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蒿屈膝答应着,李青看着她,停了半响,低低的交待道:
“你既跟了我,有些事就免不了要沾手,只记住,该忘的事,要忘得一干二净了才好,心里若有不安处,就过来跟我说说。”
绿蒿感激的看着李青,
“夫人,奴婢知道了。”
李青点了点头,
“你去吧,叫丁二来见我。”
绿蒿屈膝告退出去,不大会儿,丁二进了书房,请了安垂手侍立着等吩咐,李青端直的坐在炕上,脸色阴沉着,垂着眼帘低声吩咐道:
“你去查一查,大小姐院子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特别是初六那天晚上,有什么人进去过,去做什么事,如今大小姐房里可有人上夜,都是谁上夜,这事,你亲自去查,悄悄的,不能惊动任何人,包括爷。”
丁二怔了怔,立即恭敬的答应着,李青顿了顿,接着吩咐道:
“再找个稳妥的人,悄悄儿的查查清楚,我和爷不再王府的这几天,大少爷和姑爷的行踪,越详细越好,两件事都要快,去吧。”
丁二神情凝重起来,重重的点头答应着,告退出去了。
平王一直忙到戌初时分,才回来春熙院,李青接了他进去,侍候着他洗漱换了衣服,吃了饭,平王摊着手脚躺在东厢炕上,慢慢叹了口气,
“二皇子府半个月不到,办了三场丧事。”
李青垂着眼帘,将手里的杯子放到几上,平王转头看着她,伸手搅了她过来,低声说道:
“我让人过去给沈氏上了柱香。”
李青伏在平王胸前,沉默着没有说话,平王转过头,仔细的看着她,慢慢用手抚着她的后背,温和的安慰道:
“赵勇递过来的匣子,我没拿过来给你看,事情都过去了,沈氏的后事办得很隆重体面,你也别想太多。”
李青沉默着,半响才点了点头,平王微微松了口气,笑着建议道:
“让北寺那边做几场法事吧。”
“不用。”
李青闷闷的说道,
“若法事有用,只怕……她们也不愿受你我这几场法事,若无用,更不必做,我只是觉得有些累。”
平王把李青往怀里搅了搅,沉默了片刻,才笑着说道:
“我知道你是个懒人,若不是为了我,那肯操这样的心去?等咱们取了洛水以西,就好好的休养生息,你也能好好歇着,不用再这样费心思了。”
李青闭上眼睛,半响没有说话。
第二天巳正时分,丁二禀报了进了书房,请了安,满脸尴尬的咳了半声,微微有些不自在的禀报道:
“回夫人,奴才……昨晚,奴才昨天查明了,初六晚上,大少爷留了姑爷彻夜谈文,孙义送了两个据说擅长推拿的丫头给了大小姐,这两个……丫头,是奚地红郎官的娈童,大约初六那夜就破了大小姐的身子,从初六晚上起,大小姐屋里夜夜都是两个娈童上夜。”
李青闭了闭眼睛,心里滑过浓浓的哀伤,林红敏那样小的年纪……
丁二抬头看了李青,接着禀报道:
“这两个娈童形容俊俏,穿着丫头装束,几乎看不出异样来,这会儿,柳家别院里……还好。这几天,姑爷几乎天天和大少爷在一起,大少爷带着姑爷,去万花楼喝过两次花酒,姑爷要过一次万花楼的怜香。”
丁二声音平平的没有任何起伏,李青眯着眼睛,只觉得心里翻腾着直欲呕吐。
李青压了压心神,端起杯子慢慢喝了几口茶,声音清冷的吩咐道:
“传我的话,让柳轻扬立即启程返回元和城,回家闭门读书去,明年过来参加平阳府会试,会试前不准离开家半步!林红敏病了,留她线在平阳府养着,等身子好了,再打发她回去。”
丁二躬身答应着,李青放下杯子,垂着眼帘思量了片刻,接着吩咐道:
“把大少爷和姑爷逛万花楼的事,禀给爷知道,其它的事,不准再提半个字!”
丁二恭敬的答应着,李青出了会儿神,看着丁二,慢慢说道:
“这件事,就着落道你身上,若柳家别院传出半句闲话,你知道后果!没有我的许可,不准林红敏离开柳家别院半步!”
丁二重重的答应着,见李青没了吩咐,才小心的告退出去了。
过了元宵节,王府上香隐隐紧张忙碌起来,李青开始每天跟着平王一起到外书房处理政务,二月初六,平王辞了李青,留了一千名黑衣卫在平阳府,带人去了上岭官。
辰初刚过,外书房院门两侧,宽敞的门房里陆陆续续有官员近来侯见,小厮拿着册子,之前定好了时辰回话的,让到东厢,其它的人让到西厢。
官员进了屋,刚落了坐,门口侍立着的小丫头就端着茶水送上来,屋里原来的长凳换成了扶手椅,沿墙壁一溜放着二十来把,椅子前各放着张老榆木高几,几上小巧的缠丝细瓷碟子里,满满的码放着几样新鲜的点心。
屋子里坐着的七八个官员,正襟危坐着,疑惑的打量着扶手椅、高几、茶水和点心,坐在最里面的一个红衣官员突然“咕咚”咽了口口水,重重的拍了下大腿,伸手掂了块点心送到了嘴里,嚼了几下,仰头一口吞了,端起杯子猛喝了两口水,才开口说道:
“下官……失礼!下官是望乡驿赶过来的,寅初就起身,到现在,真饿坏了,没这点心还好,眼看着这点心,这热茶!咱……下官实在饿得受不住了!”
