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着胸甲的,巨大的狼。
此刻,毛色灰暗的狼正歪着头盯着自己,碧绿色的瞳眸迸射出尖锐的凶光。
因为同样倒影在光洁的地板上的,是站在巨狼的身后、披着战甲、手执金色长戟的金眸青年。
那张熟悉的脸正挂着熟悉的嗤笑,神祗那漂亮匀称的肢体充满力量之美。野性未驯的巨狼猛然转过身,遵循自己的本能压低身体紧紧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四肢微微弯曲作随时能够暴起的姿态,全身紧绷处于对敌状态的丛林王者甚至在喉咙深处不自主地发出威胁的咕噜声……
——马尔斯!
几乎在意识到对方是谁的一刹那,伊里斯就果断地将这位带领她走进奥林匹斯的引导者放在了自己的对立面。忆起从前一次又一次的挑战、无数次的失败以及更多的被无视,从来没有安分地承认过自己是战神的所谓“手下”、“坐骑”甚至“宠物”这一类称呼的异世界的旅者对于马尔斯更多的只有咬牙切齿。战技强大甚至连宙斯都有所忌惮的战斗之神的确有蔑视一切的本钱,但这个男人的随性妄为已然超出了别人的想象,变得和他的战斗力一样叫别人早已习惯。战斗欲极强的马尔斯对征服别的强者十分感兴趣——不,应该说,战神大人日常唯一的消遣就是到处挑起战争的硝烟然后坐等愤怒的战士上门决斗。备受其恶趣味煎熬的希腊神祗们纷纷练出了免疫低级挑衅的好本领,待在神界的娱乐减少后,马尔斯将注意力放到了人界,作为兽族最强者的伊里斯便成为了第一个牺牲品。
从来不会理会其他的问题,不会在意场合和人选,肆意释放自己的战斗欲望……这就是神圣希腊中受到剑士们信仰的战神。
“【……真是亲切的形态啊,伊里斯。】”浑厚低沉的声音感情丰富,“【所以我说嘛,狄安娜那多管闲事的家伙,干嘛给你神格碎片来塑造人形啊,居然还是女性,真是的……】”
“【你不是……陷入了沉睡吗……】”伊里斯平平地反问,语气太过平淡透露着诡异。
“【哎……不要说得好像很希望我永远不要醒来的样子啊,明明只是野兽就给我好好地期待饲主的苏醒嘛。】”毫不在乎的口气理所当然的叙述让伊里斯的眼神越来越冷,当缩成针状的兽瞳一颤,巨狼的前爪探出就要刮到那张讨人厌的脸时,六根铁灰色的锁链从四面八方飞射而来,瞬间将进攻的狼牢牢固定在原地。缠绕四肢和颈脖的锁链蠕动着渐渐收紧,窒息的痛苦令野兽的利齿从上唇露了出来,狰狞地咬合在下牙床上。
“【不要那么暴躁嘛,伊里斯。】”好整以暇地站在被束缚的狼眼前两步,马尔斯双手交叠抱在胸前,金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急不及待地咬上来是低等的野兽才会做的事,战神的部下可不会做出这种愚蠢的行为。虽然从前你就是个不听劝服妄想挑衅神祗的威严的没有自知之明的家伙……你不会傻到想要和我战斗吧?伊里斯。】”
“【……】”
喉咙的咕噜声残酷地磨损着祭师的理智。无法动弹的爪牙让撕裂眼前这个可恨的家伙的愿望成为泡影。兽瞳一缩一扩急剧变化得厉害,粗喘的呼吸每一下都灼烧着狼族战士为了生存、为了变得强大而战斗的尊严。
“【那么凶狠地望着我可是不行的。】”马尔斯伸长金戟敲了敲绷紧的、因为对方的挣扎而不断抖动的铁链,一脸随意地道:“【这可是‘战神的祝福’所附带的灵魂束缚力,还有就是,这里是我的世界呐,伊里斯。】”
“【杀了你……】”虚弱令伊里斯的理智渐渐被本能所替代,巨狼低吼着、斯磨着锋利的牙齿,愤怒喷薄而出。听到这充满杀气的威胁,马尔斯反而忍不住笑了起来:“【我期待呐,如果你做得到的话,我超期待的。】”
“【知道吗?意识世界的战斗力是靠精神力和意志力来决定的。】”战神盯着眼前那双墨绿色的眼,调侃着道,“【也即是说,你现在之所以会被我压制得无法动弹,全都是因为你的坚持太弱了,你的信念、自尊、战意和恨意都弱得不行,你知道吗?这就是为什么我可以站在这里成为俯视你的存在,而你就只可以在轮回中挣扎的缘故。】”
“【……】”
“【没有话说了对吗?弱者就是这样,总认为自己即使一无是处,至少还有一颗坚定的心什么的……别笑死人了!你之所以弱就是因为连心都很弱,之所以渺小就是因为连你自己也觉得自己十分渺小!穿越次元?成神?开什么玩笑!神格可不会选择胆小鬼,神格无视弱者……使用着‘祝福’的力量竟然还无视我的召唤!】”
男人的嘲笑异常冷淡,就像刚才他所指责的不是出自他的口一般。限制行动的巨狼浑身一颤,闭上了那双颇具压迫的绿眸后,重新睁开的眼睛闪耀着淡淡的金色光芒!
