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瑟垂首,心中真是五味陈杂。
她定了定心,缓缓从琴案前站起身来,盈盈笑道:“赫连,你怎么来了?”
赫连傲天却不答瑟瑟的话,目光灼灼凝视着她,柔声问道:“瑟瑟,我们多久没见了。如若我知晓祭天大会那一别,便是四年无尽的相思,我是断然不会放你离去的。”
瑟瑟淡淡笑了笑,道:“赫连,世事难料,谁又能想得到呢。”
“四年前的事情,我都已了解,”他猛然上前,伸手抓住她的柔肩,大掌微微*着,话语坚定无比地说道:“瑟瑟,随我走好吗?回北鲁,那里有无尽的草原,可以纵马驰骋,那里也有我为你建造的宫殿,遍植着江南的玉树琼花,随我走,好吗?”
瑟瑟听他这话说得很痴,心中微颤,竟不由抬头望向他。眼前这张脸,还是当初那张俊朗的面容,只不过鹰眸更加锐利,薄唇微勾,带着帝王的霸气。
“赫连……”瑟瑟低低唤道。
“叫我暖。”赫连傲天强势地说道。
瑟瑟笑了笑,低低唤道:“暖。”
左右不过是一个称呼,其实她心里明白,就算是叫他暖,他们也再回不到当初了。当初,她和他,还有北斗南星,在帝都游荡的日子,是一去不复返了。
如今,他是北鲁国的可汗,一国之君,而她,她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娘亲了。
“暖,我恐怕不能随你走的。”瑟瑟抬眸轻笑着说道。
“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他吗?你现在还在想着他?”赫连傲天胸口一闷,心中闪过深深的失望,他眸光直直逼视着她,好似要看到她的灵魂深处。
瑟瑟摇摇头,道:“不是因为他,是我,”瑟瑟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道:“我的心,早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心了。”她的心已经千疮百孔了,早已不能再爱了。所以,她不能误了风暖。
赫连傲天仰头望着瑟瑟,只见她神色清冷而淡定。一瞬间,他感觉到她和他最接近的那段日子,始终只是当时他失去记忆的那一段日子,是她邀他去流浪江湖的那夜。而那段美好的日子,随着他记忆的复苏,一去不复返了。
如若可以选择,他真的愿意自己还是那个风暖,而不是现在的可汗。那样,他是不是就可以永远地追随在她的身边,做她的奴仆也好,朋友也好。那样,是不是会打动她的心。
可是,时光不会倒流,他永远也回不去了。
他望着烛火下,瑟瑟朦胧的脸。静逸,清丽,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淡而弥久。
他等了她四年,寻了她四年,恋了她四年。而今,面对着自己心爱的女子,他却感觉到他们之间好似隔着千山万水。
瑟瑟心中,也有些伤感和歉疚。自相识风暖以来,他们之间,虽然也有过不愉快,但他待她却是一片单纯之心。
烛火静静摇曳,赫连傲天直视着瑟瑟的脸,静静说道:“我不会放弃的,我会一直等下去。”
瑟瑟被他灼热的眸光盯得一惊,缓缓地向后退去。
“暖,不要这么傻!”
赫连傲天直直望着她,眼中只有她清丽的面容,看着她后退,他情不自禁步步紧逼,
瑟瑟的身子抵到了床柱上,退无可退,又向旁边避开,不料身后是桌案,花瓶中插着一株娇艳欲滴的花枝。她披散的秀发被瓶中的花技勾住了。
瑟瑟身子微微一僵,赫连傲天愣了一下,趋身忙上前,去替瑟瑟解开挂住的秀发。谁知那头发和树枝缠的很紧密,一时间,竟是无法解下。
他紧紧依在瑟瑟身侧,瑟瑟微微侧头,便能看到他清俊的面容。剑眉鹰目,如雕如塑,然而却又偏偏是温柔的专注的。那种神情,分明是想解开瑟瑟的发,却又怕弄疼了瑟瑟。
瑟瑟的心颤了颤,轻声说道:“不必解了”,她向前一步,拽起带着花枝的墨发,“砍断吧。”
赫连傲天一愣,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能砍断。”
瑟瑟狠了狠心,淡淡说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赫连精通汉话,应当知悉这句话的意思。还是砍断吧。”
赫连傲天闻言,胸臆间一痛,他自然知晓她话里的意思。他伸手从马靴中拨出一个小匕首,递到瑟瑟手中,道:“好,你砍断吧!”
