做个糕点而加入商籍,未免太不划算,而变蛋则不同了,这是农家的事物,只要是自家做的,再怎么卖,也不会被归到贱籍那边。
“大妞二妞若学会了怎么做变蛋,不用咱们说,那求亲的就能踏破家门!还用巴巴的去找别人?”
他是这么给自家老婆说的,当时花婶斜了他一眼:“说到底,你就是看不上小郑哥的身份!”
他嘿嘿笑笑,没说什么,花婶也没有再说这个话题,她知道自己丈夫的心事,他们当初是与人做长工的,虽说吃穿不愁,一年四季还有衣服,但总归低人一等,虽说他们家也没哪个孩子有官相,看起来是要光耀门楣的,但不行与不能却是两个概念,他们吃过这样的苦,自然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尝试那种滋味,先前她想让女儿和郑定辉好,也是想让女儿以后不用受苦,但若是能有更好的路,自然还是要走更好的。
花有才也是重男轻女的,但对于自己的两个女儿他也是疼的,此时一边走一边就想,以后可要睁大了眼睛,万不能给自己的女儿挑个孙二狗这样的丈夫。
他在这边想着这些,却不知道孙二狗早在转了一个弯儿之后转到了另一个方向,他只怕赶不到孙二狗前面,所以走的很快,赶到刘茶花家的时候,她果然在自己的娘家,听到说是花有才找她,很是惊讶。
“也没什么事,就是我路上碰上了二狗,他可能要来找你,我先过来通知你们一声,也好有个准备。”
他这么一说,刘茶花全家的脸色都变了,她娘她嫂更是眼巴巴的看着刘茶花,刘茶花咬了下下唇:“花叔,他说要来找我了?”
“我看那样子是,就在狗剩家附近遇上的,也是向你们这个方向来的,手里还提了什么东西,你们可要小心些,要不,先到里正家避避?”
刘茶花没有说话,花有才又道:“就这样吧,我要先回去了,让他撞上了就不好了。”
虽然来报信了,但真的来说,他却是不想和孙二狗结怨的,那种人缠上了很是麻烦,他一走,刘家更是陷入了恐慌,孙二狗不是第一次来闹了,每次都让他们全家害怕。
“花儿,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
刘茶花看向自己的大哥,他大哥刘土根却只低着头不说话,刘茶花会在孙二狗那里那么受委屈,也是因为她娘家不强势的缘故,他父母就他们一对儿女,家中本就不富裕,困难的是,他大哥小时候去树上摘榆钱,还摔断了腿,他们又穷,又没钱治,虽然荡尽家财留住了命,却从此成了瘸子。
家里本就不好,腿又断了,虽说还能走路,却是一走一拐,还有哪个姑娘要嫁?一直到二十五岁,他大哥还没娶上媳妇,直到孙二狗拿了自己父母留下的两亩水田来聘她,她大哥才算是买了个媳妇回来。
这种情况下,他们家见了孙二狗本就怯气几分,而且,也实在是打不过,就这么天长日久下来,就成了顽疾。见她大哥连头都不抬,刘茶花已经知道家中人的意思了,心中有些难过,却没有愤怒,她理解她的家人每次她回娘家,孙二狗都是要又来闹的,家人当然是不喜欢。
“那我,就先回去吧。”
她这话一出,刘土根抬起了头,嘴唇动动,却到底没有说出什么,刘茶花看了自家的家人一眼,回屋穿了棉衣,就向外面走,刘土根道:“我、我送你……”
“不用,一会儿他来了,你还要应付呢,嫂子有身孕了,你留下来照顾吧,别出个好歹了。”
刘土根看着她没有再坚持,刘茶花转过头向外面走,她一路走着孙二狗最有可能走的路,就是想着能和他碰上,也省得他再到自家家里去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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