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先声明,一切皆是传说,不足为信。千万别相信,相信你就凌乱了。
即使如此,感人的故事总能挑动某些人敏感的神经,引发他们长嘘短叹。
乔嫣然经历千锤百炼,早已百炼成钢,对这些故事完全麻痹。又见惯了玉容强势凌厉的大女人模样,陡见玉容一把鼻涕一把泪,小女人般哭得稀里哗啦凄不忍睹,一时之间难以适应。
掏出帕子抖了抖,递给她。
“你那条脏了,用我的吧。”
上面全是鼻涕,乔嫣然看着难受。
玉容边擤鼻涕,边哽着声音骂,
“该死的陈世美,若叫本姑娘遇上,定打得他哭爹喊娘满地找牙。”
乔嫣然满眼心疼的瞅着自己的帕子,秋婵刚给新做的,花样非常喜欢,看来必须报废了。
玉容擦完鼻子,把帕子折了折打算还给乔嫣然,乔嫣然好声好气推回去。
“玉容姐留着用吧,我再做一条就是。”
玉容收回手,看了看帕子。
“也行,这个花式我瞧着挺漂亮的。”
还真不客气,乔嫣然抽了抽嘴角,对这位马大哈姐姐彻底无语。玉容此人,大事精明,小事糊涂。
她们这段对话,恰巧被甫出内屋的太后听到。
桂嬷嬷本想打断聊得起劲的两人,却被太后抬手制止。
太后原本是想听听她们聊什么聊得那么投入,孰料听着听着,自己也陷进去了。
乔嫣然讲到陈世美抛妻另娶那段,攸的听到一声威严的喝斥,陡的一个激灵。
回头便见太后,正义凛然的样子,慷慨激昂陈词。
“如此肖鼠之辈,即便处以宫刑也不够,当应千刀万剐。秦氏孝悌有加,家中贫寒无钱买肉,她竟然割肉喂母。如今贤妻佳媳,古往今来,可有几人。这陈世美哪里人士,哀家定要治他大罪。”
宫刑,还不够,乔嫣然小心肝颤了颤。她的娘亲啊,太后是有多痛恨负心薄幸汉。
不由同情起先帝,居然没有被太后咔嚓掉。当然,太后估计没那个胆,顶多脑海里过过干瘾。
“禀太后,这只是嫣然小时候从老妪那听来的话本,具体年代无从考究。至于人,更是无法寻得。也许,本身只是一个杜撰的故事。”
太后颔首,表情仍有不甘。拉着乔嫣然,拍拍她的手。
“你继续讲,哀家倒要看看,喜新厌旧抛弃贤妻的男人最后落得什么下场。”
乔嫣然有改编故事,陈世美及第后成为附马显然不现实,触犯当朝皇家威仪,改成陈世美中举后成了当地有名乡绅的乘龙快婿。那名乡绅为了杜绝后患,威逼秦香莲写下绝离书,发誓永不再与陈世美相见,并将她暴打一顿,赶出了家乡。
太后想看恶人遭报应,乔嫣然自然顺她的意,怎么解气怎么说。
乡绅外出时遭遇土匪,人被砍了数刀拖回来时便没气了,一命呜呼。
陈世美进京参加殿试,翻过一座山崖时,不小心失足跌下山谷,尸首被野兽啃食殆尽。
秦香莲流落乡野,原想跳河一死了之,被路过的游商救下。
游商丧妻数年,本打算再娶。见秦香莲姿色尚可,听得她一番遭遇,同情之余觉得此女可以为妻。便把秦香莲带回家乡,风风光光大摆酒席把她娶进来。
总之,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大圆满结局。
故事讲完了,太后、桂嬷嬷和玉容意犹未尽。从此,太后的喜好又多了一件,睡前听床头故事。
于是,乔嫣然绞尽脑汁找素材,务必新鲜曲折感人圆满。
讨巧差事总有人上赶着做,桂嬷嬷有时也会找乔嫣然要故事,然后殷勤到太后跟前献宝。
乔嫣然无所谓,她求之不得,有人分担差事,她乐得轻松。这不,趁桂嬷嬷忙乎之际,她出来办别的事。
内宫申正即放工,乔嫣然到尚功局的时候,天也大黑,局内却依旧灯火通明。
守门的宫女见到乔嫣然,行完礼便要进去通传。
乔嫣然阻止她,先她一步进了屋。
悄悄踱到内庭,依稀能够听到里头说话声。
“难道你司珍房一天设计不出令太后满意的首饰,我们另外三司就得一直陪着。”
“是啊,这日复一日,浪费的是大伙的时间。我司制房,太后可是满意得紧。”
“你们也不能这么说,总归都是尚功局的人。司珍房不好,我们也别想好过。”
就说了,一个单位的,哪可能如表面看到的那样融洽。正常情况,和谐少矛盾多。
乔嫣然清了清嗓子,退后三四步,高声问询。
“刘司珍可在。”
一眨眼的功夫,屋里的人全出来了。
众人见是乔嫣然,均不敢慢待,争先恐后问候,唯有乔嫣然要找的刘司珍被排挤在后头。
乔嫣然礼貌而疏离的同人寒暄,“三位辛苦了,不如早些回去歇着吧。我找刘司珍有些私事,不必三位陪着受累了。”
“哪里的话,乔风仪有用得上我们的地方,只管开口。”三人客套摆摆手,见乔嫣然没有留下她们的意思,悻悻然结伴离开。
待人走后,乔嫣然关上门,拉着刘司珍到桌边坐下。
