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读出,不要报仇,不要。
掉落的薄荷香囊,被发现在钱容华院中的小白猫,未解的疑团,有如愁云笼罩在乔嫣然心头。
乔嫣然陷入沉思,太后一声唤,方才清醒。太后眼中的疑问,乔嫣然看见,保持沉默。
“怎么了。”太后问出口。
乔嫣然犹犹豫豫,语气踯躅,“太后,若宫中真有冤假错案,委屈冤死,那些亡魂何以瞑目。”
太后愣,料想不到乔嫣然这样一问,神情微顿,眉头稍稍拧紧。
“冤魂不散,有僧众超度亡灵。佛祖在天有灵,谁对谁错,自然看得分明。既是代人受过,死后必得佛祖照佛。纵使下到黄泉,也能先人一步饮下黄泉水,转世投胎到一户好人家,安享一生。”
看来真是大彻大悟了,只是这悟包含多少愧疚在其中,不得而知。
“太后说得是,嫣然受教了。”乔嫣然略低头,谦虚表明态度。此后二人,各自沉默,各有所思。余后赘言,自不再提。
太后领了乔嫣然离开,瑜贵妃目送车辇远去。向身旁的绯雨招手,绯雨迈步凑近,瑜贵妃小声询问,“东西换了没。”
绯雨点点头,表情颇为凝重,抬头看了看贵妃,欲言又止。
贵妃瞪她,“做什么那样看我,你是第一天跟我吗。不忍心趁早滚蛋,本宫留你不得。”真有别的想法,岂止是滚蛋能了的,命都不能放过。
“娘娘息怒,奴婢并无二意。娘娘一声令下,奴婢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绯雨半曲身子,诚惶诚恐,怯怯道。
“但愿你能时刻记住自己说过的话。”贵妃深深看了她一眼,挥袖上辇。
广袖翻飞间生起的疾风,打在绯雨脸上,冷冰冰意凉凉。
凤辇起,绯雨依旧曲着身子,轿子未走远,不敢起身。弄月一旁瞧着,越过绯雨,跟上车辇,擦过绯雨的时候冷冷丢下一句。
“跟着娘娘,三心二意可不行。”
三心二意,绯雨嘴角泛起苦笑。贵妃对我们这些奴婢,又有几分真意。要灭口的时候,又岂会手软。
绯雨抬头,站直身子,看着车辇渐渐驶远,车轴滚动的声音渐渐消失在耳畔。一个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去。
雕花窗棂,黄花梨木柜,精美缎底屏风上,美人犹抱琵琶半遮面,欲语还休,似羞非羞。夏沐阳目光定在那半遮的模样,怔怔出神,久久没有反应。
对面真正活色生香的美人恼了,“若喜欢那屏风,尽可以抱回家睡觉。莫在我眼前做出这番失魂落魄的姿态,看着就心烦。”
美人薄怒语气,没有半分嗔意,实打实的恼怒。夏沐阳恍然回神,分外留念的看了看屏风,视线转向美人。
“西子,这画上美人明明是你,可这画上美人含羞带怯的情态,我却许久没有见到了。若是能再见一眼,死而无憾。”夏沐阳遗憾道,接着还唱戏般的哎哎直叹气。
涟漪横眉冷对,“你想看,我做给你看,看完后立刻去死。”
“西子,你这话伤感情,还是赶紧收回。做的有何用,我要看你真心实意的笑容。”夏沐阳收敛玩笑态度,表情真挚道。
“真心这玩意,早八百年前就没了。相爷相看,大可以诓别的小姑娘去,她们绝对乐意为相爷效劳分忧。”涟漪闲闲刺上一句。
夏沐阳抿唇轻笑,“西子,这可不好,女人要可爱点才有男人爱。你这样的,也知道我不计前嫌,一往情深至死方休。”
明明很煽情的话,偏偏要先贬一贬,再褒一褒。
涟漪涨红着脸,绝对被气的,怒道,“不喜欢就滚蛋,老娘不稀罕。找可爱又爱你的姑娘去,别在这碍我的眼。”
夏沐阳摇摇头,依旧笑,笑得风轻云淡,笑得浑不在意,不在意到近乎有些恬不知耻。
“本相就喜欢挑战高难度,西子,你有没有想过,你独独对我这样,是十分在意我。”
“滚,”涟漪冷冷吐出一个字,如午夜寒霜,凛冽冰冷。
“我只中意重情守诺的男人,口蜜腹剑背弃承诺之辈,我最为不屑。”
夏沐阳脸皮再厚,抗打击能力再强,被涟漪这样冰冷冷的责骂,小心肝多少有些承受不住。他很受伤,西子说话越来越伤人了,杀人不过头点地。西子不用动手,只需动嘴,她那火辣辣的小嘴,呛死人不偿命。
“西子,今上已经为李家平冤昭雪,往日的仇恨该放下了。死者已矣,生者当需敬畏生命。”
“一个妓子,卑贱如尘土,命如草芥,何来敬畏何须敬畏。”
“西子,你再这样贬低自己,我不高兴了。”夏沐阳一改宽容,板着脸,要笑不笑,温和的脸庞生起气了,莫名让人心生怯意。
