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交就绝交,谁怕谁?再说了……这个人存不存在都是个问题,就听到你说说说,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谁说没见过,你临走去余老师家,我在楼上跟你打招呼的时候站在我旁边的那个人就是。
没印象,叫什么名字?
不——告——诉——你!
重色轻友,懒得理你。
开玩笑的嘛,等高考完了我介绍你们认识,对了,暂时要保密哦,让我妈知道了不打死我才怪。
我才懒得认识,就你当个宝。
好了好了好了,不说这个,说说你吧,你们模考了没有,考得怎么样,想报什么学校,读什么专业?
我不想读书也不想工作,我想开一个酒吧——不行,酒吧里经常有人闹事,咖啡馆也行,咖啡馆看起来比较有气质,那就咖啡馆吧,然后我每天
在里面自弹自唱,像个流浪歌手那样……
你上台唱歌,会不会把客人都吓跑了?哎呀不说了,我要上晚自习了,挂电话啦,你别到镇上打公用电话,乖乖复习,高考完了我们再说……
……
汩汩而出的热水混着她的泪水,把她整个人泅在其中,挣不开,脱不了,像是坠入茫茫深海里。许隽的笑容,明媚动人,却离她越来越遥远,触
不到,捉不住。
“贝菲?贝菲?”
脸上有些掐痛,睁开眼看到凌千帆焦灼的眼神,她呆了一呆:“怎么了?”
“怎么了?洗个澡也能把自己沉下去!”凌千帆掩饰不住的担心,从水里一把捞她起来,扯过张浴袍把她裹住,又从她怀里把湿透的毛衣拉出来
扔在一旁。他抚着她瑟瑟发抖的身子,贴在她耳边沉声道:“阿三,该软弱的时候,别那么坚强。”
她推开他干笑道:“谁让你浴池那么豪华,跟游泳池似的,我……我洗得太高兴了,掉进去了而已。”
凌千帆无奈笑笑,拉着她到客厅,把她按在餐桌旁,没两分钟两个漂亮的溏心荷包蛋出现在她面前,还能隐约看到里头噗噗的跃动。没两分钟凌
千帆又端出两杯咖啡,微微笑道:“96度咖啡,你喜欢的炭烧。”
贝菲鼻头一酸,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哽住,凌千帆拈着小勺,舀起一勺咖啡递到她唇边,“啊……”贝菲乖乖地张口抿住,艰难问道:“你煮
的?”
“很难喝?”
“还好。”
凌千帆松口气笑道:“才买不久,我也是最近才学着自己煮,”他顿了顿又笑道,“因为想知道……为什么有人这么喜欢炭烧的味道。”
“那……知道了没有?”
凌千帆摇摇头:“我还是觉得太苦,”他缓缓伸过手握住她,“不过你喜欢的话,我陪你。”
她仰起头来,从指尖还能感受到他声声的脉搏跳动,如此坚定,如此有力。凌千帆随性地坐在餐桌桌沿,良久又道:“我知道现在这个时机,不
是很合适,”不知为什么,他觉得贝菲的眼神让他后怕——那是一种……让他觉得,他们之间已经错过的眼神。
人都说三十而立,几曾想过会在这个年纪,心底还会燃起那样的冲动?他颇感慨地说:“至少还不算太迟。”
他这样坚定的目光,让贝菲好不容易垒砌出的信心,险些如大水崩沙,纵然流连不舍,她还是抽出手,不自然地笑笑:“我有自知之明,什么样
的锅配什么样的盖,什么样的房配什么样的瓦。我虽然是个文盲,也知道齐大非偶这几个字怎么写,”她顿了几秒,继续道,“我怕我落到像许隽一
个下场。”
凌千帆陡然色变,脸上抽动几许,片刻后凝神道:“今时不同往日,我家里人的看法,都有了很大的改变。”
她知道这是他永远抹不去的隐痛了,此时却不得不一再掀开来:“你就这么确定,你的姑妈不会像对待许隽那样来对付我?”她如愿以偿地看到
凌千帆眸中的迟疑,往这伤口上再撒上一把盐:“我玩不起,我不想十年后你再来悼念我。”
她起身欲走,凌千帆又拉住她,正准备理论下去时卧室传来手机响声,凌千帆不容她逃跑,拽着她一边朝卧室走一边坚定道:“凡事都有个解决
之道。”
凌千帆一手接起电话,另一手攥着她,她看着凌千帆眉头越凝越紧,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在不停地汇报着什么,他面上变幻了好几次,甚至低低地
骂过几次脏话。她试图挣开他的钳制,却丝毫不得脱,无奈之下只能放弃,坐在他旁边四周围乱瞟。
卧室的设计装修很简洁,走的依然是沉静内敛的路子,床头还有个小书架,随意搁着一些书,她随手抽了一本,拉开书签所在的一页,却被书签
上的图案吸引住。
精致的薄片竹木书签,镂着简笔的兰花草,她手一抖,差点连片书签都握不住。
兰蕙之香,花中之王,墨尔本的兰花草田,书中的镂花兰草书签……她这一刻丧失掉自信,她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喜欢兰草,亦如她不知道许隽对
他而言,究竟有多深刻。
犹记得十年前许隽捧着那一盆兰草,笑容明媚:“贝菲,送给你的生日礼物——我花了好大功夫从别人那里抢来的!”
