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原来只是我一厢情愿,以为你会高兴……” “不,我很高兴啊。”傅汉卿倏然惊醒,这才道“可是,你为我费这么大的心思,调动这么多人手,好象不是很妥当。而且,他们不会答应的,万一争执起来,多不好啊。再说,我们要这么个走法,得多少时间啊,万一教里有事……” 狄九又好气又好笑:“你不是只要有吃有喝有得睡,就什么也不管的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思多虑。别总想着什么公私分明,什么不能为了私事调用神教人手,就凭我们为神教操的心费的力,他们早就该回报我们了。至于别人答不答应,还真没什么关系,我早算准了,本来总坛只剩下莫离和瑶光,今天外头又出了点杂事,瑶光去处理了,莫离这个事不关己不开口的老好人,哪有什么果决的手段来拦我们。至于我们的游玩,自是少则两三个月,多则半年了,教里有什么事,他们自然会顶着,哪有没了我们,天就塌下来的道理。这么些年,全是我一个人做牛做马,也该让他们操操心,费费力了……” 傅汉卿听他这一番话,竟是把自己的顾虑全给驳了,迟疑一下才问:“瑶光被临时发生的事调走,这是你搞出来的吗?” 狄九坦然直承:“当然,风水轮流转,总不能老让他们的风信子围着我,也该我来整治整治他们了。” 见傅汉卿还在迟疑,不觉略有不快:“行了,你到底去不去,若是不想去,直言无妨,本来就是我一头热罢了。你还是接着在这里吃 睡了吃,享受你的好日子罢了。” 傅汉卿原本还有些发呆,听这话却忽得一笑,从床上光着脚跳下来,伸手抱住他:“当然去,为什么不去,只有你和我……”他在狄九脸上的指痕处,用力地亲了一下,笑道“我们一起去,看尽天下美景,尝尽世间美食……” 他的眼中不见一丝阴霾,眉眼间都是欢畅:“只要你不嫌我懒,我碍事就好。” 于是,在这个很深的夜晚,天王和教主商定了私奔的大事。 照狄九的意思,最好不声不响,扬长而去,留下一堆人干着急,这才出了多年来的闷气。 傅汉卿为人比较善良,怕真闹失踪,会惹出大事,坚持要亲自去找莫离辞行。 别说狄九不是什么讲礼数的人,就算愿意偶尔讲讲礼貌,这脸上鲜红的手指印也实在见不得人。 二人商量了一会,最后只得折衷罢了。 傅汉卿留下一封信,说明原委,二人乘着天色未明,同骑共乘离开。 一路上,狄九纵声长啸,惊动合教诸人,然而待大家闻声赶出来时,天王大人已策马跑出老远,根本不给人照面的机会。 远远的,教主的声音从马上传过来:“我和天王要出去消遣游玩,就当是把这么多年没休的假一块用掉了,你们不会有意见地吧?” 就算有意见。大家也没机会说啊,只一愣神的功夫,那二人一马就远得几乎看不见了,最后遥遥听到的,不过是教主最后一句叮咛:“有什么事,麻烦大家自己处理一下吧,只要天不塌下来,能不打扰我们。最好别来找我们。” 话音落尽,人马皆已不可见。 修罗教总坛,空有无数关卡,无数机关,对着高高在上的天王和教主,自然是形同虚设的。这二人就如此轻轻易易,扬长而去。 便是莫离闻讯赶出来,也只能空自跺足,再无半点法子。 待得在外处理突发事件的瑶光闻讯赶回来,气得拍桌子:“什么叫多年没休的假,教主怎么也不说一句让人听得懂的话,你也是……”她一点也不敬老尊贤地瞪着莫离“就这么让他们跑了。” 莫离叹息:“别说我拦不住,就算拦得住,也不好拦。不是人人都象你,可以这般撕得下脸。他毕竟是教主,这么多年。把他拘在这里,也亏得他地性子好。不同我们计较,但我们凡事也不能太过份了。他想要偶尔过几天逍遥自在的日子,他想要偶尔和他喜爱的人单独相处,自在游玩,这个要求,过份吗?” “自然不过份。”瑶光叹息一声,却复又跺足发怒:“可难道我们一直拦他,是为了不让他自由吗?还不是为了关心他。怕他出事吗?一片好心肠,全给当做驴肝肺。” 这位风姿楚楚的美人。一口气骂了大半个时辰,各国各省的粗话混话,眼也不能眨一下地骂出来,骂得累了,喝口茶,还待再骂几个时辰,才好让心里舒服一些。 莫离却已是听得头晕脑胀,如坐针毡,赶紧着说:“罢罢罢,你先说说,现在该干什么,咱们议定了我好回去,到时候,你爱骂谁,想骂什么话,都由着你。” “该干什么?还能干什么?当然是调动人手找出他们的行踪,通知萧伤,叫他调动所有风信子给咱们找人。”瑶光咬牙切齿地说。 “找到了,把人劝回来?”莫离微带笑容看着他。 “当然要……”瑶光语气一顿,忽得又叹息一声,摇了摇头:“罢了,找到了就好,也别打扰他们了,都这么多年了,真要出什么事,早就该出了。就让他……” 她举目遥望,窗外无限高远地苍穹“就让他,有些自在高兴的日子吧,这些年来……他……其实也未必真象看起来,那样地快活!” 这一声将尽而未尽得叹息,略有些落寞悲伤地消散于远方吹来的微风之中。
