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尸陪葬品稀少、衣物毁坏不堪、博士也无法确定墓穴所属的情况下,她曾借助陪葬的几阕残破乐谱鉴定出两个古墓的精确年份。
睿王微微变了脸色,目光猝然一厉,她看到他捏着笛子的骨节微微泛出丝青白——
在其他人眼中,他们的姿态却是亲密的,她不过是刚才他怀中离去。
在其他人眼中,她的话也教人惊愣。因为,她说了句,笛子……本来就不是我最擅长的乐器。
她慢慢走向太子,轻轻笑道:“殿下,这次是翘楚出曲目,你来和么?”
“殿下?”
太子本紧盯着她,这时,才猛地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掩袖一咳,眯眸道:“不错,翘妃领曲,孤来和,敢问翘妃擅长哪种乐器?”
所有人都看着她,其中有道特别的目光一直若有还无的随着她,这倒提醒了她,念及刚才那让人心惊的疑虑,她顿时有了个大胆的主意!
但是,这该如何善后,她想着,已走到太子面前,道:“殿下,这筝能让一让吗?”
“原来,翘妃擅筝。”太子眸光一深,淡淡说着,从案座里走了出来。
翘楚摇摇头,她在思考着那件要紧的事,必须要在弹奏开始之前想到应对的办法,于是不敢应答,怕分了神去。她双手按在筝上,起手试调了几个音,又慢慢走到旁边的七弦琴的试了一会,最后抱起琵琶,又拨弄了几下。
“翘妃可选定乐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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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声音从高台传来,听去竟似充满惊奇,她一怔,心里猛地一动,瞬时拿定了主意,抱着琵琶盈盈一拜,笑道:“好了,回皇上,就这个罢。”
她随即又是一怔,对面,所有人都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她,似乎连被她“请”了出来的太子也是一脸异样。
她哪知道,对她来说,刚才试音色试乐感是在拖延时间,但对在场的人来说,却是……展示!
案上三座乐器,她竟然都会。
在场的,精通乐器的不少,但即使像郎霖铃,王语之这些大才女心思平放在四艺上,也不敢说精通但是也只有太子,睿王,佩兰精通多种乐器了……
翘楚虽只是小试乐器,但起手,指法,甚至旋律都并非随意拨弄,虽曲调不似东陵现在流传的曲风,却确确实实成韵成律。
鬓束浅髻,数枚汀兰珠花别鬓边,两支碧玉钗斜斜簪在髻上,一身素简紫蓝衣裙,身上并无佩戴一丝一毫华丽装饰,只松松挽着一袭白裘,这个北地夷女在抚琴时,双眸晶剔若星辰,竟然一身是风~华。
新皇登基后,有在这一夜相随侍候的老宫人在给新进宫的诸位娘娘说起皇帝旧事时,都没有忘记将这晚的事一并说上,会说起那位来自北地的娘娘……
说,她必定也是皇帝最爱的女人……之一罢。
*****
曲子本是琴萧合奏的,最后换了琵琶和笛子……太子借了“方镜”的笛子,翘楚笑了笑,想有人必定要恼了。
她心里倒是暗赞了太子,刚才一曲《问情》,她能随即和上不过是取了巧,她本来就熟悉这首歌的旋律,否则,她虽极精通笛子,却也必须要听上二,三遍才能和上,虽绝不至于丢脸,却也没有刚才震撼的效果了。
太子才是真正的天赋。
然而,在所有人的期许下,那翘妃一抚琵琶,开始弹奏起来的时候,太子并没有把他的天赋再次展现出来。
听过《问情》的人都知道,此刻翘楚弹的曲子只比问情更简单,太子不可能不会,但是太子将笛子从唇边放下,没有再动。
虽互为劲敌,但这时,却没有一个人暗下诟病太子的能力一句。
佩兰轻声对宁王说,若是我,我也不和这一曲。
因为,在翘楚弹奏开始,便随曲轻轻唱了起来。
开始,她的声音空灵淡漠,一如刚才和太子合奏的笛声,但几句过后,声音却全然不同,变得悲凉。
她在唱,似乎也在问着为什么,也许,刚才一曲并非《问情》,此时一曲,才是问情。
然而,即便不懂乐理的将士,都会想这首曲子,不该和,似乎那只是属于她的曲子,不论她用以弹奏的是筝,是琴还是琵琶。
谁的声音进去了,只会破坏了。
她一直低着头,没人看清她的眉脸,除去少数知情的人,很多人都不明白,这位极得宠爱的王妃为何会唱出这样悲郁的词调……
不知道如何开始难预料怎样结束都说是多情要比无情苦你为何还要脉脉含情是不是你太疏忽是不是你太糊涂爱到尽头也回不到当初你为何还要如此执固如果来生还是今世的重复纵然多情要比无情苦如果来生还是今世的重复你是否还是这样不在乎
直到翘楚将最后收在琴弦上,众人仍陷在浓郁的余韵中,却听得一道声音颤哑了声音问,“翘楚,你怎么会这曲子,你到底是谁?”
