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无边际放远。在看到院子中央那原本栽着樱花树的地方时,失声惊道:“啊,樱花树怎么不见了?!——”记得自己昨夜还跟晴明一起赏樱,在月下对饮的。昨日明明还开得好好的樱花怎么会一下子不见了?
晴明和夜羽闻言双双停下打闹。
“花期过了,自然也就谢了。”想起自己方才有点失态的晴明在一记掩饰的轻咳过后,恢复一贯悠然淡定的样子漫不经心地回应道。
“可是,昨夜明明还是盛开着的啊,该不会是晴明你用了法术吧——”博雅一边说着一边朝庭院的中央靠近,待走至那个触目森然的黑色五芒星的跟前时停下了脚步。从没见过这般诡异的五芒星的博雅不自觉地蹲下身子,挽起衣袖就想去触摸那已经焦成一片的地表。
“千万别碰!”晴明和夜羽见状齐声地朝伸手触地的博雅齐喝道。
“啊?!哦——”这突如其来的喝止声令神思博雅一怔,平常一贯淡定不已的晴明会这么厉声地呵斥自己,那么这东西一定是不能碰了吧。博雅胡乱地想着,口头上虽然这么顺从地应着,但手却不听使唤地触碰了那个黑色的五芒星。
枣红色的火焰立即腾升而起,灼热的火舌带着滚滚热浪朝呆若木鸡的博雅的脸上舔燎而去。
完了——
晴明轻啧了一声,以扇掩脸移开了视线;夜羽则装作一副‘我什么也看不见的样子’抬头远眺广阔无垠的蓝天。
“你。。。。。。你们见死不救。。。。。。” 博雅惊魂未定地瘫坐在地上,手指颤抖地指着那个黑色的五芒星,用不可置信的目光不甘地盯着那两个优雅地坐在长廊上置身事外的人,颤声地道:“这个星星居然会喷火。。。。。。”原本就憨厚老实的脸孔被火苗舔噬过后,便被熏得黑乎乎的,配合着此刻博雅的表情,简直是天上有地下无的绝对滑稽。。。。。。
“嗯,其实嘛,我们已经告诉过你不要碰的了——是你自己不听,怨不得人啊,博雅。”晴明在蝙蝠扇下坏笑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微微向上挑起的眼角像是一轮漂亮的上弦月,一副语未至笑先闻的样子虽然令博雅感到很气愤,但偏偏笑得极为好看迷人,让博雅的满腔怒火无从发泄。但在转眼瞥见到已经笑得爬在地上抽成一团的夜羽时,博雅突然觉得晴明这样的反应已经算很‘仁慈’的了。。。。。。
我真是太衰了。。。。。。
“也不要太自责了,为了补偿博雅你自己犯下的过错——夜羽这几日就有你代为照顾了。”晴明将手中的扇子优雅地摇呀摇,宛若闲云野鹤般淡淡定定地说着,笑得一脸灿烂。
简直是强词夺理。。。。。。
而博雅就将自己的牙齿愤恨地咬呀咬,大惑不解地说道:“我哪有错了!再说了,你让我代为照顾夜羽,那你呢——?!”哪有人会像晴明这样将自己的妻子堂堂正正地交予他人‘照顾’的啊,难道他一点也不会担心的么。。。。。。
“因为博雅你是个好人啊——”晴明像是洞悉了博雅心中所想似的,了然一笑,道:“我可没冤枉你啊,博雅——你方才触碰的那个黑色的五芒星,并不是我平常用的那个正金色的五芒星,而是如今在宫中如鱼得水的播磨国芦道满法师赠予我安倍晴明的一个足以烧毁我整个土御门的逆五芒星呢。”晴明淡淡地笑着,将事情娓娓道来。
“烧、烧毁整个土御门?你说这个什么黑色的逆五芒星——?!”什么正的逆的,这么小小的一个星星会有那么大的能力吗?!
“可别小瞧这东西呢,昨晚这宅邸就差点付之一炬了——那棵不见了的樱花树就是证据。”
“樱花树?被烧的?”
