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是个讲究舒适的,在现代的时候也总看到有地方说,没有减震装置的马车震得慌,因此不仅没有坐那种公共的马车,还专门挑了一辆宽大舒适的,又交代那赶车人不用急,慢慢走,但第一天还好,第二天就有些不行,到了第三天眼看就要到地方了,却撑不住了,中途几次下车去吐,只吐得嘴唇发白眼睛发黑,吓得郑定辉不知如何是好,那惊慌失措的样子倒把赶车的车夫逗笑了:“放心吧,小哥,你大哥不过是有些晕车,明天到地方后,再休息个两天,保准就又好了。”
“真的?”
“我做这行二十年了,你大哥这样的不知见过多少,这点还是能保证的。”
听他这么说,郑定辉放下了一半心,他不怕别的,就怕刘文生病,根据以往的惯例,刘大郎一生病,第一个倒霉的,一定是他。
第三十八章
人吃五谷杂粮,就不能不生病,刘文虽然成功的在刘家乃至整个刘家村都树立起了高大的形象,但那只是精神层面上的,而他的身体,不是说不好,可是却远远不如精神强大。
刘文会生病,虽然生病的次数不多,但却绝对令人印象深刻。像刘武和郑定辉那过去都是属于皮实的,轻易不生一次病,就算有个发烧感冒,也就是喝碗姜汤捂在被子里出汗,汗一出,睡上一觉,第二天就又活蹦乱跳了,在这方面,就算是英儿也表现的很泼辣,生了病也会喝姜汤,若是姜汤不管用,就会老老实实的吃药,然后老老实实的睡觉,无声无息的,就把病给养好了,只有刘文是个例外,当然他也不是哭天喊地的不吃药或者躺在床上哼唧,恰恰相反,刘文要是有个头疼脑热,他是会一声不出的,然后在他感觉不舒服的第一天就开始折腾郑定辉。
菜咸了,茶凉了,被子晒得不够松软,哪怕是桌子上有一点灰,他也能找出毛病,就仿佛他全身所有的器官在得病之后都得到了充分的发挥,然后在同一时间,升级到了豌豆公主的级别。
在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郑定辉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被指使的焦头烂额,只以为刘文是故意找茬,那时候他还年轻气盛,又是才到刘家,一直憋着一肚子气,再碰上这种事,那就像是黑油遇到了火,当下他就跑到厨房提了把菜刀出来。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郑定辉虽然当时还不知道这句话,可是他也知道人都是欺软怕硬的,他先前之所以能在王普县纵横,就是因为打架不要命,现在虽然不打架了,可是他也要让刘家人知道,他是敢于杀人的。
当时是白天,刘武不在,他把菜刀一亮出来,就把英儿吓得惊慌失措,但那被刀架在脖子上的人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反而柔声安慰着英儿:“不要怕,他这只是在吓人。”
“姓刘的,你不要以为小爷真不敢动手,大不了,小爷给你赔命!”
“你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你以为杀了我,就只是赔命这么简单吗?”刘文的眼皮终于抬了一下,语气还是淡淡的,一边说着,还一边让英儿给他上茶,英儿无措的给他倒了杯茶,他这才又道,“我虽没中秀才,但好歹也是个童生,你若杀了我,可知道会在读书人中引起什么反应?”
“什么反应?反正我已经死了,管他什么反应都和小爷无关了!”
他这话一出,刘文立刻拍了两下手:“我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不错不错,有魄力,不过我建议你,杀了我就连忙自杀,万万不能被官府的人抓了,否则就不仅仅是赔命的问题了,咱们不说读书人不读书人,就说你我的关系,你虽没有改籍,但也是在我这里做工的,所以你这就是以下犯上,而按照大珠律,此等行为是要处以极刑的。”
他说着,又是一笑:“知道什么是极刑吗?这极刑就是死刑,不过死刑也是分很多种的,砍掉脑袋是一种,千刀万剐也是一种,还有剥皮抽筋……你觉得,你会摊上哪一种?”
他微笑的看向郑定辉,郑定辉咬牙道:“你别以为能吓住小爷?小爷不是被吓大的!”
“我不是在吓你,我只是在给你分析,还有啊,这王普县是没有办法处理这种案子的,那是必定要先报到华安再报到京城的,这一来一回的时间嘛……总是需要三个月的吧,这也就是说,你就算是要被砍头的,也要在牢中呆三个月,你觉得,牢中的生活会是怎么样的?”
郑定辉的脸已经变得有些发青了,但他还是嘴硬的说:“你放心,小爷杀了你就自杀,什么事都没有!”
“好,请动手。”
……
“也不知道这到底有没有投生转世,我倒是希望有的,你呢?”
