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灞陵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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灞陵雪-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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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笑道:“和尚们倒是风雅得很,又是弹琴又是下棋的。郑颢,哪天你也来做和尚吧。”

郑颢愠怒道:“为什么偏叫我做和尚!顾训又会弹琴又会下棋,他做和尚合适。”

公主拍手笑道:“很好,你们两个都来做和尚,就拜那个老和尚为师,郑颢今年二十五,是师兄,小顾二十三,是师弟,阿弥陀佛,哈哈,笑死人了!”

顾师言看一眼郑颢愠怒的样子,心下暗笑,口里道:“江东顾家只我一棵独苗,‘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下还要娶妻生子,和尚是不做的,郑颢郑大人也许已看破红尘,想做和尚也未可知。”

料想郑颢闻言必然气恼,未想郑颢只是笑了笑,一本正经地道:“郑颢蒙圣上眷顾,一心想着为圣上和国家出力,不像某些负恩之辈只顾一己之私。”→文·冇·人·冇·书·冇·屋←

顾师言听了这冠冕堂皇的话一时也无话可答。

那万寿公主却脸儿一红,问顾师言道:“你要娶妻生子,想娶谁呀?是不是想娶乌介山萝?怪不得你拼着老命要把她找回来。”

这时,三人已穿过梅林,来到了山崖上。琴声戛然而止,三间精舍竟然没有灯光,在暗夜里无声无息。

顾师言朗声道:“是吉备大师吗?”精舍里无人应答。

公主也叫道:“里面有人吗?”

未见丝毫动静,公主道:“和尚们装神弄鬼的,方才明明听到这里有人弹琴,怎么眨眼就走了?郑颢,你是大师兄,你进去瞧瞧。”

郑颢闻言反倒后退了一步。

顾师言上前推开虚掩的门,摸出火摺“哧”地一声点燃,见西首短几上有一烛台,烛台上插着支用了一半的红烛,这红烛显然是刚刚被人吹灭的,还散发着一丝烛芯的焦香味,那具七弦琴依旧横在琴台上。

公主走过去趺坐在琴台一侧,道:“和尚走了,我来弹奏,我弹一曲《山居吟》,好听得很的。”

公主右手一按,左手一舒,姿态倒是不错,但听清越的商音“铮铮”两声,郑颢赶忙喝一声彩。

正这时,精舍内忽然起了一阵冷风,下临深崖的那扇木窗陡然被风刮开,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道:“别动我的琴。”随即有一白衣人飘然穿窗而入,夺过那具七弦琴抱在臂弯里,俏脸薄怒,秀眉微蹙,正是那白衣女郎。

公主先是吃了一惊,见是一个娇怯怯的少女,胆气便壮了点,道:“我怎么知道这是你的琴!就算是你的,弹弹又有什么要紧。”

郑颢帮腔道:“这位姑娘,你可知她是谁?她是大贵人,普天之下没有她不能动的东西!”顾师言听郑颢的话有点仗势欺人,生怕白衣女郎翻脸,这女郎来去如风,身手定然十分厉害,一怒之下伤了公主那就糟了,赶忙抢上一步,正待解释,忽听门外一冷冷的声音道:“大贵人!这世上还有谁能比我们衣羽更高贵?”

那白衣女郎“哼”了一声,抓住七弦琴用力一拗,琴弦绷断,声如裂帛,七弦琴从中断为两截。白衣女郎将断琴掷在公主脚下,道:“你弹去吧!”扭身出门。

万寿公主何尝受过这般对待,她小性子上来了,也不怕白衣女郎功夫厉害,冲出去叫道:“我是公主,你敢对我无礼!”

