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苏言回府已半月有余,每日,他都在魏兴暂住的桃园内与魏兴讨论增加“天然居”所售茶叶品种事宜。一天傍晚,二人相携至竹林舞剑谈心,苏言突然想起了这片竹林尽头的书房,便一时兴起,邀请魏兴同往。
魏兴倒是一点也不客气,非但欣然答应,而且还怪苏言直到如今才提出这一建议,他开玩笑地拍着苏言的肩膀道:“言老弟你这座藏书万册的书房,我可是垂涎已久啦!倒是你,扭扭捏捏,藏着掖着,现在才让为兄我参观,是不是也太小气了!难不成还怕我偷了你的书不成?”
苏言闻言一愣,忙回头,看见的却是魏兴一脸捉狭的笑,这才知道他又是逗自己,不由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魏兴,虽名扬天下,却经常像个还未长大的孩子,让他有时都不免要怀疑,自己真的比魏兴小吗?他是不是虚报了年龄,存心让自己吃亏的。
他只能好笑地回言道:“是,是,我怎敢欺骗子严兄呢!若是今天没让你看到那书房,怕是半夜做贼,你也要到那儿探个究竟吧!”
魏兴佯怒,“这可真冤枉我了,好奇心,谁又没有呢?我们可要事先说好了,你苏家真要丢了什么书,到时可不能赖我,否则,今日的书房一游,我可没胆去了。”
苏言摇摇头,大笑,“算我怕了你了,成不成?倒是你,游历了这许久,学识见解皆出于旁人之上,真要看到我那书房,怕是不要失望才好。”
“恩!这倒是值得考虑考虑。”魏兴厚脸皮地假装认真思考起来,一边偷眼瞧着气得瞪大了眼睛的苏言,心里早笑开了花。
就这样,二人说说笑笑地到达了书房门前,却意外地看见书房内影影绰绰,烛光摇曳,有人影或站,或蹲,甚而趴在桌上翻阅书籍,形态极为可疑。
这下轮到魏兴目瞪口呆起来,原以为敢在苏家偷书的贼还没出生呢!哪知,第一次来参观,就被自己遇见了,看来,“呵呵!”魏兴脸上现出了狡猾的神情,握紧的双拳蠢蠢欲动,看得一旁的苏言不禁警惕性大增。
记得上次魏兴也是这种神情,结果……齐家大少的别院经历了一场空前的大浩劫,损失比被黑虎寨抢劫还要大。
想到自家书房将要遭受的灭顶之灾,苏言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正要说点什么,却听到魏兴兴奋的声音,“说曹操,曹操还真到了,你家的书房果真是名不虚传呀!连吸引来的盗贼也如此胆大,竟敢燃烛盗窃。咋!咋!咋!厉害,厉害。”魏兴连声咋舌。
苏言经他一提醒,再也顾不得与他斗嘴了,想我们苏家的书房本就严令禁止外人随便入内,即便是打扫的丫鬟,晚傍也应已离开,难道真的是大胆盗贼?苏言微蹙起了眉,若果真是小偷,那事情就复杂了,这书房内可是有不少被禁止外传的律法典籍,那是先帝赐予苏家可私家收藏的特别殊荣,要是书籍外流了,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啊!
思及此,苏言转头严肃地对魏兴道,“子严,你在这儿等我,我进去抓人。”言毕欲走,却被魏兴一把抓住,“别忘了我武功比你还好,且来人如此大胆,想必是有恃无恐,有些本事,不如我陪你一起进去吧!我们是好兄弟,有难同担嘛!”魏兴拍了拍苏言的肩,裂开了大嘴,神情却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唉!”苏言不仅摇头苦笑,到底拗不过魏兴,最终,还是二人一起提着剑,各自施展轻功,自打开的书房窗户跃入屋内,接着,“啊……啊……啊……”一阵女子尖利地惊叫声从屋内传出,响彻天宇,惊飞了栖息在竹林里的一群黄莺。
从那以后,竹园里的仆人们便经常可以看见,大少爷和魏公子的身后,时常跟着一条小的尾巴,那就是府里人人皆知的丫鬟——莫思君,府里的仆人们就实在想不透了,经过了那个书房事件后,为什么少爷还要把她留下?甚至还特意把她从厨房调到了自己身边作书房专用丫鬟?难道,大少爷纳侧室的喜事要临近啦?可是,人们盼了又盼,却始终没看到大少爷有其他什么特殊的举动和决定,倒是大少爷、魏公子和小丫鬟思君三人的感情,似乎越来越好,亲密得有如亲兄妹般,每当人们路过花园里,便时常可以看见三人引经据典地讨论经史典籍、律法专著的身影,有时谈到酣处,三人甚至争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
这样的情景,别说那些竹园仆从了,连一向最疼少爷的老总管也看不下去了,在经过其多次苦劝,仍不见任何成效的情况下,老总管也不得不无奈放弃,只是在心中十分痛惜,他实在是不懂,他从小看着长的少爷,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那样的日子,是多么的自由和快乐啊!让人轻易便忘却了烦恼和忧愁,以致于多年以后,思君在历经艰难时仍然能从这段回忆中汲取无穷的力量。