蓦然间百感交集,她悄悄地把书签放回去,才发现夹着书签的这一页有凌千帆墨笔新画的标记:我会有这样的爱情,全世界在我眼里这时分为两
半,一半是她,那里一切都是欢喜、希望、光明;另一半没有她,那里一切是苦闷和黑暗。
墨迹尚新。
她一时鼻酸,扭过头来看看凌千帆,怔忡良久后收回目光。阖上书本,封皮上写着列夫托尔斯泰,贝菲闷闷地想,老娘从小就不爱看这种裹脚布
的小说!
那一轮新月酿成的酒意(4)
砰的一声电话砸在墙上,贝菲吓了一跳,扭过头来看到凌千帆一脚踹翻床头柜,暴跳如雷:“顾锋寒,这是老子最后一次替你收拾残局!”他在
卧室里疾步踱来踱去,脸上肌肉抽搐,贝菲看在眼里也骇然不已,问:“出什么事了?”
凌千帆冲出卧室,几乎踹翻了二楼客厅里一切可以踹翻的家具,连同橱架上的花瓶也摔碎一地。最后他终于平静下来,倒在沙发上,贝菲走过来
问他,他一脸烦躁,良久才哀声道:“阿寒……他也太不象话了,哪有这么个玩法,拿自己的命都不当一回事……”
贝菲听到顾锋寒的名字,立时反应到苏晚,正准备问问是什么事,凌千帆揉揉眉心,摇摇头极无力地说:“我们的事过两天再说吧,你稍给我几
天时间,公司那边麻烦大了,”他想想又甚是为难地说,“汪阿姨那边……恐怕要麻烦你帮忙嘉谟处理一下了。”
他匆匆换好衣服,取车送她到路口,另外叫了辆的士送她:“你先回去休息一下,我回公司一趟,”凌厉实业在婺城的分部是在银河大厦,贝菲
看他紧张异常,也不好多问。她回家上网碰到习容容,才知道今天爆出一桩涉及极广的经济丑闻,凌厉实业也受到牵连,更令她惊诧莫名的连苏晚也
牵连其中,被公安局暂时拘留。
网上报道铺天盖地众说纷纭,贝菲一时就懵了。
这一天里发生的事件,比任何一部粤语长片还要跌宕起伏,各色人物你方唱罢我登场,她想去探望被临时拘留的苏晚却毫无门路,直到联系上方
非尽才见了苏晚一面。先前她只知道苏晚和顾锋寒重遇后感情死灰复燃,现在听方非尽大致一说,才知原来顾锋寒不满苏晚和方非尽来往密切,仗着
自己财雄势大,硬是把方家逼到走投无路。连同苏晚也牵连在内——事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凌千帆出面调解澄清后苏晚总算免于一难。随后方非尽带
着苏晚离开婺城,很快便杳无踪迹,山雨欲来的紧张顷刻间消弭于无形,一切静静地落下帷幕,表面上平静得像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
底下的暗流涌动此起彼伏,据传凌厉实业高层也是大地震,凌千帆一连数日忙着和政府部门及大股东们打交道,完全抽不开空来处理汪筱君的丧
事。“这件事情我真不该让你来办,可是别人又不放心,”他抹抹脸,连日来鸡飞狗跳的事情差点让他抓狂,明知贝菲为汪筱君的意外伤痛不已,却
不得不把这件事嘱托给她去打理。照凌千帆原来的意思,是要等许隽的父亲许明智出狱后,把汪筱君送回大连的,现在事出突然,只能先想法子让许
明智过来参与丧葬事宜,或是把汪筱君的骨灰送回去。
另一件头痛的事是他不知以何种身份去面对许明智,许明智如果知道事情真相要怨恨他,他自然是没有办法的。然而他所担心的远不止这些,万
一许明智因心中怨恨而生出什么事来呢?十余年的牢狱之灾,不是常人所能吃得消的,这是不得不防的。他一直低调从事,只有贝菲和陈嘉谟知道事
情始末,思前想后他决定还是把这一章瞒过去,事已至此,他只能好好安排许明智以后的生活。揭开过去的是是非非,对公司也好,对凌家也好,都
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尤其在这个节骨眼上,更不能再捅篓子。
贝菲出面帮他揽下汪筱君的丧葬,在婺城的殡仪馆火化之后,元旦假期贝菲和陈嘉谟一起去大连送骨灰。他不晓得当年姑妈到底使了几分手段,
许明智又对凌家知道多少,只让贝菲以她的名义,说是照顾了汪筱君些许日子,听她提起过许明智,如今略加照拂云云。
回到婺城后公司内部震动已稍稍停歇,贝菲早先从方非尽那里听说此番的经济丑闻全是顾锋寒一手炮制,目的不过是为了成为绝对大股东,而苏
晚只是颗被牺牲的棋子。凌千帆亦可算是间接受益者,和顾锋寒两人的股份总额一并占据绝对多数,贝菲虽知这事凌千帆并未参与,却忍不住为苏晚
抱屈,连带看到凌千帆都横鼻子竖眼睛的。凌千帆忙得焦头烂额,忙着安抚这个劝慰那个,压根没功夫来照拂她的情绪。
凌千帆没空找她,她也落个清闲,有时她也会鄙弃自己,明明看到凌千帆就会想起那些难受的事,却忍不住怀念他怀抱的温暖。凌千帆说感情就
