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宴会正面搭了个台子,据说会有许多表演助兴。
宴会的位子早已排好,待公孙成霖等人出来的时候外面基本上都坐满了人,主桌上只剩下了四个位子,公孙慈二话不说先坐一个,公孙成霖和公孙墨自然是要留下的,最后,便只有顾映雪和顾云曦二人,可是只有一个座位,这……
一旁跟上来的小厮不知情况,“请德王殿下和顾大小姐入座,二小姐请这边来。”
公孙成霖眸光大寒,那小厮看自家主子一眼浑身一颤,顾云曦在一边看的满是笑意,当即道,“好啦好啦,我的位置在哪里?你带我过去吧。”
小厮如释重负,当即抬手作请,“二小姐请这边来。”
主位上的都是朝臣之中有些名望的,一桌子十多个人先后向着两位王爷一位公主行礼,到了顾映雪这里,大家都知道这是未来的德王妃,当即稍微意思的拜了一拜,顾映雪有礼的侧身让开,语声清泠道,“众人大人不必多礼。”
一番寒暄之后才落座坐定,那小厮引着顾云曦走向旁里的侧桌,“二小姐,真是对不起您,今日是小人排的位子。”
顾云曦一笑,“让我坐哪里都没有关系,你也放心,你主子不会罚你的。”
此话一落,她的位子已经是近在眼前,顾云曦看着那墨色大裘眉头一挑,而一边的万俟宸眸光淡淡的看她一眼,也有几分意外。
要说这皇家之中的宴请每每排位都是个细致活儿,那些人是仇家不能做一起,那些人是有权有势的要排个靠前的,那些人是自己主子喜欢的不能拂了主子心意的,一看今日的小厮便是个手生的,万俟宸应该是少数在京中和公孙成霖有些交情的,怎么也坐在了这个边角桌子上,所幸,这一桌人并不多。
对面几位似乎都是京中王公家中的公子小姐的,几人相互点点头,便开始了今晚宴席。
“在嘉陵山之时万俟本以为德王殿下会让二小姐先入德王府,却没想到一回来二小姐已经俨然成了御林军统领,二小姐今日,可有后悔。”
顾云曦有些诧异今日的万俟宸会主动开口说话,她眉头一挑,“如果因为一个位子没排好云曦就要后悔,那殿下也太看轻了云曦。”
万俟宸点点头,往主桌上看一眼,此时的公孙成霖已经端起酒杯向在座的人致敬,条条框框的场面话顾云曦本就不是特别爱听,此刻放在公孙成霖嘴里说出来她就更不爱听,当下根本只与万俟宸说话,完全忽视了主桌上的人在说什么,所以,她也不知道公孙墨的目光时时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万俟宸并不能喝酒,此时双手抱着紫金小暖炉冷冷坐着,完全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也是因为坐的近,顾云曦再次在万俟宸手背上看到了那道淡淡的疤痕,她轻轻开口,“殿下手背上的疤痕是怎么来的?”
万俟宸眉峰一沉低头看一眼,“之前府里的卫叔养了一只猫,这是被那一只猫抓的。”
顾云曦点点头,那边公孙成霖的场面话已经说完,一队队的粉衣小婢手执托盘走上前来,精美的菜肴便摆上了桌,顾云曦来前儿本就用了晚膳的,此刻倒也不十分饿,一旁的万俟宸不喝酒不吃东西,只将眸光向着高台之上投了去。
此时的台子上面走上了一对对粉衣蝶舞的舞女,每个人都腰肢曼妙的花容月貌,顾云曦许是觉得无聊,直挑挑眉,“殿下觉得这些女子怎么样?”
万俟宸微微一愣,张口道出一句话来,“我本来以为二小姐是个冷漠持重的主儿,现在看来倒有些婆婆妈妈,二小姐这个问题不该来问万俟,而且最好以后也不要再问。”
顾云曦面色大变,她如果没有记错,这是她昨天在倚梅园拿来说公孙成霖的话,而此时,他竟然基本上一字不落的套用了过来,“殿下何时喜欢上了听墙角这件事。”
舞台上的舞姿美轮美奂,万俟宸面无表情的看着,“怪只怪二小姐说话的声音太大,并非万俟有意而为之。”
顾云曦本就没有食欲,现在更是没有了,她侧头一看,万俟宸的侧脸斜斜的映在一片光影之下,竟让她一眼看出了熟悉的感觉,这样的感觉来的十分诡异而陌生,她仔仔细细的盯着他侧脸轮廓,想象着如果他带上面具该是什么样子。
“难道万俟的脸上有字吗?”
顾云曦回神,顿觉面上有些微的发烫,万俟宸眸光微敛,此时的他们背着光,也看不清在他嘴角一闪而逝的是笑意还是什么,只听万俟宸又道,“二小姐忘记了一件事。”
顾云曦抬眸,“什么?”
