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蜂女惊叫一声,然后他吼着开始挣扎。“混蛋啊!————”
“没有想到,蚂蚁居然跑到这里来了。”少年清冷的声音在走廊上响起,金发蓝眼的静然少年从阴影处走出来,月光反射在他的锁链和蓝眼上,一片清泠。
酷拉皮卡走近深云,“深云小姐,我们应该已经进入了蚂蚁的区域,请不要在晚上随便走出房门。”他声音斯文冷漠地阐述着。
深云没有应他,只是垂着头静静站着。
酷拉皮卡见她这样,也只是静静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对着一直挣扎着的奇美拉蚁问道,“有多少蚂蚁已经来到这附近了?”
蜂女只是继续自己挣脱锁链的动作,酷拉皮卡皱了皱眉,冷静地开始思考。对手不是蜘蛛,他不能使用锁链的能力,现在只是勉强用蛮力在制住她而已,该怎么打败她呢……
“那么,你杀过人吗?……”深云突地用她女孩子特有的柔和的声音问,她问。
“——你有听到婴儿的哭声吗?”
酷拉皮卡皱眉。
“你会去听你吃过的鱼会不会叫吗?”蜂女一边挣扎一边冷声,她满眼暴虐的杀意。“如果不甘心的话,就杀了我们啊!把我们全部杀掉吃掉消灭在世界上!让所有看不顺眼的东西全部消失在自己眼前,那是多么美妙的快感!——”
蜂女的嘴角扭曲,用看着餐盘里的肉的眼神盯着面前的两人,“弱·肉·强·食!明白吗?弱小本身没有罪,但是在强者面前,弱小有罪!”
“强者面前,弱者有罪……”女孩柔和的声音重复着蚂蚁的话,酷拉皮卡听着又忍不住皱眉,他抬头看向已经从锁链那挣扎出来的蚂蚁,眼底一片清冷,“深云,你先退后。”他迅速看了一下还是站在原地的女孩,声音坚定。
“——在强者面前,弱者有罪——这样的话,是我听过最恶心无耻的话。”他冷冷地盯着蚂蚁,却对着深云坚定地说,“这样说的人,不过是找了个借口,让自己能没有罪恶感地去杀戮。这样的话……这样的行为……有罪的绝对不是弱者!是这样说的那个人,是他所处的——那个世界!”
他的声音并不是很大,却坚定有力地慢慢重复,“——有罪的,绝对不是弱者。”
“哈!——你这个人类也很嚣张嘛!——”蜂女对酷拉皮卡大喊,在挣开锁链的瞬间冲向酷拉皮卡,念拳狠狠击出。
酷拉皮卡用【硬】挡住,他闷哼一下,在蜂女露出胜利的微笑的时候一脚更猛力地把她踢出很远。蜂女的身体整个被踢飞,重重地撞在走廊另一边远远的墙壁上,扬起一阵巨大的尘土。
“酷拉皮卡?”深云喊。
“没事。”酷拉皮卡摆摆手臂,紧盯着走廊黑暗的另一端,“她的拳念力很充沛,但是还不足以让我的【硬】被击破。”他冷静地思考,“看样子她是属于近战的强化系,这里这么大动静,雷欧力他们应该快来了,你……”就在他想叫深云先走时,蜂女的尾刺突然从扬起的尘土里伸出,尖锐的刺尖就要插入他的侧脸。
“去死吧!————————”
“!?——————”
只在瞬间。
蜂女的刺几乎要插中酷拉皮卡,她胜利的狂笑还留在脸上,倏地,一根小小的银针在她的尾刺擦过酷拉皮卡的脸的同时狠狠插入她的脑门正中央。
“咦?……”蜂女张大眼疑惑地喊了声,然后她的头一声噼哩地整个从后脑勺爆开,开颅破洞,鲜红带黄的粘稠血浆脑浆啾一声也跟着爆出来,从她的鼻子、嘴巴、耳朵、眼珠里爆出来。
几滴溅在少年微愣大张的眼旁。
几滴溅在少女苍白纤细的指间。
“……”酷拉皮卡擦掉脸上的血,慢慢转头,视线缓慢地转移到深云脸上,那个他一开始就注意但是自始至终没有见到一丝念力的女孩,女孩也抬起头来看他。
她黑黑的眼里没什么特别的情绪,没有一开始见面的温柔有礼没有刚刚在唱歌时的寂寥,那样平静的视线,诡异得好像她才是那个被杀死的人。酷拉皮卡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
“酷拉皮卡!——深云!——”
雷欧力的大嗓门打破了两人的对视。
深云转过身去,眨眨眼,微微笑开,看过去的眼神温柔起来,只是眼角隐去一点疲惫。
酷拉皮卡看着她对冲过来的雷欧力微笑,看着雷欧力紧张地对她问东问西,看着旋律担忧地看着他们两个,看着雷欧力对着倒在一旁的蚂蚁大惊小怪地叫着。他转过身去,冷静详细地对赶来的工作人员解释并做出防范安全的具体要求。
在他从飞艇的控制室里出来的时候,天边已经微微泛白了。
他迟疑一下,终是转身走到深云的房前,敲了敲门。
门里没有回应。
酷拉皮卡又敲了几下,等了好一会,再喊了喊深云的名字,依然没有回应。
他打开门,房里果然没人。
他站了一会,走向走廊。
深云屈起膝坐在破烂的落地窗前,看着蚂蚁的张大眼表情有些奇怪的尸体。
在蚂蚁来袭后众人紧张害怕的情绪下,居然没有什么人来注意这只被杀死的蚂蚁。
她黑黑的眼睛看着头颅破开的蚂蚁,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安静地,回荡。
……原来,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从她离开那依拉之后,从那个瞎眼哑巴的逐伯死去之后,从那个满心永生的城主死去之后,她就一直迷茫害怕着不敢再去做的事,依然如此简单。
……杀人,如此简单。
很久以前,在奈落之岛的时候,她第一次见到“团长”,见到旅团的时候,库洛洛曾经问过她——是不是在怕什么?
