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久芳见夕烟踌躇,联想到前面所见,夕烟与雨槐之间一瞬对视时的暗流涌动,她心思剔透,已觉抓住要害,张口已道:“雨槐能为侧君,已是天大的福分,安敢贪求——”
夕烟摆摆手,她当然不会和别人结婚,这个也不用多说。
在听了陈久芳告知的往事之后,知道了自己的出身,心里只有对自己那不曾谋面的父亲的深切同情与渴盼,却对自己的所谓母皇十分鄙夷,潜意识里,甚至有最好与此人一世陌路的想法。
那样的人,连多看一眼都是浪费,又何必强求重归于好。
夕烟心里苦笑,原来她还是有些介意的。
只是,她在想,能把父亲救出来,让受尽委屈的父亲从此摆脱苦难,过上平安幸福的日子,也就知足了。
那些所谓的权势,从来就不是夕烟的理想。
可是,父亲的经历如此之痛,现在又会是什么想法,夕烟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想了一会,拿定主意,夕烟目视显得有些气闷的陈久芳,开口道:“陈大人,无论如何,我想先见一面父亲,再做定夺。”
陈久芳眼见夕烟神情坚定,转念间,心中也不再浮躁。
这样也好,待他们父女见面,自有定论。
安排夕烟悄悄进宫,虽不容易,却也不是做不到。
他们父女自夕烟出世后就分离,确实也该先见上一面。
商议既定,陈久芳安排夕烟食宿及伺候人等不提,只是贴身小厮除鹦哥,惜真外,又将雨槐,星竹,云桃正式给了夕烟。
雨槐能与自己朝夕相处,夕烟对陈久芳感激万分,至于与其余各人本就相处融洽,夕烟也不将这些琐事放在心上。
夕烟抽空暗暗将所知都告诉雨槐,雨槐也不多说,只听完后伸手和夕烟指掌相握,两人脉脉而视,只觉得一切尽在不言中,竟是什么都不必多说了。
其余几人,虽然心中各有所思,有些异样神色,却都是聪慧的人,也不发问打听,只是各司其职。
雨槐将各人的细微反应都一一看在眼里,却终究只是心中一叹,在夕烟面前一字不提。
32章
夕烟和陈久芳暗做准备不提。
到了三月,正逢红国皇宫内侍以新换旧,不知陈久芳是如何打点的,居然神通广大,雨槐和女扮男妆,略做易容(其实不过将雪白的皮肤略做掩饰)的夕烟都被送选为内侍,踏进了红国皇宫的大门。
混在一队被选中的内侍中的夕烟无心观赏皇宫中的春色风光,和雨槐默默跟着其他人,在两个老内侍的带领下,走在红国上京皇宫那巍巍的宫墙下。
就快要见到自己的父亲。
父亲,爸爸,爹爹——那个生了自己的人。
曾经以为自己是个被抛弃的小孩,可没曾想自己的身世如此离奇,老天的安排真的很奇怪啊。
身上穿的是和周围人一样,宫中最低一等内侍的浅绿窄袖常服,红得异常凝重的宫墙,大块玄石铺就的宽大路面,方正平滑,有身穿软甲的小队禁卫间歇走过。
高高的日头晒在头顶身上,脚下踩着自己的影子,耳边听着脚步的沙沙声,一时间,夕烟突然疑真疑幻起来,竟有些恍惚出神。
直到指间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才回过神来,微低的头轻轻转过一些,看进了身旁那双满溢着关切的眼眸,不由微微一笑。
反手回握住那温热的指尖,轻轻捏了捏,示意那双眼眸的主人不必担心。一瞬间,似乎看到对方玉色的脸颊闪过一丝红晕,抽回了指尖,迅速转过眼神,不再看着夕烟。
看着转过头去,脸容一本正经的雨槐,夕烟觉得自己原本沉重的心情一下明亮了很多,忍不住又是微微一笑。
谁知道,就在这时,行进中的内侍队伍突然停了下来,夕烟一惊,及时止住脚步,和雨槐对望一眼,迅速扫了扫自不远处行来的仪仗队伍,身体便随着老内侍的一声高呼“见过永乐公主,安平帝卿——”而和周围的内侍一起伏跪了下去。
夕烟伏跪在地,心中一动,这便是那个现任凤后顾玉卿的子女吗?说起来,还是自己的哥哥和妹妹呢。
想是这样想,夕烟却完全没有兴趣抬头偷看一眼。
只盼着那永乐公主,安平帝卿的队伍快些通过。
可是,越是不想什么,越是要来什么,本该从跪着的内侍面前通过的队伍却偏偏停了下来,只听一个脆亮的嗓音道:“何清,你们这是去做什么?”