“是。”
“那为什么方才我碰的时候就没——”
“那是因为我已经在周围设下结界,并将这个黑色的逆五芒星封印了大半力量的缘故。否则——”晴明斜睨了博雅一眼,故意压低声道:“你会被烧成灰啊,博雅。”
博雅惊恐地瞪大了眼,嘴唇微张着,想说什么却发不了声。要不是此刻脸上被熏得黑乎乎的,想必也是惨白一片。
逗弄够了,晴明敛起了戏谑的态度,正色道:“我要到山阴。道的丹波国待五日,五日后便回来,这段时间,博雅你有空就来土御门陪夜羽说说话吧。”
“为什么我不能去?”夜羽没等博雅说话,自己就不满地叫了起来:“你去丹波国干什么,该不会又要去找酒——”夜羽说着说着喉咙突然就出不了声。
“不可说。”晴明神色一凛,竖起两根白皙如玉的手指紧贴唇瓣,朝夜羽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被晴明出其不意地用法术强行噤了声的夜羽只得怒目而视。
每次都是这么独行独断,真是太讨厌了。。。。。。
“那么博雅,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啊,哦,好。”博雅从来不懂得拒绝,此刻也是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五月的天气,是菖蒲花盛开的季节呢——”晴明望着菖蒲纷飞的庭院,狡黠的眸子内闪过一抹精光。
。。。。。。
明媚的日光洒满了整个平安皇城。
平安京的所有樱花皆在一夜间离奇枯萎,只余下满地支离破碎的落樱与残存的几缕余香依然萦绕不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绚烂如洋的菖蒲花放肆地盛开。
紫红色的花瓣优雅地向外舒展,娇艳得像是一只只斑斓美丽的蝴蝶在草丛中嬉闹飞舞。
“。。。。。。”夜羽右手持扇掩唇,黑着脸地跟在博雅的身后,被一袭沉重无比的二重高丽织锦的菖蒲色八叶地菱纹的华贵十二单给压得几欲喘不过起来,只得慢慢地挪移着小步,温吞地拽着小松纹路的紫緂色六株纱水裳缓缓步入紫宸殿,身后依然是一大群贺茂神社的巫女低眉垂首地跟随着。
雕梁画壁的宫廷内,药玉挂满了朱红色的柱梁;垂落的竹帘内,清爽甘甜的芍药熏香四下逸散,隐匿在竹帘后的贵族小姐们轻摇桧扇,掩唇窃窃私语。细细的呢喃声中时不时还夹带几声娇涩笑声,风光无限好。
五月,传统的端午节。每年的这个时候,各家各户都会在将药玉挂在柱子上,并在家里插上几朵菖蒲辟邪。历代在任的天皇都会在宫中一连举行五日的端午节会,而在端午节会第一天的上午举行过宴会之后,一众皇宫大臣还有贵族公子们则会聚在一起比赛骑射和马术。
至于今日,则是端午宴会举行的第一天。
怪不得就在晴明出门后还没过一刻,宫里差遣的人就来到土御门恭候迎接,说是奉天皇之名来迎接晴明和夜羽二人进宫。
原本想借此机会好好休息一下的夜羽见状当即愣在当场,后来也是不情不愿地硬给那一群紧跟在迎接侍从队伍后面的巫女给‘请’进宫的——
晴明这家伙,竟然选择在这种时候去丹波国五日,八成是早就知道端午节会这件事,嫌麻烦于是就自己率先以此为由而溜掉了。。。。。。
该死的狐狸。。。。。。
夜羽就这样在心里愤愤不平地想着,手握桧扇的指骨不禁开始泛白,脸上的维持着的优雅笑靥几乎快要僵掉。
“啊,是源三位源博雅大人——”清朗而不失大体的声音朗朗而起,一股熟悉的麝香味道愈渐浓烈。
夜羽闻言眼角也不扫一下来人,只是下意识地将手中的扇子往上移了移,幸好扇子上熏上了夏蕖的味道,不然自己肯定被那浓烈得过分的味道给呛着。
“是近卫府的左近位少将藤原伊尹大人啊。”博雅有些讶异地看着脸上挂着笑容,但仍掩不住一脸憔悴之色的藤原伊尹,有点奇怪地道:“难道府上闹鬼一事还没有平定下来吗?”照着么看来,这几日平安京的大街小巷都在流传藤原北家那位于东三条殿的宅邸成天闹鬼的谣言,还真的是千真万确的了。据说那些鬼怪还不分白昼黑夜地在他们家里作乱,使得藤原師傅焦头烂额,整个宅邸上下皆是人心惶惶,终日不得安宁。
“啊,多谢博雅大人的关心,已经没有事了——”藤原伊尹闻言面色稍变,因为博雅的官位比他高的缘故,遂仍是谦恭地道:“还要多亏了安倍晴明大人宽宏大量,不计前嫌地帮忙呢,家父也为此特别感谢。”他静静地说着,有意无意地将眼角的余光扫向神色怪异的夜羽。
夜羽其实很想笑出声的——明明是晴明自己放出的式神,最后只不过是由他自己再次将其收回罢了。但却因此而博得一个‘宽宏大量不计前嫌’的美名,还意外得到藤原北家当主藤原師傅的赏识,天知道晴明那只狐狸其实是有仇必报的人,典型的笑里藏刀的恐怖分子。不过这到底是名利双收的事情啊,啧啧,想不到那只狐狸还真有头脑,真是一刻也不能小看啊。
虽然如此,不过夜羽还是对于藤原伊尹那一夜春宵的事情很介怀——晴明说他并不是在说谎,而且昨夜从伊势匆匆赶回来的自己还遇到了已经变成地缚灵的月子,被捆绑在樱花树下的她还口口声声地喊自己为‘不洁的女人’,而且想烧了土御门的芦屋道满的行为也很奇怪,竟然会自行送上门,以喝酒的方式一五一十地将事情以隐晦地告诉了晴明。
他还笑着说,他这是醉酒诳语,自己是身不由己,说漏了什么也是情有可原。
见风使舵的阴险家伙。
这是晴明给予芦屋道满的印象评论。
不过,这看似散乱的毫无瓜葛的事情,总觉得隐隐有什么不对。
到底是那里不对了呢?
