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玄风指着方轻尘笑弯了腰:“你呀你呀……轻尘,你这张毒舌还真是不得了!当年子舟没少挨你骂吧?”笑岔了气,忍不住大声咳起来,伸手一抹,一手的鲜血。 众人见他伤势着实不轻,提到嗓子眼的一颗心终于放下。 方轻尘轻轻叹了一声。 为什么董玄风身为贵族子弟,却那么痛恨康帝? 为什么董玄风会选择离开京城,而不愿留下投身官场? 曾经,他也很困惑,也很不理解董玄风,但此刻,那一张如此熟悉如此清晰的脸,却让他明白了一切。 当年的康帝有多么荒淫无耻,方轻尘自然不会忘记。 可悲可叹的是,如此恩怨分明、豪爽仗义的董玄风,纵然恨比海深,却也一样割不开相连的血脉,放不下所谓的国恨家仇。 康帝固然是应该千刀万剐死不足惜,这世上却也唯独只有董玄风方有资格杀他! 既然燕离杀了他的父亲,为人子者,又岂能不报父仇? 燕离呆呆地看着董玄风,又看了一眼方轻尘,轻轻叹了口气,默然不语。 虽然此人是刺杀他的杀手,但……还是交给轻尘处理吧! 方轻尘眼中闪过一丝难过,董玄风笑着摇摇头:“轻尘,不用自责啊!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拼死也要一战吧?嘿嘿,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以前一直瞒着你们我的真面貌,连离开也是一声不吭就走了,还硬是要与你作对,如果不是你反应快,我差一点点就要成功了呢!” “如果我杀了燕帝……”他目光扫至燕离脸上,带着淡淡的忧郁与茫然,淡淡一笑:“哪有那么多如果呢?” “是呀,哪有那么多如果?玄风,你……你还真是胡闹、任性、自虐……那种人,不值得!”方轻尘一脸惘然,长长叹息。 “有什么不值得的?我把血还给那个混蛋,就什么也不欠他的了,你该为我高兴啊!”董玄风转向安邑王,微微冷笑:“安邑王是吧?昭延太子叫我代他向你问一声好呢,你真不愧是梁国的安邑王!” 安邑王在他森冷的目光之下,不由自主后退一步,怒道:“你胡说什么?” 董玄风冷笑:“也对,就你这种人渣,也配称梁氏子孙?昭延太子称呼你一声王叔,实在是太抬举你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夜夜梦见那死得凄惨的太子殿下呢?” “旧梁太子早已自杀殉国,他是我亲侄儿,我虽有心救他一命,奈何他个性太强,不愿低头,服药畏罪自尽,哼,你又算是哪里冒出来的刺客,在这胡说八道,危言耸听?韩统领,你还不让人将他拿下?” 韩笑上前一步,不由自主往燕离看去。燕离轻轻摇了摇头,眼光却停留在方轻尘身上。 董玄风仰头一阵大笑:“安邑王,贤王,哈哈哈……好一个弑亲叛国的贤王!”他眼中闪过一道厉芒,回头朝方轻尘笑道:“轻尘,你说对付一个无耻之徒,最好的手段是什么?” 方轻尘嘴角一弯,微笑不语。 绝大多数人都是心中有数,这个董玄风十有八九就是旧梁康帝的私生子,国仇家恨,不共戴天,所以才如此执着要杀燕离。至于安邑王,虽然董玄风没有具体说什么,但聪明的人心中已是暗自猜测:莫非旧梁太子竟是安邑王害死的么?当日攻入大都之后,确实是安邑王先入皇宫,又报说旧梁太子畏罪自尽的,难道…… 安邑王又羞又怒,恨不能当场撕碎了这个杂种,但毕竟燕离在场,他怎么也不敢造次,否则更要叫人说成是心虚、杀人灭口之类!偷偷看了燕离一眼,却见燕离偏着头,却是无惊无恨也无喜,一脸淡然,安邑王暗暗心惊燕离的镇定与大度,果然有王者风范。心中暗自琢磨如何让燕离下令格杀董玄风,眼前一道银芒一闪,脑中顿时一片迷糊,心中大骇,还未想明白究竟发生何事,身体已不受控制倒地,意识渐渐沉入深渊! 众人大惊失色,有人扑向安邑王,一心要救人,也有人吓得连连后退,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暗杀目标。也有侍卫冲向董玄风,却被方轻尘喝止。 “方侯,他杀了安邑王!”当下有人大喊出声,声音有着严重的不满。 方轻尘面无表情,冷冷横了一眼说话的那位大臣,众人不由一滞,说不出话来。也有人看向燕离,没想到燕离也是一脸漠然,似乎死去的不是朝廷重臣,而是毫不起眼的路人甲。大多数人都是怒气冲冲,极不服气,只觉让一个身受重伤的刺客在众目睽睽之下公然杀了当朝王爷,当真是奇耻大辱,尤其是当着方轻尘的面,以方轻尘的武功,又怎会无法及时阻止?若非一时震慑于方轻尘的气势,只怕早就有人当场弹劾方轻尘借刀杀人的小人行径了。 