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东方不败不经意地扬了扬嘴角,说及那行事不羁的虚伪书生,他也说不清心头是怎样的感觉。
“哦?”
侍卫又答:“自教主闭关后,他也失了踪影。月前,手下教众在太原府查探到他的行踪,看他姿态,似乎是准备要来平定州。”
东方不败赫然想起了上一回别时黄裳的笑语,便是笑意愈深:“知道了。”
他倒是瞧瞧,那胆大妄为的人,是不是真敢来他黑木崖!
平定城内,二十四五岁的书生牵着马匹,走在结冰的街道上。正是天寒,路上行人极少。他边走着,边似观察着四周,忽地看到了甚么,面上顿是欣欣然,步伐加快,朝一家店面走去。
“这位客官,需要些甚么?”掌柜迎上前,见青年衣衫破旧,笑得热情而虚假。
黄裳直接把手上的包袱递到了掌柜手中:“把这皮毛,做成皮氅。”
掌柜打开包袱,原本不以为然的神色,在一见到那红色如火般的皮毛时,顿时大变,他即刻亢奋了起来,迫不及待又小心翼翼地将皮毛摊开来,竟是两张完整的赤狐皮。
赤狐的皮毛他没少见过,但这样毫无杂色、颜色鲜丽的还是头一遭看到。再轻抚上去,手感极是柔软丝滑。掌柜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黄裳:“公子,这皮毛可愿卖给小人?可任由公子开价!”
黄裳漫不经心地拂去袖上雪絮:“不卖。”
掌柜不死心,再三劝说。黄裳被弄得几分不耐,嗓音微寒:“我说了,不卖。若是你家不愿接这生意,我自换一家。”
“不不,”掌柜擦了擦冷汗,“是小人得罪了。”他讪笑了下,“突然见到这上好的皮毛,一时迷了心窍。公子安心,这毛氅,小人会尽心尽力地做好。”
黄裳点头:“三日内可能够做好?”
掌柜迟疑了下:“至少,五天。五天吧,如何?”
“也好。”黄裳交代了下尺寸与样式后,给付了定金,便离开了店,“五日后我再来取。”
在平定城内找了下舒适的客栈,放好了马匹后,黄裳要了一壶酒、几碟小菜,坐在窗边痛快地吃了起来。
“小二哥,”吃饱喝足,他把小二招到了面前,笑容可掬地问,“你这平定城离黑木崖有多远?”
小二立刻白了脸,压低声音:“嘘,客官你不要命啦!黑木崖上住着甚么人你还不知晓?小心让神教的人听去了,把你当成探子捉起来。”随即,他狐疑地打量起黄裳,“莫不是你真是……”
小二顿时露出恐慌的神色。
黄裳揉了揉额角,叹道:“小二哥莫怕,我是拜访老友的。”
“公子别不听劝,”小二摇头,“瞧你一副斯文相的,不像会武功,还是离黑木崖远些为好。”说罢,他还是指点了方向,“此去往西北五六十里,就到了猩猩滩。过了长滩,就是黑木崖了。”
黄裳笑望着小二长吁短叹,低头啜起一口酒:不够香,不够醇啊!便是几许怀念,在开封时喝到的女儿红了。
遂不经意地,又想起,那总是一袭红袍的男子。
一去十八个月,他竟是对那唯一的朋友,起了一丝挂念。自洛阳别后,他去了京师,出了关外,走遍了北国雪地,却再没有结交到第二个合心的朋友了。
读书人,他不喜其迂腐顽固;江湖人,他不喜其鲁莽粗笨;寻常人,对他则是敬重疏远。一番行走,竟是难得再遇到能让他相处得畅快的友人了。
偶尔回想,脑海中则不小心地闪现过,在洛阳王家宴上一身女装的东方不败狡黠一笑时,不自觉露出的妖异风情。
“糟糕!”黄裳猛地灌了口酒,自言自语,“我果然是魔障了!”
