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这是我该做地事。”傅汉卿声音极轻,神色亦极平淡,仿若这惊天的变革于他来说,只是极平常之事“七百年了,总该有一个人,告诉修罗教所有的人,那些事都是不对的。不能因为名门正派并不都是道德君子。不能因为所谓的武林侠客,并不真正光明磊落,我们那些残忍恶毒的行为,就可以算做正当。” 狄九语声漠然地问:“如果有人还是不听你的命令,依然任性地去做所谓伤天害理之事呢?” “我会处罚他?” “处罚?”狄九眼神微动,倒是有些兴奋了。这个听到杀人就象见鬼的家伙,也会处罚人吗? “我会把他绑起来,送到犯案地点地官府,让他受律法公正的处罚。而我自己也会为我的领导不力而负责任。如果他们伤人一刀,我就当着苦主的面自伤两刀,如果他们欺人辱人,我就给苦主磕头赔礼,而且……”他目光淡淡转向卓云鹏“而且和这一次不同,我会主动邀约武林中人来旁观,当众赔罪。” 卓云鹏打个寒战。失声道:“万万不可!” 敢情这一次教主赔罪,竟是有意而为。看似冲动胡来,其实暗中早就注意到了分寸。一来让自己与副坛主亲眼看到他的行为。因而感到深深的屈辱,就此留下极深刻地印象,以后再不敢犯。二来除了左明月等人,也只有他们二人看到这一切,只要当事人的嘴封住了,此事就不致外泄。 卓云鹏想起刚才亲眼见到自己视如神圣一般的教主,居然向自己轻视不屑之人下跪磕头时,心中所受的煎熬。一时竟是头皮发麻。如果傅汉卿真的说到做到,万一属下弟子真做出什么恶事。逼得傅汉卿果然当众这么做,让天下人都知道修罗教之主给人磕头陪罪,那所有修罗教的弟子们都该去撞墙自尽了。 傅汉卿看他神色激动,轻声道:“卓坛主,你和我并没有感情,你对我的关心,只是纯出于对教主的尊重,以及身为教中弟子,与教主荣辱与共的感受。仅仅如此,你在看到我下跪时,尚且会感到这样难过,这样屈辱。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别的人眼睁睁看着家人至亲受辱受伤时又该是什么样地心情。你不愿看我受辱,又何忍对别人太过狠辣。” 卓云鹏只是垂首无言。身为修罗教弟子,多年来的行事观念断不可能立时扭转,但被傅汉卿这么一说,想想刚才满心地难堪与激愤,要说完全没有触动,却也是假的了。 狄九又惊又怒,他万万想不到,傅汉卿不肯杀人伤人,却懂得利用自己身为教主地身份,以自己的屈辱来要胁满教弟子。任何对神教忠心的弟子,在听了这番话之后,都不会再敢冒让整个神教就此蒙羞受辱之险去行为非作歹之事。 同时,傅汉卿更借着一番话,说得卓云鹏也略有动摇。今天傅汉卿的表现,实在让狄九有措手不及的感觉。 “如此说来,教中若有人心怀二志,想要陷害教主倒也简单,只要暗中授意别人,去公开做些伤天害理之事,教主你就要当众赔礼受辱,以后,这教主位子你自然也就坐不稳了。” 傅汉卿闻言只是沉默了一会,然后抬眼望他,轻轻问:“有人会这样做吗?” 他问的是“有人会这样做吗?”但是,那眼神如此清清明明地看过来,分分明明说的,却是另一句话“你会这样做吗?” 狄九被他这凝眸一问,竟问得怔在当场,只觉全身都被他那清明澄澈的目光定住,再也动弹不得。 “你会这样做吗?”他地目光清净明定,不含半点杂质。 “我会这样做吗?”他茫然自问,却惊觉一直以来,他以为自己明白,其实却根本一点也没有明白,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你会这样做吗?”他无声地问,神色安定平和,仿佛问地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我会这样做吗?”他无法回答他自己。 傅汉卿说的话一定会做到,傅汉卿从来不说谎,傅汉卿从来不会骗人,傅汉卿从来不会说话不算数。 那么,要害傅汉卿,真的太容易了。要逼他当众给别人磕头行礼也太容易了。 修罗教绝不会让一个在所有人面前出尽了丑使神教蒙羞的人继续当教主。 但是,我会这样做吗? 在电光火石之间,狄九分分明明听到心深处,有一个如惊雷激涛般的声音吼叫着问了自己千百句,然而,他一直一直,答不出一个字。
第七十一章 惨烈真相