但这人世间总是如此,快乐的日子往往倏忽便逝,苏府终究不是世外桃源,可以不问凡尘,不理世事。接下来发生的一件大事,差点就断送了苏府上下二百多人的身家性命,那,就是后来的“苏府造妖书”一案。
浥轻尘 正文 祸起
章节字数:3413 更新时间:08…05…20 21:18
自从魏兴被苏府奉为上宾之后,在这场争人运动中惨败的何府便成了扬州街头巷尾的笑柄,再加上何府素以皇室远亲自居,从未把旁人放在眼中,平日里总是纵容下人横行霸道、强抢豪夺,以至终于被人告上审堂,惹了一身官司,何家商号受到重创,而何府当家何桓却不反省自家的言行,把这些帐都记在了苏府的头上,对苏言愈加地恨之入骨了。
这一日,何桓早起打点了行装、礼品便赶赴开封成王府,欲找何府大靠山——成王爷赵永寻求帮助。
“王爷,这全国各州县哪个没听说过您的威名,又哪个不知您可是我们扬州何府的千岁老主宗,这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他们苏府这次分明是不把您看在眼里呀!”何桓跪在赵永跟前的地上,愤愤不平的告道。
“哼!”赵永一声冷哼,手里把玩着何桓进献的礼品清单,没说话。
“而且,那苏言还在背地里对您诸多不敬,甚至,甚至……”
“甚至什么?”成王爷眯起了眼喝问。
“甚至说您不过是个骄奢淫逸的昏王。”赵桓低着头假装惶恐答到。
“混帐!”赵永眼眯成了一条缝,“好你个苏府。贤侄,你放心吧!很快,这苏府就会从扬州永远消失!”赵永的眼缝里射出了一道阴狠的光。
宋仁宗庆历二年,野史记:是年,扬州苏氏造妖书,传妖言,其族皆囚,涉者数千,悉以十恶论。
“怎么办?怎么办?少爷、老夫人都入了狱,魏公子又被软禁,哇……我们,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嘛。”从一座废弃的破庙中传出了一阵带着哭声的话语,讲到最后,那说话的女子竟忍不住大哭出声。
忽然,哭声嘎然中断,象是说话人一瞬间被人捂住了嘴巴。
“嘘!喜娟,别哭,你怕别人听不见吗!”思君用手紧紧捂着喜娟的嘴,压低声音劝道。
瞪大了眼的喜娟马上噤了声,思君这才放心松开了手,面向身边一位花甲老人恭敬说道:“老总管,您手中有少爷的亲笔书信,又见过三司使沈旭沈大人,这事不宜迟,本来应当马上起程去开封求援,可是我又担心您老人家身体不好,一路上没人照料,所以,我决定和您一起去开封。”
言毕,又转身面对身后两个强壮的身影吩咐道:“司文,司武,少爷平日里待你们俩不薄,现在就是你们报答少爷的时候了,我这里还有些银票,”说着,从贴身衣袋里取出一块布绢方帕,打开方帕,里头赫然折着几张银票,“这些钱,除了必要生活花费外,希望你们能全部用来打点刑狱,好让少爷和老夫人在里头少受些苦。”
司文、司武紧紧抓着思君递过的方帕热泪盈眶,满怀坚定的回答:“莫姑娘、老总管请放心,就算陪上性命,我们也要护得少爷和老夫人周全,少爷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们也绝不独活。”
“好孩子。”一旁的老总管也禁不住流下了老泪。
“好,”思君点头,看着早已泣不成声的喜娟轻声吩咐道,“照顾好自己,保重。”便忍着泪拉着老总管离开了。
走了很远,思君才敢悄悄回头,却看见送行的三人仍痴痴地站在破庙前向这儿挥手,他们的身后,是如血的夕阳,在萧瑟的秋风里,他们的身影显得特别的单薄、孤单,那一瞬间,思君竟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这一离开就将是永别。
“思君,该走了。”耳边传来老总管淡淡的叹息。
是啊,该走了,欠苏府的恩情就让她一次偿还吧!哪怕希望渺茫,哪怕陪上性命,她也无怨无悔,因为,从来到这儿时起,她便是孑然一身、了无牵挂的一个人。
经过一路的舟车劳顿,思君和老总管终于在他们预计的时间内到达了开封,但从司文、司武的飞鸽传书中得知少爷即将被提审的消息,却让两人更加忧心忡忡,刚把所雇佣的马车打发走,二人就马不停蹄地赶往沈旭的府邸。
这沈旭曾在苏府老爷在世时任扬州知州,新官上任途中不幸遇上劫匪,若非恰巧苏府老爷经过,着护院救他,其定是性命不保。后来,沈旭感念苏老爷恩德,三年调任时,曾留下一块家传宝玉,留待作为日后有求于他时的信物。
因此,在沈家门前时,老总管就拿出了少爷交于他的这枚环玉,递入沈府门房,以求通报。出乎思君的意料,沈旭很快就命人把他们引入堂厅接见。
沈旭的长相并不象思君原本想象得那样,肥头大耳,满面红光,而是刚好相反,人颇为清瘦,长脸短须,双目精光四射,举手头足间也颇有大将风范,一看便知是个很有谋略的厉害人物。
沈旭待他二人的态度很和蔼周到,在认真聆听了苏府发生的事后,沈旭手抚下巴,陷入了沉思。
“苏展兄(苏言之父)的为人我一向很了解,苏言这孩子小时我也见过,颇得乃父之风,断不会违其父之愿做出什么‘造妖书、传妖言’的事来,这其中必是有人故意捏造,要栽赃嫁祸于你们苏家,未知你们苏家可有什么仇家,或是曾得罪过什么人没有?”
