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他这个时候御驾亲征,倒也不是故意回避,只是他走的倒好,等他知道他前脚刚走我与二哥便来长安,只怕要半路跑回来。”
夏侯云曦眸色一深侧眼看他,“从梁地到长安一路慢行只需一月。”
点到即止夏侯云曦便不再说,他们此番前来是有让十五替公孙成霖看病的打算大抵不假,可是怎会如此凑巧的赶上这番乱局,而一月之前正是东周海军压境之时。
公孙成霖并不接话,眸光扫过这绵延宫阙不由啧啧赞叹,“先楚百年之前乃是强族,便看这宫阙就知一二,中原之上难有与之媲美之地。”
二人说着话便到了未央宫,当钟啸看着夏侯云曦领着一个男子回宫之时面色之上的表情实在是精彩至极,可到底夏侯云曦现如今乃是皇位之尊,位同万俟宸,底下人不能拿寻常礼制来衡量她,钟啸早知那二王入宫之事,知道公孙成霖是那北成王,心中虽则多少有两分异样却仍是小心谨慎侍候。
公孙成霖在外殿等着夏侯云曦,不多时便看到夏侯云曦换了一身常服抱着个小小襁褓走了出来,他眸光微亮的走了上去,待看到襁褓之内玉人儿似地万俟晔之时面色不由得一柔,夏侯云曦看着他的面色微微一笑,“既是喜欢小孩子,稍后不妨去看看文渊侯世子吧。”
公孙慈难产而去的消息公孙成霖自然知道,闻言他眸色之内染上了两分暗色,伸手在万俟晔小手上划拉了两下微微的点了点头,万俟晔已经是两月有余,见有陌生男子出现在自己母后身边眉心不由轻蹙,挤眉弄眼的样子似有些微不耐,公孙成霖看着那一双墨瞳苦笑,语气却仍是放轻了的,“得,长得跟他一个模样,难怪不太喜欢我——”
夏侯云曦爱怜的将万俟晔搂在怀中亲了亲,“小孩子而已。”
万俟晔但凡得夏侯云曦亲近便会乖顺异常,此番不过是稍稍躁动了一瞬便又安静的伏在了她的怀中,夏侯云曦方才坐在一边与公孙成霖说话,一边逗着万俟晔一边不经意的道,“所幸你的身子有十五的照看要好些,不如往后便留在长安?”
公孙成霖睨她一眼,曦朝遇乱,他们却刚好到了长安城,在她将他们二人的身份点名,后又以上宾之礼将他们送入帝宫之时他便知道她有自己的打算,她从来心有沟壑最善筹谋,他一点儿不觉得奇怪,此刻闻言却是摇头一笑,“那封王之说不过是他为了博那仁厚之名罢了,我自然也知道他不是真的想让我们称王封疆,你也不必试探与我,我此番来一是为了寻十五治病,二,便是想看看此番乱局他有什么法子能解,若是他解不了……”
夏侯云曦眸光一凝。
公孙成霖百无聊赖的撇撇嘴,“他若是解不得,我乐得看笑话!”
夏侯云曦听他这话却是笑了出来,公孙成霖口中之言句句含着皇权之争,人心诡算谋略筹划,说起来实在是无情的很,可经由他如此直接坦然的一说,倒叫夏侯云曦觉得心中一暖,他们二人心知她那般招摇过市的将他们迎入宫中必有自己的算计,却也未表现出分毫不虞来,这会子她又如此一试,倒真是她的不是,然而他们来的时机实在是巧的很,容不得她不去怀疑猜想,可是猜来猜去却也只是那么一个可能罢了。
他们二人俱是人中龙凤,心思又是那般玲珑,自然知道此刻他们二人入长安城会有怎样的效果,作为人质制衡大燕旧军便罢了,更是以此行叫其他蠢蠢欲动之人有了迟疑,有意无意之中,他们是帮她稳定了不知多少民心,纵然他们多少有观望之心又如何,比起那些依旧还蛰伏在暗有所图谋的人来说,他们这份心叫她何其动容!
