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痛罢,一脸死气。
但他的眼皮却在微微跳动着。
嗯,他还没死。
吕先生说,他强支着一口气撑着。
刚才,听到吕先生要求时候,那种冰凉、胃液也微微翻腾的作呕的感觉,突然黯淡了。
她以为她会犹豫挣扎很久,却没有。
本来,那晚,她便许誓,誓愿她不再管。
可是,事到眼前,却可以生离,不可以见死别。
伸手去抚摸他的眉眼,就像初见的模样……带着防备警惕,其实情早在肌骨。
她掩嘴一笑,正要转身去回吕先生,突听到低袅的声音在背后轻轻响。
“苓……苓……快上去。”
那声音很轻,也许轻到只有她一个人听见,但已足够,她浑身一震,眼泪“噗”的一下竟就这样跌出。
快急得她措手不及。
她说过不哭,却又一次。
她果然言而无信。
本以为就像花落一样,眼泪也是没有声音的。
原来不是。
终于,她低头用力一拭,转身对吕先生道:“我救不了他。你爱救便救,不爱就罢。生死一夕,黄梁一梦,都说轮回,十八年弹指,他很快又能再享人间繁华。”
说罢,她丢下满室目光,从若雪身旁快步走过,从满院人群里夺了路,奔了出去。
*****
“苓,上去……我必定护你,我不想欠你;晴语,我也不欠你,早便不再欠你……”
“翘楚,莫走,莫要喜欢九弟,莫要放手……”
“翘楚……你到底喜欢什么……”
若雪怔怔盯着榻上的男子……
那双隽秀英气的眉,紧紧皱着,蓄起一道道的皱褶,似乎满心痛苦却又小心的禁锢了起来,不去泄~露给谁知。
不过相识片刻,她却心酸难抑,不禁恨起那翘小姐的薄情。
翘楚告诉她,她是大户人家儿女,他是她家中长工,是花匠,专门伺养她园中的花草,二人自小长大,多年情谊,是主仆,也是朋友。她被家中逼婚,大婚在即,未婚夫来闺房稍做探看,他将那个男人制服,窃其衣饰,伪装掩盖,带她逃离大宅门。
若雪自嘲一笑,她被迫下嫁魅族族主之子半夏,大婚在即,为两族利益,不可反抗,心里多想有这么一个男子将自己带离。不管他是什么人,是长工还是公子!
她素来慧敏,本对二人的关系有所怀疑,但看翘楚模样只属婉秀,反而这为~奴为仆的男子长相贵美。
初见,他身负重伤无法动弹,坐在地上,还要借岩石来倚靠,却一手紧揽怀中女人,一手扣刀杀兽,举手投足间,竟尽是睥睨天下的赫然气势。
他当时凝眉看她,似乎她是他的旧识,却随即说,你不是那个人。
若非他对她说“去找帮手”,她可能还怔在当地。
所以,这样的男子,若不是翘楚家中的长工,身份卑~微,心存主仆之礼,又怎会对翘楚如此付出?
她对翘楚甘入天神村之举甚为敬佩,此时,只觉这个女子终究还是流俗了去。念及贞德,对一番舍命情谊,竟决绝到连一丝迟疑也不曾有过。
却怎么他在梦里还唤着她的名字?他对她,不只主仆朋友之情,其实还爱着她吗?
爱着这样一个千金小姐?
在“凤清大妃”一声低呼之下,她突然不顾自己的身份,缓缓朝吕先生跪下,低声道:“吕先生,若雪求你救救他。”
吕先生看向“凤清大妃”,道:“公主请起,公主虽因事暂没有了记忆,吕某却知,便在佛主下凡历劫前对公主也是爱护有加的,这礼,吕某无论如何担当不起。”
“翘振宁”微微一震,“凤清大妃”已赶紧去搀若雪。
若雪摇头,将母亲挣开,微微厉声道:“翘楚走了,求你救救他。”
……
“翘楚,莫走。”
一声低昂突然从榻上传来,众人一惊,只见榻上的男人猛地坐起身来,目光混浊地盯着若雪,“翘眉?”
“翘楚呢?”
若雪听他似唤自己,又惊又喜,听她问起翘楚,苦笑道:“她走了!”
“她果然走了……不是梦……我听见,有人问她愿不愿意用自己来救我……嗯,她毫不犹豫地走了。”上官惊鸿坐在榻上,淡淡笑着说。
他一双眸眸里都是血丝,红得让人寒秫,他的身子摇摇晃晃着,半吊在榻上,苍白孱弱得似一碰就倒,却有一丝又一丝的狠戾从瞳仁里慢慢渗出来,将最初的痛苦全部埋住了。
这个重伤男人浑身散发的狠厉气息,让术法高深的“翘振宁”也不禁一惊。
突然,众人只见他盯向若雪,“她走了,你却求人救我?”
207你不必懂我(5)——大夫不可以
“翘眉?”