董玄风笑笑,眼光却停留在方轻尘的胸口:“轻尘,梁国的旧势力真不该留在新王朝!” 方轻尘低头也看了一眼那处极不起眼的伤口,伸手抱了抱董玄风,叹息一声:“保重!” 董玄风点点头,突然语声硬咽:“对不起!” 方轻尘撇过头,走向燕离,身后,董玄风一口鲜血喷射出来,坐倒地上,含笑注视方轻尘背影,慢慢闭上眼睛,再无声息。 听得身后一阵惊叹,方轻尘右手握拳,指甲深深刺入掌心,脚步却不停,走至燕离面前,仿佛是历尽生死的淡然,仿佛是看尽风云的释怀,他静静看着他,似有千言万语,却又相顾无言。 燕离伸出手,慢慢掰开方轻尘紧握的拳头,却见掌心一片殷红,心痛至极,轻轻握住他的手,半晌说不出话,只有一滴、两滴清冷的泪水滴落至掌心,却与血迹混在一起,分不清是血还是泪。 如果轻尘慢得一步…… 如果轻尘心生怨愤…… 如果轻尘就这么掉头离去…… 轻尘,原来生死关头,最想最念的还是你,叫我如何放开你的手? 轻尘,我不惧死亡,我唯一害怕的是从此再也不能见着你! 他想,无论如何,轻尘第一个想到的人总是他,是不是,他可以大胆的猜测,轻尘对他也应有情? 但是,兄弟之情、朋友之义,又何尝不能为对方舍生忘死? 只是,就算有情又如何?这样的背叛,那样的伤害,是不是只要说一句“对不起”就能够挽回一切?是否真的要勇往直前,就算沉沦也无所畏惧? 还是,退而其次,默默的守护着对方,看着他随心所欲天地翱翔、乘风乘水直上苍穹? 所以,还是应该放手吧,就算他,心痛难当,苦涩莫名! 轻尘,轻尘,你让我该如何是好? 是不是,怎样的选择都是自私、残忍? 那痛苦挣扎的人,内心犹自反覆千百回,曾有的抉择,在见着他浴血奋战、伤心悲痛之刻,再难以取舍! 而那惊诧于两滴清泪之人,则是感怀万分,思绪翩翩。 他想,或许还是有情吧,我伤,他亦伤。 又想,有情又如何?还不是帝王的权威永远凌驾于爱情之上! 是不是,希望越大时,失望就越大? 是不是,当每一个人渐渐长大时,儿时的承诺、信念、誓言,就会慢慢忘记? 是不是,追求不存在的完美爱情,根本就错了? 这个世上,原本就没有完美的东西存在,上天造物,永远是最公平的,十全十美的完美,就连传说中的神仙也无法做到,所以,是我的苛求了? 只是,如果一次次的妥协、退让,就可以换回来爱情,那样的退让又是退让到何时?妥协到哪里才是尽头? 如果,最后的最后,得到了妥协的爱情,那还是完美的爱情吗? 白壁微瑕,瑕不掩瑜,可惜,终究就不是完美了啊! 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所以,终是解脱,一刀两断! 不语的两人,互相凝视,仿似深情无限,却又暗中神伤! 紧握的双手,脸上看似是淡然,但轻颤着的身躯却出卖了燕离心内的激动与惊恐无助。 方轻尘粲然一笑。 “燕离,其实我很想在有生之年,走遍大江南北,看遍风花雪月,尝尽天下美食,饮尽世间好酒,很想担风袖月,踏遍天涯,很想酣唱高歌,笑傲江湖,很想什么都不管,很想什么都放下,很想很想任性放纵一回……” ——如果可以不需要考虑论文模拟,只是单纯地、自在地活一世,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失望与伤心? 那么温柔的笑容,那么温柔的声音,那么温柔的眼波……为什么,他却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惧? “轻尘——” ——你终于还是决定要离开我,离开我去过你逍遥自在、天地不能拘的自由日子…… 明明这是我的希望,明明这是我一手推动的,为什么我会这么难过?为什么我会如此不舍得? 我真的、真的好后悔…… 如果我出口挽留,如果我一直抓住你的手不放,是不是就可以永远不分离,是不是就可以不后悔? 可是,为什么每一次,话到嘴边,我却又轻易地放弃? 是不是,我真的错过了什么? 为什么,选择到最后仍然是错、错、错? “你要记住,未来、天下都在你的掌心——”方轻尘温柔地笑,晶亮的墨瞳闪着耀眼的光芒,只是笑如春风的脸上,慢慢苍白,慢慢地黑气笼上眉间…… “轻尘,我的未来——我的未来,只在你的掌心啊……”强忍许久的话冲口而出,炽烈的感情喷薄而发! 无助、不舍、伤痛、留恋……燕离的眼神盛满太多太多复杂的感情,浓烈得方轻尘也不得不正视,只是……伤既那么深,痛既那么刻骨,又如何抹灭?