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女儿告退。”
言罢,立即拂袖而去。曼妙的身姿逐渐消失在长长的回廊,裙摆绵延拖地发出沙沙的响声。盯着离去的依人身影,欧阳克觉得,那个高贵的女子是如此的孤独。这孤独,似曾相识。
佛寺上香遇故人
完颜语蓉侧卧在躺椅上,单手把盏,神情寂落。慵懒的摇晃着酒盏中已经不多的酒,纤长的手指拂过湿润的唇,娇嫩的唇瓣胭脂退尽,酒盏上唇印妖娆的印记。她枯坐了一夜,也等待了一夜,彻夜未眠。
“你回来了。”
完颜语蓉未抬眸,淡淡的对着跨门而入的完颜康道,态度云淡风轻。她等了完颜康整整一晚。
晨暮中完颜语蓉的面容模糊不清,但她的语气淡漠的,没有丝毫的温度。把持着酒盏的手指纤长,琉璃酒盏的光华流转在指尖,四分艳丽,三分妖娆,二分慵懒,还有一分对一切都不放在眼中的漠视。
这样的完颜语蓉是完颜康从来没有见过的,陌生的。他没有想过自己的妹妹还会有这样的一面,披散而下的长发在晨光中诡异的乌黑,为出尘的气质平添几许妖异。
“蓉儿,你怎么会在这儿?你,没回玲珑园?”
完颜康坐在躺椅对面的椅子上,有些不敢正视完颜语蓉的容颜。即便是亲兄妹,但完颜康也是个男人,对于美丽的女人,他也是会有追求的。但如果对方是自己疼爱的亲妹妹,他只能对于那份美丽望而却步。
“我在等你,哥哥,我在你的府邸等了你一整晚,等的望穿秋水。”
完颜语蓉淡笑,饮下最后一口酒,转眸看见完颜康神态不自然,视线躲闪。心中微微黯然,什么时候开始,我和你之间也有了隔阂。
“你比武招亲,打赢了那个宋女的事情爹爹已经知道了。昨晚别人的父亲找上门,要找他的女儿,说你悔婚,以势压人。要讨回个公道。这些,哥哥好不知道吧。”
完颜语蓉打理着凌乱的衣衫,轻描淡写的告诉完颜康王府昨夜的大戏。昨晚重伤的中年男子,她只是憋了一眼,不是太在意。但今天看到自己的哥哥时,她突然觉得那个男子和自己的哥哥眉宇之间十分相似。两人之间似乎有着特殊的关系。
“什么?可恶,我就是随便玩玩,和那个姑娘比试一下武艺,还能有这些麻烦。”
完颜康不停地击打着手心,着急的在房间里来回走来走去。他最怕的就是娘知道此事。
“蓉儿,娘,她知不知道?”
“你说呢?”
完颜语蓉似笑非笑,怎么可能不知道。为此,她还难得的拿出身为母亲的尊严呢。
“爹爹那里倒没有什么,只是母妃那里需要你去好好的规劝。她应该在木屋等你。”
完颜语蓉走出完颜康的房间,走之前再度回首看了完颜康一眼。她总觉得那个男人会给王府带来难以想象的冲击。那个男子到底是什么来历,她要好好的查一下。水落石出不可。
脱下郡主的正装,换上水色罗裙,在绿鸾的服侍下轻挽流月发髻,斜插一只碧玉簪。完颜语蓉小口小口的喝着玲珑熬制的醒酒茶,听着单膝跪地的红凤的回报。
“属下刚刚从第一楼的汇报中得知,那个中年男子姓穆名易,大宋山东人士。他的女儿名叫穆念慈。两人确实是走江湖的卖艺人。但属下打听到,这个名叫穆易的男子在街上耍的是杨家枪。”
完颜语蓉的手微微一顿,放下手中的盖碗。杨家枪,宋人,穆易,穆易,木易……杨!
完颜语蓉猛地站起身,心中涌起一个不好的念头。长的和哥哥神似的宋人,会耍杨家枪。难道那个人会是……
“绿鸾,王妃现在在哪里?”
“啊,王妃和小王爷去佛寺上香。小郡主,您怎么了?”
在绿鸾的记忆里,完颜语蓉都是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人,但现在喜怒行于色。难道,又是与王妃有关?
“立刻备马,去佛寺。”
完颜语蓉拂袖而出,身后紧紧跟着绿鸾、红凤、玲珑三人。四匹快马自赵王府疾驶而出,不避不闪,在人流熙攘的街头引起喧哗阵阵。过往的人流车马都不由的为这四起快马让路。
如果,如果那个男人真的是当年的杨铁心,那他肯定不会放过这次母妃去佛寺上香这个机会。他见过母妃,两人十八年未见,即使开始认不出对方,但稍加回忆一定会认出来。不论人怎么变,他的轮廓和气质是改变不了的。
如果两个人相认了,那母妃和爹爹的十八年之约,就会化为乌有。那爹爹十八年的等待,十八年的痴心岂不是一场笑话?