顾师言、郑颢二人赶忙跟了出来,见白衣女郎立在一中年妇人身后。

这妇人约四十来岁,眉目甚美,只是脸颊瘦削,颇有乖戾之色,排场却是不小,有四个青衣小婢提着四只精致的碧绿灯笼两边相候,妇人身后又有四位黑带抹额衣衫单薄的白衣侍者,顾师言认得其中一个便是那日在山下闪电般击毙一胡人的留发侍者。

只听那妇人冷笑一声,傲然道:“什么公主敢在这里撒野!衣羽,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妇人身后那白衣女郎低低说了几句什么,妇人皱眉道:“吉备真是老糊涂了,留这么些不相干的人在这做什么!”说罢,衣袖一甩,四个青衣小婢一齐转身,灯笼在前引路,缓缓往山顶而去。

这中年美妇并不如何疾言厉色,但举止间自有一股高华威严之仪,万寿公主虽然娇纵,在这妇人跟前却也不敢放肆,直等她们一行人绕过山崖不见了才轻声发问:“小顾,你知道这女人是谁?”

三人败兴而回,刚出梅林,就见老僧吉备真备匆匆走过来,稽首道:“阿弥陀佛,三位今晚不能在此留宿了,快快下山去吧。”

公主叫将起来:“老和尚好生不晓事,这样黑天雪地的叫我们到哪里去!”

老僧也不解释,只是念佛。

顾师言心知定是因为那中年美妇的缘故,虽觉满腹疑团,却不想让老僧为难,合什敬礼道:“那就不打扰大师了,我等这就下山去。”

老僧脸有愧色,道:“怠慢怠慢,顾檀越之伤已好了十之七八,多多保重吧。”手捻念珠,掉头而去。接着便有个小沙弥提着盏灯笼过来,说送各位施主下山。

这时阿罗陀操着镔铁棍、泉儿和郑颢的那个小厮、赶车的车夫也都被赶出来了。

公主气得直跺脚,下山路上不住口骂那老和尚,忽然拍手笑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郑颢自然要请教公主明白了什么?

公主道:“那个装模作样的女人定是这老和尚的相好,和尚惧内,就把我们赶出来了。”

顾师言道:“不可乱说,吉备大师是有道高僧。”

郑颢道:“什么有道高僧!我看那个凶霸霸的白衣少女便是他们二人的私生女,不信我们问问这小沙弥,喂,小沙弥,那个穿白衣服的女孩子是不是你们方丈的女儿?”

一直低着头提灯笼照路的小沙弥满脸惊恐之色,死命摇头,突然转身丢下众人独个跑回去了。

公主又是笑又是骂。众人摸黑来到山下找到马车,郑颢开口道:“这车哪坐得下这许多人!”

公主道:“小顾一起来挤挤,这黑炭不要上来,我看着害怕。”

郑颢脸拉得老长。

顾师言见阿罗陀不知从哪牵出两匹马来,便道:“我和阿罗陀骑马,连夜赶回长安城也好,我正想早点回去搜寻乌介山萝呢。”

公主过来拉住顾师言的手道:“让郑颢骑马,你有伤,和我一块坐车。”

一边的郑颢又妒又恨,突然抢过阿罗陀手里的马缰,翻身上马,负气急驰而去。

公主道:“郑颢他发什么癫!上车吧,我们慢慢追上去。”

顾师言便上车与公主一道坐到车厢内,泉儿和郑颢的那个小厮缩着脖子坐在车辕边上,赶车人长鞭望空一击,“驾”的一声,两匹驾车的大马一齐用力,车轮辘辘滚动起来。

十一月下旬的天气,夜里甚是寒冷,半轮下弦月直到二更天才升起在东山巅,道路依稀可辨,但车厢里依旧是漆黑一片,呆得久了,才隐约看得出一点轮廓。此时已行出四、五里地,令顾师言觉得奇怪的是,平日里嘴巴没得停的万寿公主这么长时间竟然一语不发?便问:“公主,你睡着了?”

黑暗里听得公主答道:“没有。”

顾师言道:“那怎么不说话?”

公主却不回答,隔了一会才道:“没什么。哎,你冷不冷?”

顾师言道:“还好。”

公主又问:“胸口伤处还疼吗?”