思君和老总管低头苦思,“好象并没有什么仇家,商场上的事我们也一向秉着宽厚的想法待人呀?哦!对了,就是年前,少爷与皇室远亲何府曾因争一茶道师而有过小小过节,结下了仇隙,难道会是他们?”老总管疑惑地提出所想。
“何府?可是成王爷名下的那个何府?”沈旭忙问。
“正是,原来沈大人也知道他们?”老总管惊奇地问。
“唉!难怪了,难怪了,这何府可一直靠是成王爷给撑腰的,得罪了何府,就意味着得罪了成王爷,你们呀!这成王爷的势力之大,连圣上都得让他三分,又怎会容得别人欺他名下之人?”沈旭叹息着摇了摇头。
“但我们苏家一向遵规守法,这一次更是遭人诬陷,难道就不能依法断狱,还苏家一个清白吗?”思君一时情急,脱口而出。
沈旭不由得略带惊异和赞赏地看着老总管身旁那个自己一直从未认真注意过的小丫鬟。
老总管见状,不由得心里叫苦,以为思君的冲撞惹恼了沈旭,忙打圆场道:“沈大人,这丫鬟不懂规矩,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下人,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跟她计较吧!”
“呵!呵!无妨,无妨,”沈旭大笑,又转头对思君道,“小姑娘,这官场之道,你不懂呀!法没有人的操纵,也就不能称其为法了,而有权操纵律法之人,自古以来,都是有权势之人,是故,权永远都在法之上啊!”沈旭顿了顿,又道:“要不这样吧!让我再打听打听,也许事情还有回圜的余地也未可知?而现在,你们就先在我这里住下,好好休息一番,今后才有力气想办法啊!怎么样?”
思君和老总管无法,只能谢过沈大人的安排,暂时住下了。
经过了几天的焦急等待,沈旭终于为他们带来了一个新希望,他面带喜色地接见了他们俩,说:“我打听到这苏府一案现将被以‘造妖书妖言罪’提审。”
“什么?按我大宋律,此罪可是与‘十恶’同罪呀!”思君闻言大惊。
“小姑娘果真不简单哪!”沈旭沉思地看着思君,“但也正因为如此,此案就更显得关系重大,今日我已趁机在朝堂上秉明圣上,建议将此案提交大理寺断审”沈旭向皇宫方向崇敬地拱了拱手,“皇上圣明,允了我的提议,而这大理寺左断狱恰巧是老夫本家,如此,我们就不怕成王爷背地里做什么小动作了,也可暂时保得你家公子周全。”
“谢谢!谢谢您,沈大人呀!这一次如果我们家老夫人和大少爷可以沉冤得雪,我们一定烧香拜佛地感激您的大恩大德。”老总管一听苏府有救,激动得马上要给沈旭下跪。
“老人家,你这是何意?”沈旭忙把老总管扶起,“我们现在也只是更有希望罢了,若要说成功地替你们苏府洗刷冤屈,还为时尚早哪!”
“怎么?”思君上前一步担忧地问。
“我们还缺一位有力的支持者,此人,必须与成王爷一样有势力,且一直也不满于成王爷的所作所为,最重要的是,他必须愿意暗中帮我们的忙。”沈旭坦言道。
“可天下有这样的人吗?”
“有,裕王爷,他一直是圣上最看重的王爷,年纪虽轻,但德才兼备,很得民望,且素与成王爷不睦,正是我们要找的人。老夫听闻裕王爷极喜音律,我这还有一个据传早已失传的唐《阳关三叠》的曲谱,若是以此为赠,也许裕王爷会答应我们的请求。”说着,让人拿来了一个精美木盒,盒内正是那曲谱。看着思君接过木盒,又道:“只是,我并不方便亲自拜见裕王爷,小丫头,我见你见识胆量皆出于人之上,你可敢亲自为你家少爷跑这一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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