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灞陵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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灞陵雪- 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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诖簟

只见她一踢裙裾,绣花长裙扇子般张开,旋即右足踏在顾师言坐的椅子上,手托香腮,手肘支在膝盖上,纯美的脸庞绽出妖媚一笑,问:“你敢不敢撩开我的裙子看一看?”

顾师言大窘,左看右看,宽敞的禅堂只有他和藤原空婵二个人。

“怎么?你是不是还想喊人呀?喊什么?救命?”藤原空婵笑将起来,一手提着裙摆,一寸一寸往上拉,露出光滑纤巧的小腿,眼睛盯着顾师言问:“羽姬的腿可有我美?”

顾师言面红耳赤,道:“藤原小姐,这样可有失体统!”

“体统?”藤原空婵浪笑起来,嗤之以鼻,“那是你们唐人的虚假礼节,我们东瀛女子只知爱和恨。”说着,又往上提裙子,雪白浑圆的大腿泛出美玉一般的光泽。

顾师言眉头一皱,道:“你这是干什么?该不是想勾引我吧。”藤原空婵突然“呸”的一声,收回腿,放下裙子,一脸不屑地道:“勾引你?你这么个一只手的废人!”顾师言勃然大怒,站起身来,冷冷道:“像你这种贱货送给我我都不要!”藤原空婵疯子一样尖叫起来:“我堂堂左大臣之女,王子之妃,你敢骂我贱货!”顾师言道:“王子之妃?说不定就被废黜了,至于左大臣右大臣什么的,也许一朝就变为庶民。”

藤原空婵气得直跳脚,忽然又安静下来,冲顾师言莞尔一笑,道:“你想气死我,我偏不气,只可惜这里是在大唐,若是在日本,哼哼,非把你那只手也砍下来不可,这倒是挺好玩。”

顾师言觉得这女子一股子疯劲,不想在这里多呆,往门外就走。藤原空婵过来拉着他的左袖,道:“我还没有问你话呢。”顾师言道:“我不认得那个羽姬,我是认错人了。”藤原空婵叫道:“你瞒不了我的,你昨夜在那大喊大叫,以为我没听见?你想看她的左腕,肯定是想知道她左腕有没有伤痕,嗯,衣羽,羽姬,都有一个‘羽’字。”

顾师言不好和她拉拉扯扯,只好站住。藤原空婵问道:“昨夜看你叫得那么伤心,是不是你喜欢她,她却不喜欢你?”见顾师言不答话,又道:“你手断了,她自然不会喜欢你,不过我可以帮你。”

顾师言看着她一脸的纯真,心里不知道在打什么恶毒主意?却听她说道:“我留你做我的侍卫,这样你就能时时接近羽姬了,也许你们会重归于好,怎么样?快谢谢我。”

一听这话,顾师言不禁怦然心动。

藤原空婵盯着顾师言的眼睛,得意地笑道:“好了,这就跟我走吧,给你换套衣服装扮一下。”

顾师言换上一套日本武士装,戴一顶圆笠,前沿压着眉毛,腰挎双刀,一长一短。领他去换装的山田录事说道:“长刀是武士刀,用于格斗,短刀名叫‘胁差’,专门用于切腹自杀。”一边的藤原空婵笑道:“胁差他用得着的,嗯,收好,别掉了。”

顾师言跟在藤原空婵身后回驿馆,藤原空婵乘马车,顾师言步行跟随。藤原空婵从车窗里探出头来道:“喂,唐傻,武士走路可不是这么走的,要一摇一摆,显得很神气的那种样子。”顾师言不理她,自顾埋头走路,但不自觉的就照她说的那样摇摆起来。

藤原空婵盯着他看,笑道:“这就对了。喂,唐傻——”

顾师言道:“在下姓顾,草字师言。”

藤原空婵道:“你是唐人,又是个傻子,就叫你唐傻,你现在是我的手下,我叫你什么你就是什么。”顾师言“哼”了一声。藤原空婵也不顾扬州街市人多眼杂,撩着车窗帘与顾师言说话,道:“我说唐傻,其实我看你长得挺不错,剑眉朗目,你们唐人喜欢这样用这词,你要是手没断的话,说不准我会真的勾引你一下。”

