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打点儿水洗洗脸,送你回去吧?” 萧炎见陶伊曼一脸懵懂又难过的神色,情知也没什么好谈了,便紧着张罗。
陶伊曼缓缓点头。她头些日子陪着程爷爷去金宅给金熙换药,虽然不过是来匆匆去匆匆,却也看出来金熙在金家的地位,并不像别家庶女那般凄惨。难道这也是争强斗狠换来的?若换到她自己身上,可能……还真悬。
被唤进屋来的金熙听萧炎说要送陶伊曼回去,笑问陶伊曼:“陶小姐若是不嫌弃,我倒愿效犬马之劳。反正我也正要回多福巷,绕一点点路而已。”
萧炎偷笑。若是陶伊曼答应了,既省了他单独去送一趟,两人单独相处难免尴尬,小熙又借此告诉他,不会给他这种跟别的女孩子相处的机会。
陶伊曼本不想答应,方才萧三哥已经说了要送她不是么。可若能借机叫这个金六小姐赶紧离开康灵药厂,倒也省事了,否则还不知萧三哥急成什么样子,想要急吼吼的把她送到家,就返回来跟金六小姐单独相处也说不定。
金熙和陶伊曼一前一后上了车,除了陶伊曼告诉金熙陶宅在哪个胡同里,应该怎么走更近些,一路无话。到了陶宅大门口,两人却对视了一眼,同时掀动嘴角儿。
“陶小姐要说什么?”金熙笑问。陶伊曼看见她要说话,又猛的闭上了嘴。
“你……你跟萧三哥在一起,不会比我给他带来的助力多。” 陶伊曼犹豫了下,到底还是说道。
金熙失笑。这姑娘真有意思,也真有胆量有勇气。男人娶老婆是为了要岳家助力,那是一般男人的想法儿吧。这话若是说给萧炎听,会不会急眼呢,他这也太被陶家小看了吧。
“低娶妻,高嫁女,陶小姐听说过这话儿么?任何一个正常男人,都不愿借岳家的势力吧?那不是成了阿谀小人了?陶小姐也许不知道,我和萧炎是如何认识的。我在西山有个草药园子,已经给他的康灵药厂供货很久了,我们的关系很平等。”金熙笑道。
她知道她这话儿有些强词夺理。娶媳妇当然不是只为了借势,借岳家的扶持协助将事业做得蒸蒸日上也算不得下三滥。只是这位陶小姐总把这说法挂在嘴边,任哪个男人也不爽吧。
“我若是个极软弱胆小的,日日拉扯别人后腿,干这个怕赔钱,碰那个怕惹了贵人;或者是个极彪悍的,日日把我娘家帮了你多少、你可不能忘恩负义挂在嘴边挤兑男人,不用陶小姐说,我也知道我和萧炎不合适。”金熙见陶伊曼似乎并不懂得什么是平等,话语言谈中也不再留客气。
陶伊曼立刻咬紧了嘴唇,金六小姐这是说她呢,说她仗着娘家的势力吧。她不由发问道:“娘家有势力怎么不好?”
“没什么不好。”金熙笑道:“我刚才不是说了,任何一个正常男子都不喜欢这样。古往今来有多少男子是高娶妻的,之后即便靠着自己做出一番事业来,又有几个说他是自己有能耐?这对他们来说,也太委屈了。”
陶伊曼半天说不出话来。她娘和她婶子闲谈时谈起松鹤堂,就说过类似的话。说那位涂老爷年轻时也算是个人才了,却由于媳妇娘家名声太大,愣是被人说成了靠着媳妇吃软饭的。后来为了泄愤,才一个又一个的置外室……
“我懂了……”陶伊曼话音不落,又是两行泪。萧三哥一定是因为她总说陶家怎么好怎么强,才不喜欢她的,一定是。只是不知现在改,还来不来得及。
目送陶伊曼萧索的背影消失在陶宅大门里,金熙低头看表。时间似乎还早,不如去花圃一趟吧。孙廷栋这几日不知是转了性子还是怎么的,竟然对喜翠和颜悦色起来,甚至还私下与孙廷钧叹道,干脆就是她了。
去花圃探探这是咋回事儿也好。若那倔驴真的漏了口风,赶紧把他们的亲事定下来最好,否则也太委屈喜翠这姑娘了。
之前在果东明手里买的那处小院儿,修缮了之后没多久,天气就暖和起来,院里住的几个孩子一窝蜂的又搬回了花圃和草药园子,小院儿便重新空置了下来。若孙廷栋真打定了主意就是喜翠了,倒不用再给他们俩买房子了呢。
金熙喜滋滋的一路想着,一路就到了花圃。疾风和闪电远远看见了金熙的车,就是一阵欣喜的狂吠,随即都摇着尾巴小跑小颠奔了过来,后头跟着小杰子一脸是灰的傻笑着,倒令金熙以为回到了多少年前,小杰子不是小杰子,而是覃秋田……
前些日子在家养病,郭姝玉带着覃秋田去看望过她。那孩子自从被方卓文从大沽口大营带回来后,就是好一阵子沉默,到了金熙那里,脸上倒露出了久违的微笑。
“我四叔又给我来信了,还寄给我一张海上日出的照片,我带来了,小熙姑姑你快瞧瞧你要是很喜欢,我就送给你”覃秋田手忙脚乱的翻着自己的衣服兜儿。
郭姝玉歉意的对金熙笑了笑。金熙却好似没瞧见,只是兴趣盎然的等着小秋子把照片掏出来递给她……
“小熙姐姐怎么只管发呆却不下车?”小杰子清脆的声音在车门外响起。
带着疾风和闪电,拉着小杰子的手往里走,听小杰子说只有喜翠在,华彩她们都去了暖棚里干活儿,金熙皱眉道:“这几日活儿还很多?天气热了又不能插扦,玫瑰花也早开过了不是么?”
