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自己有点儿自然得不像话。
结果剩下的,算上我们也只有十来个。很好,我深吸一口气,人数越少就越好控制……给Al一个确认的眼色,她悄悄离席。
说到底,在我们之中,最适合暗杀的还是Al。不知这是武器类型的原因还是她曾作为暗杀夜在瓦立安呆过。目的一样就好,那就是从这件屋子迈出去的人——必须要想办法让他们“失忆”。在针尖上存有非法药物也好、还是真的杀人灭口也好,这所地下基地的位置一定要保密。
我不介意做坏人,虽然在这个世界也从未做过什么好事。
做好事与做坏事、好人与坏人的分界线总是那么地有趣。彭格列身为黑手党做了一件好事就会被大家称颂,而警察署隶属政府做了一件坏事就会被人们唾弃。
好事与坏事的区分……本身也只是个利益问题而已。
诺特家族虽然一向以贩卖情报闻名,但名下还是有少量的产业的。接下来,在核对了所有的账目之后,我要求要在最短时间内把它们转换成现金,实在有困难的就直接关门。尽管对于外界来说,先行这样做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可这是最保守的做法。
引起官方关注、搅乱时局、武力冲突、破坏会场……光是真实存在的罪名,我随便就可以找到不少,更何况……
于是,这个冬季,在不停地倒卖与倒卖资产中,充实地度过。
初春,大体痊愈的藤本前辈开始打着石膏与夹板在基地中晃悠。
我抱着一本意大利俚语词典和他那褐色的双眸对视,对方勾了勾嘴角,问我是不是在看这副狼狈相。
脊椎突然感到一阵恶寒,我干笑了两声说道:“只是有些惊讶啦……还有、有点儿担心那个Z……”那个人名刚刚吐出口,便感到了四周的空气似乎又冷上了那么几分。
前辈明明是在浅笑,却让人不自觉地收住了话语,他说:“那种角色,不会构成威胁。”
很想吐槽一句既然这样为什么你会弄了一身伤回来,不会咽了咽还是没有说出口。总觉得……在这个事情上,还是不要说为妙。
“那家伙也比我好不了多少,小馥。”前辈像是看出了我在想些什么一样,接着说着,“也就是说,在他完全恢复之前,是不会再来找你的。”
完全恢复。
如果按照前辈的速率在计算的话……就算体质再好,再加上这个世界点燃夜之炎后那特有的恢复速度,也要再等上不短的一段时间。
骨折的滋味可不好受,没有个三五个月是无法愈合的——前提还是在好的医疗条件下。
“不过,与其说是要来找我,倒不如说是找你的吧……前辈。例会那天不是也是吗?那家伙明明口里说着是来找我,结果你一出现就完全把我忘掉了。”我伸出手指,摇了摇摆出一副说教的姿态。
——海德的墓碑上,最终写下的名字,还有马可西亚斯。
而他的那枚指环,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以说,Z啊……本应该是同伴的人,却如此行事,除了不安外,更多的带给我的是异端。
但是——
搞不好还要感谢那家伙,让我们窝在基地中有了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哦不、是继续着我们那关于「最初」的调查与研究。我做了一件十分无聊的事情,决定把它命名为——《二〇××至二〇××年诺特家族关于的具体方案》,这才不是什么红头文件!
再于是乎,在大把的资料中,我们迎来了第二年的春天。
那日,Al在镜子前比划着新买的短款西装,前辈和埃德蒙带着剩下的成员在档案室整理资料,博落回插着耳机在整理上面那座修道院改建的博物馆的门票收入,而我则咬着薄皮披萨不停切换着监视器的频道。
虽然还没像彭格列那样富有到周围所有地点的24小时360度全监视,但至少还能翻阅个大概。
这原本会是很普通的一天。在结束了上午的这个例行巡视后,会继续在网路或古籍堆里查找着有关《二〇××至二〇××年诺特家族关于的具体方案》的资料,晚上偶尔会关注一下黑手党界的动态。
但是在今天我却在上面那个小型博物馆中看到了一抹黑色的身影。如此的穿着应当是相当常见,可自从经历过Z的那件事后,我便对黑色风衣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排斥感——不、我想应该叫对它变得敏感了更为合适。
对照着这个黑白屏幕上的身影,我努力回想着Z的样子,却发现自己对他并不熟悉、对生人的识人能力也退化了一定程度。直到……我注意到那人在屏幕的边缘处拿出了一把半臂长的短刀——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便进入了监视器的死角。
为什么能找到这里?