顾师言落后数步,离她远点,心想这哪像什么左大臣之女,真是个贱货,源薰君娶她为妻日后免不了头巾发绿。忽然想到衣羽,她处心积虑混入遣唐使团与源薰君卿卿我我,藤原空婵或许就是因为气不过,这才如此故作放浪的。一念及此,心中大恸。

遣唐使团在扬州歇了三日,这才启程进京,一路上走走停停,一有名胜古迹便去游玩,一见书肆便往里钻,看到书就买,个个显得十分好学,书买来却又不看,堆在车上,越堆越多,说是要带回日本献给天皇,谁献的书多谁就功劳大,是以直到五月初才来到河南道的新野。

新野是个小城,三国时刘备曾在这里火烧新野大败曹操大将夏侯惇,其西有蔓山,云雾缭绕,蔚然深秀,除此之处别无可观之处,只是自汉代以来,小小新野竟出了四位皇后、十位宰相,更有庾信、岑参等文人骚客,可谓名人辈出。遣唐使团的一干人未、申时分便在当地官府为迎侯他们而备好的馆舍投宿,然后倾巢出动,买书、拜访当地有名的文人雅士、向荒野古寺的老和尚请教佛法,等等等等。顾师言则老实地呆在馆舍里,这些日子他混在遣唐使团里,每日总能见到衣羽,但无缘说上一句话,他也不急着要和衣羽相见,他想看看衣羽究竟想干什么?难道真的是想和藤原空婵争宠,要做王妃?衣羽是日本人,但一直生活在大唐,年前赴川途中,他们二人情话绵绵,顾师言从未见她流露过想回日本的意思,衣羽那时想的是做顾师言的妻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衣羽会变成这个样子?

门“砰”的一声被踢开,藤原空婵怒冲冲闯进来,开口就骂:“你是死人呀,整日缩在房里做什么!”凶巴巴地瞪着顾师言,顾师言站起身冷冷的瞪着她。

两人互瞪了一会,藤原空婵慢慢垂下长长的眼睫,道:“你随我来”,转身出门。顾师言稍一迟疑,便跟了出去。

藤原空婵出了馆舍大门,朝附近蔓山走去,只有顾师言一个人跟着,她也一直没有回头看,只顾急急赶路。顾师言不知她要去哪里?

走了一程,路边闪出一武士,对藤原空婵行礼,恭恭敬敬道:“殿下和羽姬姑娘在山脚下小河畔。”藤原空婵扭头,眼光狠狠地刺了顾师言一下。

绕山脚又走了半里路,见一小溪从林中潺潺流出,夹岸野花青草。五月的天气,午后阳光明媚,冷暖宜人,山野小景清幽如画。顾师言跟着藤原空婵沿小溪行了数百步,忽听溪边小树林中传来女子低低的腻笑,两人同时停住了脚步,对视一眼,放轻脚步,循声前去。

听得源薰君笑道:“你早就说要把身子给我的,无奈空婵看得紧,一直没有机会,今日可要遂我心愿。”衣羽娇声道:“殿下,你可不要粗鲁,羽姬可是第一次,你、你——”随即嘴被堵住,“咿咿唔唔”说不出话来。

好比迅雷击中枯木,顾师言两耳“嗡”的一声响,全身都僵住了。

藤原空婵咬着嘴唇,嫉妒得要发狂,见顾师言呆呆不动,便过来拉着他的手。顾师言傻了似的被她牵着手走,转过一尊残破的石翁仲,只见柏木下,草地上,一对半裸的男女纠缠在一起,正是源薰君和衣羽。