“小熙姐姐养了这么些日子的病,全忘了该给广藿香和紫苏荆芥剪枝了么?”小杰子笑道:“萧三哥昨天还来过,说要多备藿香正气水的原料呢。”
金熙失笑。是啊,自打认识了萧炎,就多了这么一档子事儿,她还是才从康灵药厂出来的,却把要备原材料忘了个干净。
“姑奶奶们去养殖场给老黑大哥帮忙去了,今天要出栏五十只小羊,有个山东来的主顾要装了大卡车运走。”小杰子絮絮叨叨说道:“华彩姐和路川哥自己忙不过来,就雇了三个短工,上午已经忙了一上午了,这会儿也剪得差不多了。”
“这些我不管,活儿他们自己怎么安排怎么是。我只问你,廷栋哥最近这些天跟喜翠姐姐怎么样?”这事儿才是金熙最关心的,要不然何必亲自跑一趟。
孙廷杰笑着拍手:“喜翠姐姐偷偷绣红盖头呐,绣的是野鸭子凫水,还有荷花,我带你偷偷去她屋里拿来瞧瞧呀?”
噗,喜翠的针线能差成这样儿,把鸳鸯绣成野鸭子?还是小杰子这孩子故意捣蛋?金熙笑着拍了他脑门子一掌:“不许胡说八道,谁家新娘子顶着的盖头上是野鸭子?那叫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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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八十三章 谁浪漫
看着面前坐着的三家报社记者,萧炎也不举杯动箸与几人寒暄,只掏出三个大信封一一递了过去。
“阁下这是?” 新报的记者耿家顺率先问道。早报的记者崔佑成和大汇新闻的常思远也一同扬眉倾耳,只等萧炎说出个一二三来。
萧炎笑道:“辛苦费而已。最近几日在德宝饭店可能会出些花边小新闻,劳几位近日多往那边跑一跑。”
“跑新闻自是我等应该做的,阁下能给我等透露,已是大恩,为何却还要破费?难道阁下是想叫我等秘而不宣?” 常思远笑问道。若是秘而不发,也不是不可以,却得看信封里装的到底有多少钞票了。
耿家顺和崔佑成也这么想。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可却也得看那钱数值得不值得他们这么做。
“不,我叫你们第一时间发稿子,别有一丝半毫的藏着掖着。”萧炎笑道:“这个不违几位做记者的职业道德吧?”
耿家顺几人对视一眼。还有这等好事?若真是料足够,又不是假新闻,他们巴不得赶紧刊登,谁还会秘而不宣?难道新闻当事人是大富大贵,隐私根本是他们触碰不得的?
萧炎笑着摇头:“大富大贵远远谈不上。何况几位的报社哪一家背后没有大能人支撑着?你们若不信我,等事儿真出来了,你们也会知道,我决不是害你们。”
几人又对视一眼,这人这话倒也有道理。只是眼前这位真是陌生,一口京片子虽然甚是标准流利,却从不曾在哪个场合见过。也许是哪家的公子留洋才回来也说不准。
萧炎也正是吃准了他不被人所识。眼前这事儿若换做小熙或是方卓文来做,没准儿就被人家挖个底儿掉;换廷钧来呢,毕竟廷钧没跟这种小报记者打过交道,万一露了怯,倒起了反作用。
至于往后,再说往后的吧。就算之后知道了他的身份,想必也没有哪个记者敢于说,我们就是收了康灵药厂老板的钱,才同意刊登的那则新闻吧?类似的新闻天天发生天天见报,难不成都是收了钱财的?那他们这份差事还做得下去么?