我低骂了一声,用最快速度向前辈那里跑去。
如果……这家伙能够找到的话,那么那些情报网强大的家族是不是也早就知道了呢?如果只是这家伙找到了倒好,千万不要……是我想象的那样。
我猛地推开档案室的门,里面的人错愕地望着我这张焦急的脸,话还未说出口,顿时整个空间一阵震动,天花板上的墙皮脱落了下来漫起了石灰。是想从上面直接炸开吗?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埃德蒙,他开口刚问了句发生了什么便一个不稳砸到了桌子上。我直接无视他望向前辈,刚张开嘴还未发出声音,他似乎就凭借着口型知道了什么,猛地推开我向外跑去。
留下我闻着石灰差点咳出了肺。
“啊啊……太平的日子到头了呢……”埃德蒙的声音把发呆的我拉回,我看着他担着头顶与衣服上的石灰一阵无语。
还真是有闲心啊……
“对了,馥,来的是Z吗?”好像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一样,他对我问着。
“这点我目前还不能确定,埃德蒙君。”我耸耸肩回答了他,“虽说可能是……但给人的感觉却不太一样。”
“我倒觉得是……除了Z之外,谁能让那家伙这么急地跑出去?”他指了指前辈出去的方向,笑得一如既往地纯良。
——我的大脑微微僵了几秒钟,随后,我淡定地脱下一只鞋,扔到了他的脸上。看着埃德蒙倒下,他那刚刚打理好的衣装再一次沾上了石灰。
现在可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
“你们几个……”我看着这间不大的档案室中整理着资料的部下,向他们下达了命令,“所有纸质的情报,立刻全部烧毁,除了那些N字开头的。电子档案全部加密,来不及设置的立即毁掉。还有……”
Al和博落回从外面进入屋内。
“……电脑的硬盘都卸下来,交给她们两个处理。”我伸出拇指向后指了指,表明了意思。
“看起来终于有了那么一点点首领的自觉了啊……馥馥~~~”Al惊呼着,便立即催促大家办事。
我深深呼出一口气,默默吐槽:到底是谁把我逼成这样的啊……
把在地上装死的埃德蒙踹了起来,我重新穿上那只鞋,带他去前辈的办公室拿指环以及……把我们办公室中的资料与情报进行处理。
我只是提前做了善后工作而已。
Al他们什么都没问显然是已经理解了。既然Z可以找到这里,那么那些其他的家族也能找到这里,更不用说他这么大张旗鼓的攻击会引发什么后果了。
我从保险柜中拿出指环,交给埃德蒙揣好。然后和他一同开始翻阅着办公桌上的各类文件。
这个曾看起来相当合适的地点,看来要被抛弃了。但是……新的基地还没有来得及弄。这里又不是西西里岛,而是地处意大利偏南部的地方,如果真产生了什么大的破坏的话,对官方的解释会很麻烦。
所以,前辈他最好……
脚下的垃圾桶已经变成了一个火盆,天花板之上时常传来什么撞击倒塌的声音。我把几页情报扔到了火焰中看着它们燃烧殆尽,冒出的有色熏烟的气味并不怎么好闻。
不行,无论怎样还是有少许的无法放心。前辈他上次可是伤得……
“我可以上去看看顺便补刀吗?”对面的眼镜男子举起手,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我强忍住抽人的冲动,瞪了他一眼:“你以为是组队的网游吗?”
抑或、是我真的太过于紧张了?
“唉……”叹了一口气,我揉了揉被熏得干涩的眼睛,“上面动静这么大,估计再过几分钟警察也会来吧,藏起来什么的果然是不可能了……”
耳朵有些嗡嗡作响,我知道自己其实没有看上去的那么镇静。
越是强大的人,碰上的对手似乎总是更进一级,也越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放心。力量可以令人强大,但有了力量之后便只会接触到“更”却失去了眼中的“最”,这究竟是悖论还是误区都已经变得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最后是否能够取得胜利。
我在这个世界想要与Z厮杀,可惜前辈和他已经在那个世界就已经提前预定好了。可惜的是人只能死掉一次。
……只能死掉一次,那已经死过的我们又算什么?
“馥馥~已经检查过了哟~密道的那边绝对安全!”
突然被人从身后勒住脖子,我感到一阵窒息,某大小姐的两坨肉肉柔软度相当可观。
“上面的人怎么样了,晴。”相比之下博落回倒是淡定得多,抱着几个密码手提箱站在走廊中没什么语气地问我。
“我想我果然还是上去看一下吧……”顺手把手中的厚厚一叠文件递给Al,“麻烦和埃德蒙君一起把剩下的这些干掉,博落回也来帮忙。”
“喂喂刚才是谁不让我上去的啊#%^%!@……”
再次选择了无视掉埃德蒙那家伙的吐槽,我踏过地面上的各种碎屑向基地外走去。已经死过却依旧活着的算什么呢?我想,这已经不能算是人类的活动范畴了吧……
拢了拢已经长长的头发,我调整好状态,拉开了最后一扇门。
日光非常刺眼,有那么一瞬,眼睛无法正常工作,仿佛让人失去了视觉。
我自诩见过不少大世面,但仍然不能止住此时心中的震撼。
——这里……曾发生了怎样的战斗啊!
