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想不到他越镜尘竟然有一天能沾了“血亲”的光?
“情之一字,最是害人……很多事,除去了情,便也简单多了吧?”冷岚冰颇有感慨地叹道。
他自己亦有情,只是情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
若不是府主吩咐……他是决计不会多此一举送药的。
这个计划……本是要成功了……若是无情!若那个府主能再无情些许,何至出如何麻烦?此番折腾下来,再有机会不知要何年何月了。
“想不到魔教教主也敢把赌注压在这个字上去。”轻笑一声,越镜尘讽刺到。要知,萧,闻人,这两家的人,最是无情。
冷岚冰摇头,眉宇间有分忧虑。“不,或许他猜到了更多的东西也说不定……比如府主绝对不想你死的理由。”只是这个谜底的揭晓,还为时过早。
“不然他不会去天随府寻剑神求证!剑神已是世间所剩不多的知道府主身份的人,早已秘密转移到天随府,依魔教的情报网络,怎可能不知?”低头看地,冷岚冰清冷的眸中精光闪现,又转瞬即逝。
唇角绽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越镜尘调侃道:“我以为你会舍不得见你师父死?”
清冷之人淡淡看了他眼,平静地说:“难道你以为萧教主不去他就活得了?”知道太多的人往往活不长。
“可叹,萧墨隐他还是去了,明知是计。”
口上说的事不关己,面上摆的闲事莫管。越镜尘心中却清楚一件事。
——能让那人不惜亲自动手,这件事必然是重大到难以假借他人之手。恐杀死剑神被魔教发觉,故天随府还留着他一条命,那人赌的应该就是这一点。
“你不想知道为什么他如此在意这事?”冷岚冰眸中如有星光闪烁,熠熠生辉。
“你会说?”越镜尘有趣地看着他,声音里终于染上分兴味。
“因为令慈死得蹊跷。”
如今的天随府第一人,为何又扯上已死了四年的闻人离?
越镜尘笑出声,眉目舒展开来。“你故意吊我胃口?”他促狭道。只可惜,不如冷岚冰所愿。他并不急,既然总会知道,何必好奇?
后者没有回答,宁静间目光竟变的深远悠长,似乎含着某种向往。
“有幸见过令慈几面,公子也长得与她七分相象……或许,世间唯一配得起萧教主的人便是令慈了。那两人堪比神仙眷侣。”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们……相似……”
“可惜,这爱怎会长久不得?”
蓦然回神,茫然若失。冷岚冰回复神智,冲着越镜尘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洁白美丽的容颜因这一笑更添神采,宛如雪中盛放出一朵娇艳的玫瑰花。
可惜了对方却是一个不解风情的人,以至并无在意,至始至终惟有冷眼旁观。
不正因为相似,才长久不得吗?与萧墨隐一样的女人,心中排第一位的必定不会是感情。那人自是不会相信这样的女人,又怎会长久?
这便是越镜尘唯一的想法。
“说了这么多,在下也该告辞了,萧公子保重。”无奈地回眸,带着分期待地看着那人,却又带着分失落地收回视线,“另,在下要给公子个提示,在下送来的东西……是要用两次的……”
“多谢,不送。”越镜尘利落道。复又靠回墙上歇息,显然是未将那句话收在心底。
第二十二章
见他如此,冷岚冰目光幽幽,倒也作罢,如来时一般,推门而出。
阳光一如既往地柔和,金光满乾坤。在昏黑里待了许久的眸,竟一时有些不能适应……
光迷离。同时迷离的还有心境……
但,无论内心多么迷茫,举目望日月,总会有种感慨——不过是依旧如此!再多挣扎,化到轮回里,也只有无奈。再多的血泪,时间轰然而过后,也就是那么回事。见日月依旧,不仅道:人又何必踯躅于俗世,待百年一切皆为黄土一抔。
此生已蹉跎太久。
甚至萧墨隐都不知,试剑楼在被魔教架空前便早已归顺了天随府,在更久以前剑神就已经为天随府邸所用……一直以来,“少楼主拜剑神门下学艺”都不过是一个幌子!一个将他送去当作人质的幌子!所以,剑神死不死又关他何事?