旁边的官员笑了起来,渐渐放松了些,有一两个官员端着杯子喝起了茶。
林蕴波摇着折扇出现在门口,屋里的官员急忙起身,躬身行着礼,打着招呼,林蕴波满脸笑容,合起扇子,用扇子指了指,笑着说道:
“坐坐,都坐,不用多礼。”
林蕴波让着众人,自己在靠门口的扶手椅上坐了,笑着说道:
“大家也别多让,这儿就好,这一溜儿的椅子,哪里分不出上下首来?我就找个便宜的地儿最好,这儿要茶要点心最方便。”
小丫头抿嘴笑着,泡了茶送上来,林蕴波接过杯子,看着小丫头笑着问道:
“你是跟着哪位姑娘的?”
“回三爷,奴婢是跟着水苏姐姐当值的。”
小丫头笑着答道,屈了屈膝,退到门口侍立着。
林蕴波点了点头,伸手掂了块点心,慢慢咬了一口,转头看着大家让道:
“吃啊,怎么不吃?我今天早上特意赶到这里来吃点心的,这可是春熙院小厨房做出来的点心,半闲堂的点心跟这个比,还差得远呢!快吃!”
说着,自顾自吃了点心,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满意的点了点头。
第三百十八章 战败
林蕴波摇着扇子,叫了小丫头过来夸奖道:
“这茶泡得好回头我跟你水苏姐姐说一声,好好赏你。”
“谢爷夸奖,只是这茶,可不是奴婢泡得好,这是夫人吩咐过的,说今天的点心腻了些,让每一杯茶里放半根苦丁进去。”
林蕴波笑着点了点头,把杯子递给小丫头,示意她再泡杯茶来,屋子里的官员跟着林蕴波,也喝着茶,吃起了点心,七嘴八舌的聊起闲话来,
“我说呢,刚才喝了口茶,怎么觉得隐约有些苦味,吃了这点心再喝茶,真真是好”
“往后要是天天都有点心吃,这候见的人可就有福气了。”
林蕴波轻轻摇着折扇,微笑着仔细的听着大家说话。
挨着林蕴波的礼部右侍郎王文征挪了挪,靠近了林蕴波,低声说道:
“三爷今天也是来……见夫人的?”
“嗯。”
林蕴波瞟了王文征一眼,点了点头,王文征嘿嘿笑着低声说道:
“平日里就听说夫人医术高明,是木莲的转世传人,没想到,夫人政务上,倒也……能通。”
屋里寂然静了下来,喝茶的还在喝着茶,吃点心的还在吃着点心,可耳朵都支了起来,唯恐漏了一个字去,林蕴波摇着折扇,扫过众人:兵部尚书孙兴国耷拉着眼皮,坐在角落里,仿佛已经睡着了,孙兴国是跟着王爷四处征战过的老人,只怕早就得了交待,林蕴波垂着眼帘思量着。
礼部尚书袁义杰有些焦急的死盯着王文征,几个外官脸上微微有些茫然的相互看着,林蕴波目前移到王文征身上,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
“说起这个,真是让人英雄气消,这人吧,真是不能比,听已故的广慈大师说过,夫人八岁上头,医术就超凡出世了,方丈说其实从那个时候起,他就是世俗方丈了,不过碍于夫人不肯公示了身份去,夫人这医术好也就罢了,这学问上头,也不消说了,杨元峰学问上算是个好的了,三年前头,就拜了夫人为师,如今还是十天一篇心得,听说没断过,至于经济政务,这些我其实也是不太通,只听爷说过,江白大师还有莲花峰的事,就是夫人主持着办的。”
林蕴波打了个呵呵,仿佛意识到说漏了什么,
“别的不说,只看户部吧,反正比我管着的时候强得多了去了。”
林蕴波收了折扇,扫了眼众人,神情严肃起来,压低了声音说道:
“这事,我可好心提醒了你们,夫人虽说慈悲,眼里也是容不得沙子的,心思又细,各位还是谨慎着些好,别的不说,夫人若是发作了谁,整个平阳府……”
林蕴波顿了顿,
“就是整个韩地,也没人能求得下情来,就算谁有本事,求到爷那里,爷必定也是觉得夫人发作得对,各位,好自为之。”
说话间,小厮在门口禀报道:
“禀三爷、各位大人,夫人有请三爷,兵部尚书孙大人,礼部尚书袁大人,礼部右侍郎王大人。”
林蕴波忙站了起来,理了理衣服,也不理会别人,径自出了屋,孙兴国从容站起,理了理衣服,跟在林蕴波后面出了门,袁义杰走到王文征面前,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抬脚出了门,王文征怔了怔,急忙跟着出了屋。
屋里的几个外官面面相觑,从望乡驿赶过来的官员惊讶的嘟嚷了一句:
“召见咱的,怎么是夫人?不是爷?”