是的。
害怕的不是旅团。
不是库洛洛。
是自己。
是那个在努力想要救很多很多人,想要大家都好,然后杀了人的自己。
是那个在那依拉看着逐伯抓紧自己的手瞪着没有眼珠的眼看着她死去的自己,是那个在城墙上看着城主被撕成碎片的自己。
害怕的,是自己的——力量。
飞艇依然安稳地飞行着,就像从来没有被蚂蚁打扰过一样,就像蚂蚁从来没有死过一样,安稳地行进着。
——就像人类的历史。
深云呆呆地抱着膝坐着看蚂蚁的样子,像个迷了路的孩子。
她的身体,轻轻发抖。
一双手臂,从背后环住自己。
一个声音,侧在耳边,低低地述说。
……人类喜欢自暴自弃,放纵自己。做错了事情,喜欢以继续一路错到底来掩饰自己的失败。
……杀了一个后,会说,既然都杀了一个了,就接着杀吧,不管是为了别人还是为了自己。不用担心,你会慢慢地,慢慢地习惯……
熟悉的嘴角含笑。
……习惯失败,习惯掩饰。
……呐,伸出手指,轻轻挥动,细小的动作,你能做到的,我教你,很简单。
……呐,好好地看,那些鲜血、那些碎肉、那些哀伤痛苦仇恨的眼神……
……那才是真正的毒……
……但是不用害怕,因为大家都在做——一边失败,一边掩饰。
……你会慢慢地,慢慢地,和那些在你面前展示杀人的人一样,和那些被杀的人一样,变成怪物。
——不对……
——不对。
呀啊……
哇啊……
呜哇啊………………
有婴儿在哭。
稚嫩的、幼小的、只是纯粹疼痛的声音。轻轻地,吊高,延长。连眼睛都睁不开,首先对这个世界哭泣。
又多了一个婴儿,在哭。
深云眨眨眼,把心底的无数让她身体发抖作呕的声音,都一起压下去,连同瞬间眼睛痛到想把它挖出来的感觉,一起统统压下去。然后她把声音压得低低地,小小声地,开始唱着。
少女的声音干净柔和,唱的歌也同样干净柔和,但是,她还是不记得歌词,还是唱得断断续续,还是唱一句停一句。
微亮的阳光开始照在她的身上,照在蚂蚁的尸体上。
歌词模糊在晨曦里。
最后她唱到一半,还是没再唱下去。
深云盯着蚂蚁瞧,笑了笑说,“——抱歉,我忘词了。”
蚂蚁的尸体被一个人影挡住了照在他身上的光,深云抬起眼,金发蓝眼的少年站在她的眼前。
酷拉皮卡看着她,斯文冷淡地说,“我说过,不要乱跑,我们已经进入了蚂蚁的区域了。”他又看了看地上的蚂蚁,“等飞艇降落,再给他建个坟墓吧。”说完,他转身要离开,进入蚂蚁区域的他们,从现在开始还有很多很多要忙的事情。
“据说……”女孩的声音让他停了下,“坟墓是安慰生人的东西,不是为死人而建的。”
酷拉皮卡转过身,黑发黑眼的少女看着落地窗外缓缓升起的朝阳,她的眼里,似乎温柔,似乎寂寞,似乎迷茫,朦朦胧胧,原来只剩平静。
就像那落下的月,升起的日,每天都在进行,自然平静。
“如果连生人都没办法安慰,该怎么安慰死人?”简单的问话脱口而出,却在出口的瞬间,使少年皱起了眉,似乎在懊恼自己瞬间放任的情绪。
深云转过身,她看着马上又恢复了本来的冷淡严谨的酷拉皮卡,眼里慢慢地,浮起一种柔和如阳光般的感觉。她微笑着开口,唇倏地停住,似乎把一句自然流泻的话语,咽了回去。她依然笑着,重新开口,“谢谢你,酷拉皮卡。”
酷拉皮卡当然注意到她刚刚的小动作,但就像对于她的能力一样,他只是留意,并没有多问多管的意味,所以他也只是点点头,就转身继续走开了。
看着躺在地上的蚂蚁,看着远去的酷拉皮卡的身影,深云转过头,继续看着满地玻璃碎片映射下已经高升的朝阳。
……如果是很久以前,深云不会杀死蚂蚁,因为她讨厌杀人也讨厌战斗,而酷拉皮卡会不会杀蚂蚁,那是酷拉皮卡的决定,她不会干涉。
……如果是很久以前,深云会直接地对酷拉皮卡灿然笑着说,她很喜欢酷拉皮卡,就像对库洛洛一样。她会问,酷拉皮卡有什么愿望没有,就像对无名一样。
……很久以前,是多久以前呢?