第九十一章 如此人生
你们是没那个福份亲眼看到啊,傅公子大展神威时是动地,他就那么一拳……”酒楼里无数喧闹的声音却压不下那高昂的途述。讲话的人满脸通红,满嘴酒气,口沫横飞,指手划脚,偏偏能吸引无数人围观。 “怎么样?” “后来怎么样?” “出什么事了?” 即使是早就知道答案,但在酒酣耳热之际营造出来的热烈气氛还是让许多人大声询问后续。 “后来,咱们武扬城就多了一处名胜游迹了啊。”随着酒客与有荣焉的话语,众人大多哈哈大笑起来。 “赵大,你真有眼福啊,当年的那场盛事你在近处看得一清二楚,可怜我当初也是拼着命得想往前挤,偏偏前头人山人海,什么也看不见,就是后来感觉整个大地都震了一震,好多人都站不住脚,跌倒在地,我也仅仅看到前头烟尘弥漫罢了。”旁边还有酒客不住口得说一些羡慕的话。 那赵大更是得意洋洋:“何止是眼福,我如今在振宇武馆拜的那位杨师父,当初可是由傅公子亲自指点过的啊……“ ”真的……”四周又是一迭声的惊问。 “真的不能再真了,细算起来,我也是傅公子的再传弟子了。”这赵大摇头晃脑,更是得意非常。 酒楼上从掌柜小二到各处食客。多是满脸惊异地称羡不绝。 独二楼东边靠窗地座位,有个年青的客人皱了眉头思索:“当年,我在振宇武馆时,指点过什么人吗?我怎么不记得?” “这种话你也当真?”狄九白他一眼“你在戴国是传奇人物,是传说里的大英雄,自是人人敬仰,个个神往,是人都想同你扯上点关系的。这也算不得什么稀奇事。” 傅汉卿低下头,猛扒白饭。 狄九看得失笑,挟了一筷子菜放他碗里:“又怎么了,我的生意这几日虽不好,却还不至于请不起你吃几个菜。” 傅汉卿食不甘味,直着眼发了会儿呆。这才说:“虽说被人敬仰也没什么不好,不过,齐皓他们那帮人做得是不是太过份了。不就是我当年打出来的一个大坑吗,至于四面立起围墙来收费卖票吗?” 当年被他打坏震塌的振宇武馆正门一直没修复过,所有武馆人员,都从一侧新开的旁门出入,旧地正门被当做历史遗迹一样被小心地保护。当年被他一拳打出来的那个大坑,以及被震垮的大门碎片,全都一丝不差地保留原样。四周还被砌了围墙,外头的人要想看看传说中天神一般的傅汉卿傅公子一拳之威的胜景。得自己掏钱买票,才许进去。 奇怪地是。这么恶毒霸道的行为,居然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人反对,官府乐得支持振宇武馆的做法,收到的进门费,官府有极高的提成。 而武扬当地的百姓们觉得武扬城有如此盛事,是大家的骄傲,何况官府从振宇武馆得到的一半提成,也会有许多用来修轿铺路,大家都能得到好处。自然也都同样支持。外地的人,崇慕那昙花一现。却改变了整个戴国武风的神奇异人,更是不惜万里之遥,千金之费,就为来看一个据说被某人一拳打出来地巨坑,以及一些破败的烂木断梁。 想起初到戴国武扬城里,傅汉卿发现这一举国皆知地名胜奇景里,目瞪口呆的表情,若非在公众场合,狄九必会忍不住哈哈大笑:“这又有何不可?你当日所展现出来地武功,被人传颂成神迹原是理所当然之事。你让戴国武风改变,每年少了多少因好勇斗狠而枉死之人。就凭这一点,让他们花点钱来瞻仰你留下来的遗迹,也是应该的,更何况,咱们神教在这里,发的财也实在不小,长此以往,没准是个取之不尽,用之不歇的钱袋子。” 傅汉卿知道不能指望狄九有啥同情别人荷包的良心,闷闷地继续吃饭,好在现在总算回神了,记得要去挟菜,吃得两口,忽得又道:“你的生意真的越来越糟了,已经好几天没进项了,我们不会吃完这顿就没下顿了吧?” 狄九负气地冷哼一声:“怕什么,几十万两地大生意,我也不过是遥遥指挥一下罢了,凭什么小小一个杂货铺就能困死我,那李老头再敢随便恶意压价,我一把火烧了……” 傅汉卿咳嗽一声:“违规了啊……” 狄九也给他郁闷得吃不下饭:“我不就说说吗,对付一个一辈子没出过小镇子,只会开杂货铺的老头,我用得着杀人放火吗?” 