傅汉卿耐心地等了很久,一直等不到狄九的回答,这才轻轻说:“已经七百年了,修罗教屡创辉煌又屡受打压。无论曾经有过怎样的伟业,最后总会因各方围剿而遭受重创。你们尽可说,天下人都是伪君子,尽可讲所有势力都想要染指修罗教传说中的宝藏,但是难道七百年来,就从来没有人去想一想,你们自己的行事,也同样有错误有不妥吗?难道所有的问题,都只于别人,修罗教本身并无责任吗?七百年了,你们还想把掘起再被打压,辉煌然后黯淡的故事,反复多少次?” 狄九动容而无言,七百年了,也许不是没有人去深思过,只是太漫长的岁月,太漫长的争斗,所有的一切都积得太深太深,没有人会有足够的勇气去变革。 七百年了,修罗教主换了一代又一代,所有人的在武林史中的记载都一样,始于名动天下,威压各方,终于一次次围杀清剿,一场场残烈战役。 即使是以当年狄靖那样恐怖强横的力量,最后也难免死于敌手。 换了他自己又如何呢。如果他象无数前辈那样成为教主又如何呢。他地故事,又会有多少新鲜可言。 “你觉得你的做法是对的?” “我的想法也许并不完全正确,但至少我们在试着变革,试着去找一条路出来。我同各国交换条件,以换取官方扶持,正是希望用一定的妥协把我们最大的敌人变成朋友。修罗教并不一定非要和全世界为敌,修罗教的武功也并不一定只能在黑暗里杀人,我们也可以行走在光明之下。可以无所愧疚,无所顾忌地展示着自己的力量。我们行事,也不一定处处要防着他人知道,时时想着杀人灭口,如果我们转换行事方针,也许有地事。我们反而唯恐世人不知道,不传颂。” 傅汉卿的语气从来没有这么恳切过,他的眼神里也从来没有过这么多的期待:“不肆意杀人,不违法乱纪,不是为了向官府献媚,而是为了可以让我们的根扎得更深,让我们的力量在各国站得更稳,让我们地敌人再也找不到更多的理由来对付我们。让各国朝廷真切地知道,与我们为友远远比为敌对他们更有好处。至少,请让我尝试一下。看我们可以不可以一点一滴慢慢改变修罗教所有人的命运。为此,我不得不利用弟子们对教主的尊重来威胁他们服从我的命令。而不去做伤天害理的事。我这样做,是错吗。我这样做,真的会激起很多人为了反对我而刻意为恶吗?” 狄九尚未开言,卓云鹏已抑制不住心中激动叫了起来:“教主……” 傅汉卿微笑望着他:“卓坛主,如果可以选择,你会愿意一身神教独门武功,却不敢在外人面前施展吗?你会愿意时时刻刻防着别人查觉自己的的秘密,动则要忙于为杀人灭口调兵遣将吗?明明是击败强盗贼匪,光明正大之事。正好可以宣之天下,让老百姓传诵。为什么还要提心吊胆,怕前怕后?” 卓云鹏神色激动而呐呐不能言。做为神教的外围弟子,多年来苦心隐藏身份,发展势力,处处小心防范,唯恐泄露,这其中地苦楚,的确想想都叫人心酸。 “只要收敛一点我们地行为,就可以换来另一种光明正大的生活,这样不好吗?至于武林中人地寻仇,倒也不必太担心,他们找上门来,我们自可放手自卫,谁也不能说我们有什么错,而有了官府的公开支持,武林人也无法再结成联盟对付我们。而只要他们不联合起来,就是一团散沙,我教应付任何一派的挑衅,想来都不在话下……” 卓云鹏振奋地道:“教主放心,我对付明月楼就是怕他们宣扬出去,引来官府和各派的围杀,只要他们不能结盟,我们又有何惧,象明月楼,也算是齐国武林中有数的门派了,还不是让属下在一夜之间一网打尽了。” 狄九微微一皱眉,知道卓云鹏已经完全被傅汉卿说动,才会这样兴奋起来,最糟糕的是,连他自己也隐约心动,无法不对傅汉卿所说的另一种未来有所期待。 事已至此,倒也无谓自欺了,他淡淡一笑便道:“好,我会把教主的令谕传递天下,再加上天王令以警示任何敢于不遵之人。同时写信回总坛,催促诸王各下手令,以加重教主之命地权威。相信如此一来,暂时断没有人敢于抗命。” 傅汉卿如释重负,欣然说:“谢谢你。” 他感谢之时因着异常真诚,连眼睛仿佛都在一瞬间灿亮起来了。 狄九本能地微微侧头,不肯直视他那过于挚诚的眼眸,轻轻摆摆手:“我和教主还有话说,卓坛主,你去吧。” 卓云鹏一语不发,施了一礼便退了开去。 狄九这才淡淡道:“说吧,你是怎么说服左明月地。” 即是密谈,想是不愿让外人知道的,所以就给他点面子,先把卓云鹏遣走再问。至于自己也是外人,狄九却是想也没有想过的。 傅汉卿刚才的喜色尽去,轻轻说:“我给了他一套剑谱。” “剑谱?”狄九一怔。 傅汉卿低声说出一个名字。 狄九立时动容,那是一套传说中神奇剑法。百年来,围绕这套剑法,至少已有过七次以上的江湖门派大规模血战,而那些零星的战斗,更是数不胜数了。