刘文喝了一口茶,悠悠的叹了口气,郑定辉拿着刀的手已经开始抖,刘文道:“拿稳些,若是你没杀死我,我保证,你会比杀了我更凄惨。”
“姓刘的,你……”
“十四岁,就算只能活四十岁吧,未来还有二十六年,二十六年会发生什么呢?有可能封侯拜相,有可能统领三军,唔,这些也许难了点,但总能娶妻生子,繁衍子孙。二十六年,起码能吃二十六顿饺子,过二十六次年……”
在刘文一步步进逼下,郑定辉本想豁出去的,但是听了后面的这一段他不由得不迟疑,他过去打架不要命,那是知道别人怕他不要命,说起来,他还是惜命的很。
那时候他还以为自己的将来是一定会飞黄腾达的,他还想着自己骑在高头大马上令别人称羡,想到自己这么一刀下去所有的一切就都没有了,不免不舍。
他就这么一犹豫,腹上就一痛,再之后手上的刀就被踢飞了,他还没站直身,脖子就被卡住了,那卡着他脖子的手很热,但是力道并不大,他本来是可以挣脱的,但是就那么被卡着,他却忘了动。
“鸡舍几天没打扫了?”
刘文看着他,说出来的却是这么一句,郑定辉一时反应不过来,见刘文眯了下眼,才连忙道:“天天都打扫的。”
“那几天没抹了?”
“啊?”
“将鸡舍抹干净,记住,每一个砖头缝都要是干净的!”
刘家当年富贵,院子里也是铺了青砖的,而鸡舍又是从原本的院子里分出来的,因此也是青砖铺地,管理鸡舍向来是郑定辉的事情,因为刘文的龟毛,他每天都要打扫两遍,不过这所谓的打扫,也就是把鸡粪尘土收拾收拾,他扫的倒是干净的,可是那么多鸡,又都没经过上厕所的训练,当然是什么时候有需要什么时候就排解了,所以刘家的鸡舍虽然当得上是最干净的,但石板上难免也会有干枯的鸡屎。郑定辉对那鸡舍是最清楚地,一听这话脸就白了,正要说什么,刘文又拍了拍他的脸:“趁我没改变主意,去吧。”
说完,他就松开了他,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那掉在地上的菜刀更是连拾都没有拾,如果说郑定辉先前只是被刘文拿捏住的话,那这次是彻底的被制服了,他日后虽然还天天嘀咕刘文狐狸小白脸,但心中也不是不佩服的,他虽然不想承认,可是在不自觉地想起时,也知道自己是做不到刘文那种程度的。
“刘大郎那一会儿竟然堪比那些传说中的将军。啊呸,他是将军,我成了什么了?”
每次想到这些,他都会又敬佩又气馁,然后还有一点奇怪的感觉。而那一天的鸡舍之旅也令他印象深刻,后来他才知道刘文只要身体不舒服,就会想办法折腾人,平时要是得罪了他,了不起了也就是多写点字,多背些东西,饿上几天,但若是在他有病的时候令他不开心,那就不仅仅是这么简单了,因此在刘文吐得昏天暗地的时候,他那个小心谨慎啊,看的车夫都要连连赞叹他关爱兄长,因此也就不在乎刘文不时的就要下车去吐一次的事情了——反正车费是按天给的,多走个两天,他也不吃亏。
三四天的路足足走了五天,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此时已来不及找院子,郑定辉就让那车夫帮他们找了间干净清雅的饭店,那车夫也是跑惯华安的,也识得路,只是现在各县的学子都来赶考,那店中生意不错,再见刘文脸色青白就不想收他们。
刘文难受了这么几天,早就憋了一股火了,只因郑定辉服侍的殷勤他也不好胡乱撒气,现在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出气孔,听那小二不愿接待他们,也不多说,只是道:“那吃饭的桌子总有吧。”
大厅里还有几张空闲的桌子,小二也不好说没有,只有引他们去了,也不上茶,就问他们要吃什么。
刘文点了一碗粥又点了一个胡饼,然后就将那小二打发走了,那小二一边腹诽着,一边去了,而那边刘文却让郑定辉拿出了笔墨纸砚,然后写下了八个字:此店客满,恕不招待。
“拿着这个出去站着吧。”
郑定辉看着那八个字,哭笑不得:“我站着?”
“一会儿饼上来了,我去给你送。”
郑定辉有心想说自己不是在乎那一张饼,但想到刘文此时的心情,也不多言,拿着那张纸就站了出去,这家店比较幽静,并没有开在闹市,但他就这么杵在哪儿总是吸引人的,再加上那张纸虽没一字不中听的,可有心人哪看不出其中的问题?而且此时华安学子众多,不管这些学子知识如何,这八个字总是认识的,因此不一会儿就围满了人指指点点。
“这不是店中的小二吧。”
“嘿,你看他穿的戴的,能是小二吗?”