顾师言听公主语气有点不对劲,似乎对自己生了情意,心想孤男寡女暗厢独处大大的不妙,他可不像郑颢一心想做皇帝的女婿,也不喜欢这万寿公主,当下岔开话题道:“也不知郑颢跑到哪里去了?夜里骑马别有什么闪失才好。”

话音未落,听见车厢外阿罗陀怪叫起来,又听车头那小厮叫道:“是我们公子爷!公子爷,谁把你吊到树上去了?”

顾师言赶忙掀开车窗帘幕,顺着小厮的手势一看,淡淡的月色下,郑颢双手双脚被反绑着吊在路边一棵大栲树的斜干上。

顾师言与公主都下了车。

阿罗陀借了顾师言的佩剑,从马背上高高一跃,挥剑斩断了吊在树干上的绳索,郑颢整个人登时往下急坠,吓得他惊叫起来,阿罗陀半空中将他接住,轻轻放在车辕上。

郑颢头发散乱,两颊肿起,似乎半个时辰不到就胖了许多。

公主大为愤怒,问:“郑颢,谁把你打成这样?好歹也是我父皇的臣子,谁敢如此大胆?”

郑颢咿咿唔唔道:“我也没看清,我正骑马呢,突然身子就悬了起来,被打了几记耳光,就给吊起来了。”

公主跺脚道:“你也真是的,被人打了还吊起来,却连是谁都不知道?唉哟,对了,会不会是抓走山萝的那帮子胡人?”

顾师言道:“说不准,此地不可久留,快走吧。”

郑颢骑的那匹马早不知跑到哪去了,郑颢只得垂头丧气地上车与顾师言坐在一起,其实车厢颇为宽敞,四、五个人也坐得下。

万寿公主心眼不错,不住口地安慰郑颢。

郑颢很觉没面子,心想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在公主面前出了这么个大丑,还被姓顾的看在眼里,心下郁闷,一言不发。

起先公主还一会儿骂和尚一会儿骂胡人,又自言自语胡乱猜测,见郑颢和顾师言都不答腔,觉得没劲,睡意一阵阵袭来,有点撑不住眼皮了。

车轮辘辘声单调乏味,顾师言也觉困倦,耳听得车厢外阿罗陀骑马“得得”跟随,也不知行了多少路?鼻中忽然闻到一丝淡淡的幽香,非兰非麝,若有若无,接着便有一个温软娇小的身子靠到他怀里,柔软的小手攀住他脖子。

顾师言一下子睡意全无,全身僵了似的一动也不敢动,心中叫苦:“这公主直如此色胆包天,这会儿动起情来了,我顾训这辈子要毁在她手里了。”

那公主愈发放肆起来,粉颊贴在顾师言脸上,在他耳边轻轻嘘气,弄得顾师言痒痒的,不禁面红耳赤起来,伸手抓住公主双肩要推开她,不想公主双臂紧紧搂住他的腰,顾师言怕惊动郑颢,也不敢用力。

出了松果山二十里山路,此去长安便是通衢大道,路上已无积雪,马车轻快了许多,寒夜无声,偶尔听到赶车人甩一下鞭给马匹提神。

那公主伏在顾师言怀里竟似睡着了,温热的身子幽香阵阵,弄得顾师言两手不知往哪儿放,只觉口干舌燥,一颗心“砰砰砰砰”跳得厉害,生怕郑颢都会听到这心跳声。

公主身子扭了扭,脸颊贴在顾师言胸口处听他心跳,却触到了顾师言伤口,忍不住轻哼了一声。公主当即察觉,拉着顾师言的左手亲吻了一下,意示安慰。

顾师言万万没想到这娇蛮任性的公主竟这般温柔可人,不禁浑身燥热,情欲之念大起。

顾师言虽未娶妻,但与朋友交游饮酒之际也常出入青楼曲坊,早知情欲滋味,而且在唐人看来坐怀不乱的柳下惠不免迂腐做作,万寿公主如此投怀送抱,却之不恭。

顾师言已然情动,双臂一环,将公主温软的娇躯紧紧抱住,那公主仰起脸凑上来,四唇相接,顿觉天旋地转。

车厢一隅的郑颢也许腿坐麻了,使劲伸腿,突然开口问:“到哪了?到曹家庙了吗?”