为争夺这套剑法,有多少门派灭门,有多少帮会溃散,又有多少 妻反目,师徒相残,一时间竟也是不能计数了。 若真能得此剑谱,明月楼在武林中的地位必将飞升,只仗着这套剑法,左明月将从齐国闻名的高手,晋身为举世知名的绝顶高手,整个明月楼宗门的地位也会大大提升。 若真有这么大的好处,倒也怪不得左明月一转脸就把家人所受之辱忘得一干二净。 “左明月他们占的便宜也太大了吧,为了那剑谱,多少远比明月楼更强的门派都毁了,多少人死无葬身之地,他们上下不过二十来人,受了这么点子罪,就能得此绝世神功。万一他将来练成神功,反来找我教弟子的麻烦……” 傅汉卿显然对于狄九将别人所受的伤害用这么轻瞄淡写的方式说出来不是很赞同,摇摇头道:“我熟知天下武功,所以很清楚,其实有的时候,所谓的神功绝艺,并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么厉害,没有哪一种武功,可以真正打遍天下无敌手,只是因为世人太过重视这个,总会为了一些所谓传说中的武功去不择手段,这才让这些传说,更加神乎其神,让人更以为那些武功无所不能。我给他的剑法,固然高妙,却也同样有缺陷,有破绽,有不足的。我告诉过他,只要他约束门下,在这一个月之内,不提这件事,以后只要他不与我教为敌,不仗着剑法胡作非为。他如何扬名立万,我都不管。否则,我将把这套剑法地所有缺陷刊印发行天下,让举世武人,人人能破。当时他也略有不信,直到我点出他们明月楼武功的缺陷破绽,他才被我吓住,连声发誓绝不外传。虽说他们一行几十人要想永远保密不易。但只要守住这一个月事情不外泄。等到齐国官府宣布扶持我教之后,就不怕他们怎么传消息了。武林人不可能明着违抗朝廷而结盟对付修罗教,而且,左明月知道我懂得那套剑法的不足,也断然不敢得罪我,就算是我磕头的事。见到的只有卓云鹏二人,以及左明月与几个家人。卓云鹏他们肯定不会说,而左明月等人,一来不敢说,二来在我教被各个强国同时扶持,声势如日中天时说出去,也没有人会相信。更何况,真说了,他那套剑法的来历也会被追出是我教的,人人知道他左明月师从魔教教主。他也不要再想立足于江湖了,所以此事是断无后患的。” 这么长长一番话说出来。傅汉卿难得如此不厌其烦地一再解释,无非是想消去狄九心中最后地疑虑。给左明月满门上下,解除最后一分危机。 狄九却听得心中凛然,明明应该微笑赞傅汉卿想得周到,明明应该淡然,答一声你果然考虑周全,然而,他竟觉心间寒彻,一时发不得声。 他只深深凝望傅汉卿。看那依然坦然得仿佛没有一丝心机的面容,依旧清澈得好象没有半点杂念的眼神。 这样的人。再多的疑虑,再多的不安,和他相处时间长了,总会不由自主地相信了他,总会觉得,他是这世上最单纯,最白痴地家伙。 所以,气过他,恼过他,恨过他,却总是很难去防他。 然而,偏偏又在你觉得他最胸无城府时,他所表现出来的精明却总是让人心头一震。 赵国的报官事件,戴国的演武会创举。都比不上今夜他给人的震撼更强。 原以为他又是没头没脑自以为是地当烂好人,却没想到,他就连下跪,都已将各方问题考虑周全,一来,表达他的谦意,负起了他所谓的首领责任,二来,给了卓云鹏二人最大的刺激,以后他们想到这样的羞辱,就断不敢再胡作非为。三来,又料到了事情根本不可能外泄,所以不至影响修罗教的威名。 他试图改变修罗教数百年来地丝毫不受道德律法约束的行事方针,看来又是一厢情愿,异想天开,然而,一则以道义相劝,总是不停得说些对与不对地事。二则以利害相胁,借着各大强国支持所带来的好处,逼得任何有头脑懂得计算得失地人,都不得不屈服,三则以他教主身份的尊荣相迫,只要是神教弟子,就算恨教主入骨,也断然不可能让本教之主当众受辱,牵累到所有人都面目无光。 就连劝服左明月,放他们满门逃生,都已做下最妥当的安排,一方面借助齐国将要公布的大事,让卓云鹏放弃追杀,让自己放弃事后灭口,另一方面,也借一套所谓的神功绝学就将左明月完全收服,确保永无后患。 如此行事,非聪明绝顶,精明透顶之人不能为。 偏偏自己竟蠢得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一直觉得他是个白痴,就算在赵国戴国,偶尔会生出起警惕感慨,没过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