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的,当然知道,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对我的问题避而不答,这又算什么?倏地起身,我轻快地说:“需要我去向皇阿玛请旨么?”
心疼痛起来,如果他说要我去请旨,我该如何自处?真地去求康熙让他纳下那个非娶不可的她么?疼痛几乎将我淹没。他说皇阿玛已经下旨赐婚了。努力尝试微笑,发现自己笑不出来,只好说到:“是你自己去请婚的么?”
“是的。”胤祥镇定地看向我,目光没有丝毫逃避。
“何时完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镇定下来。他要娶新福晋,已获圣允。他现在的行为是伤害,先前的行为是隐瞒。怕我不让他娶新福晋么?是怕我吵还是怕我闹?心,是强留不住的。对于这一点,我身有体会。胤祥,或许你没有我以为的那么懂我。
“十日后。”他说。
“那么赶?时间很仓促,恐怕来不及。”我慌乱的说,我还没有,我的心理还没有准备好。
胤祥微笑地上前,握住我的手,轻轻地说:“有你在,我放心!”
他的微笑犹如月光那般清冷,这个完美如洛神的男子,终究不是我一个人的。有你在,我放心。一直觉得被他信任是件骄傲的事情,如今听到他这样说,只觉讽刺。眼前这个男子信任我,他相信我能安排好他的婚礼,让他顺利迎娶新福晋。可笑的是,皇子大婚一向由内务府安排,我这个嫡福晋只要做出贤良淑德的样子端出大清嫡福晋的架子,接受各方贺喜即可。
“胤祥,你是自愿的么?”压下苦涩,我艰涩地开口问。你喜欢她么?你爱她么?为何这么简单的话我问不出口呢?怕他避而不答,更怕得到肯定的答案。
沉默。一室沉默。许久,他轻轻地点了点头。他的动作很轻,仿佛怕吓着我。可是那么轻的动作,却伤我那么深。避开胤祥,飞快地走出去。他没有拉住我,没有说话,任我离开。有人说,爱情是柠檬。为了三分的甜,要饮尽七分的酸。如今算来,是否我已吃完了甜,只剩下酸?
他为什么不拉住我呢?他为什么不解释呢?就算是骗骗我,也好,真的,就算是骗我也好。他可以说心里只有我一个,娶她是迫不得已。如果他说,我会相信,为了他,我愿意当一个傻瓜,做一只鸵鸟。白首同心、不离不弃只是我的一个梦么?不愿离开他,交出一颗心,却被轻易舍弃,那颗心如今碎成粉末,这样的心,如何继续爱下去。伤害总是在人不设防的时候到来,总是轻易地伤到人。
无数次幻想过他会再娶,知道自己必定会面对。以为他至少是被逼无奈,至少很有多理由,至少会给我承诺。可是,什么都没有。一直想和他生死相许不离不弃,难道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这样的感情还是我一直惦念的爱情么?这就是我想要的么?我是个以夫为天的人么?我不是。一颗心被分了又分,试问我要的是几分之几?这样的感情,要不要都太伤人,宁愿不要。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江湖。骄傲倔强如我,就算没有爱情,也会留下尊严。祈求哭泣不是我的风格,离开,好过留下来伤害,对他好些,更是对自己仁慈。
十日后是他的大婚。十日的时间,可以做很多事情。
忘了自己在乾清宫跪了多久,康熙的叹息我不曾听闻。我管不了也顾不了那么多,只想要自由。拿出了太后的银镯,我终于等到他的点头。我,即将自由。他的婚期,便是我自由之日。
十三阿哥的大婚让府里喜气洋洋。他迎娶新福晋,婚礼很盛大。精心打扮,艳压群芳。纵使我仍是二十岁的相貌,良人却仍是另娶。情何以堪?伤痛到极致我居然可以微笑,带着清华如月光的笑容,温柔明亮,尊贵而不可侵犯,我把自己无双的美貌天成的气质挥洒得淋漓尽致。让我张扬一次吧!一直战战兢兢害怕受到伤害,结果仍是逃不了。早知如此,我何必如此委屈自己,早该活得随性自我。这会是我作为十三福晋的最后一次亮相。努力微笑,得体应对,就算是做戏,我也要完美演绎到底。
今日,十三阿哥的嫡福晋兆佳。若涵将要消失。我自由了,今日后,我只是丰云卿,和胤祥再无想干的丰云卿。仅此而已。
洞房花烛夜,他和别人又一次的洞房花烛夜。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就算我是旧人,就算我会哭,也不会让别人看见。坐了一夜至天明,以为他至少会来我的屋子看望一下我。可是他没有出现。如果他会出现,说上一句他是有苦衷的,也许,我就会原谅他。他没有出现,没有再留下的理由。
孩子们我舍不得,可是他们身上留着皇族的血,我带不走。他们是我和胤祥爱情的结晶,是一种证明。如今情爱不再,只余感伤。
记得有朋友问过我,如果你的男友或男人出轨,身体出轨和心理出轨,你更无法忍受哪一个?现在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有多残忍。少年时的自己犹豫很久后有了答案,觉得比起心理出轨更加无法忍受身体出轨。如今想来,胤祥他是身体和心灵都出轨了。
人虽离开心却仍在。把心留在了京城,终有一天我会回来。离开,是我爱胤祥的方式。唯有现在离开,才不会让我们的爱情消磨殆尽。等我准备好,慢慢地细细地想通后,我便会回来。京城的城墙消失在我眼里。