神格!
“【凭什么……】”呢喃。
“【什么……】”惊愕。
“【凭什么要听从你的吩咐啊,白痴。】”语气平静。
“【……】”静了一会,马尔斯的喉间渐渐响起的闷笑压抑着愤怒,“【……呵呵,呵呵呵哈哈哈——】”
骁勇善战的神祗笑着挥动金戟,锋利的戟尖直指伊里斯的心脏:“【……还没有被教化过的野兽只需要张牙舞爪地逗乐别人就够了!】”
银色的光划过,阻挡住了金色弧度的攻势。不知什么时候变作了人形的少女长长的棕发被劲风扬起,轮廓分明的眉眼全是沉浸在战意中享受生死徘徊的狠劲:“【说什么废话,能够做出选择的只有战斗和死亡!丛林只教会了我不断的战斗,而你们这些神祗的那一套我一点都不想要知道!】”
撞击、分离,翻跃、再相击。金光银芒交织成一整张攻击网,在意识的世界中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互不相让。稍稍处于下风的狼族首领手臂开始带上细微的伤口。震荡的神力大大地动摇着整个精神世界的稳定,无法违抗法则约束的马尔斯的精神力不足全盛时的一半,支撑着梦境的力量渐渐被对战中冲撞的气流所削弱着。
横扫而出的长兵器顶端附着的水蓝光甩成薄薄的一片,凛凛直攻马尔斯的腰腹。战神往上一跃同时斜劈的金戟随后而至。伊里斯紧紧格挡那压下了男人全身重量的金色长戟,感受这个意识世界的存在从边沿开始剥落崩溃。
——整个世界都淡下去了,淡下去……
——手上的银戟被压制的力度越来越轻。
——马尔斯的面容渐渐模糊远去,隐约还可以看见他眼眸中纯正流淌的金色。
灵魂的意识重归一片安宁的黑暗。狼族首领所有细小的伤口立刻反馈到伊里斯的原本的身体上——于是格尼悲剧地发现,黑西装的婴儿出现及时阻止云雀发飙时,自己手臂上、脸颊上莫名其妙出现的细微伤痕积累起了一股可怕的痛楚,从神经末梢直冲大脑皮层。
“呜……”忍不住轻轻呼痛,顶着伊里斯壳子的格尼和被Reborn暂时阻止的云雀经历了刚才一战,一个力不从心一个游刃有余。被打断了的手骨一直被亚久津阴沉的视线盯着,而那些突然出现的小伤口更是如此。不知道那银灰发的少年是如何判别格尼与自家母亲的不同的,总之此时熊猫冒着被视线刺穿的危险勉强在魔王的愤怒下维持站立已经很不错了——明明阿仁对待伊里斯的时候都没有这么阴森的……
“【如果弄伤这个身体的话,我就将你交给除灵师或者催眠师。】”阿仁冷冷叮嘱。希腊语说得毫无暖意。
——蛮不讲理这一点倒是母子都一样啊……不带这样的喂……
熊猫小心地扶着自己剧痛的左手,顾不上其他细小的伤口,紧张地注视还有战斗打算的黑发少年。
而站在中央,声音稚嫩面容可爱的黑手党婴儿杀手抬头对云雀道:“你是来找我的吧?刚才在查一个金发的男人耽搁了一下,现在有空了,有事么?”
“金发……是迪诺吗?”云雀收起双拐,眼里燃起另外一种战斗期望。
“不是,是比那个笨蛋徒弟更加有趣的家伙。”Reborn笑了笑,自然地补充一句,“蠢纲觉得那个家伙很厉害想要邀请他到家族里去呢。”
被提及的就要隐遁了的少年十代目重新实体化,傻傻地望着自己的鬼畜家教说不出话。
——我绝对没有说过那种话啊绝对没有!!不要把自己的想法推卸到别人身上啊你这个恶魔!!云雀学长你的视线能不能不要那么恐怖我只是路过的路过的……
山吹中学后门。
一个身穿花纹奇怪的校服,长相俊美身材高挑的男生默默地在校门前站了一会。外套肩上的黑色纹理和西式长裤侧面的黑色花纹都蕴含淡淡的古风味儿。宝蓝色的碎发柔柔地掩住少年的额角,恰好一阵风温柔扫过,刘海扬起,小篆体的“盗”字刺青在额角中若隐若现。
“在这里吗?”