“刘司珍是实在人,我也不虚绕了,今日前来是为刘司珍消灾解难。”
乔嫣然从袖口内掏出一张草纸,翻开平铺在桌上。
就着烛火,刘司珍看清纸上所画事物,不由眼前一亮,惊喜道。
“这个珠簪设计甚妙,新颖别致,做工不落流俗,雅观考究,素而不淡。”太后若是见了,想必甚是欢喜。
16她的压力山大
簪头由特意雕琢而成的珍珠构成,大概五厘米长,形如一个顽童独自嬉戏。
顽童左边饰有蓝宝石雕琢的宝瓶,瓶口插几枝细细的红珊瑚枝,勾勒成一个“安”字。有金如意柄将顽童和宝瓶连为一体,犹如浑然天成。
此簪不仅设计独到,寓意也甚好。童子报平安,事事吉祥如意,正适合太后寿诞之时献上。
刘司珍爱不释手,反复翻看草纸,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不知此图乃何人所绘,此等司珍高手,若能为我所用,何愁打造不出惊艳之作。”
乔嫣然淡淡一笑,“刘司珍的肯定,嫣然却之不恭。这簪子是我兴起之作,偶尔为之,当不起能工巧匠之称,不足为外人道来。”
乔嫣然暗自庆幸,庆幸闺蜜毅力强大,愣是生拖硬拽把她拽到了博物馆。当时一眼就相中这个簪子,名贵又独特。
刘司珍面露讶异之色,缓过神后扯起嘴角笑了笑。
“竟是乔风仪所做,早就听闻乔风仪多才多艺,实属妙人一个。今日一看,果然名不虚传。虽是随性而作,可没有足够深厚的功底,也难以设计出这样精妙的簪饰。乔风仪如此谦逊,倒叫我这个老姐姐羞愧了。”
乔嫣然伸手握住刘司珍,亲亲热热说道。
“刘司珍无需妄自菲薄,你在宫中十余载,制作的奇珍异饰无数,能力有目共睹。现在只是遇到了一个小小的阻碍,跨过去便是。太后宅心仁厚,偶尔情绪不佳一时发泄,刘司珍千万别放在心上。”
“旁的心思没有,就是懊恼自己不争气,设计不出一款像样的簪饰。如今有乔风仪前来解围,自是豁然开朗心气舒爽。”
刘司珍执起桌上茶壶给乔嫣然倒水,乔嫣然连忙推却。
“不了,偷了个空闲出来一趟,还得赶回去侍候太后,就不久留了。刘司珍也早些回去,公事虽要紧,但身体更重要,可别因小失大。”
刘司珍连连称是,见乔嫣然起身,自己也跟着起来,送她出门。
乔嫣然边往外走,边叮嘱。
“此事就当我没说过,簪饰由刘司珍打造,本就顺理成章。”
“这怎么能行,”刘司珍立刻推辞,“乔风仪功劳最大,我一个小小司珍,岂敢专美于前。”
“我说行就行,”乔嫣然握了握刘司珍,然后松开,昏黄灯光下映照的笑容尤为真挚。
“太后那里我只字不提,还望刘司珍替我保密。”
乔嫣然说完,不待刘司珍反应,挥了挥手当做告别。提着宫灯转身就走,窈窕的身影隐在夜色中渐行渐远。
乔嫣然在赌,赌她没看走眼。
刘司珍会不会独占功劳,乔嫣然不是很担心。
她专程来找刘司珍,当着其余三司的面,可谓众目睽睽。刘司珍在她来过后突然拿出一张精巧独特的草图,就算不是出于羡慕嫉妒恨,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会有所怀疑。
何况三个女人一台戏,那三司可不是吃素的,告到林尚功那里,林尚功必然会问个究竟。
想那刘司珍若还算聪明,就该具实禀告。
反正,她乔嫣然不争功不邀宠,低调办她的事,默默为太后尽忠,其心可泯其行可嘉。
功劳嘛,自己争来的不够妙,从别人嘴中得来的赞赏才呱呱叫。
好感要一点点堆积,待到达临界点,如火山般爆发。以致量变产生质变,她转奴为妃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太后在观察她,审核她的能力,考量她的言行。所以,该办什么事,怎样办最合适。这些,都值得反复推敲。
办得好,不显山露水自鸣得意。办得不好,也别遮遮掩掩,诚实是美德,尤其在道行比你高的人面前。
当然,群众的力量是强大的。擅于发动群众为自己说话,可以加分不少。比如桂嬷嬷,比如玉容,接下来,也许还有刘司珍和林尚功。
亲和力这玩意,事在人为,多走动多交流多礼尚往来,自然而然就有了。
乔嫣然目前要做的是给自己打牢根基,起楼先稳基石。
后宫之中,妃嫔属少数人群,太监宫婢占了大多数。人流聚集的地方,信息更灵通。多少妃嫔的兴衰安危,和奴才的命运息息相关。奴才的忠诚和背叛,对妃嫔来说,尤为重要。
和下人们打好关系,及时获得可靠情报,在别人推自己下水前把别人踢下去,这才是内宫生存的王道。
乔嫣然快步走进内殿,赵随正从里面出来。
乔嫣然当没看见,轻盈盈一个转身,打算拐弯往露台去,今天还没给兰草浇水呢。
“乔风仪!”
