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重重的叹着气,竹叶上前扶着李青起来,侍候她披了衣服,往净房洗漱去了。
未初时分,高嬷嬷急步进了春熙院,直奔议事堂寻了郑嬷嬷,贴到郑嬷嬷耳边,低低的禀报道:
“姑姑,大小姐去归去堂看两位新姨娘去了,和吴姨娘聊得火热,还说是要带两位姨娘去见老太妃。”
郑嬷嬷脸色阴冷下来,垂着眼帘思量了片刻,声音压得极低的沉声吩咐道:
“让她们去,不管要什么,都立即择最好的送过去,大小姐吩咐的,全听着,立即照办,这府里,自然是大小姐当家作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
高嬷嬷微微怔了怔,随即会过意来,忙笑着耳语道:
“姑姑的意思,我都明白了,这府里,从老太妃起,万事可都是大小姐当家作主的,没谁敢驳了的。”
郑嬷嬷阴阴的笑着点了点头,转过头,和蔼的看着高嬷嬷说道:
“你是个明白人,好好做,你家小幺过了年也十二了吧?上次听你说过,这个幺儿子就爱摆弄些药啊草的,回头我和连管事说说,过了年,让他到庆余堂柜上做个学徒吧,也是门手艺。”
高嬷嬷又惊又喜,怔怔的手足无措起来,傻了片刻,急忙就要跪倒磕头,郑嬷嬷一把拉住她,拍着她的手臂嗔怪道:
“你看看你,又外道了不是,咱们都是侍候夫人的人,照夫人的话说,咱们可都是一家人,哪有这样外道的,往后,有什么事,只管来找我,我要是没法子,还有夫人呢。”
高嬷嬷用衣袖抹着眼泪,不停的点着头,笑着流了会儿眼泪,急忙擦干净眼泪,笑着曲膝福了福,
“您看看我,光顾着没出息了,姑姑,我得赶紧回去看着,您放心,我知道这分寸。”
郑嬷嬷笑着点了点头,高嬷嬷满脸笑容,小跑着回去了。
平王从宗祠接了李青回来,径直往春晖院请安去了。
春晖院里热闹非凡,林红敏脸上红晕着,奔出来迎了平王和李青进了东厢,笑盈盈的看着平王说道:
“老祖宗一定要见见京城来的两位侧妃,我去引了她们过来,这会儿,正陪老祖宗说话呢”
平王脸颊微微抽动了下,绷着脸没有说话,李青怔了怔,仔细的打量着林红敏,笑盈盈的夸奖道:
“红敏长大了,这份细心真真是难得,事事都替你父亲安排的妥当,这两位姑娘是京城来的,还不知道在平阳府习不习惯呢。”
“一时半会的,哪里习惯得来?平阳府哪里能和京城比的?”
林红敏兴致高涨的抢白道,平王眼神阴冷了下来,盯着林红敏一声不发,林红敏微微有些不自在起来,李青忙拉了拉平王,笑着说道:
“难得老祖宗今天这样高兴,又是年节了,这事,也是咱们做的不妥当。”
平王面色缓和下来,低头看着李青,眼睛里闪着笑意,面容也温和了起来,这个“咱们”立即让他心情大好起来。
林红敏微微有些不自在的站在旁边,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
吴瑞儿心怦怦跳着,脸上微微泛着红晕来,紧紧盯着牵着李青的手,缓步进来的平王,看着他躬身给文老太妃请安,看着侧身他坐到炕上,看着他温和的笑着,陪文老太妃说着话,看着他气度从容的喝着茶,看着他如朝阳般大笑着,看着他温柔的眼神,只觉得屋里阳光灿烂,充满了欢乐和温暖。
吴瑞儿晕晕噩噩的回到归去堂,呆呆的坐在东厢房里,想一会儿,笑一会儿,从平王进来那会儿起,她心里想的、眼里看的、耳边听到的,再没有别人,只有那个潇洒如玉,沉稳如山的男人,轻叶端了杯茶送上来,轻轻摇着她,
“姑娘,你也醒醒。”
吴瑞儿兴奋的傻笑着,拉了轻叶的手,声音低低的羞涩的说道:
“轻叶,你说,今天晚上,王爷会不会来看我?王爷……”
吴瑞儿用手握着发烫的脸颊,低声说道:
“轻叶,我一想到,他就站在我身边,和我……在一起,轻叶,我紧张得要是连话都说不出来,那可怎么办?”
“姑娘,你见到王爷了?他跟你说话没有?王爷看你,眼神……那个,是不是象夫人说的那样?”