夏侯云曦轻声一叹,笑意复又明亮起来,口气却是对他的话不以为意,“笑话你肯定是看不到的,好好养病倒是可以。”
公孙成霖听她口气不由得挑眉,“你倒是对他信心十足。”
夏侯云曦看了看万俟晔那一双小小凤眸,语气略微舒缓,却是极其坚韧,“打天下难,治太平却更难,他从来便知道这条路不易,现如今,不过是按照计划一步步的往前走罢了,十年二十年之后,自有他治下的曦朝盛世。”
夏侯云曦面上并无得色,眼底更是一片平静甚至还有隐忧,可她那话却是磐石一般的坚韧,虽是不疾不徐,却能叫人生出两分信服,公孙成霖知道,那其中是深入骨髓的信任,是旁人终其一生也难得到的,他撇了撇嘴,生出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
二王入宫之事在朝野之上并未生出太大的动静,只因为这二王并未有受爵参政之意,闲闲散散的对朝堂之上并无直接影响,与此同时外头传言亦是不一,道二王乃是为了太子生辰之故才得来此一贺,又道二王身有隐疾特来此寻医问药,还道二王实则为了悼念已故的文渊侯夫人,总之种种俱是表明二王对曦朝新政并无敌意,一时间叫外头那些以为此番燕州也会生乱的人大跌眼镜,毕竟此前大燕并未和楚地真正的主力军正面交战,包括燕然山以北的领土都未曾被战火侵染,那大燕二王,多多少少应是有不甘之心,此番正是机会,却不想他们竟然主动上门与人做嫁衣——
夏侯云曦虽然口中未曾示弱,可是心中却到底是隐忧颇重,然而中原之上的虎狼之师也未曾叫她失望,便是在二王入长安的第二日,原本在先楚南境的月氏一族再起叛乱,这一族在两年之前便曾经起过不小的动荡,彼时乃是洛王与晋王共同前往月氏平乱,之后“月氏”的族号被废,其内有叛乱之心的长老全数被私下处死,然而异族到底是异族,先楚给予他们的财富与土地他们尽数不曾放在眼中,却是蛰伏至今想要逐鹿内陆。
外书房之内,夏侯云曦面色冷峻的坐在三尺御案之后,那个位子在寻常时候是万俟宸坐的,此时此刻,是她一身龙章华袍坐在其上,钟能侍立在侧,底下姬维协同卫忠领着中书、门下众臣,这边厢身为枢密院副使的颜回同样领着一班枢密院将领,秦允现如今领秦川候之位,虽然不在枢密院之内,却也是手握兵权,诸人俱是将眸光落在夏侯云曦身上,只等她做最后决断。
夏侯云曦的目光扫过兵部递上来的折子,眼底聚着两分隐而未发的戾气,“月氏一族叛乱多起,此番不过是想趁火打劫,此部两年之前得靖王与洛王同伐,不过才两年,其元气定然未得复原,此番兵部竟要向本宫索要十万担粮草,怎么,这一仗打算打几年?”
夏侯云曦的眸光一转蓦地落在了姬维的身上,兵部乃是他所辖,此番折子定然是他看过之后才往上递的,十万担粮草他也敢要!
姬维已经有两月未曾上朝,此番宸帝御驾亲征之际着他复朝便是表明了对他的看重之意,再加上夏侯云曦的缘故,他做事自然上心,而此番主要是因为兵部上折子实在是上的太急加上他又对南疆战事不十分清楚,夏侯云曦并不给姬维说话的余地,只是抬手将那一本折子扔到他脚下,“本宫只给一万担战时粮草,再调锦州西三路的守军前去增援,月氏反心不死,此番亦不必留情,除开老人妇孺,但凡军中有不降之人全部绞杀,本宫只给半月时间,若是前线未有捷报回传,本宫必定叫南边守将一个个的卸了战甲佩刀!”
姬维将地上的折子捡起来恭敬称是,颜回诸人见夏侯云曦这般怒色也是噤若寒蝉并不敢随便出声,却见夏侯云曦调西三路军而未点将,其他众人不由得有些犹豫,夏侯云曦眸光一扫便知道颜回身后诸人作何想,不由得眉心微紧的道,“小小的一个月氏,你们还都想去立功不成?南边的守军难道都是摆设么?”
诸人面色微变不免得有些讪讪然,夏侯云曦口中虽则如此说,心中却是不敢轻易的让枢密院将领去南境,南边的乱子虽然不小却也不至于危及中枢,反倒是现如今中原其他地方安安静静的叫夏侯云曦心中不安,思及此她不禁又有两分感慨,要说东周此番生乱也不是没有好处,所谓时危见臣节,与其让那些心有反意的人长年累月的变成曦朝的毒瘤,还不如因此一变叫这些人都现了形!
“东边可有来报?”
夏侯云曦如此一问卫忠自是知道她要问的是什么,不由得摇了摇头,“未曾。”
夏侯云曦心中微微一叹,面色不由得更是阴沉两分,这不过是他走的第二天而已,现在他只怕还在策马疾行之中,哪里有时间给她送信呢,而东海边上亦是两日未曾送回战报来,不知道此时此刻东周已经打到了哪里!
夏侯云曦心中有郁,转眼却又担心各处战事,不由起身走向侧厢放着九州堪舆图,“东府的先退罢,西府的留下。”
卫忠和姬维闻言俱是往外去,出了外书房的门便直接向着政事堂的方向走,姬维眼底之光颇浓,好似是在发怔似地,卫忠转眸看他一眼,唇角微勾的道,“可是未曾想到陛下能叫人如此心服?”