领着夕烟他们的其中一个老内侍禀报道:“启禀永乐公主殿下,安平帝卿殿下,这是刚选进宫中的一批内侍,老奴这是要领他们去内侍监。”声音里带着讨好。
“是这样——”只听那个脆亮的声音又道:“本宫正要和皇兄去父后那里,你且带着这些新内侍随我和皇兄一起到凤仪宫中去,到时给父后请完安,再挑两个合用的内侍。”
那老内侍何清陪笑道:“殿下,这些新内侍还没学规矩——”
“啪”的一声,只听老内侍何清痛呼出声,已是被抽了一鞭,却又象被掐了脖子般屏住声音,再也不敢多说一句。
一时空气似停止了流动,人人自危。
跪伏在地的夕烟也是一惊,早从陈久芳那里知道这个永乐公主娇纵任性,却不想是这样一言不合就请人吃鞭子的性子。
眼见计划变生肘腋,心中更是暗暗叫苦,此刻却是无奈之极。
“芝儿,太顽皮了——”
这时一把柔和的声音响起,微嗔中不难听出满含着宠溺,不难判断,这定是那安平帝卿。
被唤作芝儿的永乐公主拖长了声音叫道“皇兄——”
安平帝卿的柔和声音再次响起,带着笑意,:“也罢,何清你带这些新内侍跟在后边,等见了父后,再做定夺。
永乐公主一声欢呼,显见随了她的意,高兴得很。
其实,永乐公主坐在肩舆里,从前面不远处行来时,正无聊得发慌,东张西望间,突然瞥见那队走近的内侍中有一个少年正侧了脸微微一笑,其时虽然看不清脸容,也能清晰地感觉出这笑容说不出的耀人眼目,立刻便打定主意要将这个笑得如此好看的人要到自己宫里。所以才发生了前面的一幕。
夕烟却不知道是自己的笑容惹的祸,听了永乐公主和安平帝卿的对话,只觉得一颗心象被泡进了黄连水里。
出师不吉,居然要去凤后顾玉卿那里,真是苦也,苦也。
如今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跟着身边的内侍一同起身,再和雨槐对视一眼,夕烟无奈地随着队伍前行,趁人不备,悄悄取出进宫前藏在怀里,如黄豆般大小的蜡丸捏在手心里。
幸好,自己还备有后手。
这一队人,又走了一刻的功夫,进了一处华丽轩敞的宫殿,想必就是凤仪宫,那永乐公主和安平帝卿进去给自己的父后请安,夕烟和雨槐等被老内侍领着,进了一处偏殿肃立。
不多时,就听环佩叮当,一阵脚步声音传来,不用吩咐,一众低头肃立的新内侍都跪伏下来,夕烟也一丝不苟地做着和边上的人一样的动作。
捏紧手里的小药丸,夕烟求天保佑自己和雨槐能平安过关。
33章
那走进来的人中,只听一个雍容的声音从容说道:“芝儿,哀家到要看看,你说的那个笑得漂亮的人是何等样人。”想来就是那凤后顾玉卿。
只听安平帝卿的柔和声音道:“父后,看来妹妹是长大了,居然知道分辨男儿的美丑了。”
话中显有调笑之意。那永乐公主嘿嘿一笑,竟十分得意,想来她也觉得自己是个大人了。
衣饰的悉索声停了下来,显然来人都已经落座。
凤后顾玉卿轻斥道:“芝儿年纪尚小,懂什么男儿美丑,纤儿不得胡言。”
安平帝卿笑着应了声是,永乐公主不依地叫道“父后——”
“好了,都起来吧,抬起头来,让我瞧瞧。何清,你过来。”凤后顾玉卿的雍容声音再度响起。
那何清忙应声而起,走到一边伺候。
他的心中实也捏了把汗,新内侍中有两个人是兵部尚书陈久芳托他照顾的,原说只要分做洒扫的内侍即可,他曾受过陈久芳的大恩,又收了厚礼,想着安排两个洒扫的内侍并非难事,却不料闹了这么一出,前面自己壮着胆子多说了一句,就挨了一鞭,至今还火辣辣的疼,现下却是再也不敢多嘴。
所有跪着的内侍谢过恩后,都爬了起来,虽然都微微抬起了头,却谁也不敢直视前方,夕烟更是身子微缩,眼也不抬,恨不得隐形了才好。
凤后顾玉卿笑道:“芝儿,你说的是哪个?”
永乐公主嘻嘻一笑,抬手向前一指,:“喏,就是他。”
“这肤色不够白皙,也未见如何好。”顿了一顿,又道:“何清,这人叫什么?”凤后顾玉卿雍容的声音有些懒洋洋地问。
“启陛下,他叫陈烟,边上那个叫陈雨,是陈烟的哥哥。”
夕烟只觉得耳边炸了个响雷,一时有些发蒙,陈烟,陈雨不正是自己和雨槐的化名吗?
