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东篱目前最多也只是想要让臣子拥有足够的权力,可以适当地对抗制衡君主,而绝不是直接超越君主。相对于方轻尘那种随便把君王完全架空,只保留一个名份的做法,卢东篱地想法,更容易被这个时代的有识之士所接受。
“我们试图用制度来限制君主,以臣权来制衡君权,就是为了防止这种不分是非黑白。一言即定一切的绝对权力被滥用。有什么理由在把君王打压住的同时,却竖起另一个人来。”
他既然决心和风劲节一起,改变那某种权力高高在上,随意玩弄他人生命理想信念的现实,就不能允许他自己反而成为那种象征,问题从来不在于他会不会做,而在于,如果他一旦要那么做。将再没有什么力量可以抵制他。
风劲节看了卢东篱一会,忽得轻轻笑出来:“也好,能早些脱身出来,也就轻松自在了。”他伸个懒腰。“我可多少年,没过那享受快活地日子了,总算要苦尽甘来了。”言下竟甚是惬意。
卢东篱所考虑的问题,他也老早就发现了。他倒是不在乎那个绝对的权力是不是属于卢东篱。也不会象卢东篱那样反思制度和人治的问题。他只是觉得,真要站在那种绝对可以威胁皇位,有力量推翻君主的位置上,实在太敏感。
如果卢东篱愿意造反,自己当皇帝倒还罢了,偏他明显是打死也生不出这种念头的,既然如此。身在其位。还不知道有多少鸡零狗碎,阴损无聊的事要落到头上来。不想要这种麻烦,早些抽身而退反而是好事。
只不过这一个退字,也没有风劲节说得那么轻松简单。最少还要有几年时间,让新政更加稳固,帮助定远关那些信得过的旧部诸将,在各自的军队里,地位更加牢固,把目前推行新政地一干出色官员里那些他们看重的人才,送上更高的位置,卢东篱才可以真退下来,而且为了防止赵王和守旧派的反扑,风劲节手下强大的民间势力,也要随时做好应付一切惊变的准备,其他的诸般麻烦,细琐之事,更是数也不必去数了。
卢东篱听着风劲节那轻松自在的语气,就是一笑:“哪有那么容易,这也就是我地一个想法,很难真正做得到。”
风劲节扬扬眉,望着他微微一笑,淡淡道:“既然是你想的,就一定能够做得到。”
一切,一切,都并不容易。然而,风劲节从没有想要在乎过那重重困难,从没有想过做来会有多少艰难。
既然卢东篱想要这么做,既然这么做确实是对的,那就尽一切力量去做好了!既然前路已经定下,那就尽快达成这个目的,早一日让卢东篱解脱这些是是非非,劳碌操心,可以带着释然从容的心境,去与妻儿团聚,从此再不分离,其实这本来也是他的愿望。只是……
“东篱,他年达成此愿……”风劲节把达成此愿说得斩钉截铁,连如果二字都不加,只是语气忽然有些伤感。
“你可是要与嫂子一起,就此隐居起来?”数的废话纳兰地话:关于卢东篱对赵王的态度,我觉得,象他这种曾经一片忠心,满腔赤诚的臣子,的确很难因为个人的仇恨,去对君主想打想杀。
即使风劲节是卢东篱生命是最重要的人,即使风劲节受害,卢东篱比他本人更痛,在某些事上,他还是会坚持自己的想法看法。
对君主地态度也许是一种思想局限性,小时候听评书,岳家后人申冤,薛刚反唐为一家申冤,还有什么什么忠良被害,一心早冤,但最终,他们对付地只是所谓的奸臣,从来不把君主当做仇人来看。
直到现在看电视,也经常会看到一些古代片里,皇帝或是糊涂,或是无情,或是冷酷,总是给主角许多冤屈苦难,但是主角们大多也还是哀求申告,想办法对付奸臣,想法子解除罪名,等等等,很少能看到哪个人站出来喊,把这个皇帝宰了,推翻,这一类地话。
所以,虽然我自己也非常非常讨厌赵王,但想来想去,确实觉得,除非这个人祸国殃民,实施乱政,否则卢东篱还真是不会想去杀他害他的。而风劲节也不会在意能否为自己报仇,替卢东篱不平倒是真的。他那样放手发展势力,甚至搞起官商勾结,心心念念要教训赵王,也只是为了让赵王不好过,但出手去杀赵王,或废了他,却是不会做的。
因此,很遗憾的,直到文章将结尾,赵王依然没有得到一个凄惨的结局。
然而,很多事,放在君主身上,就往往很难再求公平。我看过的那么多,新的,旧的故事,评书,小说,电视剧,大部份时候君主就算是冤杀了臣子一家人,过两年给你平个反,也就算对得起你了,扯平了,你也就该下跪高喊皇恩浩荡了。
其实这也算是一种现实,虽说想来让人无奈。
不过,故事虽快完结,但未来仍是无限可能的。
大家也可以想象,那么喜好权力,为了权力曾做过那么残忍之事的赵王,在权力被压制之后,也许自我感觉比死还难受呢。
又或者,卢东篱本无害人之心,可是赵王不甘受臣子压制,在以后的岁月里,必然会做出许多狠毒荒唐不识时务的事来,最后被某人表面忍无可忍被迫而为,内心高兴无比欢声高唱地给除掉,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汗。
第六部 风云际会
第四百零九章 … 代代传承
卢东篱轻叹一声,眉间郁色
隐居?