大雪纷飞,黑木崖上下裹上了厚实的银装。
东方不败坐在铜镜之前,执着眉笔,细致小心地描画着眉毛。抹上胭脂,朱笔点额,他拿起一张唇纸,嘴上轻抿。待画好了妆容,便是失了神地呆坐在镜前。
“教主,杨莲亭求见。”
东方不败静坐半晌后,才轻移步伐,来到了外间,打开房门,沉默地看着杨莲亭手上捧着甚么,被盖布遮挡住。
杨莲亭抬头看向东方不败,眼也不眨地说道:“教主,下面人送来一块雪狐皮毛,属下见这皮质上好,手感润滑,念着天冷,正好能给教主做一件保暖的大氅,特意送来给教主穿上。”
东方不败看着杨莲亭将托盘放置一旁,抖开皮氅,大着胆子想要为自己披上。他没有动静,半垂着眼,让人无法看得清他是否欢喜。
“教主……”杨莲亭轻声唤,指腹似乎不小心地触碰上东方不败微凉的手掌。
东方不败如顿时回神,眼神晦暗不明,猛地抽开身,脚下一旋,没有系好的雪狐皮氅就掉落在地。
杨莲亭惊疑不定,立马屈膝跪下:“教主可是不喜这皮氅,属下立马毁去!”话语隐约带着些许颤抖与一丝试探。
“杨莲亭。”东方不败沉下着声,原本微哑柔和的嗓音透着一丝不明的情绪,“莫以为本座当真糊涂!且给我适可而止些!”
“教主恕罪,属下不敢越矩!”杨莲亭连忙道,不停地磕着头,面对眼下喜怒不定的东方不败,暂也收起往日伶俐的口舌。
东方不败舒展了眉,目光落在自己红色的裙角,又看了眼地上的雪狐皮,和匍匐跪地的汉子……一时,百感交集。
原本一点杀意也顿时散了,到底还是有一丝莫名的不舍。这杨莲亭,苟利贪势,却也是体贴温柔,更是唯一察觉到他内心所取的人。在这个人跟前,他可以无所顾忌地扮女描妆,耍顽针线,直把自己真当做闺中妇人。
也因此,他对于杨莲亭越来越多的碰触,半是容忍、半是暗喜。
敛起复杂的情绪,东方不败放缓了语气:“杨总管,你……”猛地住嘴,指尖银针破空飞出,他狠厉地喝了一声,满身煞气,“滚出来!”
便是男子清爽的笑声,人未见,语已至:“东方兄,这雪狐皮可不适合你!”
随即,一人自檐上落下,隔着半掩的窗户,笑嘻嘻地看进屋内,手指间把玩着一根银针:“好久不见了,东方。”
东方不败有些讶异,遂是脸色骤变,身形一闪,人已经飞出去,与来人打斗了起来。
漫天雪花,簌簌飘落,给这个雅致的院落增添了一份静谧的美好。
与第一次交手时不同,黄裳更多是回避,只不料,近两年不见,东方不败的武功进步得极快,便是他以为自己的功力更上一层,再对上对方,比上回竟是更吃力了三分。
“东方兄,”黄裳自然察觉到对方是真的动了杀心,“你我一年半未见,怎么见面就要杀我了?黄某不过是喝了你一坛好酒罢了。”
空气中,似有隐约的酒气传来。东方不败收回银针,落在屋檐下,冷冷地看着笑得温暖的青年:“刚才……”
他并不真的想杀此人。难得一个人真心当他为朋友,而且在开封与洛阳的那些时日,他们相处得还算愉快,这么久,他也会不时想到黄裳。这人的性情与武功,他是存着一丝欣赏的。
但他此刻穿着女装,不仅如此,若是黄裳瞧见了他刚才与杨莲亭的那一幕……
急喘了几口气,黄裳不解地看向东方不败:“刚才怎么了?我人还没站稳,东方兄就要扑过来杀我,真是令人伤心哪!”