老天,你还在玩我,夕烟悲愤莫名。
自己的人品也TM太不好了。
“陈烟,抬起头来,给哀家瞧瞧。”
感觉到视线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再也没处可藏了,夕烟只得心里哀叫着犹犹豫豫抬起了头,终于看到了坐在前方的三个人。
居中一人一身华贵的云锦彩绣宫装,靠在锦榻上,一双莹白的手正轻捻着串红得象要滴血的珠串,嘴角含笑,神情说不出的慵懒自在。
按理说他是自己的大仇人,相见理应分外眼红,可夕烟还是不能昧着良心贬低此人的容貌。
这男人真好比一朵开得正浓艳的牡丹。
难得的是艳得只觉雍容华贵,却没有一丝俗气。
心里叹了口气,父亲,原来是败在这个人的手里。
顾不得打量凤后顾玉卿身边坐着的永乐公主和安平帝卿。夕烟平静地接受对方凝注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也静静地回视凤后顾玉卿。
永乐公主和安平帝卿看到夕烟抬起头来,只觉得这个叫做陈烟的少年虽然肤色不够白皙,却是润泽的蜜色,泛着微光,秀眉长轩,眼波似窗外柔暖的春光,还不及细看,已觉一股丽色逼人而来。
呵,竟是这样的一个可人儿,安平帝卿心中暗赞,自己妹妹的眼光居然这样好。
这时,身边的永乐公主已经喜不自禁地连声道:“父后,皇兄,如何?我说的不错吧,漂亮吧——”
安平帝卿正要微笑着附和,却在转眸间看到自己父后脸上的神色,不由怔了一怔,止住了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语,轻轻扯了扯身边犹自欣喜万分的永乐公主,永乐公主顺着他的眼色,看向自己的父后,也是一怔,住了嘴。
只见本来还在慵懒闲适地微笑着的凤后顾玉卿,此刻已经一点一点敛住了脸上的笑意,变得面无表情,一向慈祥和煦的眼神竟如冰似雪,轻捻珠串的莹白手指却抬了起来,抿了抿鬓边的发丝,动作优雅之极。
所有的人都觉得身上有些发冷。
夕烟也觉得脊背上流冷汗,事情可真是糟之糕矣。
显然自己今日乌云盖顶,霉星罩命。
那凤后顾玉卿却在此时轻轻一笑,只是笑容中不带一丝热度,重又靠回锦榻。
“呵呵,果然是好个漂亮伶俐的人儿。”
缓缓又道:“小小年纪,眉眼生成这般模样,居然还有胆子媚惑长公主。”
轻抬皓腕,莹白的手指朝夕烟点了点,“来人,把这个陈烟,给我拖出去——”
“杖——毙——”
一字一顿,语气平静,可其中所含的刻毒足以让所有的人都不寒而栗。
34章
“杖——毙——”
那一字一顿的声音在所有人耳中回响。
凤仪宫的偏殿象被冻住了,忽听得扑通连声,和夕烟,雨槐一起进殿的新老内侍们都纷纷跪倒,浑身发抖。
没有人敢开口说话。
永乐公主和安平帝卿,相顾失色,想不到父后对这个陈烟,如此不喜,竟要将他当场杖毙。
真是可惜了这么个美人。
安平帝卿虽然满心惋惜,看着憋红了脸的妹妹永乐公主张嘴想向父后求情,却是冲她微摇了摇头,制止了妹妹。
一向慈祥仁厚的父后从未如此发落过内侍,这样做必定有道理。
看看十岁的妹妹与他不过一面,就如此,若将来真的日久生情,恐怕是大有不妥。
再细瞧了瞧夕烟的容貌,安平帝卿觉得自己父后的决定没有错。
这样美的人,死了虽然可惜,留着却说不定会成为祸患。
毕竟,妹妹永乐公主将来是要做红国皇帝的人。
这时,两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高大男人,面无表情地向夕烟走来,看来是真的要将夕烟拖出去杖毙。
“父后——”永乐公主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芝儿——”凤后顾玉卿的声音冷得可以掉冰渣,“不必多言。”
永乐公主立时住了嘴。
而顾玉卿朝那两个冒出来的高大男人挥了挥手,眼帘微垂,径自捻着手中珠串。
夕烟自听到从顾玉卿嘴里吐出的“杖毙”二字时,嘴巴就不由自主地张成了O型,目瞪口呆,几乎要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乖乖,这顾玉卿真是好样的,这么彪悍,居然一见面就要将自己置之死地,打成肉酱。
看看自己眼前这雍容华贵的凤后顾玉卿,那冰冷的眼是那么阴郁。
呸,果然是个丑陋的男人。
再看看那眼露惋惜的安平帝卿和貌似有些内疚的永乐公主,虽然惋惜内疚却显然并不打算相救自己这个名为陈烟的无辜少年。
哼,可见这两个也不是什么好人。
草菅人命呢,又是这样。
震惊过后的夕烟反而冷静了下来,瞄了瞄已经走到自己身边,正要把手伸向自己的高大男人。
与早就握着自己的手和自己并肩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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