万俟宸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样子,紧绷着的棱角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越发的冷硬,顾云曦只听他说道,“在嘉陵山围场,二小姐欠我的不止德王殿下的事。”
顾云曦猛的一震,她的眸光从四周的人身上掠过,幸好,他们都是一切如常的聊着天喝着酒,即使到现在,烈帝也还是下令全城搜谱玖丹人,如果在此时被人知道她在嘉陵山那里放走了一个玖丹刺客,这期间的罪责可不是她能想象的。
顾云曦深吸一口气,“真是抱歉,云曦将此事忘了,不知道现如今殿下的意思是——”
万俟宸嘴角一抿,“只是要姑娘不要忘记,兴许将来有用的上的地方。”
顾云曦只觉得身边的人有了些微的什么变化,她侧头看一眼他,不,他没有什么变化,他还是像之前一般,城府至深,不可理喻,然而这毕竟是她欠下的,幸亏他提了出来,否则在今后的某一天如果被她忽然想起来,她可能会夜不能寐满心惶然,所以此时的顾云曦再深吸一口气,“很好,云曦会记下,只要在能力范围之内,云曦必然尽心尽力。”
万俟宸点点头,背这光影的他再次微微的低了低头。
此时的顾云曦尚不知道万俟宸的无耻,然而等有一天她知道了的时候她只能掩面苦笑,这个世上就是有一种人,能在无声无息的情况之下将你从内到外利用了之后还让你觉得他刚才其实是在呕心沥血的在你危难时刻帮助了你,就在你满心负疚与自责的作祟之下,他要做的,就这般轻巧的,得逞了。
公孙墨的眸光不断的向着顾映雪的身后扫过去,顾映雪终于忍不住的掩嘴一笑,“王爷需不需要映雪和妹妹换个桌子?”
公孙墨眉头一皱,“顾大小姐多虑了。”
顾映雪面色一正,“王爷是不是觉得自己十分矛盾,如果当日的晚宴上王爷能够及时的阻止妹妹答应那御林军统领之职,今时今日王爷要做的只怕是十分容易的。”
公孙墨嘴角一勾,看着杯中清冽的酒液缓缓道,“顾大小姐错了,本王当时有没有做什么根本不重要,因为这都不会影响本王的心意,即便她现如今不是入朝为官的女将,本王亦然只会这样看着她。”
微微一顿,公孙墨的眸色一深,“因为本王觉得,现在的德王,根本配不上她!”
顾映雪呼吸一紧,拢在袖子里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桌沿,而公孙墨仿佛觉得还不够,他转过身来看着顾映雪眸光灼灼,“顾大小姐觉得,所谓的祖宗家法都是如何出现的?”
顾映雪不语,公孙墨端起桌上的酒液一饮而尽,“自古,只有王者才有说话的权力,翻手可御万民,覆手可救苍生,当我大权在握,这天下都是由我来写,更何况,是那些陈腐的律例。”
顾映雪的面色已经变得煞白,她眸光往舞乐纷纷的高台上一瞟,“王爷言之有理,映雪真是为妹妹高兴,不过——”
微微一顿,顾映雪嘴角牵起一抹笑容,“不过,这场戏还有这么长,王爷先看完这一场,才能决定以后怎么走——”
话音落下,府中管家上了台子,“感谢各位今日为我家王爷捧场送别,今日我们特意从楚徽班请来了在江湖上消失二十年之久的著名琴师‘青衣’,请她为我们王爷献一曲!”
话音落下,在座的许多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片刻之后,热闹的议论声才渐渐地浮了起来,万俟宸眉头一挑,“青衣——”
顾云曦听着这名字只觉得竟然和自己娘亲叫的一个名字,耳边是大大小小的议论声,此时她才知道,原来这位青衣早在二十年前名扬四海,一手琴技可谓是当时的琴师第一,只可惜不知为何忽然在二十年前销声匿迹。
在座的年轻些的不知道,但是只要是贵族后辈哪有不学琴棋书画的,每每学琴的时候教导的夫子总会提起“青衣”这个名字,所以即便是没见过真人,这般下来在场的也甚少有人不知道她的大名了。
顾云曦还真不知道此人,但是显然,万俟宸是知道的,他眉头紧皱的看着那高台,片刻之后,一个抱着琴的白衣蒙面女子袅袅娜娜的走了出来,众人见二十年前的女琴师此刻仍旧步子娉婷的出现在台子上,都是一片叫好声雷动。
顾云曦看到那个身影的时候便已经如遭雷击整个人木然的愣在了当地,在她的眸子里是一片惊骇混乱踟蹰不定之色,好似在分辨确定这什么,身边的万俟宸当即发现了她的异常,一双眸子紧紧的落在了她的身上。
直到那双手,轻轻撩起然后落在琴弦上弹出悠扬的琴声之时顾云曦这个人豁然站了起来,万俟宸面色微变,眼看着顾云曦要抬脚迈出步子他一把将顾云曦拉了回来,除了离得近的人有些愕然之外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高台之上,一时之间到没有人发现这边的异常,众人只当她是早闻这位琴师的大名此刻情绪激动,一时间也一笑而过。
顾云曦从来不知道万俟宸这样的病秧子会有这样大的力气,她的手使力的挣脱着,然而无论她在桌子之下如何的挣扎,万俟宸终究能将她的手锁在掌中,“你做什么?!”