别人也许说什么为国为民,鞠躬尽瘁,他却自觉自己就是个大俗人,久羁红尘,不愿解脱,不论在何时何地,不论身处如何境地,都想要做一些事。纯粹只是闲不住,仅此而已。
只是,事到如今,他看得清楚,如果他和风劲节所说的目标达成,却还恋栈权位不去,对赵国再无好处,反留隐患。
可是如果不在朝中,没有官职,那他还可以做什么?他一生所学所长,全是治世经济之术,作为一个平头百姓,却实在是没有施展的余地。数载之后,他也还在盛年,难道以后就这样,空掷了未来的几十年岁月吗?
只是,不如此,又如何?
以他曾经的地位威望,就算退下来,这身份也太敏感了,有很多事也由不得他想做就能做,更何况……婉贞……她也不该再承受风波了。
一思及婉贞,便觉心中隐隐痛楚起来。
他也想要陪伴他的妻子,也想要亲自抚养教导他的孩子,也想要一家三口快快乐乐地在一起,也想要在有生之年,尽可能弥补对妻儿的负疚。
对妻子的爱惜和歉意,不是心里想着,信上说着,嘴里念着,就算有的,总该做些什么,总要做些什么吧。如果在未来的岁月里,他还要打着家国大义的幌子,继续整日忙得脚不沾地。理所当然地抛妻弃子,那又算什么?
风劲节看他烦恼,却不觉轻笑起来。
他倒是很喜欢卢东篱这样的烦恼和挣扎地。他素来最看不起那些非要把国家大义和私人感情完全对立起来的所谓好人。而对婉贞,他自己心中,也很是尊敬爱护。
尽早一家团聚是对的,只是生活里若永远只剩下夫妻耳鬓斯磨,温柔情爱,那对卢东篱来说,可就是地狱了。
他笑看着卢东篱道:“你怎么就如此不知变通。你以前当知府时,不也是夫妻住在一处的吗,只要你以后注意一些,别让自己象以前那样,总忙得无暇顾及她就好了。”
东篱。想要做一些事,想要付出自己的每一分心力,并不是值得羞愧的事。即使是嫂夫人,也不会愿意让你因为她,而渐渐黯淡了光采。
为什么不能让她在你身旁,看着你做的每一件事,看着其他人因你而有的改变,看着所有人,对你的尊重和认可。让她可以有更多地理由。为你骄傲,为你自豪,并深信着,以往因此而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这样,才是我希望,你能拥有的人生。
这样出奇温柔的心思,他却一字不说。只是笑着数落卢东篱。然而,卢东篱又如何感受不到他真切地关怀之意,若能有这样的人生,自然是好的。只是,他还是不知道,到了赋闲之时,自己这样的人。还可以做什么?
风劲节心中忽然一动:“去当先生如何?”
“什么?”以卢东篱和他的默契,一时居然也没听明白。
“当教书先生啊。”风劲节眉开眼笑的。
卢东篱愣愣地望着他发呆,嗯,这个,这个……
风劲节哈哈笑起来:“别吓着了,我不是让你去教小孩读三字经,而是去教导那些心怀大志。心系天下。且才华出众的年青人,如何更好地做人。做事,做学问,如何选择自己人生的道路……”
他这主意,却是从方轻尘那里想起来的。方轻尘搞地慎源学社,最初只是一时意动,可是做着做着,却也找到乐趣了。
他很恶趣味地要求学社的学子穿统一的白色衣服,在招学生时,除了看对方的才学之外,对于英俊漂亮的学子还少少给点加分。然后动不动就给自己易容改装,以创始人,校长,兼客座教授的身份跑去视查一番,顺便讲几课,一眼望去,几百个白衣飘飘眉目俊朗志向远大热血热心的青春少年,对着他满怀崇敬地行礼,几百个清朗的声音一起喊“山长”,这实在是太有成就感了!