不说别的,枢密院的诸人敬她如敬万俟宸是绝对不假的,秦允便不说了,颜回他却是知道的,那般性格最是火爆无匹,便是当年在太上皇面前也时常有冲撞之处,举朝上下也只有万俟宸能压得住他,未曾想此次竟瞧见颜回在夏侯云曦面前亦是一副缩头缩脑的模样,实在是叫人诧异。
姬维转眸看了眼卫忠,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右相是他在朝中劲敌,却也是难得的能将他轻易看懂的,可是这一次,他却是看错了,姬维笑着摇了摇头,“对此我一点也不诧异,当日陛下带着皇上半夜闯入云都赴约之时我便知道陛下定然不是寻常女子,而今,我虽则不觉意外,却仍是心生感佩。”
卫忠略有意外,在他心中,姬维只怕是曦朝上下最不乐见夏侯云曦为皇之人。
姬维一眼撩过便知道卫忠所想,他却也不解释,只是朗声一笑朝政事堂大步而去。
从外书房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不算早,夏侯云曦乘了凤舆往未央宫去,宫人们心知她是在挂念万俟晔,脚下的速度不由得都快了起来,凤舆刚刚落地夏侯云曦便朝殿内疾奔而去,凝香早在外候着,上前接过她身上的披风随她一道往里走。
“太子如何?”
“今日一天都未曾哭闹,很是乖顺,陛下不必担心。”
夏侯云曦走入内殿便看到小小襁褓之内的小人儿正微闭着眸子睡着,她面上的焦灼之色不由得就淡去了两分,旁里照顾的宫人见她回来便兀自退了去,夏侯云曦坐在床榻边上,看着那一张小小的睡颜心中却泛出两分苦涩。
她从来都不是脆弱的人,可她习惯了有他在身边的日子,他一走,这宫殿变冷万事都便难,连万俟晔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昨天夜里睡觉之时怎么都有些不安。
夏侯云曦怜爱的摸了摸万俟晔的小脸,正在睡着的小人儿蓦地睁开了眸子,那眸子深黑,亮晶晶的带着迷蒙,大抵是看出了是她,小手小脚瞬时动作起来,夏侯云曦俯身将他抱入怀中,语气一时之间温软无比,“晔儿,可是想母后了?”
万俟晔自是听不懂她的话,可是他依旧是动着身子依依呀呀的要往她怀里扑,夏侯云曦瞬时便叫他惹得心中甜软一片,连带着眉眼之间的郁色都淡了两分。
凝香和灵儿在旁候着,夏侯云曦便抱着万俟晔做到了窗边软榻上,随手拿过精巧玩意儿逗弄着万俟晔,一边叫灵儿喊钟啸进来。
“今日紫荆宫如何?”
钟啸面色一肃连忙道,“今日十五先生为北成王施针,德王命人将文渊侯世子抱到紫荆宫去瞧了瞧,之后就再无别的事。”
夏侯云曦微微颔首,“叫底下人好生照看,不可怠慢了。”
钟啸恭敬应“是”,见夏侯云曦面待两分疲色忙又安排晚膳诸事。
万俟宸临走之时虽然将朝政全权交予夏侯云曦决断,可夏侯云曦并未有升大朝的打算,每日里只是叫人将折子送到外书房,下臣若有事需要面君便至外书房觐见,因第二日一早还要去外书房,夏侯云曦用了晚膳便早早上床歇着。
凝香在旁侍候,一边给夏侯云曦宽衣一边道,“陛下,不然还是叫太子随嬷嬷睡吧,您明日里要早起,太子晚上睡得又不安稳。”
夏侯云曦只着了一件中衣,三千墨发俱是顺着肩头流泻而下,闻言摇了摇头还是叫嬷嬷将万俟晔放在了龙榻上,“既是睡不好便更要随我睡,不然我又如何安心。”
见此底下人自是无法,宫人撤了珠帘灯火缓缓退下去,只留了凝香在外头值夜,夏侯云曦躺在榻上,撑着手看着一双墨眸大睁的万俟晔,明黄色的小衣将万俟晔润白的面色越发衬得如玉一般光洁耀眼,夏侯云曦指腹在万俟晔面颊上滑过,眼底竟是抑不住的柔光,“晔儿,可是想父皇了?”
万俟晔墨瞳微转,肉嘟嘟的小脸竟也现出两分郁郁,夏侯云曦将小娃儿搂在怀中,俯下身去狠狠亲了亲他才躺在了万俟晔身旁,一边拍着万俟晔的背脊一边轻声低喃,“母后也想你父皇,你父皇走的时候最挂念的便是你,你若是不好好睡觉,待他回来只怕是要罚你,你怕不怕他罚你?”
夏侯云曦侧身过来看着万俟晔,万俟晔眨了眨眼,满脸都是懵懂迷蒙,夏侯云曦不由得自己笑开,“晔儿乖,睡着便能见着父皇了,母后与你一块睡好不好?”
万俟晔又眨了眨眼,小嘴巴一张一合倒像是在打哈欠,夏侯云曦看的心中微松,不由将他抱在怀中更加轻的拍他的背脊,只待万俟晔在夏侯云曦怀中睡着她才将他再次放下,便是这么一会子额间又起了一层薄汗,她心有郁郁身有薄累,也顾不得再去梳洗便挨着万俟晔睡下,小娃儿清浅的呼吸落在她耳边,在这寂静如斯的夜中竟能叫她安心,她大睁着眸子瞅着头顶繁复的龙凤之纹,唯盼夜尽天明。
翌日,姬维与卫忠到了外书房的时候钟能已经在外候着,卫忠的眸光落在那微掩的殿门上,眸色略带两分意外,便是万俟宸也极少这样早的到,她竟是比他们所有人都先一步,钟能看到卫忠那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