衣羽的白裙解开铺在地上,仰卧在上面,阳光透过枝叶洒落在她精赤的两腿上,白得耀眼。源薰君伏在她身上,一边和她亲吻,一边在她胸前抚摸。

顾师言的心猛烈收缩起来,缩成蚕豆一般大,空荡荡的无依无凭,蓦然狂嚎一声,好似困兽悲鸣,甩开藤原空婵的手,转身狂奔。

圆笠掉了、衣衫被荆棘挂破了,顾师言浑身不觉,伤心之痛比断臂更甚,只有不停地奔跑,才可以逃开那揪心摧肠的一幕。不知怎的就奔回新野城,到了一家酒店里,一碗一碗的灌酒,以求一醉,然而酒也和他作对,白水似的没有酒味,一坛烧酒下肚,脑子依然清醒,草地上那纠缠着的身体一下一下撕扯着他的心。

酒店门外来了一群远客,人声嘈杂,忽有一匹高头大马窜进酒店来,对着顾师言昂首嘶鸣。顾师言抬起头,睁开布满血丝的醉眼,见一个硕大的黑马头对着他喷响鼻。顾师言摇摇晃晃站起身,一把搂住黑马头,叫声“我的黑骏马”,涕泪俱下。

酒店随即涌进一群人,一个女子叫道:“公子公子”,却是萦尘的声音,顾师言一下子醉死过去。

中卷 二十、长夜杀气横万里

顾师言醒来时已是后半夜,宿酒未消,头痛欲裂,侧头看,油灯下有个人趴在他床沿鼾睡,细看却是侍僮泉儿。对面窗下坐着一女子,纤弱的背影微微耸动,正低声啜泣。那女子听到床上顾师言翻身的声响,回过头来,消瘦的俏脸有明显的黑眼圈,眼睛显得格外大。

“萦尘!”顾师言叫道。

萦尘叫了一声“公子”,几步来到床前,泪流满面伏在顾师言胸前,哽咽不能出声。泉儿也醒了,一脸惶惶然,不敢说话。顾师言问:“萦尘,你们怎么来了?”萦尘抽抽噎噎道:“是黑骏马带我们来的。”

顾师言一愣,自他断臂之后黑骏马便踪影不见,至今已近两月,这么说这黑骏马竟然是奔回长安引人来救他?黑骏马忠心可嘉,毕竟没有人的智计,远赴长安求救,他顾师言尸骨都寒了。

萦尘也无暇说前因后果,抬起泪眼问:“公子你这是怎么了,你的手——?”顾师言眼望屋顶,不答。

有人叩门,是杜瀚章的声音,顾师言坐起来身来。泉儿去开门。杜瀚章进来道:“顾训你醒了。”走过来坐在床沿上,问:“发生了什么事?是马元贽一伙把你害成这样的?”顾师言握了握杜瀚章的手,摇摇头,道:“不是,是我自作自受。”杜瀚章看了萦尘一眼,萦尘摇摇头,表示她也不知其中缘故。

天快亮了,萦尘服侍顾师言洗漱后,出去与杜瀚章手下一干人相见,戚山堂、卞虎、西川名医封子期等人都在,约有十余人。

杜瀚章问:“顾训,你在长安留下书信后就不知所终,却跑到新野来做什么?你我挚交,什么话不能告诉我!这断臂之恨,非报不可。”杜瀚章见顾师言木呆呆样子,想以仇恨来激起他的意气,不然这样死气沉沉的实在令人担心。

然而顾师言就好像丢了魂似的,只是摇头,却不说话。萦尘在一边泪光盈盈,不知所措。杜瀚章转身出门,不一会牵着那匹黑骏马进来,大声道:“顾训,你来看看这匹马,来看看它为你吃了什么苦!”

顾师言抬起头来,黑骏马见到他就极为亲昵的喷响鼻。顾师言起身手抚黑骏马背脊,却见马背上鞭痕累累,脖颈与背部相接处,更有一道深深的烙印,伤痕大多已平复,此刻看来犹自触目惊心,可见当时受创之重!

顾师言愤怒道:“是哪个豺狼心肠这般折磨它!”

