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个厚厚的册子给楚若鸿。“这里有五十多个身份不同的人,他们有着不同地背景,来历,身家,亲族,职业,里面有极详细的资料和说明,你可以随便从中选择你要的身份,你要的生活。你可以游学天下,踏遍山河,你也可以闲居乡野,富甲一方。如果寂寞了,你有钱,自是满世界有的是知情识趣的伴当和温柔多情的女子。等以后你慢慢眼界心胸开阔了,也许今日看来要生要死的大事,他日也不过是一场笑谈罢了。自然,你习惯于依赖他人,又从没有经历过不得不真正独立的时候,所以就算是给你再好的身份,你也可能会遇上困难,遭遇危险。我们影盟会暗中帮助你,保护你。但是,你要记住,影盟不是你的下属,不可能任你颐指气使。如果你敢仗着暗中有影盟的照料,而故意惹事生非,自找麻烦,那就怪不得我们不管你的死活了……”楚若鸿呆呆地低头,翻开那册子看了几眼,忽然站起来,跌跌撞撞地扑向那把方轻尘扔到地上的剑,一把将剑捡起,架在自己脖子上,大声道:“轻尘在哪儿?我要见他!你们把轻尘找来……”黑衣首领冷冷看着楚若鸿发抖的手:“你以为,当着我们的面,你有可能自杀吗?”“就算你们武功高,拦得住我又怎么样呢?如果我下定决心要死,总能死成的。轻尘让你们来照顾我,轻尘他也一定不想我死的,是不是?你们去通知轻尘来见我,我向他道歉,我跟他认错,我再也不当什么皇帝了,他要去哪,我都和他在一起。”楚若鸿语不成声地说着,眼中是最后的期盼。轻尘不可能忍心看他去死,只要轻尘肯回到他面前,让他怎么认错赔罪都可以。无论如何,轻尘总会原谅他的,不是吗?就象这一次,明知可能会死在自己手上,轻尘不还是悄悄费尽苦心,替自己做下这万全的安排吗?然而,那黑衣首领只是冷冷挑眉低笑。“我算是明白,方轻尘为什么一心一意要走了。他最怕的,恐怕就是这样难看的纠缠了吧。一早他就和我们定下铁约,从今天开始,我们影盟再也无法查知他的行踪,也不能主动试图联络他。不管发生任何事,影盟都要自己处理,反正大家办完他交待的事,酬完了欠他的情,就算没事了。如果他要找我们,他自己会来。如果他不来,我们绝不会去找他,而且也找不到。所以,虽然我们受他所托,要护着你,可如果你非要真死不可,我们也没办法。性命是你的,你自己要死,也就不算我们违约负托,我们还乐得轻松。”楚若鸿身子巨震,手一松,长剑落地,喃喃道:“轻尘……你真的就这么无情……就不肯给我一次回头的机会……”黑衣首领淡淡道:“他让我转告你,他本来就是个可以温柔深情但也能狠心绝情之人,只要心意一定,就不会给自己和对方任何回头的机会。所以,有机会摆脱他,对你来说,也未必不是幸运。”他再没兴趣多看楚若鸿一眼,又转头望向赵忘尘,递过几封信去。
第一百九十一章 随波逐流
(下载小说到云 轩 阁 wW W .yxg. cc)
衣首领递给赵忘尘几封信:“这是他写给那些卓凌云的。内容是说他察觉到了大家一直在瞒着他,暗中研究推他为帝之事。他说他从无称帝谋逆之心,也不愿误了大家,所以只得飘然离去,以示诚心。”赵忘尘接过信去,神色木然。“这封信可以解释他的失踪,因为这动机是不可示人的至大隐密,所以各方势力也不敢明目张胆去找他。最后公开宣布的,只能是方侯功成身退,隐逸于世罢了。当然,你要不放心,可以每封都拆开看看。不过,为了防止大家不死心,还是会去找他,所以,你最好多拖些日子再将信公开。反正他一向深居简出,一时半会儿不露面,也不会有人太奇怪。等到实在瞒不过去时,你再把信拿出来。你是他的徒弟,只要说这是他的安排,别人就不能怪你。而时间过去得越久,大家会联手去寻找他的可能就越低,你也就越安全。”赵忘尘低声惨笑:“他倒真的什么都算计好了。”黑衣首领深深望他一眼,方道:“其实方轻尘今日上山,已经是准备拿性命来偿还你了。只是他怕他身死之后,你可能会把罪名推给楚若鸿,杀他嫁祸,所以让我们暗中保护他。他也怕你愚蠢地公开他的死亡,那样的话,你自己的前程就没有了保障。这些年,你一路青云直上,固然有你自己的努力,但仗他的庇荫也不少。人在人情在,如果天下人知道他死了,对你必不会再象以前那么宽容。掩盖死讯,让世人都只以为他飘然而去,随时都会重新出现。那么,就永远不会有人敢于轻易成为你的敌人。”赵忘尘并不觉得欣慰,反而冷笑出来:“我该谢谢他吗?”黑衣首领淡淡道:“你谢他不谢他,他想必都不稀罕。”口里说着,手上又递过厚厚一本册子来。“你发动得太早。他被迫离去得也太早。现在朝局不稳,难说会不会有什么动荡风波。