“八爷。”
……
第一次,若雪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渴在上官惊鸿问她“她走了,你却求人救我”的时候,一句“八爷”,她脱口而出。
八爷……
她到底在说什么?她在唤谁?
接他现在的神智还有些不清醒的,不然他不会唤她“翘眉”,可是,她怎么竟叫他“八爷”?
以致后来,吕先生走到榻边,他冷冷看向吕先生,尔后只看到吕先生弯腰对他说了句什么,两人又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背后,母亲有些强硬地将她搀起来,父亲的神色不知从何时起变得有些复杂,也许,是她现在才发现。
空气中,有香艾的气味传来,让人精神一振,她蓦地从回过神来,却见上官惊鸿又已昏迷过去。
一身血迹斑驳,凝成暗红,看去格外惊心。
她又惊又急地去向吕先生看去,吕先生在桌边弯腰点燃着艾条,她急道:“先生,他怎么了?”
吕先生却抬眉,问道:“刚才,公主是以公主之尊来求吕某,恕吕某逾礼问一句,若公主是翘家小姐,可会答应这交换要求?”
若雪被他的话一震,顿在当地,竟一时忘了问救治之事。
*****
满天星光,翘楚踉跄的走着,四周美丽的屋舍这时竟也成了讽刺,天大地大,她却不知去途。
屋舍到处,到处灯火,却没有她的家。
背后,远远有两个天人缀跟着。
应是“翘振宁”派过来的。
刚才甫进来,便变幻了景物,她找不到出去的路。
也许,她该问问出去的路。
她慢慢转过身,两名天人有些惊愣的看着她,停在原地,她快步走到二人身边,张口,却问不出声音,眸光落到衣服上的的血迹,便怔住再移不开。
*****
“主上,翘小姐回来了。”
……
“吕先生,我答应你。”
从院外,院子经过,跟着那两个天人,排开密密人群,翘楚撩着长长的衣裙,高声喊着,大步跨入厅堂,却见“翘振宁”,“凤清大妃”和族中长老——几名壮年男子,脸色轻凝站在榻边,吕先生站在桌旁,摆弄着桌上一个小炉。
空气中暗香轻流。
炉中艾枝已燃到尽头,吕先生在换新艾。
看到她,目光一怔,唇角微起的不知是嘲还是许。
她一惊,赶看向厅中右侧靠墙贵妃软长榻。
只见,上官惊鸿倚在榻背上,若雪侧身坐在榻边,握着帕巾替他揾额角汗水。
她蓦地收住脚步,愣在门阶处。
一瞬,众人纷纷看向她,天人们的目光是不可思议的惊咋,“翘振宁”等人神色却复杂。
若雪听得声响,猛然转过头,美眸里有些惊讶,有些责备,又还有些幽邃的光芒……
若雪之后,上官惊鸿身子慢慢前倾,他紧盯着她看……眸光,却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吕先生救了他!
在她离开的这盏茶功夫里,这短短时间里,发生过什么吗?
她心里凄然,实在无法再去深究这些,只不断想着……他好了,他好了……
也,再也不需要她了。
——
心绪,短短时间里起落沉浮,也不知为什么,口里一句“你还好吗”竟滑下喉,飞快转过身,只想离开。
本来,她便已经无法再面对他。
背后声音有些急遽凌乱,只听得有什么奋起之声,和若雪一声惊呼,翘振宁好像说了句“公子当心”,她脚下重,仿佛失去了焦距空洞地看着自己的裙摆,踉踉跄跄没走得几步,腰身一疼,被什么箍上,身子已被一股大力狠狠拽进怀里。
“小姐,你还要去哪里?”
沉散在耳边的声音,让她猝然一震,整个人旋即被扳过,被逼对上男人严厉火炙一样的眼眸,他看她抗拒失措、目光散乱地看着她,一手紧扣着她的腰,一手突然抚上她的眉额,在所有人的惊乱抽气的声音中,将她紧紧按压进怀里。
她张惶的被迫枕靠在他肩膀上,对着一室震惊。
“翘振宁”,“凤清大妃”,族中长老,携她回来的两名女子,目光里,似乎都带着惊世骇俗的意味,吕先生紧皱着眉,眸光暗暗。
因为,小姐和长工吗……
嗯,她还好,面对着的还只是屋里几个人,上官惊鸿那边面对的,可是无数天人……
若雪怔愣着看着二人,身~体还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微微僵硬在榻边。
她他勒得快要窒息,鼻子嗅到一股浓刺的气味,她一怔,使劲想从他怀里挣出些许,身子却被他如铁坚硬双臂收得越发紧,耳边听得他沉哑着问,你还要去哪里?