众人这才回国神来,一看之下,却见那人竟是方主簿。
翘楚将琵琶放回案上,目光移到方镜的身上,似微微奇怪,反问道:“方大人在说什么?翘楚自然就是翘楚。”
她心里却只有比沈清苓惊颤,这一曲还是试出来了——
太子低斥道:“阿镜,父皇面前,不得无礼。”
沈清苓也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向皇帝,又缓缓向翘楚告了歉。
皇帝突然一声长叹,从高台站起,袖子一拂,苦笑道:“曲子好听是好听,只是过于凄凉了,翘妃,以后莫要再弹这样的曲调了。”
翘楚低头应了,籍以避开一个人那紧窒浓灼的似乎要把她毁掉的目光,虽然人人都盯着她看,但那道目光让她有些害怕,虽然她知道再也没有什么能让她害怕的了,人有时真是矛盾,可不是吗?
也让她越发的疲倦。
兵符的事已经解决,她知道,那个人会保住汨罗和汨罗一族的。
她……已生了去意。
到她的伤口都结了痂,她会回来。
改变秦歌的命运是她支撑下去的唯一理由,可是,现在她很累,真的很累。
不是怯懦,什么都不是,她也不过只是个女人罢了。
又听得皇帝突然问,“阿镜方才倒是问出朕心中所想,朕平日对曲乐也略有些研究,这曲子并非东陵的音韵,想也非北地乐风,你倒是从哪里学来的?”
“回皇上,是……常妃娘娘的故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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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73
皇帝神色明显一变,有些惊惶地盯着她问,“你说什么?常妃的故居……”
面对的毕竟是千万人之上,老谋深算的皇帝,翘楚心里也是惊慌的,她稳了稳心绪,话出口已是平静的,“是当日翘楚在宫里拜祭常妃娘娘的时候,在娘娘宫殿里捡到的词曲谱。”
这话其实有些冒险……若常妃不沾管弦便麻烦了,但她记得,夜扫宫殿的时候,曾在厅里看到一尾琵琶。
她赌了。
拒她听到背后数道抽气的声音,不同睿王等人,沈清苓便站在她斜侧之处,她能看清这个女子的神色,沈清苓眼里闪过惑意,还有极重的疑虑。
皇帝手撑着桌案,神色有些恍惚,喃喃道:“嗯,她也是用琵琶的,这琴棋书画虽远不及芳菲,也还是不错的,她本来就不爱舞文弄墨,会几首曲子已不错了,这首曲子她是从哪里得来的,她自己写的吗……”
他低低说着,眼睑一翻,神色突然变得凌厉起来,一手指向她,怒喝道:“翘楚,你好大胆!如此欢欣时刻,谁准你唱这些悲词哀调,你可知罪?”
瓠这一下,大有雷霆之势——
场上的声音一下子飒静,人人屏息静气,都为这翘妃捏了把汗,暗暗心惊猜度为何提到这已故的常妃,皇帝竟突发大怒……
但这怒气来得太大太猝然,一时之间,竟无人敢劝。
翘楚心脏怦怦乱跳,俯身重重叩首,道:“翘楚知罪……”
这其实早在她预料之中,她虽不知道常妃为何会暴薨,和皇帝之间的具~体羁绊,但她曾听汨罗提过,常妃的日子甚苦,加之夜探常妃宫殿所见的满目凄怆,那并不是一个真正受宠妃子所应有的际遇。
除非……她根本从来就没被皇帝真正爱过。
但是,她总有种感觉,皇帝未必全然无情,否则,他会将兵符交给一个不爱的女人的儿子吗?