这里他记下了他觉得可能会发生的各种争端变化,以及应对之法。这里也有萧远枫卓凌云等一干手握重权之人的地性情喜好,以及以前与他军中相处的琐碎细事。本来这个册子,他是打算放个并不很隐蔽的地方,等你以后自己去书房翻查的时候找出来的,现在当然是等不得,只好让我直接给你。”黑衣首领摇摇头。又简单交代了方轻尘所说地,让他如何善用自己方轻尘弟子的中立身份,维持各方面的亲近信任,然后如何以君权制衡诸侯,以诸侯淡弱君权的一系列平衡策略要点,声音才终于开始有了些和缓的意思。“方轻尘说过。你不算好人,不过官场政坛上,正好也不需要纯粹的好人。你曾经挺身为国家百姓对他下跪苦求,所以他相信你在家国大义上的节操。他要我提醒你。身在官场,当然要善用权谋,不过,也有很多时候,是要以真心待人。才能换回真心的。这些事,也许要等你慢慢年长,才会自己体会得到。而在这之前。你要记得控制住自己地野心。如果你图谋过高,而打破了朝局的平衡,最后不止会害了你自己,也会害了这个国家。”黑衣首领心中微微一哂,对于方轻尘这样异乎寻常的婆妈的交代,还有自己不得不转述如此一篇长篇大论的现实,稍稍有那么一分不满。“最后,他要我提醒你,以后一定要找个机会,制造几个巧合,让别人发现你真正的身世。一来,你可以光明正大,认祖归宗,二来,他当年地旧部对你兄长都十分敬重,知道你是他唯一的亲人,必会对你更加关爱认同。”看着赵忘尘那异常复杂的神色,黑衣首领又是语气忽然一冷:“当然,这些都只是他自己一厢情愿的安排,你完全可以不理会,不接受。就算你接受了他地安排,你也不必对他感什么恩。这些是他欠给你哥哥的,所以你不欠他。你依然可以努力,去研究更好更出色的阴谋,去练习更上乘的武功,他随时欢迎你继续去找他报仇。”赵忘尘慢慢翻开手上的册子。白纸黑字,页页行行,那样狂涓肆意地笔迹,却是细细密密,记下了那么多点点滴滴。这么厚的一本,必不是一日两日可以写完,而是需要极漫长的时间,花费极大地精神,才能一点点这样写出来……是否就是在他日日往他的酒里下毒,夜夜在心中筹谋着如何暗算他的时候,他正在灯下,点点滴滴,为他操心,为他绞尽脑汁,思考后路。呆呆地站了很久,赵忘尘才轻轻问:“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说过,他欠你兄长一条性命,一份深情厚义。”“可是,我从没听他说过关于大哥的一句话。”赵忘尘眼中隐隐有泪光浮现,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在人前,无法控制地想要落泪:“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说过一次,对不起!”黑衣首领神情古怪,看了他半晌,才嗤地笑出声来:“他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他该对谁‘说’对不起?他多‘说’一声对不起,你觉得又有什么意思?”赵忘尘张了张口,竟是愣住了。“他没有开口说过对不起,可你难道就开口问过他,他对你大哥是否有一份歉疚。”“我……”“他那个人,是什么脾气,你会不知道?他那种人,会把那种话挂在嘴边吗?他就算是觉得自己对不起了人,又会肯对别人去讲述去解释吗?说什么?说自己当初有多为难有多少苦衷,现在有多思念愧悔有多痛苦,去请求别人来原谅来救赎吗?”赵忘尘身子颤了几颤,失魂落魄地退后几步,直到后背抵着一棵大树,方才停步。年轻的脸上,忽得疲态尽现,他一手慢慢把那本册子并着几封信,紧紧揽在怀中,一手慢慢掩在自己的脸上。忽然间,声音极低极低地啜泣起来。“你……你都是假的吗?那些敬重你,爱戴你的人,都是被你骗了吗?你的英雄了得,你地忠君爱国……你……你对那些随时肯为你死的人,是不是也像对萧小姐一样,根本不在意,用完就抛弃。高兴起来还要踩上两脚!是不是!”那一晚,他愤怒地质问,而他,伸出一只手,极轻极柔地拍拍他的肩头,说……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辩解?数年以来。每时每刻,点点滴滴,他都记得如此清晰。他记得那一年,那一月。那一天,他初见方轻尘,那人站在溪边,天上阳光,地下水光。所有的光华都在他的身上脸上凝聚生辉。他记得,跟随着那人,生平第一次策马狂奔数日数夜“方侯”二字一出。十里连营,千呼,一方诸侯屈膝拜伏,偌大基业,双手奉送。如风华。