自我感觉一好,就开始想把这学社推广开来,在各地、国开分校,可惜啊,秦旭飞只听说学社地人想去秦国搞学术交流,就立刻警惕地一口拒绝。其实以学校对学生老师的自由放纵,比压制君权的主张更离经叛道不可思议的说法都有。但秦旭飞一眼就看穿,其他的所有学说都是幌子,方轻尘只不过是把一棵树藏进了树林里罢了。
被秦旭飞拒绝之后,方轻尘也想着以慎源学社的风气和宗旨,不易得到别国君主的认同,当然要是就此止步,他也就不是他了。他打地主意是披张皮,改个校名,隐藏真实身份再去开分校。只是要在别国也把学社开出那种规模,造出那种影响力,收罗天下英才,总要点官方势力的帮助支持才好。自然,方轻尘第一就把主意先打到自己的同学身上。
容谦顾忌着燕凛,不太愿意方轻尘在燕国折腾,但照慎源学社的风格能力来看,确实能培养出许多纳百家之长,眼界心胸都足够开阔的人才。这些人,培养出来,若能为国所用,却是国家的幸事。
最后,容谦坦然和燕凛讨论了这件事。燕凛却是对自己极为自信。燕国的强大稳定富有,远远不是秦国可比,在他自己掌国主政地岁月里,他相信所谓架空皇帝地思想,不会在燕国流传的土壤。而后世……如果后世子孙没有能力守住自己地江山,自己的宝座,那一切后果都是他们活该。天下从来没有永远不灭的王朝,他又何必管得那么长远。
让方轻尘在燕国办学社,给燕国培养人才,为他干活还不好?而他呢,极力扶持另一个完全想反地学说来和方轻尘打擂台,让方轻尘手下自己的学生和自己的学生较劲,自己的老师和自己的老师争论去吧,从来堵不如疏,他只需要在一旁看热闹……
而在吴国。因为萧家和吴王已是越来越针锋相对,相看两厌,萧家几乎能影响吴国半壁江山,有此支持,学社根基已足。
风劲节却一直忙着新政的事。顾不得上心方轻尘这边,此时听卢东篱念起将来之事,却忽然有了这么个念头。
以他们如今的权位,支持方轻尘办学校是轻而易举的事,以方轻尘的经验,手段,财力,势力再加上官方支持,短时间内就可以把学社地规模做大。影响搞大,并网罗一批赵国的学者名流,有了这么好的师资条件,卢东篱若再加入其中,把他在赵国金光闪闪的招牌拿出来晃一晃,整个赵国的少年学子英才们,能忍得住不来投入门下地,只怕不多吧?
招收的杰出人才。出众学生越多,其他没有进入学社的名士大儒们怕也越是眼热,毕竟得英才而育之都是这些大师们的愿望。如此一来,又可以很顺利地再挖了不少名人,有了这么多名师聚在一起,更能令各方学子,死心塌地。一心一意,要进入学社。
如此一来,不夸张地说,赵国年青一代,至少百分之七十的英才,都会聚集在这里,而这些人的人生观。理想志业又都会受到那些名师们的影响。这些师父之中,自然包括卢东篱。
将来。这些弟子们将会有一大部份踏入仕途,这其中又有不少人传承着卢东篱的思想,他们会自然而然,走在一起,形成联盟,彼此互相扶助着,支持着继续维护他与卢东篱在朝堂上留下的许多制度和规则。
如此一来,既助了方轻尘一臂之力,又让卢东篱一生志业可托,岂不是两全其美?
此念即动,他便趁此,将整件事都对卢东篱说了。方轻尘地心思,做法,手段,目标,他都合盘托出,绝无隐瞒。
卢东篱对方轻尘的目的虽觉震惊,却出奇地并不反感。他不是皇帝,不会对此有危机感和排斥感,这几年,他本人也一直对于臣子的忠诚,君主的权力,做过诸多反思,只是不象方轻尘那么激进罢了。
“明着打慎源学社的招牌怕是不妥。”卢东篱思索着道,赵国的事,毕竟也不是他和方轻尘能完全说了算的。赵王地权威地位仍需受到尊重。“如果换个名字的话,以我们的能力,倒是可以支持这学社办起来的,等学社扎下根基,聚集了众多的大儒名士和国内最出色的年少俊才,除非陛下想冒险千秋万世被读书人骂死骂臭,否则绝对不敢轻动。”
心中设想着未来会在赵国创建的学社,设想着,那些学问,思想,知识地交流和碰撞,设想着那些代表国家未来的少年学子,卢东篱心中也渐渐有些神往。
学社会接纳所有不同的学术意见想法,任何理念不管是惊世骇俗,还是天真可笑,都会被容纳,学生们可以同时选择自己喜欢的课程和老师,也可以拥有许多出色的老师,学生可以对自己的老师提出置疑,老师们也可以畅所欲言,完全不用有任何顾忌担忧。学社定时举行公开的辩论会和讨论会,学生们之间,可以形成各种团体,有了新地想法看法,有了想要钻研地课题,都可以公开寻找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携手同行……
如果真能达到楚国学社那样地声势,那样的成就,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