瑟瑟接过匕首,眸光一寒,将扯住的发丝斩断。丝丝偻缕的发丝连同瓶中的花枝,一起坠落在地上。红艳艳的花,和乌发纠结在一起,煞是美丽。
赫连傲天垂首,从地上捡起那一根根的乌发,神色专注地捏起来,卷到锦帕中。长身立起,鹰眸微眯,望着瑟瑟清丽的双眸,定定说道:“瑟瑟,难道你不知,发丝断了,还是会长出来的吗?”
瑟瑟心中一悲。
断了,还是会长出来的!
风暖对她,情深竟至此吗?
风暖本靠在她身侧,垂首看着她清丽的容颜。四年了,他恋慕的佳人就在眼前,可是,她却拒绝了他。
他只觉得心中一闷,难受至极。
鼻间充斥着她身上那淡淡的清香,为了她,四年了,他的后宫形同虚设。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就在眼前,他怎能把持的住,只觉得心中一阵澎湃的情意,夹杂着深深的失落,一瞬间攥住了他的心神。
他毫不犹豫地用力将瑟瑟按向自己,用大氅一裹,将她纤细的身子裹在他怀里,灼热的唇攥取住她的樱唇,再也不肯离开。
瑟瑟被他强劲的臂膀楼住,身子被他的大氅全部罩住了,四周,全是他温暖的气息。
“别……暖,别这样……”话未出,已经被风暖堵了回去,化为低低的呜咽。
他的手臂紧紧楼着她,让她根本无法动弹。他的身子如同一堵墙,让她,推也推不动。
隐约听到素芷在叫门,可他似乎沉浸在这一吻中根本就没有听到,而她的嘴被占着,不能说话。但是,素芷来的正好,希望能解救她,因为她实在是不忍心和他拳脚相向。
素芷敲了半晌,见没人应声,便将门雅开了,她微笑着道:“狂医来给澈儿探病了。”
孰料,赫连傲天根本就不理睬这突如其来的插曲,他伸掌向后凌空一推,一股劲力袭了过去,将门重新关住了。而他的唇,却不肯稍离瑟瑟的樱唇,依旧霸道地吻着。
门“吱呀”一声,再次被轻轻推开,有两个人静静站在门边,而素芷,却不甘心地退到了后面。
“你看,我真是记性差,澈儿不在这个屋,你们随我来!”素芷笑眯眯地说道,试图将门再次关上。她不知这个和主子缠绵的男人是谁,不过看样子好霸气,还是别打扰的好。
然而,站在她身前的两个人却没动。
那两个人,一个是狂医,一个看装扮像是他的随从,穿一袭仆人的衣衫,只是,一双眸子却和那张平凡的脸不是很相配,是狭长的凤眸。
蝶恋花 013章
烛火默默燃烧着,在室内流动着旖旎的昏黄,淡淡笼罩着两个缠绵的人儿。男子高大狂野,女子纤细娇柔,大氅裹着女子的身子,只露出玉白的侧脸和墨黑的发。
这场面,如此缠绵、缱绻、火辣……
烛火,散出一缕泛白的昏黄,覆在那随从的眉眼间,长睫在他脸上投下一抹沉沉的影子,遮住了他眸底的神色。只是,他的唇色在一瞬间褪去血色,转为惊心动魄的白。他的薄唇微微*着,开开阖阖,阖阖开开,却始终没有说出一句话来。袖中的手,早已经握成了拳头,似乎只有指甲陷入肉里那疼痛的刺激,才能令他站稳身子。
赫连傲天感受到身后沉沉的压力,这压力令他心中极其不悦,他鹰眸一眯,放开了瑟瑟的唇。头也不回,凌空一掌向后拍了过去。这次,却未像上次那般将门关上。而是,遭遇到一道绵远浑厚的劲力。他出掌,为的只是关门,是以并未用全力。所以,和对方的掌力一碰上,赫连傲天便踉跄着从瑟瑟身边被拍了出去。他心中大惊,暗运内力,使了一个千斤坠,才不至于被狼狈地拍飞。
赫连傲天脸上闪过一抹怒色,神情在瞬息间变得肃杀。他猛然回首,目光灼灼地望向门边。
门边,那个背着药囊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男子他认得,是南越江湖上有名的狂医,只是,他不认为方才那一掌是他击出的。他和他交过手,知晓他还没有那么高的功力。那么,是谁呢?