只是……太迟太晚了…… 乌黑的血自口中喷洒而出,一直勉强直立的身体一歪,倒在燕离身上…… 不愿再想,不愿再看,缓缓闭上双眼,凄然一笑:果然是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朵朵血花喷溅,仿佛是来自幽冥的地狱之花,夺人心魄…… 他再也听不见撕心裂肺的惊呼、再也看不见绝望心死的恸哭、再也感受不到深沉浓烈的悔恨与爱意…… 这个世间的一切,无论爱恨,不管恩怨,都与他无关了…… ×;×;×;×;×; 纳兰墨静静坐在山巅,山风吹得他衣衫猎猎作响。 抬头望天,残月如钩,倦鸟归巢,两坛极品梨花香摆在身前,只是一直未曾开封。 从此一步江湖,有友相伴,岁月不能催,风刀霜剑不能逼。 含笑望月,一叶扁舟相随,朝朝暮暮,人生,不再寂寞如雪! 惟愿醉笑陪君三万场…… ×;×;×;×;×;×;×; 555,偶也很想念小容嘛,很想让他出来亮亮相啊,而且我是真的觉得小容这个奶爸很适合做思想政治老师!可是,可能我不是小容最最铁杆的粉丝,所以,这文给荫荫、瓣瓣一审核,反正小容就不是小容了!好吧,偶承认,小容变样了,可是……低头,忏悔,我以后绝对不写小容的同人,否则一定被人扁死!这里的小容,姑且看之,姑且称之为小容吧,泪~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25章 回首向来萧瑟处(上)作者 天使
空旷的宫殿带着几分清冷,清风透窗而入,满室清凉,几缕淡淡清香,扑鼻而来。 叮当叮当,悬在床檐边上的风铃发出清脆响声,仿佛一阵呢喃细语,平添几许温柔情怀。 一只美丽优雅的纤纤素手轻轻一触风铃,幽幽叹息声转瞬消逝在风中。 一阵匆匆脚步声自外传来,在空旷的宫殿中清晰入耳,她不经意地皱皱眉头,似乎对这突然打扰了清静的声音略感不满。 “娘娘,陛下病重,班师回朝……” 仿佛晴天霹雳,她一个趔趄,下人还说了什么,她完全记不住,耳边只有“病重”二字不断缭绕! 那个人,是当世最耀眼的太阳,最璀璨的存在,是所有人追随的神话,怎会“病重”? 曾经以为,他是不败的神话,是永远不倒的传说,又怎么允许病魔侵袭他的身体? 恍惚中,依稀可见那个秀丽青年骄傲矜持的微笑,一如初见时的惊艳风姿。 一滴清泪“啪”地一声落在地上,雍容华贵的脸庞却扬起一抹倔强而凄凉的笑意。 或许,错的人是她! 她只看到他的辉煌璀璨,却忘了他的凄凉悲痛。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风云突变的那一日,燕国的离侯方轻尘扑向他誓死效忠保护的帝王,以自己的血肉之躯挡住了原本刺向燕王的匕首! 那一日,燕离亲自下令让方轻尘解剑下跪! 那一日,燕离眼睁睁看着方轻尘在他面前慢慢闭上双眼! 那是他不离不弃的好友,那是他丹心傲骨的重臣,那是他相思刻骨的爱人,却因为他的自以为是而魂归黄泉。 生命苦短,仅在弹指刹那之间。 自责、悔痛、绝望,几乎淹没了燕离,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十天十夜,不吃不喝,却在十日后,振剑而起,征伐诸国,燕国的铁蹄,几乎踏遍天下每一寸土地,燕国的军队,征服了世上所有的强者。 他封方轻尘为一字并肩王,为他建下永远不会有主人的王府,奢侈富贵,犹胜皇宫。 他封方轻尘为宰相,协理阴阳,主持政务,从此燕国相位永远空置,再没有任何人可以拜相。 他封方轻尘为三军总帅,从此燕国军队,再没有人有资格任大元帅一职。 他从来一袭白衣素服,吹笛品茗、闲翻诗书,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 他容颜如玉权倾天下,绝世风华算无遗策,却碧海青天夜夜心! 他惊才绝世,炽烈辉煌,却是以一种透支生命的方式,换来这样波澜壮丽的人生。 终究是梦醒了,谁在哭泣?谁在绝望?谁又在欢呼庆幸? ——————————— 梁妃拖着六岁的小太子,慢慢走向燕离寝宫。 寝宫外,蓝恕、桑木、韦爻、韩笑或站或立,神色焦急、担忧、恐惧,看到梁妃与太子驾到,忙跪拜行礼。 梁妃冷眼看着众人的惶恐惊惧,很多人都明白,这个国家看似强大,却完全是建立在那人的智慧、强势与独特人格魅力之下,立国不过六载,根基未稳,却又结仇满天下,若给他二十年,不,十年的时间,或许可以平定纷乱,天下归心,但现在…… 为什么,如此任性?为什么,自我放逐? 天下皆系于其一身,偏偏他自己毫不珍惜! 他看淡了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