萧炎将两张钞票压在了茶杯底下,便先行离去。留下三个没了狐疑和压力的记者,倒全然忘了他们本就都是行业对头,瞬时杯筹交错起来。
而此时的孙廷钧,也是刚刚离开德宝饭店。林所长与万美琪常来打麻将的包房,就在后楼的第二层,赌局曲终人散之后,两人便会在隔壁再开一间房幽会**。孙廷钧打点了后楼里的几位侍应,得到了会及时通报的准信儿,孙廷钧微微一笑便下了楼。
若依着孙廷栋的意思,无疑就是打闷棍最省心,费这劲作甚。可这别说孙廷钧不赞成,就连喜翠也说这么做不好。吃官司倒是不怕的,既是叫打闷棍,谁知道是谁打的?只是之后的事儿,谁也控制不了不是么。你打不死他,他爬起来还为难你,打闷棍也就没了意义。
何况若他最近只为难过一家,眼珠不用转都知道是谁干的。这不是给小熙树敌又是什么。
还是给小熙说一声吧,省得她并不知道萧三哥已经跟他暗里筹划了这么多,她自己再从头做一回,劳心劳力不说,也不如他们做起来踏实,孙廷钧笑想道。
给筱燕芬的小洋楼里送匿名信,倒可以叫小杰子去。他只是个孩子,就说收了别人一两块钱跑个腿儿,是谁叫送的信也没看清,筱燕芬就算心里有疑惑,可还有什么消息能比万美琪有私情更叫她兴奋呢。
金熙在含香接了孙廷钧打来的电话,半晌没吭声。看来这几人是嫌她太忙了,跟她抢活儿干呢。气了一回笑了一回,也只好嘱咐孙廷钧:“万事小心,若万一打草惊蛇了,再筹划起来就不知道得等多久了。工地上耽搁不起。”
她是想拿这事儿当成找乐子来做的好不好?自己来做多刺激啊,如今却被萧炎抢了先……我恨他,金熙暗道。
“金熙你最近有心事?” 阿克曼太太和伍德太太都在,才从按摩床上坐起来就瞧见金熙一脸不快,阿克曼太太不禁发问。
金熙不好意思的笑笑:“心事是有,不过不打紧。蕴芳日化厂打算建个新厂,工地上却被停了水电,找人疏通了几日还没恢复。我正有些发愁呢。”
伍德太太转了转眼珠儿,“哎呀,今天埃德森太太有事不能过来,她们埃德森先生正是水电部请来的工程师啊,找他给你说和说和不是挺好?”
金熙摇摇头:“水电部下辖各个水电局,水电局又下辖数个水电管理所,这一层层的也太麻烦了些。我已经请人四处打点了,才接了个电话说是有松动,因此还是不麻烦埃德森太太和先生了。”
阿克曼太太点头:“金熙你说得对,这一级级的压下来,确实是太过麻烦,拿出去打点的钱说不定不少反多。商人啊,就是这点很麻烦。”
“对了,面部护理做完了,春分你带着她们给我和伍德太太准备个清爽的芳香浴吧?我最近很是腰酸背痛,背部还长了些小红疙瘩,不知是不是长了痱子呢。”
阿克曼太太支走了春分几个,微笑的面庞严肃起来:“金熙你是不是得罪了谁呢?我们前些日子去Peri House西餐厅,身边有一对男女似乎以为我们听不懂汉语,说的似乎就是怎么对付你的事儿。”
“如今再和你说的断了水电一联想,可不就是这么回事儿?他们当时倒没提名字,只说姓金的姓金的,我还以为我多想了。都怪我,若是当时早早提醒你,可能就会好些。”
金熙笑:“您太客气了,这怎么能怪您呢。所谓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摆在明面儿上来也好,否则您当时告诉我了,我还得随时预防他们出手,又不知从哪里防备,岂不是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还不如如今事儿已经出了,再想辙对付,反倒轻松些。”
她知道阿克曼太太只是表达下关心。这位太太比另外几个都成熟稳重,更不会贸然的像伍德太太一样,把主意打到埃德森先生身上去。那可是外请专家,谁敢腆着那么大的脸去请人家办一点点小事?
与其麻烦埃德森先生,还不如找许衍芳的先生贾雪藩呢。话说许衍芳如今也不知过得如何,是在上海呢,还是一直在京城?之前她很是光顾了含香一阵子,如今好久没露面了,也许是回上海去了。
春分几个调好了洗澡水,才把阿克曼太太两人请到浴室去,电话铃响了。金熙快步上前抄起话筒,一把明媚却又稍带些慵懒的声音从那端传出来:“小熙啊,想我了没有?”
金熙哈哈笑起来:“我若说电话铃没想之前我正在心里念叨你,你信还是不信?”
“我信啊,我才打了几个喷嚏,正琢磨着是不是有人惦记我了。”许衍芳在话筒那边笑道:“我请你来参加宴席呀,我儿子后天大满月,要在Peri House西餐厅办个冷餐会,你带着你男朋友一同来出席呀。”
金熙很惊讶。上次见许衍芳的时候,还是去年秋天,当时并没听说她怀孕了啊。不过也对,如今已是盛夏,也许许衍芳当时才怀上,并没好意思跟她说呢。
“恭喜你做妈妈了。”金熙笑道:“怎么一张口就邀请我和我的男朋友,这又是听谁嚼舌来着?”
“你别管我听谁说的了,只说我说的对不对?我不但知道你有男朋友了,还知道那人还一表人材呢。怎么,覃老四彻底没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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