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从他的面无表情上察觉到怒气,但我却不明白他这怒气为何而来。是因为我先和太子说而不和他说吗?还是另有原因。
哎,这家伙心思很难揣测,真是太别扭了。
“哼。”他不以为然的笑了笑。
“那和三胡说了吗?”
我摇摇头。
“你倒是为他打算的周到。”他斜着眼看我。
我低头不语。
“你该先去和三胡商量商量,万一他不要别人相助,你岂不是罔费心机。”他的语气里难掩讥讽之味。
我撅着嘴,飞快的瞟他一眼。
“看这意思,秦王是不愿意出手相助了。那就当我没说好了。走了。”我掉转马,撅着嘴要走。
他伸手拿马鞭拦住我的去路。
“有求与我,就是世民哥,眼看求不到了,就是秦王。小晋,为何你对我成见这么大?”
或许他说的没错,我对他是有些成见。这种成见并不是来自于他哪里不好,而是来自于他没有哪里不好。
他是千古明君,他是无敌战神,他是高大伟人,这样的人让人没有可以亲近的好感。他只适合远远看着,一点让人深入了解的兴趣也没有。
但这我总不能对他去说吧。所以他那样问我,我只能低头沉默。
“你向我要人,我当然会给。李靖,你要用他就拿去用他。只是小晋,你要记得你欠我这次。”他看着我,缓缓的说。
我抿抿嘴,缓缓撩起眼皮看他。
“世民哥你对我的好,我日后一定还你。”我说。
“还不还倒不所谓,只是别转头就忘了。”他轻轻的说,眼神微微一动。
我不敢接他眼神,只能低头,颔首。
20 镇守晋阳
太子殿下出马,自然是马到成功。陛下一道手敕,李靖就乖乖随元吉一起出征了。
李靖估计做梦也没想过会跟着元吉出征,他不受李渊待见,因秦王救命之恩而投入他的帐下,一直不的施展。这次又被踢到了齐王门下,他肯定愈加郁闷了。
这个李靖胸有宏图,但天分过高一直受人排挤。从杨广那时候起就时时被人打击,渐渐学会了沉默寡言,深居简出之道。所以郁闷归郁闷,他还是老老实实一同去了。
然而我可不希望他人到心不到。于是就特地邀了元吉亲自登门拜访于他。
元吉很不以为然,让他堂堂齐王去拜访一个没品没阶的亲王家臣,太没面子了。
我劝他说,正是因为身份悬殊,这样做可以让李靖有知遇之恩。他现在落没,我们却以殊礼待之,他定然深受感动,会倾力辅助。这可是个货真价实的旷世之才,若能收为己用,那简直就是如虎添翼。
我一番苦口婆心,才将元吉劝了同去,又于他约法三章,嘱咐他处出以礼待人。
由于一直受到排挤,李靖对官场政治晦默如深,我们此去也绝不能让他有挖秦王墙角的感觉,只强调这是为大唐,为陛下,为太原而启用他。
打消了他种种顾虑之后,他方才安心同往。
可怜的李靖,被政治给弄的杯弓蛇影,疑神疑鬼的。
陛下给他的职位不高,是****。这工作没什么实质性的权利,至多是元吉这个併州总管的亲卫队长。
太原是李家起义根据地,元吉的童年在这儿度过,这次回到故乡,他是如鱼得水,兴致勃勃的要大干一场。
李世民在浅水原大败薛举,何等风光,他这做弟弟的自然也想建功立业,在父亲面前显摆显摆。
但刘武周不是薛举,而他也不是李世民。他一腔雄心壮志,没多久就被当头棒喝,狠狠一个下马威。
刘武周旗下的宋金刚,很是厉害。
为了这个人,刘武周把自己一半家产送给他,又许了自己亲妹妹,可谓是恩宠至极。而宋金刚也确实不负所望,这次南下取并州他一马当先,连连破城,名声大振。
他风头正劲,那些原先就蠢蠢欲动的不安分子,立刻纷纷起兵响应,一时间并州处处告急。
而李唐这边派出的将领又老吃败仗,一时间,士气很是低弥。
我极力劝说元吉启用李靖,李渊给的职位严重的浪费资源。正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前线的战事顺心,应敌的方针要因时制宜。就算没有陛下旨意,齐王也当用李靖。
宇文歆和谢叔方不同意,认为李靖的政治立场不清不白,遗留问题没交代清楚,所以不能委以重任。我真是要被这两个迂腐的家伙气死。如今事关并州存亡,事关大唐国运,他们到还有闲工夫管什么历史遗留问题。
黑猫白猫,能抓老鼠的就是好猫。李靖能抓老鼠,他就是好猫。
我据理力争,又凭借着和元吉发小的关系,终于说动他,将李靖连拔三级,荣升左卫将军,让他有权力带兵出征。