将战斗比作战争也许都不为过,只有在影视片中才最常见的废墟建筑在眼前呈现。明明前几个小时前还是一座小型博物馆的。
“怎样的……战斗呢?”我独自喃喃了一句,向外迈出了第一步。我不确定是否已经结束,但最起码听起来是十分的安静。
滴答——
是有什么……落下的声音。
滴答滴答——
不像是普通的漏水,而像是有什么敲打在金属物上般地余音。
滴答滴答滴答——
多么悦耳的声响、多么美妙的旋律。在曾是修道院的这小片土地上轻轻回荡着。
我走到了发出声响的那处,滴答一声,一滴液体在我面前落下,打到了紧绷的铁链之上,溅起的微沫几乎无法用肉眼看到,剩余的液珠在银灰色的铁链上留下了一道道深色的痕迹。
抬头望去,入眼的,是一具悬挂在半空中的尸体。
铁链勒在他的颈上,在脑后交叉,一端以壁灯为支点、另一端以二楼的楼梯扶手为支点……绞首架、是的,是绞首架的形状,与前辈在例会时所用到的招式一样。
“我早就说过,对付这种家伙只要一招就足够了,小馥。”
谁说中午最明媚,正午给我的……明明是因为太亮了而有了一种被放空的感觉。
“前辈你……比我想象中的要迅速很多啊……本来还以为没打完的。”我转身,望向身后的男子,只见他衣衫有些划口、嘴角带有血渍,“死掉了就不要一直这么挂着了吧,放下来怎么样?”
我用着平常的语气询问,就好像在讨论今晚吃什么一样。
我想我还看得出,前辈上扬的嘴角在僵硬着,但又好似在边缘处有着发自真心的什么。所以,就不要惊讶与过问……
“在没死透前不要乱动他。”
咦?还没死吗……?还是没死透?我仰起头,用手遮挡住眼前的阳光努力望着。
世界停顿一般地几分钟后,咔——我听到有什么裂开了。套在Z手指上的那枚指环从空中落下,纯黑的石戒连阳光都无法反射。
一阵凉风吹过,化成了碎末,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什么……都没有落在地面上。
20、纯白幻想关系
这是去往西西里岛北部海港的货轮。
国家的地区与地区之间……应该不算是偷渡吧,我想。
“在海上航行,自身就会变得像孤岛一样,无处可逃。”迎着粘稠的海风,吹起的金色发丝在阳光下变得透明,“但是,无论怎样……也只有这一条路与这一个方向可行了,不是吗?”
——“Al你文艺魂泛滥了哟亲。”
——“馥馥你就不能配合着说一句什么吗魂淡!”
“不能。”吐槽过后我果断转身,面向几位年轻的家族成员,继续着刚才的话题,“所以说,只要瞄准了对方就一定要马上开枪,不然是非会越来越多直接导致成功率为零的。”
说到年轻不年轻的问题,我这具身体的年龄也不过19岁而已……不、应该快到20岁了吧。我抬头看了看湛蓝的天空,春天已经来了啊……
我的手边,放着一把突刺,是我从那个废墟中所找出的Z留下的武器。老实说我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也许……只是想给前辈留下点儿什么吧。
那个男人——
从登上船开始便独自立着望向天空。
——也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就是这样……这样的高处不胜寒。
藤本胜,在那个时代,被称为「背向之夜(L'autenticità di Notte)」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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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西里岛秘密安顿好基地,是两个月后的事情了。
我们选择了在居民区中建立基地。
原因有二:最危险的就是最安全的,和选用海路回西西里岛也是一样;其二,便是对于那些比较在意形象的家族来说,就算是被发现,也会有足够的时间来逃离。
在财务方面,暂时放弃了以诺特家族为名的一切事务,凭着先有的资产还能维持不短的一段时间,必须要等到风波平息下来之后再确定进一步的行动。……没有错,我说的是指等风波过去之后,前辈和Z的那场战斗,不光引来了广大不明真相的群众与警察的围观,还引来了不少黑手党家族的调查,并且他们已经确定那里曾是诺特家族的基地了。
我应该表扬一下我自己,把该烧的都烧了、该毁的也都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