赵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乔嫣然暗叫糟,调动脸部肌肉挤出一个笑容,慢悠悠回头。
“赵总管。”
乔嫣然曲膝福了个礼,现在赵随是她的顶头上司,该有的礼数还是得做足。
“乔风仪无需多礼,太后和皇上在里头,赶紧进去伺候吧。”
赵随乐呵呵道,小眼睛笑眯眯,乔嫣然联想到笑口常开的弥乐佛爷爷。爱笑的人,不是善茬啊。
乔嫣然不禁埋怨种马皇帝,你老妈睡觉的点,你跑来扰人清净干嘛。抓紧时间播撒你保贵的种子,为皇家开花枝散绿叶,才是你最该抓紧的事。
乔嫣然颇为遗憾的在心底叹气,多好的一张皮囊,怎生了一颗种马的心呢。果然,人生憾事,十之八…九呢。
乔嫣然怀揣着小九九乱发感慨,脚步有条不紊的迈进内殿寝室。
因为进门时有通报,刚踏入门坎,乔嫣然便感觉几道视线直扫过来。
乔嫣然微低着头,走到榻前行礼。
“起了吧,过来给哀家揉揉腿。”
太后正与皇帝聊着,抽空施舍一眼给乔嫣然,命她上前伺候。
乔嫣然处境有些尴尬,皇帝坐在紧挨榻前的凳上,她若上前伺候,正站在皇帝身前。
面对面和皇帝对个正着,想想就难受。这可不是阿猫阿狗,而是一个活生生的大男人,还是全天下最尊贵的男人。
乔嫣然表示,压力忒大,比高压锅还大。
17睡着也做戏
桂嬤嬤到厨房准备夜宵,太后又不喜旁人在夜间近身伺候。所以,整个内室,仅太后,皇帝和乔嫣然三人。
乔嫣然一边给太后揉腿,一边把脑袋垂得低低,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乔嫣然反复默念,我是小人物,他看不到,看不到。
皇帝朝她望去,只看到脑袋顶上高耸的发髻,侧拧在头顶如随云卷动,以及那对低垂轻颤的长长睫毛。
皇帝遂起逗弄念头,“乔风仪,地上可是有黄金。”
乔嫣然暗恼,这个花萝卜皇帝,一天不戏弄小姑娘嘴会痒啊。太后面前,乔嫣然可不敢轻举妄动。
明明很厌恶,却必须装出很懵很天真的模样。乔嫣然缓缓抬起头,用力摇摇头,小眼神超无知,小脸蛋泛起红晕。
“回皇上,地上什么都没有啊。”
皇帝笑眯起眼,打趣道,“那你为何一直盯着地面,朕想见你一面都难。”
乔嫣然红窘着脸,讷讷道,“皇上龙颜威仪,奴婢不敢冒犯。”
太后看了看皇帝,又瞧了眼满脸通红的乔嫣然,适时出声解围。
“乔风仪性子拘谨,为人内秀,皇帝可别占小姑娘口头便宜。让人失了心丢了魂,没法专心办差,可就不好了。哀家现在,离不了她。”
太后话说得意味深长,皇帝听得分明,微微露齿一笑,白晃晃一片。
“离不了那就待着,乔风仪,太后如此看重你,你可千万别让太后失望。”
乔嫣然晕乎乎注视着那白晃晃,心想,牙口真好。白,你真是白。
太后有话要和皇帝私下谈,便遣乔嫣然到外屋候着。
乔嫣然松了口气,退出去时随手把门合上,斜靠在外屋榻上眯眼小睡。
母子俩关起门谈心,估计要些时间,她先偷个觉,眯一下下。
待乔嫣然出去后,太后手肘支撑身子欲坐起,皇帝起身搀扶起太后。
“母后如今身乏体虚,有事尽可以吩咐儿子。儿子平日公务繁忙,对母后关心少了。难得来此一趟,只为尽份孝道。”
皇帝干脆坐在床上,握住太后的手,殷殷叮嘱。
“难得你有这份孝心,哀家知足了。皇帝是九五至尊,母凭子贵,哀家的富贵,是皇帝给的。哀家所占的,无非是生你养你之功。皇帝若是看重这份母子之情,就听我这老母亲一言。”
太后一番话说得极为诚恳,甚至带着一丝谦恭。
“母后言重了,母后有事,但说无妨。”
皇帝牢牢握紧太后,眼底的笑意深深,泯灭在幽黑瞳眸中。
“哀家年事已高,对于富贵名利,淡了也乏了。哀家如今最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