顾云曦双眸之中满是寒气,咬紧了下唇低声迸出两个字,“娘亲!”
娘亲?!
没错,顾云曦十分的确定,此刻在高台之上穿着一身白衣带着面纱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娘亲洛青衣,难怪,难怪她也叫青衣,却原来是一个人!
顾云曦脑海之中似有千千万万的画面闪过,然而她还是有个巨大的疑问,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出现在台上弹琴,而且是二十年前的琴师“青衣”?
万俟宸干脆一只手在她腰间轻点,瞬时顾云曦整个人便再也动不了,她只觉得一道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确定她是你娘?”
顾云曦有些语无伦次,“确定,我确定,府中的下人,下人说她去了静安寺,去了静安寺啊,可是为什么,现在出现在这里的,是她,真的是她,我不会认错的,可是为什么,我要去拉她问个清楚——”
万俟宸双眸微眯,“已经来不及了。”
顾云曦尚不知道万俟宸此话何意,却也是在此时,一队身着黑衣的人马从宴会大厅的门口冲了进来,众人正陶醉在台上女子的琴声之中,恍然之间发生的变故根本不知为何,公孙成霖眸色大变,“站住,来者何人?!”
一声黑衣的众人身着官服,就算他们一眼没有看出来,第二言却必定是认出来了,当头的一人拱手上前一步,“拜见两位王爷,卑职乃是京兆府尹衙门的捕头铁英,非常抱歉打扰王爷的宴会,但是台上的人我们要带走!”
众人面色大惊,公孙成霖也极为意外,“他是我请来助兴的琴师,何罪之有你要带走她!”
铁英现如今已经是四十多岁的年龄,此时抬手指着台上还在不断抚琴的女子说,“她是二十年前罪臣易兴的遗孤,易兴因贪腐罪被判刑,本该被全家诛杀,身为易兴女儿的‘易青萝’却在行刑之前逃跑,这么多年属下等一直在找她。”
“易青萝,洛青衣,易青萝,洛青衣……”
被钉在座位上的顾云曦眼泪楚楚而出,她看着台上连看都不看她一眼的人双眸泛红,“难怪她知道千骑军,难怪她知道国丈犯下的罪责,难怪——”
顾云曦低低呢喃着,旁人或许注意不到这点,万俟宸却是尽数听到了耳朵里,他看一眼势在必得的京兆伊捕头,再看一眼这府中众人的表现,心中料定今日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而顾云曦,决不能在此刻跟台上的人沾染上一丁点儿关系。
公孙成霖看看身后的公孙墨,公孙墨看台上的人一眼,年近四十的人仍旧十分平淡的抚着琴,琴音婉转悠扬,她好似知道自己结局只想将最后一支曲子弹完一般,公孙墨点点头,今时今日,如何能因为一个逃犯而影响公孙成霖的西去计划,更不能因为这个将他们二人都拖下水。
看着公孙墨点头,公孙成霖也挥了挥手,铁英行过谢礼之后当即上台,将台上的女子一把扯起,几乎是连推带搡的带了出去。
眼看着那道白色的身影在自己面前一步步的走了出去,顾云曦几欲咬破了下唇,万俟宸在她耳边低于一句,“如果你叫出来喊出来,你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件事背后的玄机,那些害你的人,此刻正在看着你!”
许是这句话给了顾云曦一棒子,她本来几欲奔溃的神思瞬时一紧,她的眸光扫向主桌的位置,正好对上顾映雪满是幽深的眸子,顾云曦心中大动,这边万俟宸却是将顾云曦整个转了过来。
面对面的看着万俟宸,顾云曦浑身都是压制不住的怒气,她双眸通红的看着万俟宸,“带我走,求你。”
到处都是一片觥筹交错的声音,在公孙成霖和公孙墨的安抚之下众人的心情很快的恢复,而此刻的顾云曦,不管是怒还是痛,都无法再强颜欢笑的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了,她要去挽回,她要去弄弄清楚明白,就算一切都已经来不及,她也不能在这里享受眼前的盛宴。
想到顾映雪的那个眼神,顾云曦忽然恍然,昨天在梅园提起洛青衣本就是她得意至极的话,是她干的好事!她咬紧了牙关,恨不得将她撕裂撕碎,怒气来的犹如山洪奔涌,或许在下一刻就会喷薄而出。
“我要离开这里。”
第二遍响起这句话的时候万俟宸的身影向着顾云曦压了下来,他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