没容他多想,便已看到门外抱胸等待,一脸轻浮之笑的此竹。
对方以口型一字一字道:岚冰,你演了一场好戏。
他才恍然大悟。原来竟是演得太投入,不禁将自己也迷在了戏中。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来告诉魔教少主,他的父亲,并不值得信赖。因为他对他所有的特殊,不过是因为他与他的母亲有着同一张脸孔。他那样的人,断然不会让自己以替身名义活着。以天随府自己的力量灭魔教,不如再加上一个魔教少主的力量。
冷岚冰的目的显然是彻底失败了。
因为说者有意听者却无心。
至此,这个事件暂且告一段落。
但,却有一些东西,从越镜尘的“无心”之听中流失。每一种悲剧都最少有一种方法可以去避免。某一场悲剧的避免之法,便是被他漏掉了。
——在下送来的东西……是要用两次的……
也许当初谁都不会想到,这一句话竟然重要至此。
“你爹又失踪了……”双手托腮手肘撑住桌面,凤未然闷闷地说。此刻他明艳的面容上已满是阴霾。
“他去天随府了。”
“什么!?”凤未然猛地站起,掀翻了身后的板凳,“他去那里干什么?他是不知道魔教与天随府的关系多紧张还一个劲往火坑里跳!?”
另一人的悠闲与形成极大的反差:“不知道,发现天随府主人可能是他一个故人吧?就跑去找知情人剑神对质了。”
凤未然震惊道:“他怎会如此卤莽!那故人是谁?”
“我赌是我娘,你跟不跟?”
“啊?”
“关己则乱吧……”越镜尘浑水摸鱼。但,他面对着墙壁,被阴影遮蔽的脸上,却是浓浓的深思。
昨日曾对冷岚冰说过一句话——归根究底,我不是你们府主的弟弟就是侄子吧……
但,这个关系还可以更亲密……所有事件串联在一起,却有另一种可能!
连魔教中人都禁足的七重天,冷岚冰是怎样轻车熟路地找到位置?若不是有对七重天极为熟识的人相助,如何能办到!而在那里真正居住过的,除了他、萧墨隐,还曾经有过另一个人。
既然他能想到,萧墨隐更应该想得到。若这个假设成立,便是一场惊天动地的阴谋!这样的事,如何劳动不了萧墨隐亲自出手?
假如……假如闻人离真的没有死。
越镜尘眼神一暗。假如那个人真的没有死,他想他也不待见“一家三口人”在一起的场面。
所以他会为萧墨隐下决定。杀了她。
“对了,”越镜尘忽然转过身,黑如夜幕的眸懒懒地锁定住凤未然,“床边放了个匣子,是留给你的。”
凤未然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仍是听话地走过去。然,一看清那东西,他却几乎震惊到忘记呼吸!
“我的天,难道是赤火云?”
手,有些颤抖地覆在匣盖上来回抚摩。他的双眸里所散发的神采竟趋向于疯狂。若说为人清淡的凤未然还有什么执着,那便是医。
但,医术再高,也是从人为先。所以,他转瞬将这圣药联想到了人身上。
“喂,若是用这药,你的手出不了一周就全好了!”他略带兴奋地对那仍没什么表情的人说,“倒是你,从哪里弄来的……”
“熟人送的,你也认识。”越镜尘淡淡地看他一眼,简略回答。
“谁?”
“冷岚冰。”
凤未然努力在脑中搜寻关于这个名字的印象,最终未果。“冷岚冰是谁?”
一边辨定药物的真伪,一边紧张着。在确定价值后,心情更是激动如澎湃海水如燃烧烈火……
见他如此,越镜尘恶劣地笑了笑,俊美的容颜更添魅力,尊贵而傲然的气息浑然天成。他悠悠道:“就是前不久请你出去花前月下的那一位。怎么,够熟吧,都差点成熟饭了……”
刹那间。海水结冰碎裂,烈火熄灭成灰。
凤未然面无表情地僵在原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见那风情万种的眸里复又涌上更激烈的火色!
凤未然红袖一挥,一下将那价值连城的东西挥出窗外,随即动作十分不优雅地撩起袖子,摩拳擦掌。“谁知道那是赤火云还是烧红的煤炭?他以为没那东西大爷我就接不上区区一条手筋是不是!”
越镜尘诧异地看着墨残木匣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后从他的视野消失,惋惜地叹道:“暴殄天物啊。”
待他回过头,却发现凤未然已悄然立在他身侧,眼神森冷冷的。
“干什么?”
凤未然不语,却快速出手,闪电般制住越镜尘身上几大穴,也不知从哪里就拽了个药篓子出来,左手一把纤细短刀,明晃晃地让人心下发寒。“干什么?我现在就帮你续脉!”
“喂,人命关天啊。”越镜尘头疼看着他,也不禁有些无奈。
“怕什么,不就是切开手腕么,失败也不会死人,最多断个手!”凤未然不以为然,已开始动手用内力温暖那冰冷的刀锋,“再说,你不是不在乎?”