轻叶忙挤到吴瑞儿身边坐着,满脸好奇的低声问道,吴瑞儿脸上发着烫,半晌才低声呓语般说道:
“轻叶,他的眼神,好温柔,他的声音,又好听又温柔。”
平王揽着李青出了春晖院,慢慢往春熙院走去,两人沉默的走了一会儿,平王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过了年,红敏也十二岁了,你就留心些,给她找个差不多的人家,早点嫁出去算了,女儿大了,也留不得,红敏这脾气禀性,和她母亲一模一样,唉,找个脾气温和点的,不要有什么大本事,家世也不要太好,平平安安的过过日子吧。”
李青转头看了看他,笑着答应道:
“过了年,我就托大嫂和三弟媳妇留心着合适的人家。”
平王用力揽了揽李青,压低着声音,温和的说道:
“委屈你了,都是我的不是,回去,我给你陪礼。”
李青低声笑了起来,平王面容轻松起来,接着说道:
“明天我和老太妃说,让红敏去静福庵住几天,过了年,送走了那两个女人再接她回来。”
李青怔住了,脚步顿了顿,仰着头,迟疑着看着平王,
“爷这样,也太过了些吧?大过年的,怎么能把红敏一个人扔到庵里去?”
“这你就不要多管了,只说是星宿不利,要避一避灾气,悄悄的送过去就是,免得……”
平王重重的叹着气,
“免得她不知进退,又生出事来。”
李青凝神思量了,张了张嘴,想了想,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第一卷 第二百六十三章 自缚
第二百六十三章 自缚
再有几天就是春节了,驿馆院子里冷冷清清的挂着几盏硕大的红灯笼,长长红流苏随风轻轻晃动着,烛光闪烁着照在光秃秃的院子里,越发显得清冷异常。
李云生裹着斗篷站在廊檐下,面无表情的看着清冷的院落,站了一会儿,冷气渐渐从脚下渗了上来,李云生轻轻跺了跺脚,慢慢转身转回了屋里。
屋子里夹墙和火炕都烧得滚热,李云生脱了斗篷,盘膝坐到炕上,炕桌上已经摆好了一只狍子火锅,几样小菜,还有壶白酒,正温在热水中,李云生拿起筷子,从火锅里夹了片肥瘦相间,薄如纸片的狍子肉放到嘴里,一股鲜香弥漫开来,李云生心情稍微好了一些,放下筷子,倒了杯酒,一口饮了。
李云生闷闷的自斟自饮着,酒入愁肠,往头脑中冲去,有几滴化作眼泪,滴落了下来,这样冰冷孤单的春节,是第几个?仿佛还有一次,那年他几岁?李云生头脑晕晕然,记忆却清晰起来,学里放了假,大家都回去了,要过年了,他一个人缩在祠堂的角落里,没有火锅,没有酒,只有用拣来的枯枝生起的那堆小小的火,身子前面是热的,后面冰冷刺骨。
先生拉了他起来,带他回家,那个眼睛亮亮的小姑娘,欢快的接着他,围着他不肯离开,“李家哥哥,你穿这衣服真好看”“李家哥哥,你尝尝这糖莲子,我最喜欢吃这个了”“李家哥哥,你写字吗?我给你研墨”“李家哥哥,你以后就住在我家吧”“李家哥哥,你以后要一直对我这么好”……
李云生神思恍惚起来,那个一身红衣的艳丽女子,那样眼神痴迷着黏在他身上,那样的富贵,那样的前程似锦,哪个男人抵挡得住?这不能怪他
李云生又倒了杯酒,一口饮尽,前程似锦?似锦的前程在哪里?他是堂堂的探花郎那个右侍郎,也不过是个同进士他已经蹉跎了十几年,十几年
老天待他何其不公那个丫头,事事瞒着他,骗了他李云生心里绞痛起来,他的敏华,和他一样出色的敏华,惨死在墓道里李云生眼泪一滴滴落到酒杯中。
她懂医术,她是寒谷寺护法,她做了平王妃,她不认他这个数典忘祖的东西李云生手指微微发起抖来,那个发了疯一样的淮阳王妃,带人把他的家砸成了一片细碎的瓦砾,他才知道,她的医术,她竟是那个护法都是因为她,她是他的灾星,她带给他的,都是祸端
淮阳王府压着他,厉家、文家,远远站着,看着他的笑话,这两年,他东奔西跑,到处做着钦差,他的前程,前程在哪里?