她会这样说,一为沈清苓,试探沈清苓的同时又让她产生疑惑,让她不敢肯定自己也是穿越者,而探究到常妃身上去,但常妃已故,沈清苓暂时没有办法证实常妃到底是不是穿越者;第二,也是最重要的目的,让皇帝想一想常妃。
在离开之前,这是她能为上官惊鸿做的最后一件事了。爱厌都好,和她为他这些事,似乎总是划不上等号。
皇帝仍不解怒,冷冷盯着她,眼里甚至隐隐浮起丝杀意。
额头破了皮,出了血,她不敢停下来,这是她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一个皇帝生杀予夺的权力……突然额头着地的时候碰到一股绵软,她一怔,却见一只手掌平撑在地上,护住她的额,挡住了她的动作。
她往旁边看去,却见一脸沉隽的睿王不知什么时候安静地跪到她身边。他的手挡在她身前,当她微微一惊回过神来的时候,身子再也不能动弹,他的手改环在她腰上,不让她再叩头。
“父皇,翘楚是当罚,但她会做出冒犯之举,也是儿子平日管教不达,儿子愿代她受罚。这曲子冒犯了父皇,想必母妃在天之灵,也认为儿子该罚。儿子记得,母妃过世那年的生辰,父皇给母妃送了珍珠做礼物。父皇待母妃好,儿子却做错了事,冒犯了父皇,父皇打了儿子,母妃当时一句话都没说,因为她认为儿子冒犯父皇便是不对。”睿王微微抬头看着皇帝,眸光平静,一字一顿,字字清晰。
翘楚有些恍惚,身侧,两个人的手紧握在一起,或者说,他将她的手紧紧握住,他的手很大,温热而有力,不似她早已冷汗直冒,他甚至没有一点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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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将她的手握住那一瞬间,仿佛有种热流在背脊缓缓流过,她生了一种错觉,这个男人会保护她,绝不会让他的父亲还是其他人伤害到她。
但她知道,那种相濡以沫一般的感觉……不是真的。
她不相信,不再信。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尘世。
皇帝目含凶光,脸孔本微微狰狞着,这时突然浑身一震,怔怔看着二人,嘴唇颤动着,却始终说不出话来。
“父皇,本来喜气日子只谈赏,不论罚,但赏罚当分明,翘妃有所失仪,八弟确实责无旁贷……”
眼梢暗暗掠过趋步上前的太子,翘楚微微咬牙……这上官惊灏果真是无孔不入!
她心惊,正想说话,手却被睿王重重按了一下。
他的目光仍淡淡,直直的看着皇帝,很安静。
“惊灏,莫要再说了,他是你弟弟!”皇帝突然低吼一声,微微踉跄着从高台走下来,郎后,诸妃,两名大太监伸手去扶,都教他拂开了。
他大步走到翘楚面前,有些骇人的紧盯着她,“常妃那词谱上可还写了什么?”
“回皇上,娘娘没有写什么在上面了。”翘楚略略一想,才恭谨回道。
皇帝闭住眼睛,一声长笑,睁开眼来的时候,脸容一瞬变得苍老衰败,他也不过才四五十岁的年纪……
他眸里浮上一抹倦色,苦笑道:“她写这首词是什么意思?”
他似在问她,又似在自言自语。
被身旁男子紧握着手,翘楚冷静地收起任何一丝让眼前这锐利的一国之君质疑的犹豫,禀道:“翘楚觉得,娘娘的意思是……有些人谁也说不清他哪里好,甚至也许他什么都不好,但就是谁也代替不了。”
在所有人的惊惧下,皇帝突然跨前一步,紧紧抓住翘楚的肩膀,颤声道:“你真的这样认为?她真的如你所说这样想?”
翘楚摇了摇头,轻声道:“皇上,若是翘楚,我爱的人对我很坏,我想我再也不会爱他了。但我相信,常妃娘娘却并非这样想,她还是深爱着那个人的,如果她不是这样想,又怎么会期许来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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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突然在翘楚和皇帝的几个对答之后完变,皇帝的神色还有些恍惚,却似乎一下高兴了起来,亲自将睿王和翘楚二人扶起,又走到太子面前,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榜。
这时,很多人都看明白了,皇帝刚才虽对太子厉色相向,心里最重视的仍然是太子,今晚之前,皇帝或许心里还有些什么想法,但如今看来,他对睿王的的钟爱似乎并不下太子。
然而,最后那一声对答极轻,谁也不知道翘楚到底对皇帝说了些什么,也许唯一能将他们的对话听清的就只有在她身旁的睿王了。
人们虽然好奇,但皇帝的心,宫里的事,有时谁都说不清,也不会有答案。
很快,篝火席间觥筹交错,再次热闹起来。
翘楚到这时才算松了口气,背脊已是一身冷汗。睿王正揽着她走回去,她只觉耳目有些轰鸣,腿脚一软,若非男人紧紧环着她的腰,她已经摔倒。
她想自己走,无奈手脚乏力,也不想在这种场合让人看出什么,只好微微攥住他的手,他立刻将她的手反握住,视线一抬,拢住了她的眉眼。
他似乎随即吃了一惊,刚才和皇帝对峙时的沉稳自若也一下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微微凌乱了的目光。
“翘楚,你哪里不舒服?”
他抱着她,沉声问着,那声音竟有些她陌生的急了。
她正想跟他说声她想回去,突听得皇帝的笑声在背后的高台淡淡传来,“翘妃,你也许晚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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