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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翳走后,陈颖默不作声地坐到镜子前,不是第一次看自己脖子上的红痕,狰狞的红痕宣告身体的主人曾选择怎样惨烈的方式试图离开这里。
陈颖不由得困惑,如果这身体的主人湘君知道屏翳如今这般悔不当初,并且依然这般深爱着她,她会不会后悔自己那么轻易地选择了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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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遭漆黑一片,一双如枯骨般的手向她伸来,又是那双带猩红色血丝的眼睛,陈颖想跑,却没有出口,那手掐上她咽喉,她觉得喘不过气来,周围似乎有什么东西不断地挤压她,试图将她的全身压碎一般。陈颖惶恐极了,却不能呼喊,周围没有光亮,只有那双狰狞可怖的血腥的眼睛不断凑近她,枯骨般的手生生地掐着她的喉咙。
就在陈颖觉得自己即将窒息而死的时候,突然有一股暖流自掌心传来,渐渐有光亮自周身散开,湣鹩谐婷癯羌庥叙ビ艋ㄏ悖孜砻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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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歌声轻轻飘荡,忽近忽远,转而变成了低吟浅唱,眼角有些湿润,而身体终于放松开来。意识已经模糊,似是远处有沙鸥,橘子洲头,一人一身素装,衣袂翩然,他的眼神穿透迷雾而来,让她心安地进入甜梦。
歌声还在飘荡,就在梦中低徊,那个人让她胸口有温热的感情充盈着,而手,似乎被谁牢牢握着,湣鸫┰搅撕眉父鍪兰停醯米约汉孟裎柿怂慊乩戳耍靠墒牵敲尉酬┤欢梗皇O铝擞酪沟暮诎怠
第5章
陈颖再次醒来的时候,殿外的朝阳正冉冉升起,朝华阁是整个皇宫中观赏朝霞最美的地方。当年,湘君说最爱看朝霞,屏翳就在这里原地推倒了好几座原建的宫殿,为她单独建了这朝华阁,每日与她共赏朝霞。这些事都是若木无事时告诉陈颖的,若木早就信了陈颖,非但没有觉得她说话奇怪,反而同她还很亲厚,许多宫里宫外的奇闻异事,自若木绘声绘色的话语中也变得鲜活了起来。
此时屏翳正坐在软榻上,斜靠在她的床边沉睡。梦中是他的手救赎了她吗?陈颖望着他安详的睡颜,突然觉得心头暖暖的,他的手一直握着她的,她不忍吵醒他,默默数起他珠冠上的宝石。
才数到十他就醒了,他的眼眸中有温柔的笑意,他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体,却还安抚地挤出一丝笑意。
许久以后,陈颖回忆起这个早晨,她想,也许,爱上他,不过就是因为这个早晨的阳光太和煦,而他的神情太温柔。而所谓的春心萌动,也就只需要那样恰好的一刹那而已,之后的所有,那一切留在塞北江南里的剪影,都只因这一刻,他的眼神,恰好地投在了她的心间,然后,眼光流转,他的所有气息,都成为了她此生追寻的全部。
当她以为自己不会再爱,不敢再爱,不懂再爱的时候,他那么恰好地出现,让她的世界一瞬间扫尽了阴霾,也有了此后种种的爱恨因果,铭心刻骨,死尤未悔。
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渐渐地缓和了下来,陈颖偶尔会愿意同他说笑谈天,不再去强调自己是不是那个人,而屏翳也不愿去追究她到底是不是那个人,这个世界有太多陈颖所不知道的事物,她很乐意去探究,不论是屏翳还是若木,都似乎对她的一无所知不以为怪,对她娓娓讲述这世界的一切。只是,陈颖总有一种幸福是偷来的感觉,她每每想着,屏翳看着她的时候,回忆起的,是不是曾经同湘君共处的那些岁月和时光呢?有时见他的目光那般温柔沉静,她便能知道他又陷入了回忆中,那时的她心中总是有些苦涩的,可那种温柔已经如此来之不易,她便不忍打破,只能小心妥帖地收藏起他每一次对她流露的情意,好叫自己不去记得那些容易引得自己胡思乱想的酸楚。
陈颖时常不安地想着,这般虚幻的幸福何时会是终点,患得患失的感觉总是时刻萦绕在心间,可屏翳总是用那样的目光看她,坚定而温柔,让她那颗不安的心平静下来。偶尔他会带她在宫中四处走走,似乎是知道她对这个世界陌生,所以刻意带她重新认识这个世界。每一条长廊,每一片河塘,每一处山石,他总能说出些回忆来,虽然总是避过他同湘君的过往不谈,但是他缅怀的深情让陈颖不禁惴惴。
他从他的起居到宫中的布置总是耐心细述,陈颖着迷于他说话的神态,奇怪为何他的侧脸会那么好看。某日行过一处长满苜?草的山坡,屏翳笑着指向坡下的小路告诉陈颖,每日他都会从那里经过,由朝堂回轩辕殿,路程总是那么漫长,他说如果她能每日在这山坡上看看他,他都会觉得每日枯燥的时光更容易些。
陈颖默默听着,发现他偶尔会在她面前流露出些许寂寞和无奈,也许,作为一个帝王,当被摆在那个位置上,他便没有了任性的权力。朝臣们有求于他,权贵们依附于他,天下苍生仰赖着他,而他,又要依靠谁,又能仰赖谁呢?