是犯贱,她此时此刻竟不得不赞同他的观点,这句话真他妈的对极了。
晚上一个人在家里翻明信片,小小的两室一厅此时显得格外空旷,阳台上的兰草此时看来也孤伶伶的。凌千帆没来找她,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顾锋寒。这个男人她以前素无交往,前后加起来也不过遥遥数面之缘,只记得他浑身散发着十米外就能闻到的骄傲味道。
这个罪魁祸首的男人满面颓唐,软硬兼施地逼问她苏晚的下落,他拿着支票本说我知道凌千帆有钱你不在乎这个,我只想告诉你我不计代价也要
找到苏晚。她想到方非尽的遭遇便义愤填膺,然而看到顾锋寒放低身段再三求恳,仍不禁恻然。敷衍数日后凌千帆终于露面,好说歹说把顾锋寒劝回
去,她以为事情就此完结,不料凌千帆却比顾锋寒更加难缠。接下来一整个星期他都温言软语地请她回忆回忆再回忆,苏晚平时有没有什么特别提到
过的地方,她和方非尽会去哪里云云。
“我对天起誓我真的不知道晚晚姐去了哪里!”贝菲几近暴怒,谁知凌千帆却只当她闹脾气,苦苦相劝:“我知道你不知道,但是非尽也不知道
去了哪里!他临走前把苏晚那套房子的贷款还清了,还留话说要你继续住,所以我想他有可能会联系你。我没有逼问你的意思,只想让你答应我,一
旦他们联系你的时候,第一时间通知到我而已,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贝菲忍无可忍,对顾锋寒她还不得不敷衍两句,对凌千帆却没那么好的态度了:“不过分?哼,你表弟做什么都不过分,差点把方老大逼得家破
人亡也不过分是不是,这就是你们家的一贯作风吧!”
“我跟你说了很多次了,阿寒他是任性了点,因为他……以前发生过一些对他伤害很大的事,但他这么多年他就苏晚这么一个念想。有几年他以
为苏晚死了,整个人就跟行尸走肉一样,要是苏晚真和非尽……他恐怕这一辈子就完了你明不明白?贝菲——就当是我求你成不成?”
贝菲神色稍稍缓和:“我真不知道,晚晚姐什么都没告诉过我,连她以前认识你表弟的事,我也是最近才听说的。”
西方谚语说Every family has a skeleton in the closet,字面上的意思是家家壁橱中皆有一个骷髅,其实是说每个人都有内心深处不可告人的
事情——每个人都有脆弱的一面,区别只是有的人藏得深,另一些人藏得更深。
苏晚如此,顾锋寒如此,凌千帆如此,她亦如此。
“那如果他们联系你,你能不能第一时间通知我?”
贝菲冷冷地瞅着他老半天,慢慢问道:“你不觉得你表弟对方老大和晚晚姐做的事情太过分了吗?”
凌千帆低声叹道:“我承认,但是阿寒这样也是情有可原的,况且他现在也后悔了……”
“因为他是你表弟,而方老大只是你师弟,所以内外有别,亲疏不同?”
“不是,”凌千帆艰难地向贝菲解释,“阿寒对苏晚的感情是一点都不假的,虽然现在有些误会,但是……这个世界上只要人还活着,有什么事
情是不能摊开来谈的呢?难道就因为一点误会,把这么多年的感情弃之不顾?”
贝菲在心中禁不住冷笑,她从来没见过凌千帆这样焦急的样子,显然他是十分关心他的表弟的,甚至于肯这样低姿态的来“求”她。
她当然也承认,顾锋寒对苏晚感情甚深,他每次从她这里回去,在路灯下那失魂落魄的背影,她自己看了都不忍心——可是,以爱之名,就可以
行伤害之实吗?
顾锋寒如此,凌玉汝又如此。
她不知怎地又想起许隽的事,凌千帆为许隽的悲剧痛心疾首,一面却极力地为自己的姑妈辩护,甚至不惜把所有的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揽——对他
来说,亲情、家庭这些东西或许真的很重要,重要到可以凌驾于是非对错之上,凌驾于其他人的亲情爱情友情之上。
凌千帆言辞恳切,她不软不硬地回了一句:“你表弟真有钱,开起支票来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真可惜我不知道晚晚姐在哪里,否则的话,赚个房
子车子票子都不在话下呀!”
凌千帆听出她话中的嘲讽之意,无奈道:“我知道你和苏晚还有非尽在一起工作了两年,感情很深,可是阿寒……”
“你们家的人做事真有意思,利诱不成,就开始威逼。我这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呢,我要是知道了什么,你表弟还不得给我上老虎凳辣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