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遇掉头就跑,丢下一堆乱摊子就躲进后院死也不肯出来。
“你可真行,遇到事情不是跑就是躲。就这样还男人呢,真不如入赘算了。”
冷遇猛地抬头,看到出现在他房里的红白二人,“你们怎么来了!?”
“来下聘啊,亲自来才有诚意。好了,别废话,快选吧,聘礼你收哪一份?”
……果然是因为他昨天那句“两个都要,两头大”么?他是真心那么想的,才会说出口啊,不好么?至少以后都不用争不用打了,也免去了他选中一个,会被另一个打死的危险——而且,有她们两个在,他比较没时间去想起一些让人难过的事。
可是,这是聘礼,她们要逼他入赘,他当然就不可能“赘”两家。
看着两人各不相让,冷遇叹道:“你们到底为什么非要嫁给我?”貌似他也没做什么非要负责的事情,他不过是为人开朗,这个风流……好吧,是有那么一点点。遇到欣赏的姑娘就忍不住去结交,可是也分得清哪种是可以把酒同游的江湖儿女,哪种是招惹不得的千斤小姐,素来极有分寸,更不会逾越——明明其他江湖中的年轻人也是这般无顾忌地豪爽结交,为什么只有他招来一身桃花债?
对于他的问题,惊凤毫不吝惜答案:“因为你比大多男人值得嫁。”好男人不少,可也不多,他算不得最好的,但是很适合拿来嫁。
“而且,嫁给你也不会太无聊。”映雪补充道。这世上值得嫁的男人不少,只是值得嫁,却又不会无聊的,却不多。
“……”
冷遇在得到想要的答案当天夜里,再次落跑,只是这一次,粉红罗刹们并没有追上去,因他留书一封,要求给他三个月之间,三个月后,他必然会来,给她们答复。
眼望着滔滔江水,奔流天际,他叹啊叹,没感受上多久落寞,便被一群人吵吵闹闹地打断。
“冷兄,一听说你来了我们可全员聚齐,怎么样,这次打算在这里留多久?”
“就怕是呆不了多久,又要被那群粉红罗刹找到了人。”
“哇哇,不是吧,那群粉红罗刹还没有放弃?我说冷兄,你这次不会又是被追得走投无路才想起我们吧?”
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冷遇一头黑线。这些人,难道不知道给人留点面子么?
“好了好了,别说了,既然冷遇来了,照老规矩给他接风——吃遍全城!”
从城东到城西,只要是华贵的酒楼,就一家一家吃喝个遍,这是他们给冷遇接风并且压惊的老规矩了——虽然冷遇一直都觉得这不过是他们要吃喝玩乐的一个借口罢了。
一日复一日,饮酒作乐,虽然开心,却也觉得空空洞洞。
那一日,临江的酒楼上,他不经意之间一瞥,顿时收不回视线——滚滚江水,悠悠长天,白衣的少年清秀娟细,翩翩立在船头。
此时不曾知晓,有时候一眼,也可以万劫不复。
下 往生
清尊楼、沧冥水榭、暗阁——那一战还在蠢蠢欲动时,不曾有人知道这其中还有一个冷遇。而当这一战惊动江湖时,其间,已经没有冷遇的名字。
一辆马车停在清尊楼外,车上走下来一红一白两道人影,进了大门。
廊榭折转,小园疏香,她们本是客,却没有在见客处见,而是迎来了这后院之中。待客之人,是一个娟细女子,眉目温淡如碧波含烟。有一问,便有一答,寥寥几句,说得清楚明白,并不多言。
庄映雪的视线略带探究地打量片刻,她静静地听着女子的每一句回答,不若身旁游惊凤流露出来的悲伤,却依然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听闻冷遇就葬在此处,并未迁回冷家庄,我们来,只是想看看他。”
“是,入土为安。冷家庄的来过,但是不想再惊扰了故去之人,因而没有迁墓。”主人沉静道,“我这就命人引二位前去。”她唤了小厮来,便要引她们离去。庄映雪走了两步,却稍稍停步,微微侧头视线却没有落在她的身上,轻声道:“他,从来都不是个英雄。不会为什么大义抛下生命不顾。但是,为身边的人,为在意的人,他却会义无反顾。我一直在想,是什么样的人,让他甘心赴死?”
女子未语,庄映雪也仿佛只是自言自语,不需要答案。
她略略颔首告辞,跟上前面的两人离去。
自清尊楼后门转出,遥遥地进入山中,君家列宗的墓地之外,遥遥相隔,是几座单独的坟,埋的,都是与清尊楼密切相关的人。
那座新坟在这里,孤单静谧。
——挚友,冷遇之墓。
墓碑上的字,字体娟秀细长,虽难以分辨,隐隐还是像是出自女人之手。
小厮适时退下,庄映雪走到坟前,未拜,只是静静看了片刻,如同自语般问道:“只是‘挚友’,你便满足了么?你想要的……得到了么?”