赫连傲天鹰眸一转,犀利地凝视在他身侧的随从身上,那个人垂睫站在门边,面容陌生,他不认识。他的衣衫被走廊里的穿堂风吹得飒飒作响,他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脸色看似平静,可是,赫连傲天却能够感受到他身躯散发着的冰冷之意。
他是谁?
在赫连傲天被掌力拍开时,瑟瑟便从他的钳制下脱身而出了。她深吸一口气,凝眸望向门边,只见云轻狂背着药囊,眸光炯炯地盯了她一眼。而他身畔的随从,神色幽冷地靠在门边。
“云轻狂,你请回吧,邪公子的病不用你医了。”瑟瑟冷冷说道。她不是任性,既然她和夜无烟没有关系,她也不想再靠他的恩惠。当然,她也不会任澈儿被病痛折磨,她不相信,这天下,离了狂医,离了夜无烟,她就找不到为澈儿医治寒毒的药物!
瑟瑟话音方落,云轻狂还未作声,他身侧的随从乍然抬睫,深深向她望了过来。
他冷冷望着瑟瑟,眼珠子是纯然的黑,黑的好似要将瑟瑟的灵魂吸附,眸光又是那样深,深的如万年寒潭。瑟瑟的心微微颤了颤,那目光如鹰隼一般炯炯,而眼底深处的悲凉和哀恸,好似重锤一般击中了她的胸口。
竟然是夜无烟。
此刻,他的易容,没掩饰眼睛的形状,比不上那玉石面具的隐蔽性。这个世上,丹凤眼本就很少,而他眸中那复杂的神色,又岂是陌生人会有的。
瑟瑟不自禁向后退了两步,不小心踩了赫连傲天的脚,他伸臂揽住了她的腰,柔声道:“小心!”
瑟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平定了心神,抬眸冲着赫连傲天盈盈一笑,如墨般的发间簪着的玉钗微微颤动,一串流苏珠子摇摇晃晃,映着她白皙的脸庞,清丽而绝美。
赫连傲天看的一痴,眸光像密密的网,柔柔笼着瑟瑟的脸庞。
两人视线交织,在旁人眼中,竟是痴痴对望。
寒意,一丝丝地穿过*,渗入到夜无烟心底,侵蚀着他的骨血,也或许根本就是心底生凉,让他冷不自胜。痛楚,一丝丝和寒意搅在一起,好似乱麻一般,冲击着脑海深处,掀起千万层浪涛,在胸臆间翻腾。喉头处一股腥气冲来,夜无烟转首,强行将那口血逼了回去。
云轻狂眉头微微一皱,咳嗽了一声,瞬间又恢复了笑吟吟的神色:“江姑娘,我狂医治病有个怪癖,但凡出手为病者医病,便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所以,邪公子这个病,在下是一定要治的。可汗,你恐怕不知道邪公子是谁吧?”