康熙给了我一年的时间散心,一年后必须回去。也许,我不会再回去京城了。即使我的心被留在了那里,若没有怜惜的人,心丢在哪里都一样。一直以为我有很多时间可以好好地想一想,没有想到计划远远赶不上变化。
胤祥的大婚当天,京城应该是喜气洋洋的,我们一行人却遇上了盗匪。秋水和落霞不会武功,被我和月箫紧紧护在身后。纵使月箫武艺高强剑术超群也难敌众手,何况是我?我紧紧护着秋水,剑走指尖身形飘渺,来袭的人武功很高,交手不久持剑的手臂便中了数剑,我的动作迟缓下来。忽然有两个人加入战场,他们身手高强,帮的是我们。他们的出现,让我的动作一滞。就这一瞬间的分心,让我后悔得恨不得杀了我自己。
身后传来异响,转身看向秋水,她紧紧抱着我,一直剑,一直长剑直直刺穿了秋水的背。,剑尖正滴着红艳艳的血。哐当一声,我手中的剑落了地,接住秋水倒下来的身体。血,染红了衣衫。秋水在微笑,她居然还在微笑?!这个傻瓜。想骂她,声音梗在喉咙里。泪水如珠,一滴滴的,落在秋水芙蓉般的脸庞上。
“小姐,我一直想要保护你,觉得好幸福。”秋水微笑着,努力发出声音,她伸出手轻轻抹掉我的泪,“别哭,我很高兴。来生,秋水仍要服侍小姐。”
我伸手覆住她的手,低声说:“别说话了。月箫在,你不会有事的。”
秋水轻轻地摇头:“小姐,让我说,我怕是不行了。秋水不能继续陪小姐了,以后小姐要多休息,对自己好点。”
点头。秋水的每一句话我都轻轻地点头。发不出声音。这个自小同我一起长大的女子,为了照顾我陪伴我,不愿意嫁人。如今,生命正从她的身体里一丝丝流逝,我却只能呆呆地看着,看着她美丽如芙蓉花的笑容。月箫带着落霞过来,他替秋水把脉,轻轻摇头。
正欲说话,落霞却忽然抱住了我,紧紧地抱住,她的脸上满是欢喜的笑容。奇怪,等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月箫已经转过头,泪水自他的脸庞滑落。两只箭,射在落霞的胸口,血汩汩地流淌,疼痛瞬间淹没了我。努力保持清醒,轻轻地放下落霞,没有时间难过。凭空再次多了很多敌人。和先前的强盗是一样的服侍,月箫和我以及先前那两个上来帮忙的皇家暗卫在刀光剑影中,慢慢地落入弱势。身上又多了数数道细小的伤口,月箫和两个暗卫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幸好康熙派了两个暗卫暗暗跟着我保护我。
拼尽力气,我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剑走指尖,招招都是杀招,再不留情。终于,站着的人只剩下四个,我、月箫加上两名暗卫。微笑起来,手连握剑的力气都没有了,银剑落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同时发出的还有月箫的大叫声,还有我的闷哼声。一只箭,不知何处射来,射进了我的胸口。扑通、扑通,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那只箭,怕是伤到了心脏才会让我听见如此清晰的心跳声。无心说过我还有一劫,是在二十六岁。如今想来他定是记错了时间。当我揪着心平安地渡过二十六虚岁和二十六周岁,便安下心来,以为自己化解了劫已经没事了。没有想到,今日或许便是我的最后一日。
软软地倒下去,月箫飞奔过来的身影,是我最后的意识。秋水落霞,是我说的最后四个字。看到月箫轻轻点头,我终于昏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自睡梦中醒来,白茫茫的一片,一片白茫茫。是梦境么?我又做梦了么?为何场景这样熟悉呢?我努力向前奔跑,许久许久仍是白茫茫的一片。我大声叫到‘有人吗?’,许久许久,没有得到回应,在我以为不会再有回应的时候,听到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是无心。
“有因有缘集世间,有因有缘世间集;有因有缘灭世间,有因有缘世间灭。”他的声音慈祥和安静。
“无心大师,是你吗?”我大声问。
“若寒施主,别来无恙!”无心微笑着出现了。他着一身白色袍服,衣衫飘然仙风道骨。那双睿智的眸子,慈祥而平和地看向自己。他带笑的目光,让我一颗心安定下来,不再慌乱。该来的注定会来,如果注定是劫,便躲不掉。
“大师别来无恙,大师唤我若涵即可。”我微笑着说,这个无心既然出现总是有理由的。
“若涵,如今是你的大劫,能否渡过要看你的造化了。”无心笑着说,目光如铁地看向我。
“请大师指点。”我恭敬地行李,希望无心能指引我道路。无心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问我参过佛理,见我茫然地摇头,便对我讲起佛经来。他讲的是《金刚经》,从“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到“一切行无常,生者必有尽,不生则不死,此灭最为乐”。一部金刚经,无心讲得通彻我听得入迷。不知道他讲了多久,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过疲惫,我努力不让自己睡过去,听到无心的话,终于还是沉沉睡了过去。无心轻声说说:“睡吧,若涵。让你的心指引方向便可。唯心而已。”
我的心么?我的心遗落在三百年前的清朝,我想回去,好想好想。秋水怎样了?落霞如何了?还有月箫,月箫他伤得重么?
