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过了二月,等她到村长那去买鸡崽的时候,村里边终于有人将目光落到了兰花儿家里边。
连村里最穷得饭都快没得吃的人家,现在也能养得起鸡崽来了,大家不免在后边嘀嘀咕咕的。
不过又在兰花儿跟狗蛋身上转了几圈,看着还是一身破旧,只是补丁多了两个,声音又小了一些。
谁也没往兰花儿这小丫头能挣钱上想。都只以为改花在镇上的时候寻到了好差事,过年多带了点儿钱回家。
唯一知道兰花儿在家里边晾了皮子的只有杨郎中。但杨郎中也不是多嘴的,他知道两个孤儿在家里边存着钱,说出去到底是个危险事,还特地跟兰花儿叮嘱过一回,说是万万不能跟外头讲这个事情。
兰花儿点头说知道,又谢了一回。
觉得杨郎中实在是个有心人。
一共买了五个鸡崽,花了二十五文。
鸡崽还小,玉子嫂还拍着胸脯跟她保证,说已经尽量挑的是母鸡。
自打家里边养了鸡崽之后,狗蛋终于有了活儿。
兰花儿将他打发了出去,每天就给家里的鸡崽找虫子吃。
开春以后,只要往村后头的杂草堆里边拿手脚一扫,就能蹦出虫子来。地里往下一挖也有蚯蚓。狗蛋是男娃子,并不怕这些,每日里都会有收获。
莱菔的叶子也长出来了。看着嫩生生的。她每日里拔一点,扔给鸡崽在鸡圈里头啄着吃。
放出来是绝对不敢的,生怕鸡崽把细嫩的芽苗全给刨着吃糟蹋了。
或许等长得再壮实一些,就可以将鸡崽放出来在院子里头跑,也顺便将莱菔叶子上的虫子吃掉。
这时候,家里边的主食已经不算多了。
她一直想着手头上有点儿钱,春天又是饿不死人的季节,下手煮食的时候就煮得稠了一些。加上以前存下来的干果和熏肉,三月打后忽而成了青黄不接的时候。
兰花儿一边暗骂自己不会持家,一边就着急起来,更加盼着改花能早点儿回家。她是不愿意动手上的钱的——在村里边,这钱有些太打眼了。虽说不多,可怎么是她家里边可能拿出来的。到时候反而麻烦就要上门了。
于是在改花回家以前,她就只能用手上所有的东西撑下去。
家里边的粥又再次变得稀薄起来。
幸亏这时候后山上有取之不尽的蘑菇。她不敢让狗蛋去做这摘蘑菇的事儿,生怕混了毒蘑菇在里头,也不敢让狗蛋跑到后山上去。她虽是个女娃娃,好歹有个现代的灵魂。
跟外边解释,也能说是:饿得活不下去。
兰花儿只恨自己这是第一次管家,吃用的完全没个度。先头两个多月吃得是够好的了,结果现在就开始悲剧了。
她花了半天时间,恨不得将家里边剩下的粮食全部分成五十份,将每天的分量都定下来,省得哪天手一抖落的粮食多了,往后就得更悲剧。
虽说可以到村长家去赊粮食,可赊了还不是得还。
兰花儿在心里边给自己鼓气——宁可现在少吃点粮食多吃点蘑菇,也别将帐延到下个月。她还想着能快些存了钱买自己的地呢。
而且,先头那个兰花儿也并不十分愿意到村长家去赊粮的。
回头想想又觉得,再找什么借口安慰自己,也绕不开她前头没有估算好,就吃多了的事实。到底是因为她自己事儿没做好,才造成这局面。
兰花儿就有点欲哭无泪。
果然对她一个从现代穿越过来的前宅女而言,这日子也不是这么好计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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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颜阿林【二更】
等开春抽芽了的时候,兰花儿倒是想起来了之前和杨郎中讲的药材。只是她现在实在是抽不开身去。
每天早上起来洗了把脸,将狗蛋安置好让他看着熬粥的火,自己就到村头去打水。
等将家里边零零碎碎的都抹洗一遍,粥也就熬得将将好。
兰花儿想着在现代的时候那些什么营养学专家都讲,说人要想健康,早饭是必须得吃的。所以她就跟狗蛋一块吃了早饭,放了热水在灶头上烧着,放了狗蛋出去玩,顺便叮嘱一句让他捉些虫子回来喂鸡。