杜瀚章道:“你再看看马鼻和马齿。”

顾师言这才发现黑骏马原本戴笼辔的鼻翼竟生生撕裂,切齿与臼齿磨损严重,比老马的牙齿还不如,当中切齿还断了两颗。

杜瀚章缓缓道:“你离京的当夜,黑骏马不翼而飞,我还以为是被谁盗走了,就一边派人找你一边找马,但寻遍长安近郊都不见,萦尘还猜测说你会不会骑了黑骏马回柴桑了,我说绝不会,我知道你肯定有事。四月十七日的傍晚,这马却独自回来了,当时你没看到,它浑身上下泥浆杂着血迹,背脊鞭痕一道道瘭起,马鼻还滴着血,一看到萦尘就咬着她的裙子往外拽,萦尘就说你肯定出事了,马跑回来求救呢,于是我们连夜整装跟着黑骏马一路往东,没想到在新野遇到你。”

顾师言眼泪“涮”地流下来,抱着马脖子泣不成声,过了一会,说道:“它是要带你们去扬州找我!三月初七我在扬州断了左臂,昏迷了数日,醒来时马已不见,瀚章说它四月十七才到长安,以它的脚程,根本不需要这么多天才到,定是在途中被人关押了起来,这千里马哪个不想据为己有!黑骏马自然不肯驯服,便遭到毒打,黑骏马用牙齿磨断勒着的衔木,撕裂鼻翼,摆脱缰绳束缚,逃了出来,然后再到长安找到你们。”

萦尘和泉儿都哭了起来。杜瀚章含着眼泪,心里暗暗高兴,顾训思路依旧缜密,当下说道:“顾训,我也不知道你究竟出了什么事?但就算是天塌下来,你也不能自暴自弃在这里饮酒买醉,不说黑骏马,你就看看萦尘,这些日都瘦成什么样了!”

顾师言低下头,道:“瀚章兄教训得是,我这便和萦尘转道回柴桑,从此杜门不出。”

门外喧嚣一片,有大队车马经过。泉儿小孩子心性,站在酒店门口看热闹,忽然叫起来“衣羽小姐衣羽小姐”,跑过来对顾师言道:“公子爷,我刚刚看到车队里有个人好像是衣羽小姐。”顾师言淡淡道:“不是,泉儿你认错人了。”萦尘闻言深深地看着顾师言,问:“公子,你不说我也猜得到,你受伤一定和衣羽小姐有关。”

“别再提她!”顾师言吼叫起来,吓得萦尘花容失色。顾师言随即歉然道:“对不住对不住。”杜瀚章等人默不作声,知道他心里定有极伤心之事,他不愿提,众人也就不敢再问。

顾师言既然要回柴桑,杜瀚章便说他也要回西川,顺便送顾师言三人回去。顾师言婉拒,杜瀚章执意要送,说要到府上拜见顾老夫人。

一行人远远随着遣唐使团车队出了新野城,遣唐使团车队继续西行,杜瀚章、顾师言他们折而向南,将入湖北地界。路上,顾师言心情逐渐平复,问起阿罗陀的下落。杜瀚章说一直没有找到,按理说阿罗陀自己会回来,难道真的遭遇强敌遇害了!顾师言道:“阿罗陀决不会死,他还有心事未了。”萦尘问:“公子你怎么知道?阿罗陀和你说过吗?”顾师言摇头道:“没有人知道阿罗陀的心事!但他在柴桑万木草堂时常常一个人抱膝看天,有一次我注意到他咬牙切齿,似乎痛恨之极。”

泉儿插嘴道:“是呀,那次他喝了汪三木碗的酒,发起狂来,关起门砸椅子,好像在报仇雪恨似的,杜公子那次也看到了。”杜瀚章点点头,忽然记起一事,道:“对了,顾训,我还有一事忘了和你说,你的朋友温庭筠本来与我们一道出京的,他也极为关心你的安危,但昨日一早在邓州遇到两个女子,一老一少,年少的那个女子温庭筠认识,叫她玉鬘——”。

“玉鬘?”顾师言心中一懔,忙问:“那温庭筠呢?在哪里?”

杜瀚章道:“叫玉鬘的女子对温庭筠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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