少年的声音微带笑意,有些讽刺,有些残忍,又有些孩子捣蛋前恶作剧般的冷酷。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昨天就应该更新的,更新的时候例行检查了一下,发现剧情跳过了一个很重要的线索,于是推倒重写,现在才发上来……
某琅用来写大纲的笔记本不见了,花了一整个小时把整间屋子都翻过来了还是没有找到,心情很低落,哭了一场,现在要重新靠记忆把从前搜集的资料整理出来,将剩下的大纲重新回忆理顺。某琅现在还在努力找亲爱的笔记本,如果真的找不到的话,更新可能会放缓甚至停滞……
大家祝福我吧……
☆、六十九 幻术!熊猫的真身
六十九
格尼顶着伊里斯的壳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向自己礼貌地伸出手的小婴儿。
面无表情地看着。
Reborn始终维持仰视的姿势;却并不因为身高的原因而令气势有丝毫减弱。而事实上;他那双圆滚滚的黑眼珠在稚嫩可爱的圆脸上显得十分的天真纯良;至少周围隐隐传来的女生们的絮语已经很好地说明了这个黑手党杀手外表的欺诈性。
“那个孩子好可爱啊!”
“对啊对啊,小西装很萌!超想抱抱看啊!”
“那是谁家的孩子啊;一本正经的样子好好玩!”
年幼的十代目——有着柔软蓬松的棕发的少年嘴角都要僵硬了;他内心为那些被鬼畜家庭教师的外表欺骗的少女们默哀了一会,依然在为了弱化自己的存在而作无意义的挣扎。
——那啥;Reborn你能不能松开你的脚;我不会逃走的;求你了……
被黑手党中颇负盛名的婴儿杀手踩住了脚跟而全身僵硬地站在一旁,沢田纲吉欲哭无泪地看着那个轮廓鲜明拥有墨绿瞳仁的少女被眼神凶残的银灰发少年挡在身后,而自己被对方狠狠地用眼神剜杀。
——不关我的事啊喂;罪魁祸首是这只婴儿啦是这只恶魔婴儿啊喂!!
“亚久津优纪……对吧?有兴趣加入彭格列家族吗?这是我们的首领。”婴儿的稚嫩声线在叙述邀请的时候会让人有种他在聚集玩伴进行游戏的错觉。尤其是他指着自己身旁的棕发少年说“首领”的时候,那身穿并盛校服的孩子一脸空白地用呆滞的眼神望过来,这让格尼产生了一种他们在过家家的感觉。而接下来小婴儿的发言就不怎么有趣了。
他说:“而且,我希望与你的丈夫见一面,这样可以吗,夫人?”
今天毫无疑问是熊猫的灾难日。
走在雾蒙蒙的森林里,潮湿的泥味清晰地缭绕在树叶的清香里。光线全部都是明黄色的,被茂密的枝叶切割成一缕一缕,筛在了松软的枯叶堆上。脚踩上微微粘稠的地面,偶尔会被起伏的土墩、裸|露的树根绊住,轻轻地抬脚、绕过,遥远的地方黑漆漆地摇曳着树影,丛林的声音开始变得杂乱,嘶吼隐隐约约,淡淡的血腥蔓延、蔓延……
熟悉的丛林勾起了格尼最深刻的回忆。
他记得那个时候,他就是沿着这条路,一路跑、一路逃。身后的压迫感越来越盛、越来越盛,他逃着,狼狈却镇定地逃着,美丽的海蓝色眼眸平静如同冰川。这里的树枝勾烂了他的长袍,那里的藤条缠住了他的头发。灿金色的鬈发一束一束染上汗水血水,破损的额角渗出的血露在漂亮的脸蛋上滑过,仿佛一道华美繁复的艳色刺青。
翅膀扇动的声音如同雷雷鼓声,一下一下重重地敲在他的听觉里。阴影吞噬了森林里美丽的光柱,吞噬了前方的路……
……
格尼的眼神冷到了极致。他冷静地走出相似的场景所带给他的回忆的冲击,用尽量理性的角度去看待眼前的一切。走走停停,几乎重叠的景色总是让他的思绪不自觉地走远。无意识地抬头望天,遮掩天空的只是层层叠叠的树冠,没有翅膀……没有、翅膀。
往前走,往前走的话……格尼的指尖微微一颤,想象的画面窜过他的脑海。曾经的听觉、视觉、触觉全部回归,光影以诡异的形态迅速地往身后褪去,他感觉到自己仿佛在奔跑,奋力地奔跑,同时头脑一片清明,没有被劳累与痛苦影响的思维不断地计算着所有方案的可行性,然后将最有利于自己的计划进行有效的脑内模拟,最终,当覆盖光明的阴影投下,光柱接连消散时,所有的计划都成徒劳。
逃不掉了。
逃不掉了……吗。
森林是兽族的领地。特别是,最近几年兽族最优秀的首领、狼族的祭师大人统领族群进行每年的献祭仪式以来,混乱不堪的兽族内斗就愈加趋向于谨慎甚至于沉寂。不是说那群野兽安分了,而是这些狡猾的、凶残而又好战的家伙们将丛林法则演绎得淋漓尽致,年迈的前兽族首领温和派的作风让他们肆无忌惮,但那位一路杀上王座的新首领可不好惹。当那灰色的巨狼对月长嗥,墨绿的眼瞳映上澄澈的圆,伺机而动的狼群汹涌而出,那将敌人扑杀的狠劲和铺天的战意震慑了整个森林。
那是在祭师用声音擂动的战鼓下一往无前的战士们壮烈的一战,只为族群里一只初生的幼崽横死在未知的爪牙下。祭师念动的咒文淡淡地送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