李云生闷闷的一杯杯喝着酒,不大会儿,壶里的酒就空了,李云生微微有些熏熏然的高声叫着小厮,叫了几声,外面一点动静也没有,李云生脚步虚浮的下了炕,拎着酒壶,步履歪斜着开了门,扬声叫着人。
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奔过来,接过酒壶,却扶着李云生转身进了屋,李云生怔怔的正要骂人,那小厮从袖子里顺出只布包塞到了李云生怀里,推了李云生进到屋里,自己却转身出了屋,回身关上了门离开了。
李云生酒醒了大半,忙把脸贴在门缝里往外看着,眼看着那小厮模样的人急匆匆的出了院门,转眼就看不见了。
李云生急忙从里面销上门,手忙脚乱的解开布包,里面放着枚小小的古玉环,碧色深邃,透着灵秀和朴拙,古玉环下压着张零乱的写着几行字的薄薄的纸片,李云生一目十行的看完,惊喜异常,几乎不敢相信般又看了一遍,兴奋的双手颤抖着将纸放到灯上焚化了。
李云生捧着玉佩看了又看,半晌,才仔细的将玉佩放进贴身的荷包里,搓着手在屋里来回转着圈,半晌,才打定了主意,从里屋取了个小包出来,研了矾水,在纸上写了几行字,仔细封好,小心放进怀里,穿了斗篷,出了院门,往城东的一家南货店走去。
第二天一早,那张矾水写成的纸片和抄好了的纸张就放到了平王面前,平王面色铁青,指尖下意识的抖动着,死死的盯着纸片上的几行字,半晌,才抬起头,目光阴冷的盯着跪在面前的丁二,
“禀了夫人没有?”
“回爷的话,还没禀报夫人。”
“这事,我和夫人说就是,你不必多管了。”
平王缓缓站了起来,背着手站在窗前,神情黯然的盯着窗外枯干的蔷薇架,半晌才慢慢吩咐道:
“你带人去,悄悄抄了驿馆,把那枚玉佩取回来,把李云生……”
平王顿了顿,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声音冷冷的接着吩咐道:
“交给连庆,就说爷的话,任他处置。挑几个山上过来的婆子,把红敏押到玉檀山下的空慈庵,高墙圈禁,看严实了出嫁前,不准任何人见她,也不能让她再传半个字出来”
丁二伏身一一答应着,微微迟疑着问道:
“李云生是钦差,庆国那边……”
“山贼强盗,天灾人祸,都是没办法的事。”
平王冷漠平淡的吩咐着,丁二急忙答应着,直起身子,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平王背着手,眉头拧在一处,仔细思量了一会儿,扬声叫了丁一进来吩咐道:
“你和丁二一起,去查查清楚,这东西,是怎么从福佑院递出去的,是谁怂恿着红敏做出这样的事来还有,你亲自去查查,孙义这一阵子往哪一处走动得最勤快。”
丁一飞快的抬头看了眼脸色阴冷异常的平王,急忙磕头答应着,告退出去了。
晚上,平王手里握着那块玉佩,阴着脸进了春晖院,李青迎了出来,笑盈盈的曲膝行着礼,平王心里放松了些,脸上露出丝笑容来,低声吩咐道:
“你先回去吧,我有些事要和母亲商量。”
平王顿了顿,温声解释道:
“这事,你先回避一下好,回去我再和你细说。”
李青惊讶的看着平王,温顺的点着头,
“嗯,我去和母亲告退。”
“不用了,你回去吧,我和母亲说。”
平王伸手拉住了李青,李青惊讶更深,忙笑着点了点头,带着丫头婆子径直回去春熙院了。
平王看着李青出了院子,怔了片刻,才转身进了东厢,屏退了众丫头婆子,舒开手掌,将玉佩递到文老太妃面前,声音阴郁的问道:
“母亲,你看看这块玉佩,可还记得?”
文老太妃接过玉佩,瞄了一眼,立即点了点头,疑惑的看着平王问道:
“这不是红敏她娘成亲前送过来的订亲信物吗?我记得你带过两年,后来,交给红敏收着了,怎么你又拿过来了?要给红敏定亲?”
平王苦笑着,把玉佩放到几上,低着头,半晌才阴郁的长长的叹了口气,低声解释道:
“昨晚,截了个庆国的谍报,从谍报身上搜出封信,说红敏托人要送这东西到京城去,当作定亲信物,托皇上指婚,想嫁到京城去。”
文老太妃愕然看着平王,半晌才怔怔的说道:
“我的儿,这怎么可能,红敏那孩子多乖,可没离过我半步,哪能生出这样的事来?别是弄错了吧?”
平王低着头沉默了片刻,抬头看着文老太妃,温和的问道:
“红敏跟你说过没有?想嫁到京城,喜欢京城的话?”
“这倒真是提过好几回,只说她很想外公安福亲王,说是听说外公家的桂花是京城一绝,要是能嫁到京城,亲眼看到那些桂花就好了,也不过就是说说,一个姑娘家,哪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文老太妃感叹着说道,平王眼眶微微缩了缩,没有答话,文老太妃伤感起来,抽出帕子按了按眼角,
“你既然说是红敏,必定就是她了,你是她爹,还能冤枉她不成?再说,哪有人能欺瞒得了你的?这事,唉,你说说,红敏是我看着长大的,怎么会长成这样的性情?上回,福生媳妇说她越来越象她娘当年的模样,我还生气来,这会儿看,福生媳妇倒没说错了去……”
文老太妃伤感的絮叨起来,平王起身倒了杯茶,递给了文老太妃,温声安慰着她:
“母亲也不要太过伤感,虽说……也不是什么大事,等她大些,嫁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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