“先帝的作为,我们无法评判,也不能置喙。今上圣明,不惜动员大量人力物力彻查当年李家命案,其中翻出了多少大臣,又处置了多少大臣。有些甚至是朝廷的栋梁之才,可皇上为了给李家翻案,硬是将他们绳之以法。先皇行事如何,那是过去的事,我们改变不了。但是今上所做的这一切,我们应该感恩。”
停顿片刻,夏沐阳深深凝视涟漪,目不转睛,一眼都舍不得移开。
“你恨的其实是我,你恨我至今无法带你脱离苦海。先帝的旨意,李家贬为官妓,流放到边塞守关驻地十五年。我想法设法,把你安排到这里,免你受辱受苦。我已经在尽最大的努力,你要相信我,而不是推开我惹怒我。还有两年,只要两年,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西子,我等得了,难道你等不了吗。”
最后一句问得涟漪傻傻一愣,是啊,他位高权重,原本可以左拥右抱,三妻四妾。可他却等了自己整整十三载,不近女色,即使女色上门他也不为所动。
涟漪不由得鼻头一酸,难道因为他的痴情守候,自己就该感恩戴德吗。自己原为官家千金,如今却流落风尘,丧失了女子最重要的名节。这份冤屈,自己又该向何人去讨。该赎罪的人皆已死去,这份恨早就无从发泄,只藏在心底,时时拿出来品尝,苦的也只会是自己。
涟漪苦笑,眼眶微湿,转过脸再不看夏沐阳。
夏沐阳起身,做到涟漪旁边,转过她的肩膀正对自己。分明看到她眼睛红红,皱着鼻头,难得的娇气,像兔子一样可爱。夏沐阳笑,抽过她手边的帕子,一点点小心温柔的为她拭干眼角的泪花。
“我不是有意惹你伤心,只是西子,有时候换个角度,设身处地为我想想。这些年,我也难,孜孜不倦于仕途,只为有足够强大的身份保你平安。如今,我做到了,两年很快就会过去。我们关起门过自己的小日子,那些风言风语,我不在意,你又何须在意。往后,他们只会嘲笑夏相爷是个妻奴,相府做主的其实是宰相夫人。你瞧,说起来,我才是最可怜的那个。”
夏沐阳故作无奈的耸耸肩,又装作一副无辜的小模样,企图博取美人同情。
涟漪破涕为笑,捶打他肩膀,抽掉他手中的丝帕。
“大男人还装可怜,也不怕人笑话。”
“你开心就好,旁人的疯话,我管他作甚。”
涟漪心想,世界上再没有哪个男人,能像夏沐阳这样十年如一日,执着的等待她。思及此,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要是他得知她做过的事,到时还能不能一如既往情深待她。亦或是,从此天涯路人,漠不相干。
第一次,涟漪感觉到后怕,因为夏沐阳。看来,必须尽早断了和那个人的联系,趁事情还没有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德妃在床上整整躺了半个多月,胎儿得以保住,只是今后要万分小心,切不可情绪波动太大。
然,此次太医在为德妃救治时,有了意外的发现。
太医对药物的嗅觉十分敏锐,在宫婢为德妃换下扔在床边的石榴裙上,太医竟然闻到了麝香的味道。因为掺杂了其他香味混合,味道有些变样,一般人闻不出来,经验丰富的御医却是很快闻出不对劲。
事关皇嗣,孔提点不敢隐瞒拖延,立刻上报皇帝。皇帝听闻,怒,命赵随查询布料来源。
后来一查,德妃身上穿的石榴裙布料,是皇后打理后宫时,经皇后签字,由常嬷嬷分发下来的。还有一部分,是现今瑜贵妃掌权,着人分发的。
皇后批示的那批布料,拿到太医院检查,全部有问题,布料内面均混有麝香。而瑜贵妃批发下来的布料,全都是正常的。
德妃为人骄奢,衣服穿过一次便扔了重新做。所以往往新布料洗过一次,做一件衣服,又频繁再拿新布料再做。洗过一次的布料,麝香味犹有残余遗留在衣服上。长期穿这种只洗一次的布料,对孕妇而言危害不可谓不大。
德妃这次差点小产,有情绪波动的问题,最大的原因,还是穿的衣服内含有麝香。长期闻麝香味,不小产都难。
幸好发现及时,没有酿成大祸。
只是,下药事件被揭发,犯罪嫌疑人可就遭殃了。
布料里头掺有麝香,这事谁做的,目前还很难确切判罪。而这批出了事的石榴红布料,是皇后掌权时签字分发的。其他妃嫔那里有少部分,经查验没有任何问题,唯独德妃宫中的布料出了问题。仔细追究这事,要说没有鬼,鬼都不信。
皇后执掌中馈期间,宫中妃嫔的银钱物料分赏,均需由她审阅签字后才能执行。即使皇后没有仔细核查,让人在布料中做了手脚,那也只能说明皇后失职,皇后无能。