话虽说得很硬气,不过傅汉卿估计,这位有经天纬地之材地天王大人这回怕是真有些撑不住了,不觉笑着拍拍胸:“别担心,我的厨艺是跟赵伯学的,芙烟他们都评说,不输给当世任何名厨,实在不行我也能养活你,绝对不会让你饿肚子。” 狄九郁闷得拎起筷子敲他的头:“有我在一天,就轮不到你来操这份心。” 傅汉卿本来不怕疼,何况他敲得也不甚用力,所以打人的虽郁郁不快,挨打的却只是傻呵呵笑着,继续大口吃饭。 别死撑了,真以为我不知道这顿饭用光你袋里所有的现钱了啊。真正吃了上顿没下顿啊,多吃一点,多顶一会儿饿啊。 当初狄九把傅汉卿带着离开总坛,大家伙都以为他们二人并马,啸傲天下去了,便是萧伤的风信子,也专往那名山盛景之处寻找。 却哪里知道,狄九不过是带着傅汉卿隐于市井之间罢了。 为了防着被修罗教找到,他们在任何地方停留都不超过一个月。 但每停留一处,必会认真在该处生活,亲手挣生计,与人打交道,完完全全象普通人一样过日子。 每一次,都是狄九选择不同的身份,尝试不同的生活,去做不同的生计,而傅汉卿就如玩最新奇有趣的游戏一般,兴致勃勃地配合他。 狄九和傅汉卿,都是性情比较极端,经历也颇奇特,从不曾过过普通人生活之人。 也不知为什么,狄九会忽发奇想,选择这种方式的私奔游乐。 象是在过家家,象是在玩游戏,却又出奇地认真,认真到有时夜深人静,连他们自己都会偶尔一阵恍惚,以为,这就是生活。 温暖的房屋,平凡的邻人,安定的生计,以及,会永远永远相伴的人。 每一次投入,都是无比地认真,每一次投入,都是真切地重新活过一回。 最开始,狄九身藏万金,明知不会久待,也要一掷千金,买名园,请侍儿,赏歌舞,置田地,摆足要当大地主的气派。 可惜每回产业刚置下,椅子还没坐热,就得带上傅汉卿,赶紧溜往下一个地方去。 后来,去的地方多了,手里的钱自然不够用了,气派自是不能如旧了,但狄九也并不委屈自己。 他能挥笔赋诗,展卷作画,诗画文才,皆有可堪赞叹之处,他就 事,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混到一处名士堆里去,同画,莫名其妙就能出名,也能蒙来许多有钱人的天价润笔。偶尔,还收到过几位才女的情诗。不过,那些有问题的诗,全给傅汉卿搜去,一把火烧得尽了。 他也能马上马下,挥剑使枪,随意展示一下,便是惊人的武艺,也曾跑去镖局应征,随便露两手,人家总镖头,就拿出大笔的银子誓把他弄到手。结果,没个几天,总镖头的千金就老爱往他家里跑,还三不五时地给他送吃的。结果,这一回还没住满一个月,傅汉卿就跳脚说要换地方了。 也曾拿银子买来一个学籍,跑去应试科举,结果一不小心,居然考中了解元。眼看着报喜的长龙从街头排到街尾,一堆钻营之人,捧了田产来投,县太爷的名帖早早递送了进门,估措着动静太大,难免会有人翻查祖宗十八代,这买来的学籍应付不过去,只好再次带了傅汉卿溜之大吉。 有一次他甚至混到戏班子里去。因他没有唱功,只纯做武角。,虽说是演武生,唱段子少,但偶尔开口,唱得还是实在谈不上好听。偏仗着声手俐落,又样貌伟岸,唱得再差,居然还是红了起来。时间不久,还真聚到一帮捧他的有钱人。有几个富家夫人小姐,只看他容貌俊朗,扮相出奇地好,又台上又是飞腾闪转。自有一种其他再好地名角都比不了的气度风华了,不免得,这台上戏文热闹,台下就有点儿秋波飞送了。本来狄九还是蛮享受这种感觉的,直到,一个痴肥的老头,每天跑来,点他的戏。捧他的唱,不断用诡异的眼神,挑战他定力的极限,他才不得不在自己失控违规宰人之前,带了傅汉卿溜之乎也。 此后,他更换了无数种身份。无数种生活。做生意,替人写字画画,在田间种地,甚至到码头当苦力,世情百态,几乎历遍。 每到一个新地地方,就开始一次新的人生。 每一次,他们都象要永远留下一般,兴致勃勃地挑选房子,认真的安排布置。仔细地筹划未来。 那样认真地生活,那样平凡的世界。同左邻右舍好好相处,盼着天气好。明天的收入能好些。 这样的生活,狄九没有经历过,傅汉卿也从来不曾想象过。 然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