“映雪……你没事吧?”
游惊凤有的时候弄不懂庄映雪,她好像总是看到很多,自己看不到的,别人看不到的,她却总能看到,总能感觉到,尤其关于冷遇。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冷遇会死。
甚至连自己的悲伤也毫不真实,只觉得从听到他的死讯的那一刻,周围的一切就像在梦里,假的,全都是假的。
“他还欠我们一个答案呢,怎么可以不回来?”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等他回来,就会给她们答案。三个月,最多三个月。可是三个月之后,他没有回来,她们却来了。
庄映雪缓缓回头,似乎没有想明白惊凤在说什么,“答案?”她嗤嗤一声轻笑,却笑得黯淡。“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答案。”
又或者,她们眼前的墓碑,就是答案。
——自始至终都是个“挚友”——不,只有死了以后吧。冷遇,你值得吗?
素手抚上墓碑,触感粗糙冰凉。她的手指可以如此轻柔眷恋,脸上却依然看不出丝毫情绪,没有悲伤,没有怨愤。
游惊凤看了她很久,久到忘记了自己的悲伤。
再来这里的时候,的确是悲伤的吧。毕竟她曾经是真的想要嫁给冷遇,他是适合嫁的,嫁了,一定生活无忧,日日开心。如今,这个人不在了,她当然是伤心的。可是,一份不真实的悲伤,她不知道该如何持续。总觉得,说不定哪一天,冷遇就突然冒出来,像过去一样,被她们追打着四处跑。
长长的叹一口气,仰头望着灰灰的天空,“映雪……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找个人嫁了,相夫教子,继续生活。”
“就只是这样?”
“还能怎样?”
她犹豫了片刻,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一直以为……你,对冷遇,是不同的。”跟其他的女人不同,甚至跟自己也不同。只有映雪,如此的了解冷遇,宛若能够看透他的一切。
“那又如何?相同与不同,他都已经死了,将来不过是一坯黄土。而活着的,总得继续活着,继续生活。无论谁死了,日子都还是一样的过,没有什么不同。”对她们来说如此,对冷遇心里的那个人来说,也是如此。
她也曾经以为,她对他是不同的。所以,总有一日,冷遇也会回头。但事实却是,他到死都追逐着自己心里的一个影子,抛下了她,和她们。
“既然你这样毫无眷恋,忘记了你答应过的事,那么,我也要忘记你。”手指从冰凉的墓碑上缓缓撤离,那种粗糙的触感,仿佛要凝固在手指细致的皮肤上。“我不会再来看你。”
“惊凤,我先走一步,你也不要留太久了。从今往后,恐怕你我也没什么机会再见面,保重。”
“映雪?”
她如雪的白衣在风里纷飞零乱,渐渐走出惊凤的视线。
她们追了许久,打了许久,争了许久。即是统一阵线,即是互相敌对,一切的缘分纠葛,都缘于冷遇。如今人死了,她们两人,也不必再见。
原来一个人的死,也并不是什么都不会改变。
一年后,游惊凤成亲,其他昔年“粉红罗刹”也早已成家,悉数来道贺,独独不见庄映雪。又过数年之后,有人说,庄映雪远嫁漠北。
“找个人嫁了,相夫教子,继续生活。”
“就只是这样?”
“还能怎样?”
—— 一个人的死,便是如此。
END
月在回廊·新月如钩
作者:炼之蜻蜓
第一回
某年某月某日,天气晴好,炎热。
眼见得暑假已在眼前,大学里已经走了近乎半数学生,越发显得空空。卓丝丝拿着一张纸条,上面娟秀字体写着要她到实验楼拿几本遗落的参考书顺便到篮球场走一趟。她怀里抱着书,嘴里咬着笔杆子,晃晃悠悠走向篮球场。
几个男生正在比赛,其中一个远远看到她,丢下抄到手的球跑了过来。
“小卓!”
丝丝回头,虽然已经下午,灼热的阳光依然耀眼,她看着那男生穿着白色篮球队服,裸露的皮肤上微微一层薄汗,很难不想到四个字:阳光少年。
想了想,这个人倒是认得,不同系,但是个名人。帅气,开朗,热爱运动。据说曾有两系系花为他争得头破血流。她茫然的眨巴眨巴眼睛,没想起来他的名字。不知道自己何时有跟他熟到喊她“小卓”这么亲密?