他记得,第一次上战场,看着那人,白袍银甲,马前无一合之将,数千精骑,转眼便大败几万敌军,万马千军,大江两岸,千万双眼,只见那一人风采……他记得,他是如何教导他,他成就他,却从来不肯与他亲近。那个在凌方,卓凌云口里说地,最关爱下属,最喜欢与大家打成一团,最和善亲切的方侯,从来不是他那个威严,懒散,漠然的师父。原来,他不亲近他,不过是想要让他在动手杀他的时候,少一点痛苦,少一些矛盾。这些年来,他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教导着他,看着他一点点长大,一点点变强,然淡甚至欣然的心意,悄然替他这个自以为心思细密的莽撞家伙,布下所有后着与退路?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让我知道……一个轻轻地声音,冷冷地在他的心中响起来。因为那时候,你不是在询问,而是在指控。因为你已经定了他的罪……所以他……他放不过自己,所以他也不肯给你一个借口来放过他。眼看着楚若鸿痴呆木然,眼看着赵忘尘崩溃痛楚,一众黑衣人神情依旧淡漠无波。黑衣首领淡淡道:“事情我们已经解说清楚了,我们也没有更多的时间可以浪费,所他冷冷扫视二人,大声道:“路就在你们面前,但命运,仍由你们自己掌握。所以,选择吧!”选择吧。楚若鸿,你要怎样的人生?只是,这一次,你必须为你自己负责。选择吧。赵忘尘,你要怎样的未来?只是,从此之后,前途全要靠你自己拼搏争取。选择吧……方轻尘给出地路,你们要走哪一条?…………………………………………………………方轻尘一路下山,在山脚下,解了自己系在大树上的白马,翻身上马,策骑而去。他身上有伤,奔驰不能太快。好在这本来就是宫里给贵人骑的御马,从来和神骏无缘,最大的特色,就是外表漂亮,外加温顺听话。倒也并不曾颠着他地伤口。他一路去到京城码头,找了一艘中等客船,大把的银子一扔,船主并几个船工,立刻不计较这是一桩要远行千里,多日不回的活计,赶紧地给家里报个信,准备了一下远航的物资,就立时开了船。方轻尘住进下层最大的那间客舱,进门前叮咛说自己爱静,不要来打扰,且自备了食物,不用他们送,大家只管开船,越早到地方赏钱越多,便径自进去了。此时他地心思萧索落漠,只想尽快离京,且离京城越远越好。因此他随口报了一个水路最远的目的地,便不管不顾,任自己地身子重重往床上倒去。伤口忽然传来的剧烈痛楚,让他知道,伤处因为这粗暴的动作而裂开了,然而,他却懒得再动一根手指头,只是安静地闭上眼,身心俱疲,恍惚感受着船身在水面上的行驰摇晃。就这样吧,好好睡一觉,也许醒来时,已经远离了京城,远离了过去,远离了曾经深深融进生命里的人与事。又或者……这一睡,再醒来时,已经是小楼了吧……那一剑穿胸而过,到底是太重了。只要不好好处理,接下去应该就是感染发炎。还有赵忘尘下的毒,长年累月,下在酒里,自己又一向饮酒过多过滥,对了,用秦旭飞的话来说,这叫做借酒浇愁,真该死……唉,不过,那毒药并不影响酒的美味,所以自己自然也就懒得去理会。时间太久,毒早已入骨,他催动起内力,可以压得下,却哪里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其真正驱除。不过,现在,方轻尘才懒得为这种小事伤神呢。死就死,活就活,随便。反正,这一番入世,他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了。楚国重归太平,也许繁盛如昔还需要十年的努力,不过,这些事,楚国人已经应该可以自己做到,不需要他时刻看着了。欠赵永烈的,也算是还给赵忘尘了吧。他今后的路要由他自己选,最终是何结局,自己也不必操心太过了。若鸿……他总算是醒了,这一次,就算再受些打击,想必总不会再疯过去的。为他安排了自由,为他安排了自在的生活,但能不能安心去过,就已经不是自己所能干涉的事了。他们能好,固然是好,若是不好……唉……其实……我也并不是神仙。方轻尘这样迷迷茫茫地想着,身体渐渐虚弱,意识也渐渐混沌起来。是毒还在发作,还是血流得太多呢。其实也懒得去分辩。只是觉得从眉梢到指尖,从肺腑到心头,都是疲惫到了极点,心境也是出奇地萧索。到底还是有些伤心的吧。在楚若鸿的银刀刺进胸膛时,在赵忘尘一剑挥出之时,到底,还是隐约痛了吧。可以从容微笑,可以洒脱地向楚若鸿建议最好的剖心方式,可以平静地指出赵忘尘的错误,然而,那些所有的绝情漠然背后,其实,他还是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