她脱口说道,你弄疼了,放开我一些。
话出口,自己也发怔,这样的语气,委委婉婉的,竟不知是哄是说。
感觉到他的胸~膛微微一震,像抓握着什么珍贵东西的双臂才略略松开了一些。
在他怀里,她往他臂膀空隙处张看出去,目光晃晃散散落到地上,只见他袍摆下,赤脚旁,淅淅沥沥,一摊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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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8 你不必懂我(6)——长工不可以
她一惊,说,“你放开我,让吕先生看看,伤口破开了。”
“还走吗。”
背后他的声音还是沉沉的,却较往常发狠时少了几分戾气,多了一分轻苦。她还能说什么。
“我不走。”
渴她说着,心里酸涩,等你好了再走。
她不懂,那个原因是什么。
他明明不爱她却字字句句行行为为都像他其实深爱她的原因。
接她心决,却一时困怔想着,旁侧,翘振宁一声轻咳,她才赶紧推开他。
其实,即便他真的爱她,他们也不可能在一起了。
因为还有郎霖铃,还有……清苓。
不是唯一,她不能要。
何况,他们之间还有太多的回不去。
他慢慢松开手,却又改握住她的手,她苦笑着,若非他的伤,她是不是就可以少一点犹豫,将他挥开……
他凝着她,眸光幽深,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从刚才回来再见,他盯着她陌生又若有所思的目光,到将她抱进怀时的似乎有些无所依循却又带着本能的狠戾,再到此时……
她说不上哪里不对,却感觉很不对劲。
他却拉着她走到榻边,将她轻轻按坐下去,对若雪温言一笑,道:“刚才有劳公主了。”
若雪身子似微微颤抖着,拿着布帕,朝他点了点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却又朝她淡淡道:“翘姑娘,你好好照顾上官公子罢。若雪先退,不扰静养了。”
她说着,垂着脸颊,匆匆奔了出去,翘楚只看见她倾城美丽的下颌有抹尖冷。
院里天人无声,却都紧紧注量着他们。
无怪他们会以这样的目光看他们。
礼教大防。
这个时代,本来即算夫妻,关起门来做什么事,谁不说,但这公然之下,看衣穿着,这天人们的礼法似乎比东陵民风更严谨上几分。
他们又不是夫妻,不管“翘振宁”等人信不信她那一番措辞,在明面上,他们不是夫妻,有违礼法。
上官惊鸿这时也似乎微微一怔,他放开她,眼梢却还淡淡拢在她身上。
“翘振宁”又浅咳一声,看向吕先生。
吕先生走过来,动手打开榻头一张小几上的木箱,拿出一卷纱布。
他让上官惊鸿坐下,上官惊鸿谢了,眸光甚温,她凝着二人,却陡然从后者嘴角微微一沉。
她心头一秫,上官惊鸿不喜吕先生!
但愿那并非……杀意!
不知为何,那人明明眉眼温淡,嘴角不过是略略一沉,甚至不过是不经意,她心底却很不安,反而一直安静、又有些无情强硬的吕先生这时脸上有着一丝温和,她正疑虑,突听得上官惊鸿在她旁边轻声问道,“小姐,你姓翘,闺名一个楚字,是不是?”
*****
一夕繁闹,一夕凝寂。
医庐的厅堂已空。
盏茶功夫前,“翘振宁”已领着人离开。
翘楚坐在桌边,抚着下颌,头重脑胀,背后是上官惊鸿在辍弄东西的声音。
东西是“翘振宁”命人送过来的,今夜里,他们便留宿在吕先生的屋里,方便照顾。
吕先生屋子古雅精致,却没有卧室,只得一进厅堂,厅堂里还有个房间,却是个小药房,另有一个厨房,院子植花,院侧茅室。
——
今日情况特殊,实际上,平日里,吕先生均是出诊,不在自己室内接待病患,厅上贵妃软长榻便是他歇息的地方。这张长榻,较~床略小,但一个人枕睡,却还算宽裕。
但到底男女有别,但怎么也不能三人同挤统一榻,是以,“翘振宁”命人送来两张榻子。
众人离去时,听“凤清大妃”说,这里并无日夜之分,自千年前从天界迁徙至此,被飞天封印的这个地方,只见夜,不见日。时序却同外间世界,这时也是冬寒春至。
所以,“翘振宁”送来的东西又另有些被~褥,衣服和吃食。
这些细须不是她须记挂的,她困苦的是:上官惊鸿现在的情况。
刚才上官惊鸿的一句“小姐,你姓翘,闺名一个楚字,是不是”几乎将她震得魂飞魄散。
“凤清大妃”将事情经过告诉了她。
吕先生的规矩,取物救人。
吕先生说,要么,问她要:要么,问上官惊要。
在她离开的时候,那炷香盏茶的短暂时间里,上官惊鸿醒来过,吕先生问他要了一样东西。吕先生当时也没直接和他说要什么,只问若从他身上拿走一样东西,他愿不愿意。
上官惊鸿似乎没有选择的余地,他自己纵有一身医术神通,众人看的真切,似乎是他拼了全力挣醒过来的,那时,他孱弱无比,根本无法料理己伤。要么给,生;要么留,死。
他答应了!
然而,吕先生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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