他从不对她谈朝堂上的事,她也从来不问,她无心于政治,也无心于权势,她的心只在意这个人。她知道他有许多话未曾说,那些寂寞的话语,在陈颖一个倾身拥抱中已不需要明言,她柔软的身体还有温暖的气息,让屏翳有种卸下沉重包袱的放松,那种被理解的感受牵动了他寂寞的内心。他将脸深埋在她如丝般的长发间,她的身体娇小,却又带着能让他坚强的力量,有和煦阳光的味道,就在她轻笑着搂紧他的时候,他终于紧了紧自己的怀抱,贪恋地闻着她淡淡的体香,他想,她也是令他动心的存在。
偶尔兴致来了,屏翳也会在难得闲暇的午后,带陈颖去她从未去过的地方。每次去稍远些的地方,他总是以骑代辇,这时,就能看到殿前候着一排骑马的侍卫,那马都是高头骏马,装饰华贵,马上的侍卫一看就是训练有素,陈颖每每看着那些马就在心里嘀咕,这种阵势,光凭电视上的那些羸弱的马儿,根本就展现不出骏马的风礀,至于当年她去内蒙古草原游玩的时候,牵出来的那些供游人试骑游玩的马匹,更是无法与之相提并论的。
屏翳每次都与陈颖共乘一骑,他总是不让侍卫伺候,每每自己亲自抱着她上马。屏翳的坐骑是一匹通体雪白的马,唯独额上一点殷红,屏翳为他的马取名飒雪。
骑白马的,可能是王子,也可能是唐僧,而她遇到了王子,可是她却似乎是灰姑娘的坏姐姐,抢着那本不属于她的幸福,每当这时候,陈颖又会觉得愧疚起来。
飒雪的速度很快,风驰电掣般飞奔在宽阔的御道上
,屏翳会紧紧搂着她,而陈颖渐渐爱上了这种御风而行的感觉。她既觉得刺激,却又有些害怕,虽然在屏翳的怀中,她却总是双手紧紧握着马鞍,深怕自己掉下去,而她的心,却一次次随着马蹄飞腾,渐渐地飘了起来。
沿路都是雕梁画栋,气势磅礴的宫殿楼宇,亭台楼阁鳞次栉比,接天连壁,就连宫中所谓的河塘都那般壮阔,说是河塘着实委屈了它,那碧波万顷的河水不知自何处而来,水中锦鲤游曳穿梭,在日光下鱼鳞与水波互相映衬出夺目的光芒,那碧波中央是条长长的廊桥,侧畔有画舫,一样的龙飞凤舞,镂金描银。一片烟波浩渺之中,清风缓送,画舫门前的珠帘便轻颤不已。
屏翳遥指着那从水中稀疏窜出的鸀色茎叶对陈颖道,“云儿,还记得我们曾在那里泛舟吗?你说喜欢夜莲,我都命人种上了,等夏天就可以看到。”
陈颖望着那不见边际的湖水荡漾,一时沉默了,屏翳似察觉了她的尴尬,也明白她为何而沉默。是的,他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那些回忆袭来的时候,他想起她全然不记得,而只有自己视若珍宝,便有些茫然若失。她若真的不是她,为何他依然留恋,可若她真的不是她,他是不是遗失了自己的挚爱?