“那这站着做什么?”
“受这店里欺负了呗。”
“怎么欺负?”
“还能怎么欺负,你看他这样子,应该就是来赶考的学子,这店家爱财,不给他住呗。”
“看他这样子也不像掏不起住宿费的啊。”
“哎呀,商人嘛,总是想赚更多的……”
……
仇富心理古今中外是都有的,如果没有特殊的背景、一定的口碑,在穷人和富人发生矛盾的时候,舆论一般都会偏向穷人——当然,这往往也确实是如此,而在这个时候,人们自然而然的,就认为是这商家不对了。
第三十九章
这家店的生意不错,小二掌柜一开始都没有发觉,待发现不对的时候,外面已经围满了人,其中一个小二脾气暴躁就要到外面去赶人,好在那掌柜是个清醒的,当下就拦住了他,自己则来到了刘文面前。
“这位客官,本店还有两间上房,客官若是愿意的话,小老儿做个主,就与客官免费住三天可好?”
刘文看了他一眼,故作惊讶道:“你我非亲非故,何来免费一说?更何况贵店不是客满了吗?”
那掌柜的连连作揖。
“贵店的生意好,我坐在这里不说点的东西,连杯茶水也没有。”
那掌柜连忙让那小二倒茶,又道:“客官点的东西,马上就来,这次是小店的错,还望客官宽恕则个。”
“掌柜的这却是错了,我点的东西少,贵店要怠慢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我和弟弟都不过是来赶考的学子,上无父母,家中却还有一对弟妹,实在无法奢侈,还望掌柜的包涵。”
他说着,站起来对着那掌柜的也拱了拱手,那掌柜的瞬时就出了一身的冷汗,像他们这种开店的,其实并不怎么怕人闹,能在这州府里开店,后面都是有关系的,衙门里也早有打点,若是几个粗汉来闹,当下就可以报官,可是像刘文这种不闹却引起影响的就难缠了,特别是在这种各地学子都来赶考的时候,他可知道有那种狷介的,若是一时不忿写了什么打油诗,那他们这店的名声就全毁了。
想到这里,他也不再说什么,只是一揖到底,刘文连忙避开:“掌柜的这是做什么?”
那掌柜又做了个揖:“这次确实是小老儿的错,还望客官大人有大量,原谅小老儿一次,客官在这三天住宿期内的饭食,也有小老儿承担了。”
他这么一味退让倒令刘文不好说话了,若在平时他说不定也就顺势下了,但现在他正想找人发散呢,就有些不想就此罢休,不过再一想,这掌柜的也不是做了什么大恶事,现在又这么一味说好话,也没必要闹的太大了,这件事传过去,对他与郑定辉也不见得有好处,因此他叹了口气,就想改口,不过还没等他说什么,那边就有一人道:“你这人也有点太得理不饶人了,虽说是这掌柜的有错在先,但人家已经这么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刘文抬起眼,就看到一个穿青衣的儒生,那人年龄不大,看起来不过十四五的样子,却长了一副好相貌,浓眉大眼面如圆月,鼻梁挺直嘴唇殷红,皮肤白里透红,那真是比一般的女子都漂亮,不过他又气息爽朗,虽然还年幼,却也没有丝毫的女气,此时他皱着眉看着刘文:“看你也是个读书人,怎么一点读书人的气概都没有?你这也是来考秀才的吗?就算考上又能如何?”
刘文看着他,笑了拱了拱手:“这位兄台请了,莫非这位兄台也是读书人?”
那人没有说话,他身边的小厮道:“什么叫也,敢叫你知道,我们家少爷,可是连冯学政都称赞过的!”
他这话一出,旁边顿时就响起一阵惊呼,当下就有人道:“可是那位三元及第的冯学政?”
“不是那个又能是哪个?”
“那这位一定是回马县的孙鹏了!”
……
众人议论纷纷,当下就有人来攀附关系,刘文在旁边听了几句也就知道了,原来这位孙鹏不仅长相好,家世也相当不错,虽不是名门望族,却也是诗书传家,在这元洲的读书人中都可以说小有名气,家中几代都做过教喻,还有进了翰林院的,而这孙鹏却是这孙家这一代最有出息的,十岁出头的时候就做了一首令人拍案的绝句,令当时元洲的学政冯远都称赞,被人们说为天才,那时人人都以为他要出来参加科举,然后一路进入翰林成为一代传奇的,哪知道当年的县试上并没有他,而在这三年中也再没有什么佳作传出,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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