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作者想偷懒哦,被遮住了嘛)。唇瓣紧抿成一线,白得教人担心。
“你师姐走了……”没反应。
“你还是起来吧,地上多凉?”见他仍旧没有理会自己,羽君只好欺身蹲在他面前。夸张地叹了口气:“唉,那我也只好光着脚陪你在地上呆着好喽。”经过与王九儿的相处,羽君已经了解王九儿的性情,所以刻意地加重“光着脚”三字的发音。果然,王九儿睫毛一掀,扫了一眼羽君踩在地上可怜巴巴的脚丫,一把将她抱到床上。自己则坐在床边,将羽君的双脚捧在手中。
“不要,脏……”羽君企图抽回脚,无奈拗不过他的坚持,也只好由着他去。暗忖这王九儿的洁癖生得奇怪,沾了地的衣服他嫌脏,踩了地的脚他却抱着不放。不要以为脚被人捧在手心的感觉也不是那么好受的,想那王九儿身单衣薄,又在地上跪了半天,手不但不温暖,反而手指冰凉。由头到尾的动作也只是一味僵硬地反复揉磋。(某君哀怨地翻翻白眼,我是何苦来哉,要遭这份罪啊!)
“你会后悔的,你师姐是个好女人。”羽君为了转移脚上的难受,只好说些话用以分散注意力。
“不要一口一个你师姐,她也是你的师姐。”王九儿终于开了金口。但这话却让羽君大吃一惊。搞了半天,笙平居然和这对师姐弟是同门。于是有个问题就迫不及待地脱口而出。
“你的意思是,我会武功?”
“不会。”
“那你会武功?”
“不会。”
“……”搞了半天还跟没说一样,这算哪门子的同门啊!
“师傅是个偏心的家伙!”忍不住抱怨一句。
“我娘亲当年最疼爱的就是你。若说起偏心,自然也是偏心于你的。”王九儿这句话说明了两件事情:第一,师傅是她娘,没理由不向着他。第二,既然偏心于笙平,没理由不传授她武功。可是既然这样--
“为什么我们两个都不会功夫?”
“娘亲说过,本家的武艺向来传女不传男。而你当时又年纪太小,不适合学艺,娘亲本打算等你满八岁那年再正式收你为徒,却不想在二年前替人走镖途中被仇家所害。”王九儿耐心地解释。
“那你师姐要是再来,如何应付得了她?”总不能每次都让王九儿以死相逼吧,再好的招术用多了也不灵。
“师姐她不会伤我。”
羽君翻翻白眼,这个她当然知道,问题是这位师姐怕是有宰了笙平的心思。
“我也不会让她伤害你的。”终于从王九儿处得到一句保证,羽君得意地偷笑。
王九儿双手突然紧了一下,羽君还来不及叫痛,就被王九儿的急切地问话打断:“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笙儿!”
“啊?”羽君吃了一骇。
王九儿的目光在羽君脸上搜寻片刻,见羽君一脸茫然,垂首喃喃道:“你从前经常这样笑的,在你娘要收作妾氏之前……”羽君揉揉眼睛,没看错吧?王九儿在说这句话时的眼神,迷离中夹杂着些许怅惘和回味。
他们之前就认识……
他们是同门师兄妹……
他们从前并非交恶,甚至可能曾经十分亲密……
羽君条条梳理她已知晓的情节,再加上一点儿八卦想象,原来混乱的思绪已经逐渐显现出条理。只是有一点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事情,让小小年纪的笙平忍心下此毒手,加害对她呵护有加的师兄?直觉告诉她,问题的关键就在于王九儿嫁给笙平老娘这件事情上。
忽地灵光一闪,向王九儿问道:“我过去是喜欢你的吧?”只有这样,才可以解释为何王九儿另作她嫁,尤其是嫁给自己亲娘时,笙平的不甘与愤怒。甚至于在娘亲死后,还不放过王九儿,给他戴上“死面具”这样残酷的枷锁。其实应羽君本尊是没胆说这种变相表白的话就是了,只是因占用了笙平的身体,以旁人的角度审视感情,才敢开口。
“你……你怎么会这样想?”王九儿被这突来的一问吓了一跳,语句有些零乱。片刻后恢复了平静,“你果然是不记得过去了,我们只是师兄妹。只是如今我已与你娘亲拜过堂,是你的爹爹了。”
这个王九儿,羽君哀叹。亏得自己初时还觉得他温柔贤惠,忍不住为他的遭遇抛了许多同情泪。她这才只不过将自己的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一下而已,这小子就立马拿出老爹的架子跟她划清界线。
老天爷你实在不公平,平时在公司偷懒时不是没看过穿越文。怎么人家穿越有哥爱,真轮到自己的时候,好端端地蹦出个后爹来?