抱着这样的疑问,夜羽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宴会的现场。
宴会举行的场地是露天的。
奢华颓靡的装横,众星拱月般的筑台高耸而立。平安京的第一贵公子源高明正在筑台上优雅地跳着青海波,帽簪鲜花的他眉目如画,舞姿翩跹,曼妙优雅。舞姿虽极其缓慢,却又不失威武庄严,待舞至入迷时恍若无人境地,清丽出尘中隐隐携带着点点妖气,当真是风光无限。无数的公家小姐们正藏于帏屏竹帘之后,朝台上的舞者指指点点,细语呢哝,灿若云霞的十二单掩不住熏香意浓。一排排乐师在台下摆弄着各自的筝瑟笙箫,由擅长雅乐的博雅以叶二吹响一曲如歌如诉绕梁不散的《长庆子》作起奏之后,乐师们纷纷抚瑟吹笙,弹筝挥弦。一时间雅乐四起,争相和鸣,悠然飞渡的乐声在会场中萦绕徘徊,好不热闹。
紫红色的菖蒲花在空中悠然飘散,纷纷扬扬地在空中舞动着华丽翩然的舞姿,像雾花一样让人看不真切。
夜羽大大方方地紧挨着安子皇后的身旁坐下,身后紧随而坐着的是村上天皇的那艳美绝伦的文车妃和幽泠娇媚的藤原佑姬两个宠妃。跟在她们身后的是六条凌雪等一众女御妃子如此类推地排着列,顺位而下。偶尔以扇掩脸,装作不经意地回首一望,也只能瞥见那无数令人眼花缭乱的华美十二单衣裾纷叠交错,鲜艳的色彩晃花了夜羽的眼睛。
安子皇后若无旁人地牵起夜羽的纤手捏在手心,一脸关切地嘘寒问暖。那些后宫女人们见状遂将既羡慕又嫉妒的灼热目光纷纷投向端坐前席的夜羽,让夜羽如芒在背,浑身一颤地打了个激灵。
看样子是全员出动了啊,真是盛大的宴会啊。
“怎么,点心不合口?”安子皇后看着兴味索然的夜羽,指着那放置在红木食台上所摆着的桂心、黏脐、锤子、团喜、结果、捻头、桃枝还有用常春藤煎熬的混合了蜂蜜的糖浆等做工精美的点心,有点诧异地问道。身着一身萌黄色的团菊十二单的她,杜若色的五衣边缘是纭裥绣的水色暗纹缂丝,镶金的玉牙桧扇放置在身侧,雍容华贵的装束贵不可言。
“不是——只是有点奇怪而已。”夜羽浅笑应道,遂捋了捋衣袖,用晶指捻起一块金黄色的酥脆牡丹糕放入嘴中,细细咀嚼。
“奇怪?”
“嗯,今天的宴会似乎热闹了点。”夜羽用丝帕抹了抹唇,慢慢地说着,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到有点不安。
“呵呵,紫姬殿下有所不知了罢。”安子皇后以彩绣袖口掩唇,笑容端庄地道:“今日的宴会不仅为了端午节会,同时也是为了替主上的妹妹齐子内亲王她群行,所以才设的。”
“主上的妹妹?”
“是的。两年之前就完成伊势斋王的任期的齐子内亲王殿下今日就要从一直隐居着的鸭川的贺茂神社回来了。”安子皇后的唇角挽起一个饶有深意的笑意,看着夜羽的美艳水眸眼波盈盈:“她可是先皇最小的第九皇女,着裳礼之前的她可是有着千鸟羽的美誉之称哦——据说是一位与紫姬殿下您不相上下的绝艳美人呢。”
接下来安子皇后似乎还说了些什么,但也夜羽已经完全听不进了。
周遭的雅乐不知何时开始逐渐停下,换上了祭典用的配乐。
一群红衣绯袴的正式巫女装束的女子簇拥着一位体态袅娜的美艳女子婷婷娉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