东方不败仔细地观察着他的神色,看不出有任何的异色,遂表情松动,哼了声:“黄先生许久不见,嘴皮子功夫又见长了。”
黄裳哈哈一笑,大步踏着房门,却被一根银针阻止了继续前进的脚步。他只好站在门外,看着东方不败悠闲地走进屋子,坐到椅上:“东方兄莫不是当真小气,这天寒地冻的,让黄某人站在门外?”
他直盯着东方不败画过妆的面容,似不曾注意到屋内还有另一个人。
东方不败横了他一眼,目光落在杨莲亭身上:“杨总管退下吧。”眼角余光却是没有放过黄裳的表情。
黄裳微笑地靠边,给杨莲亭让出路来。
“教主。”杨莲亭瞄了瞄黄裳,心知这人与东方不败熟识,自己刚才又似乎触怒了教主,便不敢再多待,“这件皮氅……”
东方不败还没说话,黄裳笑着接口了:“雪狐皮虽精贵,但黄某觉得,还是赤狐的红色更能衬托出东方兄的风采。”
“哦?”东方不败被他的话引去了注意力,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两手空荡荡的人,“黄先生既是这么说,可是带来了赤狐皮毛?”
黄裳笑着颔首:“东方兄忘了?前次与你分别时,在下就说过,定有一日携礼拜访黑木崖的主人!”
这倒是意外了。东方不败示意了杨莲亭下去后,兴致盎然地问:“那么,礼物在哪?”
摇摆溜溜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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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12…02…22 17:13 只看该作者 5 #
第8章 八、知己话雪夜
“自洛阳别后,我先是去趟了京师,游玩了一遍后便出了关,在建州女真部定居了大半年,做了一段时日的游医。这期间,我踏遍了长白山,观赏到与关内完全不一般的景色,还寻到了不少宝物。”
“再后来,我去了‘奴干儿’,那里岂止是山色如画、景致秀丽,朝夕如四季,晖光连晚霞,更可见烛龙天象,华光流彩、美不胜收。”①
东方不败听着黄裳欣然地叙述着这一年半来的经历,手掌在火红色毛氅上摸了摸:“你既是流连忘返,如今怎又回来了?”
黄裳微笑,摇头不语。他当初在洛阳,因被激起了一些混乱的记忆,难免有一丝烦乱,后便放开心怀,干脆不去刻意深想,本来打算南下去福建的计划也是改成了北上。
这一遭,倒也是收获颇丰,除了这极品的赤狐皮毛,他更是找到了千年人参与一些稀有草药。
尔今,他已经适应了一点点地恢复着混乱记忆,心境也是平和了,便想起原本的计划,欲打算不日南下去福建,且看看那北宋演山先生的故乡福建延平府到底是否与他有关联。
目光落在东方不败摩挲着皮氅的手上,黄裳对这人表露的喜爱甚是满意:“如何,这红色比那雪色是不是更得东方兄的心?”
东方不败睨了他一眼,这人出关一趟,个性倒变得更是豪爽直白了些,只是脸皮也越发地厚实了。
“这点皮毛算甚么!本座若想要,什么样的宝贝得不到?”
黄裳失笑,赞同地应和:“那是自然。试问这天下宝物,东方教主想要,谁敢不给?”
“黄晟仲!”东方不败语气微恼,“你莫要嬉皮笑脸的,尽拿本座取乐!”
“不敢。”
黄裳敛住谑笑,自知该适可而止,这东方不败的银针扎在身上的滋味可不好受。
随后,屋内沉寂了下来。
东方不败坐在椅上,抚弄着赤狐毛氅;黄裳靠在门旁,浅笑地望着屋内人。
“黄晟仲……”
看着东方不败欲言又止的模样,黄裳难免觉得诧然,却还是含笑耐心地等待着。
“你,”东方不败轻蹙眉头,似是难以启齿般,犹犹豫豫地开口道,“你难道没看到本座这一身女子装扮吗?”