“你多大年纪?”羽君手指轻揉太阳穴,又有点儿头痛了呢。
“十七。”
汗,比自己想象的年纪还小了三岁。要一个心理年龄二十五岁的大龄女青年向一个十七岁的小子拉下脸来叫爹,会不会太扯了点?即使是现在外表是小孩子,也不能接受。她应羽君虽然好说话,但前提是不能太荒唐!
“你要清楚一点哦,我是绝对绝对不会叫你爹的!叫师兄还可以,要么就和你师姐……不我师姐……呃,咱们师姐一样叫你九儿也好。总之就是不能叫爹!”这是尊严问题。
“……我知道,你心中向来不屑与我相处。尤其在他们污蔑是我克死你娘亲之后。”说罢,双手又攸地收紧。羽君的脚再次遭殃,心道十指连心,指的是脚趾吧?
“你别激动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个爹叫不出口嘛。”这王九儿的脾气是不是来得太快了一些?
王九儿自嘲一笑:“罢了。早知道这就是自己的命,强求你作甚。倒像是我贪生怕死似的。”说罢将手松开,不再看向羽君。
羽君的脚重获自由,心中没缘由地升出一阵失落。“我认不认你,和你贪生怕死有什么关系?”这里的人是不是都这么夸张?最起码刚到这里遇到的这俩人,一个暴烈如火,一个动不动就以死相逼。
“若然你不肯认我,依照莲山村的旧例,但凡妻子先逝,为夫者非正室,又无所出,只有殉妻一途。”说罢怅然一叹,不复言语。
这破地方,滥规矩。羽君回想自己原来的世界,即使是古代,男女多么不平等的时期,也只有帝王才有权让妃子陪葬。
“难道真的没有别的法子么?”
“我也不想强求你,这就去笙家请死。”言毕起身,愤然走向门口。
“喂~你回来!”--恍若未闻。
“王九儿!”--言如入海。
“师兄!”--脚步放慢。
“爹……”--猛然停步。
唉,说了不叫的,结果还是拗不过他。也罢也罢,尊严哪比得了活生生的人命重要,羽君龟毛的自我安慰。
一个欣喜的转身,王九儿已然回到了床沿。
“不要……”不容羽君出言拒绝,再次用双捧住了那双饱又摧残的小脚。不过话又说回来,经过他这一味反复的机械摩擦运动,羽君双脚居然真的逐渐转暖,而那丝温暖,居然也像能传递般,一直漫延到羽君心中。
王九儿嘴角噙笑,眼神温柔,似乎那个刚才还要甩门离去的人根本就不是他。羽君心中那个感慨啊,人果然不是可以凭第一印象就认定的,这个王九儿,看似厚道,说不定骨子里面鬼得很哩!不甘心的用眼横了他一下,他也不恼,只是一个劲儿傻笑,像兔子般无辜的眼睛眨啊眨,当中盛满讨好之色。
“爹~~”嗲嗲一声。
“嗯?”美得那人云里雾里。
“我饿!”--好,我这就去拾柴做粥。
“我连鞋子都没有哎,爹!”--不急,我给你纳。
“这床太硬!被子不暖!睡不了觉!”--这……
“你抱我睡!”--不,那样不合适。
“呜,呜,没娘的孩子就是可怜!”说着语带哭腔。--别哭,笙儿,我抱你睡便是。
呵呵,看着王九儿一会加柴填水,一会飞针走线,在小屋里忙得乱作一团。羽君埋首偷笑,心里平衡了不少。
真当本姑娘的便宜这么好占不成?
噩梦
鼓乐震天,高朋满座,何等的气派?笙家主母纳侧侍的日子啊……
被红绸牵引着,王九儿亦步亦趋。
侧侍是没有花轿迎门的。侧侍本家与妻子家相距十里之内的,便由妻子骑马,马尾系一栓束红绸,红绸另一端缠在侧侍腰上,一路步行到女方门口。而距离超过十里的,则事先将其接到妻子家中,再以上述方式在妻子的院子周围绕上三绕,方可正式拜堂行礼。
王九儿住处与笙家不远,所以采取前一种迎亲方式。
留意着脚下的石子,王九儿一边数着步数,一边猜想马上端坐之人,定不会是笙家主母,像这样的大户人家的主母,通常不会亲自出面迎娶一房侧侍的。
也许是管家吧。又或者,是她……
沿途围观的人不在少数,人声夹杂着爆竹声,不断刺激着王九儿的耳朵。
金丝盖头虽厚重,也只隔断了喜悦的气氛,隔不断人们的议论。
“笙家娶侧侍也闹得那么隆重啊?”
“那是,笙家财大嘛,听说祖上还有皇族血脉!”
“嗨,不知道就别乱说,前个月笙家的正室--笙大小姐生父才死了,又年纪尚小,纳他来就是为了伺候笙家小主子。”
“照这样讲,不过是半个奴才,用得着这么隆重?”
“嘿嘿,奴才又怎么着?模样生得俊,讨得女人开心不行了?就当今皇帝都垂青一个青楼艳士,何况笙家主母哩!”