李靖上台后反而不进坚守。他的观点认为,宋金刚此来贵在神速,军队战线拉的太长,后援粮草一定支援不足。他们一路靠掠夺百姓城池补给,完全没有民众基础。而我们在山西是老政府了,民众基础完全没有问题。晋阳仓库里粮食和绢帛囤积充足,我们完全有能力打持久战。
这观点我很赞同,出去和宋金刚打,我们这儿带兵的将领除了个李靖其它没人。与其冲出去做人家的肉靶,还不如坚守阵地,拖死敌人。
李靖的言论一出,就遭到那票将领的反对,只有我一个人挺他。对于排挤,李靖是习以为常了,到是我这无条件的支持,估计很让他不解。
没办法,历史证明,他是这方面的人才。我没道理不挺这种人才。元吉两头受难,但好在这位亲王,是一贯的自作主张,横行霸道,无所顾忌。他偏心我,于是就准许了李靖的主张。
我告诉李靖他尽可以放手去干,齐王这边我顶着。就算其他人去高御状,我也去太子和陛下那儿给他顶着。只要能把晋阳保住,就是成功。
这当然是我托大了,但没有办法,如果不能给他足够的信心,他行动起来就会束手束脚,施展不开。
我知道女人干政,即使是在初唐也有些冒大不违。但李渊有一点很好,就是对自家人很护短,论辈我是他小姨,元吉是嫡子,怎么着他胳膊肘得往里拐。只要我们表现的好,他一定会站我们这边。
李靖的固守令一出,那些普通士兵们都松了口气,不用再出去送死总是好事。但军中也开始流传些不好的言论,大意是李唐没种,不敢应战。而宋金刚又在阵前叫骂,让大家都憋了一肚子火。
对此,李靖很有一套。他先是斩杀了三个公开散布这种言论的士兵,其中一个还有官阶。在他的强压下,这种言论少了许多。但靠压不能解决所有问题,还要靠疏导。于是,在连守七日不出门应战后,李靖请示出兵突袭宋金刚。
此一战并不是为了击退对手,主要是为了鼓舞一下低弥的士气。这些日子宋金刚的人天天在外面骂,骂的都有些疲了,开始敷衍了事起来。趁着敌人气势呈弱,正是我们施展一下的时候了。
元吉是个爆碳,这一连七天不出战,也憋的慌。虽然坚守不出既是无功无过,但天天被骂的滋味也不好受。李靖一请战,他是头一个响应,还提出要亲自上阵。
李靖和我都反对,这小祖宗哪里有什么上阵经验,这种高难度的突击他根本不能胜任。气的元吉踢凳拍桌,我瞪的眼睛都要爆出来了才把他喝住。
于是,连夜,李靖选了两千多年轻气胜,憋了一肚子郁闷的士兵,偷偷出袭。
而此时,宋金刚的部队是压根没想到我们会偷袭。他们以为我们还是一如既往的坚守不出,结果我们却如天降骑兵,打他个措手不及。
李靖带兵那是没话说的,他才一出征,我就嘱咐人去仓库搬来美酒,宰牛杀羊,开锅烹煮。
煮到皮酥肉烂,天色微白之时,那两千多士兵一个不拉的全回来了。这一仗,虽然没能击退宋金刚,也没掳获多少物资,但杀敌上千,对敌人的气势是一个很好的打击。
他们一回来,就正好可以敞开了肚子吃喝,大家一醉方休。
第二天论功行赏,表现突出的给重赏,参加的通通有赏。这下军中士气大振,个个都想参加突袭活动。
这一仗也让那票持怀疑态度的人收敛不少,对李靖不利言论少了很多。
这以后,就一直坚持坚守战和游击战相结合,敌进我守,敌疲我攻。其它城池也纷纷仿效,一时间,虽然无法击退刘武周,但至少相持住了。
这一僵持就僵了近三个多月,虽然山西大半沦陷敌手,而我们也没有收复任何失地,但总算把晋阳和周边几个城池守住了。只要晋阳不丢,只要元吉没不战而逃,我就很满足了。虽然好几次都连着十几天没洗头没洗澡,衣服也懒的换,整天的忙着调配物资,组织生产,安排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这日子忙的焦头烂额,但却充实。但我心中依然有片阴霾,让人不安。
晋阳按照历史是要沦陷的,现在被我横插一杠,借着李靖这个奇才硬撑着。可历史是一驾无敌战车,不受凡夫俗子的掌控。我这样冒她之晦,和她对着干,她会给我什么样的惩罚。
就在我沉醉于晋阳的胜利中,冷不防的,却受到了历史给予的警告。
21 生命还是荣誉
这天和往常一样,我跟随着元吉一起在城头巡视。两军对阵,宋金刚的军队在城外骚扰不断。晋阳的首兵们团结一致,在李靖的领导下,一起顽强抵抗。浇热水,扔石头,泼滚油,土办法也有土办法的效果,毕竟我们要节约资源,兵器是有限的。