把顾师言吓了一跳,他怀里的公主也坐直身子,黑暗里听得她轻笑一声,就见车门帷幕一掀,朦胧中白影一闪,那公主竟似窜出车外去了。

顾师言失声叫道:“公主!”

蓦然听到车厢里公主的声音道:“做什么?我都睡着了,到长安城了吗?”

一时间,顾师言如坠冰窖。

只听赶车人回答道:“回公子爷,到长安城还早得很呢,还有一百多里地。”

顾师言撩起车窗帘幕往外看,缺月西沉,天地漆黑,约摸是四更天。

郑颢咕哝道:“掀来掀去做什么?风透进来冷死了。”

顾师言呆呆坐着,心如乱麻。

天色渐明,车厢内熹光透入,人物面目逐渐清晰,公主见顾师言脸色苍白,便问:“小顾你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痛了?”

脸颊肿肿的郑颢“哼”了一声。

顾师言笑了笑,道:“没什么,坐了一夜的车有点疲乏。郑颢兄要不要先到前边集镇找医生敷点膏药?”

郑颢摇摇头。公主道:“那到前边吃点东西吧,又冷又饿,真受不了!”

马车到达曹家庙时天已大亮,曹家庙是长安城外第一大集镇,离长安城尚有八十里地。

公主随顾师言下车去镇上吃了碗羊肉面,命小厮给车上的郑颢送一碗去。吃罢继续赶路,公主道:“小顾,你老是撩开窗帘东张西望做什么?这路上有什么好看的!”

顾师言微觉脸热,便坐定不动。文人

公主又道:“我这次偷偷跑出来,父皇知道了一定会责骂我,郑颢还伤成这样,怎么向父皇说呀?”

顾师言道:“不能让皇上知道郑颢兄是被人打伤的,只说是跌伤的。”

一边的郑颢连连点头。

巳末时分,马车驶入长安城,顾师言命阿罗陀与泉儿先回去。

郑颢自觉无颜面见皇上,要马车先送他回府,然后由顾师言送公主回宫。

宣宗听得公主与顾师言回来了,立即召见,一见公主便责备道:“你这妮子当真胆大妄为,竟敢私自出城,郑颢呢,怎么不敢来见朕了?”

公主做出小女儿娇态道:“父皇,孩儿知错了,孩儿是听说顾训被人杀了一刀,就想去看看他,让郑颢陪孩儿去的。父皇,你也不要责罚郑颢,他在路上跌了一跤,脸都跌破了。”

宣宗“哼”了一声,脸色慈和下来,道:“快到你母后那里问个安吧,你这妮子,把你母后急坏了,去吧。”

万寿公主冲顾师言做个鬼脸,一边道:“多谢父皇隆恩。”格格笑着碎步而去。

宣宗问了顾师言伤势后喟然叹道:“此番若非顾卿,温莫斯兄弟必然同遭毒手?顾卿想必还不知温莫斯已然伤重不治了吧?”

顾师言“啊”的一声,黯然道:“微臣无能,未能阻止温莫斯将军追出大散关。”

宣宗道:“这事须怪不得你,逸隐啜老奸巨猾,温莫斯兄弟哪里是他的对手!哦,对了,那颉啜昨日回来见我,说他兄长临终只说一个‘顾’字,不知何意?”

顾师言道:“温莫斯将军重伤后曾托我将一碧玉猛虎转交那颉啜将军,我还未及交给他。”内侍禀报那颉啜将军求见。宣宗对顾师言道:“他定是听说你回来了,急着见你。”

那颉啜满眼血丝,消瘦不少,一见碧玉猛虎,这魁梧的大汉竟呜咽出声。

宣宗宽慰道:“爱卿不须伤感,汝兄既将这虎符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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