我决不允许,绝不允许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破坏我的家。
完颜语蓉手指攥紧缰绳,眼眸中有遮掩不住的杀意。对,完颜语蓉知道杨铁心是包惜弱的前夫,但,那又怎么样呢?杨铁心只能是前夫。包惜弱现在是金国的王妃,赵王的妻子。杨铁心只不过是多余的人。
等到完颜语蓉赶到佛寺,正好看到完颜康和郭靖打成一团。如果之前郭靖还能和完颜康打成平手,但在喝过蛇血之后的,完颜康对付现阶段的郭靖绰绰有余。毕竟一力降十会,完颜康的内力远远超出了郭靖。现在不落败,一是完颜康不愿伤人,二是郭靖自小在大漠草原长大,体力比从小锦衣玉食生活的完颜康好的缘故。
场面闹哄哄的,许多平民和士兵都围在完颜康左右。一时间没有人注意到完颜语蓉这个小郡主的到来。唯有欧阳克一身白衣,卓尔不凡的站在一角,玄扇轻摇,赶上前问候,“见过小郡主。”
“不必多礼。”
完颜语蓉跳下马,无奈的看着远处正戏弄郭靖开心的完颜康。没有注意到欧阳克的靠近。
“小王爷的武功是大有进益,这两日未见,内力竟然有如此长足的长进,小郡主的手段真是令在下大开眼界。”
过近的距离是完颜语蓉嗅到欧阳克身上的麝香,她蹙眉,没有理会欧阳克的试探,退开两步,拉开与欧阳克的距离。问道,“欧阳公子,佛寺内的安全如何,王妃在里面不会出危险吧?”
“小郡主放心,有在下在,绝对保证王妃的安全。”
欧阳克悠闲道,又一次不着痕迹的靠近完颜语蓉,在他看来,这个金国小郡主比东邪之女有意思多了,也有吸引力多了。在完颜语蓉身上有一种感觉,这是他从来没有在其他女人身上见过的。
完颜语蓉看着抱住完颜康的腰,不让他离开的郭靖,突然意识到这个人在拖延时间,他根本不是在真正的跟完颜康打斗。欧阳克也想到了这点,与完颜语蓉对视一眼,两人几乎同时赶往佛寺的入口。
“砰砰——”
佛寺的门扉紧闭,是有人故意从里面锁死了大门。心头火气,完颜语蓉顾不上惊世骇俗,内力运起,一掌拍在紧闭的木门上。堪比铁般坚固的铁木轰然巨响之后化为纷飞的木渣残片,三丈高的大门化为乌有。
这到底需要多深的内力才能坐到这种程度?一甲子,两甲子,……欧阳克想着,眼神中难掩震惊。当年的五绝在完颜语蓉这个年龄时,有如此高深的内力吗?
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佛寺的入口,惊骇不已。而造成这一切的完颜语蓉早已消失在门内。她要去找包惜弱,她要保证包惜弱见不到杨铁心才可以。
“王妃,你去过牛家村吗?你是不是认识包惜弱,你是不是宋人?王妃。”
完颜语蓉看到包惜弱被侍女扶住,他身后是化名为穆易的杨铁心。此刻他被王府的侍卫拦住,不让他靠近包惜弱。
“王妃,杨铁心,杨铁心。”
他大声的喊着,这个在包惜弱心中沉寂已久的名字成功的让包惜弱停住了脚步。他怎么会知道铁哥?他又怎么知道牛家村?
此刻包惜弱已经忘了自己的儿子在外面等着自己,也忘记了自己身为王妃的现实。她想好好问明白这个突然出现的中年男子。他到底是谁?