“……那也不代表我喜欢让人象切菜一样切我的手,如果不在乎我早就自裁去了……”
怎么不在乎?生没意义,又有谁真正想死?他只不过,没太在乎而已……只因,不在乎才能放开手去杀戮,活于前世那水深火热的环境之中。
就连这只手,也是不得不伤!以病弱之躯对抗剑神门下,少不得受伤,还不如以一直手换得胜利算了。
“少废话……”
内力灌入刀锋,却只见那冷刃忽然四分五裂变为千万银丝!
“凤家的‘珠丝’?”
“你知道的不少啊。”
“……你认为会有谁不知道……”
诛丝,曾是天下排名第一的暗器。冷凝时可化作一把寻常短刀,但灌入一定的内力就会散作可杀人于无形的千缕银丝!诛丝的可怕在于,它的攻击并无死角,让人无处躲避。处处非空门,处处亦空门!
但,当这暗器落入凤家先祖之手时,竟然被改造成了一种妙绝的医术——珠丝针。
“这不是用来续脉的吧?”越镜尘好笑地看着凤未然,后者恶狠狠地回瞪他。
“我是大夫还是你是!”
手一扬,缕缕丝线竟然凌空扬了起来,竟仿佛有生命般自己涌动起来。几根已瞬间没入床上那具躯体,刺入几大穴道。
珠丝的确不能续脉。说白了它只是一种针灸之术,用来治疗治疗身体旧疾还差不多。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越镜尘已完全了解凤未然想干什么。
“你怕我的身体承受不了使用赤火云的后果才需要先帮我健体?”
全力操控丝线的凤未然抽空把越镜尘的哑穴也点了,还随手扯了块丝巾把那双含着笑意的眸也给盖住。
他说对了!
纵然一怒之下把赤火云挥之千里,这药却也不得不用!
全身的内力聚集在指尖,透过媒介源源不断地送出。有一种体内被抽空的感觉……力量逐渐散失……再过一个时辰,凤未然已经支持不住地摇了几摇……
何曾耗损过这样多的内力?然,胜利已近,他如何能放弃。
“你何必……”本应不能言语的人忽然低低说到,话语里充满的是感慨与不解,“何必为一个外人这么努力……内力耗尽,没个三五年是恢复不了的啊……”人只想着自己这个道理本是没错的,只是却有一个人,一而再再二三地打破这个真理。
越镜尘忽然发现他永远也懂不了凤未然的想法。若说凤未然傻,他平日里又很聪明。若说他是有求于他,凤未然又没什么需要他帮助。若说他们们之间感情多深挚,他们交往也不过才不到半个月!
凤未然正欲回答,却听“咻”地一声,一道黑影呈破空之势从窗外掠进,掌风冰冷,凌空旋了几下,正雷电般袭向他背后!
若说这人武功多高,不然。不过是菜鸟眼中的高手,高手眼中的菜鸟。招式好看,不见得效果也好看。凤未然平日里眼睛都不用睁就能躲过这种看起来很快也很玄的烂招。
只是。凤未然不能躲。也不能回手。
他躲了,会有另一人暴露在攻击之下。他回手了,就是前功尽弃!
故,想都没想地,凤未然便直接受了那一掌。
内力缺失的身体,被打得向前冲了两步,撕心裂肺的痛,在下一秒狂涌而来。
凤未然却不在意地笑了笑。
大功告成。
随着最后一丝内力的离去,那身着血红衣的身躯,直直向前倒去。
可是,却在半途被收入一个怀中。
一柄袖剑,无声无息地插入黑影的心脏,再无声无息地抽中,瞬间便结果了那人的生命。
“对不起……”越镜尘俯身在凤未然耳边,呢喃说到。他这一生甚少道歉,这一次,却是真心真意说一句抱歉。
“为什么?”强提精神,凤未然澄澈的琉璃色眼困惑地望着他。
越镜尘不语,淡淡地笑。
——因为,他忘了告诉他,为了给天随府和魔教之间紧绷的关系再添一笔,冷岚冰是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他们的。因为,他其实一直都未被制住穴道。因为,他本可以出手相救。
只是,在那一刻,他却犹豫了。
凤未然会怎么做?
只为这一个无聊的问题,他却没有出手!
“你……若有心道歉……不如帮我把外面的杂碎收拾收拾……”艳丽之人不耐地眯眼,说完后,便安心地昏迷于那人臂弯之中。
“遵命。”
越镜尘说。血,顺着他左手那柄剑流下。
第二十三章
五,右三,树上有七个,屋顶上四个,共一十九人,算上已死的那个黑衣人,共二十人!
“展!”对着虚空一声轻唤,越镜尘对早已藏身暗处的玄天护法下达命令,“一个不留。”
随着最后一个字消逝,只觉耳畔如有一阵清风刮过,却是展已疾速掠出!九尺长索自腰间分开,轻巧向人的脖上缠去,比鞭子更难操控的锁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