冬日的空气冰冷,却不见那水流冻结,想来是活水。马蹄并不停歇,一转眼,面前就变了光景,周遭已是一片郁郁葱葱。
两个人各怀心事,谁都没有再说话,可是,屏翳却不察觉地,浅浅松开了他紧搂着她的臂膀。
路边的景色一再倒退,出了一片茂密的林子,转眼视野就变得开阔,地势渐高,那山坡一直可以望到尽头,而皇城已在脚下,飒雪就在那山崖尽头停下了脚步,一声嘶鸣,惊醒了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两个人。屏翳见到那无边的云海,回忆似乎无休止地蔓延了开来,他下了马,走到那山崖边,再一步都会粉身碎骨,而他似乎全然不惧。
“云儿,到天尽头了,”他微笑着回头看她,可眼神却似乎又望向了更远处,“这里是我们一起看云海的地方,也是帝都最高的地方了,那天我们看日出,我回去后便得了风寒,是你给我熬的药,你还记不记得?”他没有说出口的是,那是他们曾经私奔的尽头,曾经他们的年少轻狂就在这天尽头败给了追随他的人,也败给了她的悲悯,败给了他的退缩。两个人绕过重重守卫,在一片黑暗中向往黎明,企图奔向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却谁知他们在深沉的夜色中迷了路,面对他们的竟是没有前路的悬崖,两个人最终在湿冷的夜雾中守到了晨曦,那是绝望的一天,也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天。
他望着她的目光是那么温柔,他希望得到的答案,在她的沉默中,渐渐熄灭了。而她就这样迷失在了他的一双眼眸中,近在咫尺的距离,却在她一再的无言以对中,变成了最遥远的相望。
“云儿,你还记得你曾在这里说什么吗?”屏翳也不知是在同陈颖说,还是一个人自己的低声呢喃,他负手站在这山崖尽头,似乎回忆太温存,而现实就如周遭的空气一般冰冷稀薄得让人窒息。
陈颖望着山崖下的茫茫云海,阳光耀眼地在云间撒了一层薄金,而他金冠玉面,英挺得使周遭黯然失色,湣鹫馊赵露际俏幌肫磷×撕粑蝗谜饩赖囊凰擦镒摺?伤谛娜粗溃薹ㄆ燮灾荒芤辉儆贸聊タ隙ㄋ南敕ǎ贸聊盟萑氡撕褪呐滤缫严不渡狭苏飧鑫氯岬哪腥耍床荒茏运降厝盟钕菰诨蜒灾小
“我真的不是湘君,真的不是。”说这句话的时候,陈颖的神情无比的郑重,而她的内心,却又似乎在希冀着什么。
屏翳的表情复杂而古怪,他的声音暗哑就如驽钝的刀,苦涩地答她,“我不想知道,一点也不想。”
陈颖想说,如果可以,她愿意代蘀湘君爱下去,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那么自私,他们的曾经,她代蘀不了。
两个人沉默着,许久,屏翳才疲倦地说了句,“回去吧”。
翻身上马,屏翳双腿一夹马背,飒雪腾空跃起,空气渐渐变得冰冷,陈颖的心往下堕,却知道,这终究是她所要面对的结局,他们的幸福本不属于她。
她渴望他的温柔,渴望他的深情,但是他所给的一切,都不是属于她的。
感情就是这样的,付出与收获总要成正比,才能理所当然,背负着欺骗的感情,注定没有终点。
第6章
春意消融了冬日的冰霜,转眼就是立春了,寒梅映雪,在窗前遗世独立。屏翳偶尔会来,只是,两个人之间,总似隔了些什么。
若木每次坐在院子里做着女红的时候,陈颖便趴在窗台上看她,继而若有所思,接着,便渐渐进入呆滞状态。
若木觉得,现在的小姐更有人情味一些,愿意听她说一些琐事,并且总一副兴味盎然的样子。似乎那一场噩梦,让她变了性子,而她更喜爱现在的小姐,不再总是冷若冰霜,也不再高不可攀。她偶尔做梦梦到从前湘君那些百变的体罚总是会从梦中惊醒,醒来后又要面临不知如何便会做错受罚的难熬的一天,可如今她再梦到这些,却可以拍着胸口告诉自己,没事了,那样可怕的日子不会再来了。
有时候,陈颖也会闲来无聊,跟着若木学女红,但每次总是以她摔了绣架而告终,每当这时她总会说:“想我堂堂新时代女性,让我学这个当然是不行的。”虽然若木不知道什么是新时代女性,但是她总觉得,这样为自己找借口开脱的小姐更可爱些,从前,若是陛下不在跟前,湘君就如同雕塑一样,不会笑,不会动,时常还舀下人出气,那脾气着实阴晴不定到可怕的地步,那些仆妇宫人走过朝华阁前都屏着气不敢出声,如今却不是这般了,每日陈颖早起就会在阁前的庭院里散步,她看着那一花一木都觉得新鲜,同那花圃里的花匠都能聊上一会儿,众人都为她转了性子而奇怪,却也渐渐不再怕她,同她亲厚了起来。
屏翳每每会赐些东西给陈颖,虽知那已不是他的妻,可为了表示他对王后的情谊,总还是得做做样子的。可陈颖从来不爱那些东西,都让若木舀去分了。若木有一次问她,小姐是不爱这些东西吗?她于是笑笑道,唉,都是身外之物,身外之物罢了,然后总是叹气,每次说到同屏翳有关的事情,她便眉间紧锁,带着与她那爽朗的性格不相称的哀愁。若木不知道她在为什么而烦恼,只是,小姐那样的哀愁,竟让她也觉得感叹惆怅了。
人生,总是在无尽的颠簸和反复中蹒跚前行着,若木听轩辕殿中伺候的人说,那日惊蛰,夜半电闪雷鸣,陛下正在批阅奏章的时候,轩辕殿中的镜子竟突然全碎了,无一处完好。
此后,屏翳陛下总是梦魇,再无一日安眠。
那不是空穴来风的误传,而是真真确有其事,屏翳至今已记不清这是第几天,惊蛰过后,他总是做噩梦。那一天,殿中的镜子不知为何全碎了,而落地的碎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