睁开眼睛,努力地睁开眼睛。这样的场景太过熟悉,多年前回到康熙年间时便经历过一起。只是当时入目的是落霞欢喜的脸蛋,如今惊喜带笑看向我的人变成了月箫。想开口问秋水落霞的情况,有人推门进来,不正是秋水和落霞么?她们惊喜地跑上前,拉着我的手,水已送到我的唇边,嘴里不停嘟哝“谢佛祖保佑小姐终于醒了”。喝着水,泪水落进了水杯里。她们都没事,真好。
秋水和落霞伺候我用膳,月箫替我诊脉。用了膳漱了口喝了茶,我开口问:“我睡了多久了?”身体酸痛,应该是许久未运动的原因吧?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呢?一个月还是两个月?
“三年又四个月,整整四十个月的时间。”秋水开口,接着哽咽道,“小姐,以为不准睡那么久了,秋水好担心!”
“三年又四个月?那么久?!”我惊叹。全身的骨头是不是生锈了。
“是啊!先前来了个大和尚说小姐会睡上三年,我们都还不信了,结果真的睡了三年,不多不少。”秋水迅速抹掉眼泪,开始叽叽喳喳。
“大和尚?”疑惑的目光转向月箫和落霞,已经不期望秋水这个小麻雀告诉我重点。月箫和落霞会意地笑起来,开口的是落霞,她一边给我调整靠枕的位置,一边轻声说:“他自称无心大师,云游四方刚好碰上我们一行人伤势都很重,便上来帮忙。小姐的伤好了以后却一直昏睡不醒,我们好生担心,还好大师他说小姐会没事,只是累了要睡上很久。他还让我们得空便读《金刚经》给你听。”
“你们一直在读《金刚经》?”难道我之前遇上无心,他给自己讲说《金刚经》的事情是一场梦么?
“是啊!我和落霞轮流读的呢!我们还每日给小姐泡一个时辰的药浴然后再按摩两个时辰,都是无心大师吩咐的哦!”秋水说。
“若涵,身子现下会觉得酸软,因你睡得久了是正常现象,过段时间便会恢复。”月箫微笑着开口,同时递给来一碗药。
苦笑着喝下良药,果然非常苦啊!叹息一声,我是个合作的病人。随后秋水落霞扶我起床慢慢走动。秋水和落霞的伤也早就恢复了,整日给我师部药补大补小补。几日后我已经可以单独走动。我开始运转内息,习武强身。关于京城的事情我不敢问他们也没有说,我只是尽快锻炼身体希望尽快恢复尽快回去京城。已经康熙六十一年了,时间都被我睡掉了,这个多事的年份却早早到来。一个月,只用了一个月,我便完全恢复过来。
我们返程回京,原来我们一直停留在一座不知名的小山上,距离京城并不是很远,快马加鞭到京城需五日,马车慢行则需十日。因我身子刚恢复,另外三人坚持马车慢行,居然走了十五日,回到京城时已是八月。
当京城熟悉的城墙映入眼帘,来不及感叹便被吓着。有人来接我,而且是熟人,当初保护自己的两名暗卫之一驾了马车来接我们。我们一行人直接被接近了宫。康熙的容颜憔悴,怕是病了且病得不轻。他分别接见了月箫和我。康熙接见月箫的时间里,秋水落霞伺候我沐浴更衣,梳妆打扮。铜镜里的女子双十年华,貌若牡丹仙姿天成举手投足都是说不清的婉约风情。原来我已经长得那么美了,原来我看起来还是那么年轻。
康熙见到我时,露出比我想象的还要丰富的表情,诧异惊奇欣喜在他眸子里流窜,许久他微笑了,沉声说:“涵丫头,数年不见,更见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