犹在疑惑间那男生似乎被她茫然的神情激怒,突然伸手一把拉住她走进实验楼,避开其他人目光。
“喂喂……”
被一把丢进墙角,后背跟墙壁亲密接触了一把,嘴里还叼着笔来不及开口抱怨,却发现自己与墙壁和男生之间构成了一个极其暧昧的情势……
“小卓!你今天不能再回避,我一定要知道你的答案!”
“嗄?”
灼灼的目光盯得丝丝微微愕然,可是她越是茫然,那男生便好似被激怒的小狮子,越发的没了理智。
“卓姿姿!!你不要太过分!我对你的感情你还要装糊涂到什么时候!?”
继续愕然……
深呼吸。
丝丝拿下咬在嘴里的笔,用笔杆子挠挠头,抬头仔细看了看他,才不缓不慢的开口:“跟你说两件事……”
男生的目光紧了紧,等着她说下去。
“第一呢,我不是卓姿姿,我是卓丝丝。”
炎炎夏日,那男生却好像五雷轰顶一般,顿时怔在那里,神情尴尬。
丝丝又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很肯定地说:“第二,我不喜欢你这一型的。”
男生红着一张脸反驳,“我,我没问你喜不喜欢!”
“是吗……不过很可惜,姿姿跟我的喜好是一样的。”卓丝丝露出一副“少年仔,要看开点”的目光,踮着脚拍拍比她高一个头的男生的肩膀,绕开他,拍屁股走人。
走出大楼很远,她在阳光下拿出那张卓姿姿笔迹的字条,重新看了一遍——丫的卓姿姿!敢让姐儿给你擦屁股!
走到校门外,看到一张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脸,拎着包等在那里。她走过去,把字条往卓姿姿手里一塞,“故意的吧!?”
卓姿姿微微挑挑眉毛,不咸不淡的口气,“只是懒得去答复而已,反正你顺便嘛……”
这种事也有顺便的?
丝丝瞪了她一眼,拎起放在她脚边的另一个包,“走了,回家!”
相比其他家在外省的同学,她们一向认为自己还算幸运,不用大包小包去挤火车,只拎了两个轻便旅行包,租了一辆车,便颠簸上路。不过从这一天起,卓丝丝再没有说过自己幸运。租车是很方便,可是偶尔也会有汽车和火车发生事故的概率对比问题。
当那辆庞大货车迎面而来司机来不及打方向盘,而他们的车飞出了公路的瞬间,卓丝丝只能死命的抱着姿姿,她诅咒这两个司机下辈子下下辈子天天被交警扣驾照!
毫无悬念的,丝丝穿越了——
在睁开眼睛之前,丝丝从没有想过,穿越这种事情,会发生在她的身上。然而在睁开眼睛之后,她不知道该先骂街,还是先哭。
穿了,她真的穿了!还穿得无比惨不忍睹!
入目,只有黄沙灰土和发黑的红。空气里浓浓的血腥气和尸臭熏得她响吐,一个七岁的身体,满身的血早已经染透了衣裳,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她是掀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尸体才站起来的,那女人紧紧抱着她,尸体早已经冷了。她茫然的望着四周,只有满地尸体,和血。
她穿了……那姿姿呢!?
她拼命的在尸体堆里寻找起来,忍着恶心和恐惧,害怕得想哭。
车子飞出公路的瞬间,她是紧紧抱着姿姿的,既然她穿了,姿姿会不会也在这里!?终于在翻找过一个个惨不忍睹的尸体之后,渐渐失望,渐渐死心。
身后突然响起马声嘶鸣,随后是一个清透悦耳的声音“咦”了一声,惊道:“竟然还有活着的?”
卓丝丝转头,看见两匹骏马,一黑一白,黑马上是一个冷冽俊秀的少年,年纪尚浅,却有着寒冰似的一双眼,直扎人心。丝丝不自觉地打个冷颤,再去看那白马少年时,却傻了眼。
冰肌玉骨,引人遐思,如同一朵出水白莲,眉眼细挑,玉颊粉唇。这般引人采拮的一个美人少年,气质孤洁,神情间却带着一丝邪气,矛盾而又完美的揉杂在一起。
丝丝呆愕片刻,想不到世上竟当真有这般美少年……没错,她不喜欢阳光少年,运动男孩,她喜欢的就是这种调调!
那少年见着那个一身血污站在尸体间,却看着他就发愣的女娃娃,也稍稍歪头探究的打量她两眼,随即轻笑。 虽说向来被他的容貌迷惑的人也不少,但是被一个小女娃娃花痴,这可是头一遭。
“喂,”他含笑唤她,丝丝邪魅萦绕笑容间,声音清透如玉珠相撞,正是方才那悦耳的声音,“女娃娃,你可以先走出来再继续看么。”
丝丝回了神,才终于注意到自己仍旧站在血泊中,先前因为焦急而未发觉她的双手因为翻找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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