王九儿垂首经过时,这些让人烦躁的低语变作暧昧的轻笑。
猛然间“啪!啪!”两声脆响,接着是男人尖声呼痛的声音。王九儿停住脚步,前方的马头不知在何时调转,刚才的响声就是来自马主人手持的长鞭。王九儿的盖头被面前人扬鞭带起疾风掀动一角,匆忙抬眼间瞥见了一袭红衫,是她!虽然每个迎亲的人都会身着红衣,但王九儿极为肯定,因为他对那人的熟悉,始于孩提。
上方传来清脆的女音,夹着几分稚气,却说出极不相称的咒骂:“你们这些下贱男人,敢议论笙家长短,莫不是死了妻子,家里欠管教不成?”说着又狠狠砸下几马鞭。
被打的男子虽不服气,却都不敢出言反驳。因为人们都看清楚了那人的身份。马背上施威的少女,一身红衫,清水眸,桃花面--不是别人,正是笙家的小主子,笙平笙大小姐。
笙平打骂够了,冷哼一声,拨转缰绳策马疾驰。
王九儿本来默然立在原地,完全没有料想到这突然的疾驰,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幸好身边有人扶了一把,才勉强稳住。笙平毫无停留的意思,继续挥鞭催马。王九儿跟在马后,一路跌跌跌撞撞,镶金的盖头滑落在脚下,又转瞬间远远落在身后。
后面追赶着的家奴急忙宝贝的拾起,焦急地呼唤着自家小姐:“小主子,慢些啊,这盖头未入洞房前掉下来是大大的不吉利啊!容奴才给新官人戴上吧!”
可哪里有人理会他!笙平自顾自地纵马发泄,人群则惊叹那暴露在他们眼前的容颜。
很多年过去了,当村人谈论起那日迎亲的情景时仍然不住感叹,笙家小姐固然好看,但那位被红绸牵扯一路颠簸的新人……
笙平将马骑到笙府大门后就扔下众人扬长而去。众人心想好在只是一个侧侍入门,少了小主子的出席也不至失了礼数,也就随她去了。
接下来的行礼,庄重而沉闷。笙家主母稳稳端坐在正中,王九儿趋身下拜。礼官站在王九儿身前,用尖细的声音不知疲倦地念诵为人夫者的训诫。
之后为妻子敬酒。
为先于自己进府的侧侍奉茶。
谢过宾客。
一双膝盖跪了无数人,无力再站起时,礼官才施恩般地宣告礼成。随后王九儿被一个孔武有力的男奴背入洞房。
多情却似总无情,唯觉樽前笑不成。
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
洞房内红烛摇曳,王九儿有种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的感觉,从前厅隐隐约约传来曲乐与杯碟相撞之声,格外飘渺。此刻的他,静静地坐在床沿。不同于迎亲奔跑的狼狈,也不同于拜堂时的任人摆布。头上顶着盖头--进笙府前被拼命追赶上来的忠仆重新戴上的。小腿传来阵阵痉挛,想必膝盖周围也开始浮肿了吧?自嘲地一笑,他怕是莲山村始上最狼狈的新郎了。
师姐半月前外出走镖,对自己匆忙成婚毫不知情,恐怕回来后免不了一场大闹吧?当年娘亲虽有意将自己许给师姐,却也只是说说,并未最终定下。后来娘亲遭遇不测,这事就被搁下。无论如何,师姐那边,他是负定了的。
这门亲事,是他亲口应下的。王九儿始终记得笙母当日说过的那番话--“九儿,我是不缺相公的,这把年纪,也没有了猎艳之心。纳你,是为了笙儿。自从先夫过世后,我的身体也大不如前。只怕不久后大限将至,笙儿又年少顽劣,担不起笙家家业啊!你是从小看着这孩子长大的,对她的维护我都有数。本来想再过几年就让她收了你,也好遂了你的心意。可如今看来,我这命也不长了,笙家在我去后必定大乱。容我这个为人娘亲的自私一把,给你一个身份,也好管束我那劣女,助她撑起这份家业。”
他或许可以拒绝一个财主的提亲,但却无法拒绝一个娘亲的请求。何况,他们想保护的,是同一个人。自己这一生枉费了又如何?若能换得她的春风得意,也就值了。
笙母见王九儿神色由阴晴不定渐渐转为坦然,释然一笑:“早在叫你来之前,我就有这个自信。以你的慎思和心肠,定会答应我的。”
王九儿忽然跪倒,抬首面对着笙母道:“请容九儿在允诺之前,提一个不情之请。”
“你愿意应下这门亲事,我自觉对你十分亏欠了,有话不妨直说,我答应你就是。”笙母达成心意,自然乐得送个人情。
“待九儿入得笙家后,愿从庙堂请回一柱高香,日夜供奉,为笙家积福。”
“你的意思是……”笙母若有所悟:“你这又何苦!如此一来,倒更显得我为达目的,毁人一生了。”笙母语气已含怒意。
“不,九儿不敢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