我要元吉亲自站在城头,和士兵们一起抗敌。他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纵然多杀几个人也不能让宋金刚退兵。但他是亲王,亲王能不顾个人安危和普通士兵一起共同奋战,同进同退,这对士兵们的鼓舞是相当大的。而且元吉善射,在城头引弓而发,连连中敌,简直是名声大振,威名远扬。
他杀的开心,我看的欣慰,士兵们也欢欣鼓舞,士气大振。
形势虽然依然严峻,但与历史相比却好的令人不敢相信。这一路发展虽然磕磕碰碰,但还算顺利。这顺利让我有些麻痹起来,结果就出了大乱子。
李家人的性子一贯是争强好胜,总以为自己是不死之身,李世民就是这样,冲锋陷阵身先士卒,完全不把刀剑放在眼里。元吉也对这种危险的举动跃跃欲试,几次要和李靖一起出征。架不住他软磨硬缠,李靖答应带这小祖宗一起闯一次。
估计是连日的突袭胜利,让李靖也有些大意起来。他原本计划的是一次小规模的快速袭击,快进快退,打完就跑。结果,中埋伏了。
宋金刚毕竟不是吃素的,一连三月攻不下晋阳,他难以向刘武周交代。这一次,他屯兵埋伏,本来是意在李靖。李靖是我们的指挥中心,做掉他是首要任务。然而这次他们不光等到了李靖,还有个大红利,大唐第四嫡皇子,齐王李元吉。
宋金刚手下得力大将尉迟敬德善使长矛,勇猛无敌,是个很让人头疼的人物。在历史上,这家伙就是元吉的头号大敌。若是知道他在,我是断不会让元吉出战的。元吉也善使长矛,棋逢对手,两人自然是要比试比试的。但使长矛元吉绝对不是尉迟敬德的对手,他必败无疑。
原本两人的比试应该是在李世民攻下洛阳以后,李渊在太极殿为他们庆功时。但我改变了历史,所以历史做出了相应的改变,将这场原本没有任何危险的比试提前了,而且增加了危险性。
历史给我狠狠一击,尉迟敬德的长矛像戳个土豆似的将元吉戳穿。
李靖拼了命才把元吉给我带了回来,两个人浑身是血,都分不清是谁的血。
我吓的脸色发白,浑身颤抖,发不出一丝声音,手脚僵硬,连步都不会迈了。
士兵们立刻把元吉抬回都督府,军医也着手急救。
原本八面玲珑,样样有份的我却傻站着,什么也做不了。
我害怕,害怕极了。
历史让我见识到她的强大,她站在我身后,冰冷无情的视线几乎将我冻结成冰。
我看到她出手,也看到她给我展示的结果,她只手遮天,她无所不能,她强大的战车就在我身后,随时准备碾过我。
我该怎么办,躺下让她碾过?还是奋起抗击?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了。
名誉和生命,我该作出什么选择?
历史总还是要朝着她固有的轨迹前进,她选择暂时放过元吉。军医把矛头截断,从元吉体内拔出,血涌出来触目惊心,一股股,暗红色的。虽然没有当场毙命,但元吉的情况时好时坏,高烧不退,还伴有抽畜。
历史把他抓在手里,一直一用力,就可以了结了性命。
我知道她是在等我的选择。
时间是不等人的,历史依然前进,我必须做出选择。
纵然有千般不愿,万般不情,我也只能低头,向历史臣服,元吉的生命比一切都来的重要。人死万事空,要虚名何用。
并州总管重伤,生死未卜,军中士气受到重创。由于此次是李靖带着元吉出去,发生这样的事,他难辞其咎,头一个要办的人就是他。
长安那边,李渊知道后震怒不已,下令召回元吉和李靖,并派裴寂监军,代行并州总管职。
他一道手敕,将李靖骂的狗血喷头,连带着宇文歆,谢叔方也被训了一顿。虽然手敕上他没点名我,但他有口训,把我也骂了一通。
因为鼓动元吉亲临前线的是我,把李靖弄到晋阳的还是我,重用李靖的依然是我。
原本李渊就不待见李靖,这下当然是要狠狠发飙。
除了宇文歆,谢叔方继续留下辅助裴寂,其余人都即刻回长安。
李靖是坐囚车回去的,我和元吉做车,随行两个军医。
一到长安,李渊就下手敕将我贬为庶民,李靖关押大牢。他还命我无昭不得外出,在国丈府闭门思过。
不用他责备,我也已经自责不已。
我每夜每夜做恶梦,梦里的元吉浑身是血,我抱着他痛哭流涕,呼天抢地,可他就是一动不动。
鲜红的血,苍白的脸,鲜明的对比。
抱着他越来越冷的身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