“邪公子是谁?”赫连傲天紧张地抓住瑟瑟的手腕,问道。
瑟瑟眯眼笑道:“他是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赫连傲天怔怔愣在那里,鹰眸中划过一丝惊愕。
瑟瑟原以为他是嫌弃她有了儿子了,不料,他却执起她的双手,柔声道:“你的孩子?方才,我可吓了一跳,还以为,他是你的又一个爱慕者呢。瑟瑟,我不管他是你和谁的儿子,我只会对你和他好。他病了吗?我去看看他!”
瑟瑟未料到,当着云轻狂的面,赫连傲天还对她如此情深不悔,心中极是感动。
“可汗,我说你倒真是胆子大啊,竟然敢潜入我南越,就不怕被生擒么?”云轻狂挑眉说道,眼下,北鲁国和南越关系紧张,四年来,战事不断,赫连傲天竟然还敢潜入南越。说起来,胆子真不小。
赫连傲天鹰眸,朗声笑道:“本可汗既然敢来,自然是不怕的,你小子要去报讯,便赶快去!晚了,本可汗可就不奉陪了!”面上虽然不在乎,心中却的确有几分担忧。但是,他不能杀云轻狂灭口,毕竟,他要为瑟瑟的孩子医病。
瑟瑟闻言心中微微一沉,赫连傲天是北鲁国的可汗,便是南越的敌人。而夜无烟一直镇守边疆,会放过他吗?瑟瑟打心眼里,不想让风暖因为她而被擒。
她瞥了一眼夜无烟,见他依旧垂睫靠在门边,显然没有出手的打算。瑟瑟心里明白,夜无烟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行踪,所以看样子并不打算向风暖出手。
瑟瑟抬眼笑道:“赫连,你回去吧,这里太危险了,不是久留之地。”
赫连傲天眯了眯眼,柔声道:“你随我一起走!”
瑟瑟淡淡笑了笑,道:“你快走吧,一定要小心。”
赫连傲天听出来瑟瑟话里的关心,心中一暖,眸光柔柔地凝视着瑟瑟,轻声道:“我先走了,我还会回来的。”言罢,从窗子里纵身跃了出去。
窗前的幔帘飞扬,瑟瑟遥望着风暖的身影在黑夜里消失。
“哦,我去为邪公子医病了。”云轻狂喃喃说道,就要随素芷去找澈儿。
瑟瑟翩然转身,冷冷说道:“云轻狂,我说了,邪儿的病不用你再医治。
云轻狂哪里理会瑟瑟的话,优雅地笑了笑,背起药囊,就去寻澈儿去了。
瑟瑟恼恨地咬牙,看到夜无烟依旧淡淡靠在门边。
他低垂着头,她只看到他的侧脸,被昏黄的烛火笼罩着,隐隐透着一丝寂寥。瑟瑟跺了跺脚,缓步向外走去,才走到门边,便被夜无烟伸臂拦住了。
“让他去为邪儿瞧瞧吧!”夜无烟沉声说道,低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繁华落尽的苍凉。
瑟瑟冷笑,他终于要为澈儿医病了吗?在治好了伊冷雪的孩子后,他终于来为她的澈儿治病了吗?
瑟瑟抬眸,只能看清他那双黯沉的眼眸,闪烁的烛火映在他眼底,深邃的眼底,有一丝显而易见的落寞。
“你是谁?既然是随从,怎地不随了主子一起去瞧病?”瑟瑟冷冷嘲讽道。
夜无烟凝视着瑟瑟,一伸手,将脸上薄薄的人皮面具揭了下来,露出了他原本的脸。他真是俊美脱俗,即使穿着随从的衣服,也难掩他的贵气和风华。
瑟瑟冷冷说道:“原来是璿王啊,您不在府里守着受伤的伊夫人,来这里做什么?莫非,是要抓我这个凶手不成?”
夜无烟眯眼瞧着瑟瑟,四年了,今夜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