黄裳略瞪大眼:“东方兄哪儿的话,黄某眼睛可是利得很,怎会没有见到你是一身女装?”顿了下,遂是疑惑,“女装便女装了,有何问题吗?”
“有何问题?”东方不败笑开,眼神尖锐地盯着黄裳,“难道黄先生不觉一个男人,描眉扑粉、喜好红妆,极是古怪恶心吗?”
黄裳收起了惯常的温笑,神色清淡,沉静地注视着这比一年半前更显妖娆媚态的男子。
东方不败在他认真而清明的目光打量下,渐渐地止住了有些癫狂有些无望的笑,便是恢复了淡漠的姿态,平静地问:“你这般瞧着本座作甚么?”
“我虽无法感受东方兄的心情,或也有些不解,但却觉得,一身红妆衬托着东方兄,亦不失赏心悦目。”当然如果妆容再清淡点更好……黄裳略下后一句话,轻声道,“你说古怪、嫌恶,黄某并不能认同。”
“江湖中人,本就不比那些受拘礼教的读书人,凡行事讲话,自是洒意随心。”
“在我看来,男人也好女人也好,男装也罢女装也罢,都不过是众生表象。该做如何,自是要顺应着本心。”对上东方不败失神的眼,黄裳轻咳了声,微撇开视线,“何况……”
“何况甚么?”东方不败见他忽然沉默,不自觉地追问。
黄裳冲他温柔一笑:“何况,我所知道的东方不败,可是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狂肆邪佞的大魔头,是呼风唤雨、一喝百应的日月神教教主,是被称作‘天下第一人’的东方不败!凡被称谓天下第一,便是独有这一份。”
“喜爱描眉扑粉、扮作女人又如何?东方不败,本就该率性肆意,莫说是颠倒阴阳,便是你想要翻转武林、玩弄江湖,那些个英雄好汉,又能奈你如何?”
在听到“颠倒阴阳”四字时,东方不败眉梢微动,待黄裳说完了这通话,他沉寂了许久。
天色渐暗,大雪依然飘飞自如。
黑木崖神教教主的院落,蓦然扬起大笑。这声笑,疏散了那一点隐忍与惶恐,煞是爽快而不掩狂傲。
“黄晟仲啊黄晟仲,”许久,东方不败止住了笑声,只是眉梢、嘴角还是噙着明显的愉悦,“本座今日才知你说话真是动听。”
黄裳倚着门,偏头看向院子里积起的雪,淡声道:“黄裳说话不在于动听,而只讲究事实与随心。”
东方不败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他的侧脸,毋庸置疑,黄裳的皮相是难得的好看,多时不见,只觉这人少了些许书生文气,五官与脸庞的棱角更显得鲜明,倒有几分名门正派的侠士之风。
“你的话,我东方不败记下了。”东方不败语气平淡,又似隐含着一丝意味,“若让本座发现你今日所言,只是在戏弄本座……”
黄裳笑吟吟地接话:“便让我再尝你银针的滋味?”
东方不败勾着嘴角,眉目自然含情:“你那多舌的嘴也就不必再要了!”
“呃,东方兄是要缝了我的嘴?”黄裳抬手抚了抚下巴。
“自然是得替你拔掉那多余的舌头!”
隐约感到舌根在作痛,黄裳对于这人凡事付诸武力的作法甚是无奈,只好笑着点头附和。
“东方兄不试穿一下这赤狐皮氅吗?”黄裳见东方不败摸着皮毛的动作,忍不住出声,“我在奴干儿遇到几个罗斯人,便跟着他们去了雪原,转悠了两个月,才看中了两只赤狐。”
他本是无意间碰到一当地贵族的女儿。女子披着一件赤狐披风,冰天雪地里,火焰般的红色似能燃烧掉人的眼睛。那一瞬,他却莫名地想起了总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