林蕴波、孙兴国、袁义杰和王文征依次进了正屋,李青头上插着支金刚钻步摇,穿着件明黄底缂丝小袄,一条白底绣黄色迎春花长裙,正端正的坐在南窗下的炕上,四人进来,林蕴波躬身行了礼,孙兴国等三人磕头请了安,李青微笑着请了四人起来,让着坐到了炕前的圆凳上,也不寒喧,直接说道:
“爷已经启程去了上岭关,这仗,大小都是要打几场的,今天叫你们来,就是商量爷走前吩咐过的,这阵亡伤残士卒安置的事儿。”
孙兴国目光沉稳的看着李青,等着她往下说,林蕴波悠然的摇着扇子,看着有些莫名其妙的袁义杰和王文征,李青扫了眼四人,接着说道:
“如今咱们韩地士卒亡而妻守寡者,月给俸二石;子月支俸三石;女月给俸一石,年至十五住支,笃废残疾者,归养乡里,县府列支衣粮,这是祖宗成法,只宜谨守,只是这阵亡士卒的祭奠仪礼上,还没有规矩,我和爷商量了,这事,就交给礼部去制定个章程出来,阵亡士卒为国捐躯,这仪礼就是隆重些,也当得。”
王文征皱着眉头正要说话,被袁义杰狠狠的瞪了回去,林蕴波收了折扇,微微躬了躬上身,笑着说道:
“遵夫人吩咐,礼部三天内就准备议案给夫人过目。”
“嗯,”
李青微笑着扫了眼王文征,
“议案由礼部统总,多听听孙大人的意思,孙大人是老行伍了,最知道这些士卒的心思,有几条要想得周全些,一是要留传,那些立了一等军功的,要以文立传,二是多替人父母着想,三,要替守寡之人想想,若无子,听其改嫁的好。”
孙兴国微笑着点了点头,拱了拱手说道:
“夫人教导得极是,军前将士所虑者,不过父母妻儿,所盼者,不过留名立传,夫人都替他们想到了。”
袁义杰也忙笑着附和着,李青看了看孙兴国,微笑着上,声音淡然的说道:
“不论贫富贵贱,都是一样父母生养,一样的为人父母,孝敬慈爱之心并无不同,居上位者,要懂得将心比心,所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不过就是这个意思。这事,还请诸位用了心去做才是。”
林蕴波忙起身,躬着身子郑重的答应着,孙兴国等三人也急忙起身,躬身答应着,李青眼睛带着丝笑意,带着丝感激扫了眼林蕴波,林蕴波微微笑着点了点头,带着三人恭敬的告了退,倒退了几步出门去了。
吃了午饭,李青歇息了半个时辰,门口丫头禀报了,林宏坚进来见了礼,李青含笑看着,温和的说道:
“你父亲走时吩咐过,让你上半天跟着师傅做学问,下半天就在这里听听政务。”
林宏坚陪着满脸笑容,带着丝胆怯偷偷瞄了眼李青,躬身答应了,李青指着炕前的扶手椅,示意他坐了,才吩咐丫头叫了回事的官员一一进来。
一直到申末时分,李青才离了外书房,坐了小车回到春熙院。
吃了饭,沐浴洗漱后,绿蒿捧了几只小小的匣子送了进来,又从怀里取出支小小的极不起眼的旧竹筒奉了上来,李青接过竹筒,仔细查看了封印,取了银裁刀,慢慢剔开了,小心的解开里面的棉线,卸了机关,取出最里面的一卷纸来。
这是平王的信,李青靠在靠枕上,慢慢看了几遍,脸上露出温暖的笑意来,发了一会儿呆,才吩咐绿蒿取了纸笔,写了回信,绿蒿取了个同样的旧竹筒过来,李青封了信,系好机关,又印上火漆,吩咐绿蒿立即送了出去。
二月初,平王开始大张旗鼓的攻打上岭关,庆国京城紧张一片,探报每隔两个时辰就跑过一批,传递着上岭关的战报和京城的指令。
上岭关外,韩地的兵马越聚越多,旗帜招展着,平王的黑底龙纹旗嚣张的居中高扬飘动着,大皇子手里关于韩地兵力调动的线报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沉重,这份沉重从上岭关一路压进庆国京城,压得庆国的探报由两个时辰一批变成了一个时辰一批,由京城至上岭关转到京城至庆国各处,奚地边境和庆国腹地的驻军接着调令,日夜兼程往上岭关聚集着。
战争的阴云笼罩着上岭关,从上岭关往庆国和韩地漫延着。
李青召见官员的时候越来越多,军衣军鞋、药物等军需通过兵部转到户部,再由户部分到了各个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