反正,那个人是要一条道将皇后黑到底。乔嫣然为皇后捏一把汗,谁叫你不聪明,还霸占皇后的位子不撒手。看不过去的人,太多了。
养小鬼
谋害帝嗣一事,情节严重;查;一定要查。太后和皇帝一个意见,宫内有人竟敢拿布料做文章,实在是罪大恶极。
皇后得知消息,第一个喊冤;后宫大小事情繁多;哪可能事事亲力亲为。她基本是下命令;吩咐下面人去办;没什么问题再到她这来汇报签字。皇后掌权期间;她将宫里所有事情的监督管理工作交给常嬷嬷,常嬷嬷肯定比她更清楚个中明细。
问到常嬷嬷;常嬷嬷也喊冤。
皇帝现有的子嗣就一个乾皇子;如今正是皇家急需开枝散叶的时候,任何人敢拿这件事做文章,定是活得不耐烦了。常嬷嬷日子过得正顺,怎么可能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谋害皇嗣,她可没那么大的胆。
太后找她问话的时候,那个哭天抹泪啊,那个泣不成声啊。信誓旦旦表明自己没有做手脚,若所言有假,甘遭天打雷劈。
没有十足的证据,常嬷嬷又是宫里头的老嬷嬷,随意定罪也不妥当。何况,常嬷嬷若定罪,皇后那里也难逃其咎。毕竟,常嬷嬷对皇后可是一条心,常嬷嬷办事,必是得皇后许可。想到皇后最近还算安分,再说,幕后之人估计就是冲着皇后来的,如今更是不能说风就是雨,乱了阵脚贸贸然定皇后的罪。
太后微微沉思,要查,但不是先查皇后。如果真发现和皇后有关,最后查也一样。
怎么查,布匹的来源开始查。后宫的布料统一由尚服局采买分发,出了这档子事,尚服局第一个逃不了。
赵随带着人马风风火火奔到尚服局,苏尚服早已等候在门外,战战兢兢,惴惴不安。
见赵随过来,苏尚服恭恭敬敬道,“赵总管,布匹服饰具 由甄司衣负责。甄司衣这几日早出晚归,行踪诡异,轻易见不到人。我这就去她 找找,如果人在,立刻带过来交由您审问。”
赵随仔细观察苏尚服神色,虽然有些惧怕,但并没有做贼心虚的慌张之态。挥了挥佛尘,让苏尚服去寻人。
不一会儿,回廊尽处的屋内响起一声惊恐的尖叫。
是苏尚宫的,赵随心底一突,暗道不妙。循着声音小跑过去,但见门口大敞,苏尚宫瘫坐在门槛边。而屋内,甄司衣白衣枯槁,吊在半空中,脚边的木凳踢倒在地。系在房梁上的白绸布紧紧勒着女人的脖颈,女人双眼突出,舌头外翻,死状骇人。
赵随心下一沉,非常懊恼。可恶,慢了一步,线索又没了。命令身后几个小太监将尸 弄下来,平放在地面上。
赵随拿了条帕子将甄司衣脸部盖住,自脖颈开始检查,脖颈上除了白绸勒出的红痕,并无其他手印掐过的痕迹。脑部没有撞击留下的肿块和血迹,身上也是完好,看来可以排除他杀。赵随收回手,又拿了块干净的帕子擦擦手。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只能判定为畏罪自杀。
可她一个小小司衣,哪来的胆子谋害皇嗣。
“甄司衣生前有没有冒犯过德妃娘娘,受到什么惩罚。”赵随问道。
苏尚服惊魂未定,抚着 口轻拍,强迫自己安定心神。脑海中迅速翻找有关甄司衣的事情,
来回琢磨几遍,发现确有蹊跷。
赵随见她神色有异,清了清嗓子,严声喝道,“苏尚服有事赶紧道来,耽搁了时辰,你我都担待不起。”
苏尚服连忙应诺,整理思绪,把自己觉得不对劲的地方和盘托出。
德妃对着装要求颇高,每回甄司衣送过去的布料或者成衣,她都要挑三拣四,指出这不对那不对。不是说换布料,就是要改衣服。往往折腾个三四回,德妃才勉为其难的接受,不再挑刺。
长此以往,再耐心的人,面对如此龟毛的德妃,都会怨气载道。甄司衣明面上不敢说,私下里却跟自己的下属典衣抱怨过好多次。有一次,甄司衣实在是烦透了德妃,就为了衣服上的一点小花边,来回改了四五次。大冬天的,从早到晚,几乎就在尚服局和德福宫的路上来回奔走。甄司衣身 又不是很好,有些吃不消。改了最后一次,让典衣送过去,想着德妃应该满意了,自己就没有亲自过去。
岂料,躺下还没一个时辰,德妃的女官紫绢过来了。把衣服扔到床上,神情倨傲,狗眼看人低的模样。说是甄司衣藐视德妃,派个典衣到德福宫,是觉得德妃的名头不够她亲自接见,还是对德妃有所不满。话说到这份上,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