“你们让开,让那个人过来。”
包惜弱下令,但没有人遵从她的命令。因为完颜语蓉来了,作为金国接受大金皇帝册封的倾城郡主,她的命令比包惜弱这个从没有被大金皇室接受的王妃,更有说服力。
“你们听着,王妃外出上香,安全为上。小王爷还在外面等着王妃回府,还不立刻请王妃上雕车,送王妃回府。”
随着完颜语蓉下令,包惜弱身边的侍女强势的搀扶着包惜弱上车。哪怕包惜弱多么不情愿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她只是个弱女子,难道还能和武功高强不在五绝之下的完颜语蓉相提并论吗?她是被完颜语蓉抓着手腕,亲自送上车的。
王府的马车缓缓的离开佛寺,只要隔断包惜弱和杨铁心之间的相逢,那接下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没有悲剧,没有离别,没有痴痴缠缠的爱恨情仇。但偏偏就发生了这一切。
在杨铁心被金国的士兵压制着,在地面上苦苦挣扎时,他大声的喊着包惜弱的名字。“惜弱,惜弱,惜弱……”一声声,似乎传到了包惜弱的心里。包惜弱从马车的窗口看到那个被压制着,跪倒在地的男子时,看着他的眼眸中的心痛、心伤,十八年前模糊的记忆再度清晰,她忘情的喊着,“是你吗,铁哥。”
只这一句就证明了杨铁心的猜想,她就是包惜弱,他十八年未见的妻子,包惜弱。
暗夜追杀起波澜
感情是需要经营的,一点一滴,付出自己的心血,长时间的坚持不断的付出,最后化为小小的溪流,淳淳的流淌着幸福。我从来不认为我的父亲——完颜洪烈的付出少。身为金国的王爷,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却为了母妃守身十八年。在他将母妃从宋土接入王府的那一天,他就遣散了所有的姬妾。他给了她所有女人都梦寐以求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弥足可贵的一心一意。
精心浇灌的梅花即将绽放,我怎么能忍耐花期来临之前这未曾预料到的寒霜?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允许有人破坏我的家,哪怕这个人与我的母妃有着怎样的瓜葛。
完颜语蓉冷漠的坐在马车内,垂下眼眸,手指抚触腕上的玛瑙手链。这条手链是完颜语蓉七岁离开王府时,完颜洪烈交给她的。因为完颜语蓉曾经说过他喜欢这种颜色的手链,所以完颜洪烈不惜耗尽万金从大宋购得。甚至还为此屠尽了一座村庄。
“我完颜洪烈的女儿,当然要天下独一无二的宝物才能配得上。”
所以完颜洪烈杀尽了最擅长制作玛瑙手链的工匠村庄,在他得到这条手链之后。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条手链的确是独一无二。它红的凄艳,红的美丽,红的妖异,也沾染了无数人的鲜血和性命。玛瑙流转的光华似乎都透露着沉重,但完颜语蓉唯独喜欢它。喜欢它的美丽,喜欢它所代表的血腥,喜欢它的价值和意义。
一切都是虚的,唯有我的女儿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爹爹,你的愿望,你的期待,身为女儿的我也会为你达成。
完颜语蓉就这么淡漠的坐着,对于包惜弱的焦急和不安视而不见。她知道包惜弱在想什么,包惜弱的心思太好猜了,毕竟她的母亲是个太单纯的女人。可是有时候就是这份单纯伤透人心。
完颜语蓉轻轻摇动手腕,缠在腕上的玛瑙手链下缀着的小巧紫金铃铛发出悦耳的声响。在这空气中也弥漫着不安的马车内异常显著。她就是这么淡漠的坐着,脸上扯出嘲讽的弧度,玩味的看着包惜弱。
看着对面焦躁不安的女人,完颜语蓉甚至感到一丝茫然。她到底为什么如此重视这个女人?是因为这具身体孕育于她的骨血,还是因为爹爹珍爱她而重视她?
“母妃这么所实在是太伤人心了,就为了那个已经死了十八年之久的杨铁心吗?就算他是哥哥的生身父亲,但也只不过是死了的人。”
完颜语蓉单手托腮,扭头看着马车外,吐出埋藏了十八年的秘密。
“你,你说什么?谁告诉你的!”
包惜弱脸色苍白,她不知道完颜语蓉从哪里得知的这个秘密。对于这个从未亲近过的女儿,她有太多的不了解,不熟悉。有时候甚至怀疑这个美丽不似凡人的少女不是她生的,因为对于完颜语蓉,她会有莫名的畏惧。这种畏惧,即使面对完颜洪烈她也没有过。唯独她,唯独这个称呼自己为【母妃】的少女。
“这还用的着别人告诉我吗?母妃,你太小瞧我了。我不是呆子,也不是傻子。我有耳朵,可以自己去听。我有头脑,可以自己去想。没有什么秘密是可以隐藏一辈子的,除非你把秘密变成现实。”
完颜语蓉意有所指,甚至有着恶意的味道。也许,她在逐渐的明白包惜弱在心里的地位。聪明人可以在第一时间看清楚自己的心,搞清楚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爹爹为你付出十八年,他的情,他的心,你岂会不知?爹爹对你怎么样,你心里明白。杨铁心已经死了,爹爹当年亲手埋葬的他。难道你不相信自己现在的丈夫,反而去相信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
完颜语蓉刺激着包惜弱的心,她要让包惜弱明白她的身份。你已经不是大宋平凡普通的农家妇,你是完颜洪烈的妻子,金国的王妃,你的丈夫是大金赵王,不是那个不在人世的杨铁心。
“杨铁心早已经死了,他只是十八年前一段模糊不清的记忆。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爹爹,哥哥,还有我。我们才是你的家人。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哥哥才会幸福。”
完颜语蓉的话像魔咒一般紧紧的纠缠着包惜弱的耳朵,缠绕着包惜弱的心。康儿,康儿,康儿……康儿是她的儿子,身为一个母亲,她怎么会不爱他?康儿根本不知道他是一个宋人,在他心里完颜洪烈是他的父亲,完颜语蓉是他的妹妹,他自己是金国的小王爷。她要怎么做才是对康儿最好的?
包惜弱的心乱了,她只听得到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地说,“让哥哥永远做个快快乐乐的小王爷,不好吗?”
这样是最好的吗……
宝马雕车停在王府前,完颜康亲自亲自掀开车帘伏下包惜弱和完颜语蓉。他握住包惜弱的手,发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