……那时候,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呢?
深云坐在破烂的尸体前,睁着乌黑的眼瞳,望着窗外的天。
天微微地亮。
不管是锻云死的时候。
不管是很久以前雪薇莉亚·莱因丝死的时候。
不管是城主和逐伯死的时候。
不管是她死的时候。
不管是库洛洛抱着她的时候。
不管是她杀死蚂蚁的时候。
不管谁杀人。
不管谁被杀。
天总是,微微地,亮。
第81章 家人
银发的男孩在黑暗里猛地睁开眼,他全身包扎着染血的绷带,醒来后警觉的习性让他马上打量了一下身边的环境。
有些粗糙的木板床,一块破烂的白布盖着自己受伤的身体,身边有人来来往往的声音,虽然人们都尽量压低了声,但是人实在太多,聚在这个闷热又窄小的地方,又有人偶尔尖叫,所以身旁都是嘈杂的。自己躺在被白帘布隔开来的一块小地方,亮光透过白布缝隙传来。
银发男孩坐起身,想伸手揭开帘布看看情况。
但是一双有些苍白消瘦的手比他更快,从外面揭开了帘布。
手的主人是一个套着医生长袍的女孩,她还在和身后旁边的某个人压低声谈论着,在揭开帘布后,她转身看向他,“啊,你醒了。”看到他坐起来,女孩笑开,黑黑的眼睛亮亮的,黑色的发辫垂在她胸前,显得她格外柔和秀气,她对他微笑,“太好了,有哪里不舒服吗,奇犽?”
本来懒懒听着她说话的男孩在听到她的这句话后,猛地睁大眼,尖锐的利爪从人类的指间穿出,他的眼神瞬间带上冰冷的杀意,“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你是谁?”
“你这臭小子!对女孩子要温柔不知道吗?”深云还没说什么,一旁的雷欧力已经狠狠地一拳打在奇犽头上。
奇犽一点也没有被打中的样子,他抬起眼盯着深云旁边同样穿着医生长袍的雷欧力,高兴地大喊,“雷欧力!”
“嘿!”雷欧力也笑开,“好久不见了,奇犽!”他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刚刚那下有没有打疼你啊?”
“没事。”奇犽很无所谓地挥挥手,猫咪般可爱的脸蛋灿笑,“你的拳头像蚊子叮咬一样,根本一点感觉也没有。”
雷欧力嘴角抽了几抽,“你就不能像普通人那样说很痛然后和我打一顿吗?”
“噗嗤。”深云忍不住地笑了下,“你们的感情真好。”
“切……”奇犽脸微红地撇过头去,但是下一刻他又马上转过头来瞪大眼问,“对了,小杰呢?章鱼呢?”
“我没事,章鱼也没事。”另一边的帘布被拉开,墨色头发的男孩手脚都被石膏包扎着,但是他的黑色纯净的眼眸依然闪着钻石般不屈不折的光芒,和他满身伤的样子不一样,他灿烂地笑道,“我昨天就醒了,倒是你,失血过多晕了好久。我好担心呢!”
“那么,现在可以说了吧!”雷欧力收起刚刚轻佻的样子,认真地问道,“你们怎么会一身是伤地被送进来这个地下医疗室?”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来……”奇犽撇撇嘴。
“所以说,”雷欧力额际隐隐跳动,他狠狠地拍了一下奇犽的床位,“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由我来解释吧。”小杰对雷欧力说,“其实,是从我们离开G·I遇到凯特开始……”
…………
“那么,你们是在潜进皇宫里的时候遇到杀死凯特的猫女尼飞彼特,和她打起来了?——”雷欧力大喊。
“是的。”小杰看着雷欧力那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