再到村头跑两趟去打水,趁着日头晒起来以前将院子前头都浇一遍,这样就快要到了中午的时候了。
午饭是不做的。
但会熬一锅平菇汤。
吃不很饱,好歹撑撑肚子。
看一回鸡,又看一回菜地,抽了时间往后山去挖一些明天吃的蘑菇,和就该是回家去烧晚饭的时间。
哪里还有时间去找杨郎中讲这个事情。
家里的柴也是不能断的。
颜大郎偶尔会给家里边送一次柴,每回都是不怎么讲话的样子,将柴往围栏里头的地上一扔,人就走。有一次兰花儿到了后山上去不在家里头,拖着细柴枝和蘑菇回家的时候就发现院子里边竟然多了一捆柴。仍是用树藤扎起来的,一看就是颜大郎给送的。
她甚至好奇地想,那人是不是因为口音不正,被人耻笑多了才是这个样子。
兰花儿就跟阿茹打听了一回——要说这村里边她还能讲得上几句话的,也就只有阿茹了。
阿茹便看着她,满脸惊讶的样子,“阿兰你都不记得了?以前可是好大的事儿呢。”——她们俩感情好了,阿茹就改口喊她阿兰了——等看到兰花儿一脸茫然的表情,阿茹旋即又自己点了点头:
“也是的,你那时候才好小吧。”
兰花儿心想,这可不是太小记不清,是完全不知道呀。明面上却巴不得就是这样的解释,便急急地点了点头,又有点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带点儿辩解的意思讲:
“总是给家里边送柴……又不怎么说得上话……”
阿茹就也跟着笑,说:
“哎呀,颜大郎就是那样的人咧,对着谁都是副不哼不哈的样子,倒是个实在人。自己家里边没地,就一直给村里边帮着种地。秋收的时候各家匀他一些,也活得好好的。我阿公讲,他好似还会射箭的哎。”
兰花儿一看,好么,感情那人原本就是这种闷声不响的性子,跟谁都不多两句话的。
而且看阿茹这讲的,那颜大郎好像还真是打血里头磨练出来的。该不是还杀过人的吧。
阿茹倒是一副真喜欢八卦的样子,继续在那边讲:
“他是村里边的人在进村的路上捡到的,听说当时浑身都是血呢,杨郎中忙活了很久才将人给救回来,又养了好久才能下地的。唔,说是叫颜阿林,这姓可少见,附近村里头都没见过姓这个的。问他打哪里来,也就是摇头不说话。”
兰花儿便睁大了眼睛。
没想到在这么个小村子里边还有这样的八卦可听。虽然不香艳,好歹能让人有想象的空间不是。
也难得阿茹记得清楚。据说人捡回来的时候,她也没有亲去看。
这是被黑帮追杀?还是有什么恩怨情仇?
——回头兰花儿一想,得,那家伙自己倒更像是黑帮的呢,满身的戾气掩都掩不住。
阿茹又讲:
“村里边好多人都怕他的。只是后来看他人倒不错……哎,就是看着好凶……”
兰花儿在旁边默默听着。
后来在外头遇着,她都会主动喊一声。
颜大郎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她就觉得更好奇。
只是这村里边虽然碎嘴的人多了,倒不兴挖人家隐私的。颜阿林能一直在村里头生活这么久,跟村里边人的质朴也有很大关系。
兰花儿一直疑心那就不是个本国人口,可她也不至于拿这个事情去问人家。
她也不愿意跟阿茹八卦很多。
倒不是她不相信阿茹的人品,只是被人在背后传了一次,她就不愿再有些什么不好的话又流传出去,平白得罪人家,又少个照顾她家里头的。
不过,听阿茹讲,颜大郎倒也不是光就照顾兰花儿一家。
平常村里边谁家少柴火的,他总乐意去提供一点,也不收钱。
“听我阿公讲,说颜大郎这是给村里边的人报恩呢。之前村里头收留了他,他觉得感激,又不知道能做什么,也就这样了。说是他刀子也使得很不坏。”
这话自然也是阿茹讲的。
兰花儿便觉得这人也算是村里头一等一的传奇,阿茹似乎也同意这个想法。
阿茹又拉着兰花儿,说要把她介绍给自己的姐妹。
兰花儿掰不过,那个下午就被阿茹在村里边拖着走了一圈。
明面上倒没有人给她难堪,都笑着跟她打了招呼,说着“以后常来玩儿”或是“闲了寻你玩”这样的话。
她干脆将以前那个兰花儿的羞涩发挥了个十足,低着头跟在阿茹身后,怯生生地跟人打招呼,抬头认个脸,然后露个笑,也不怎么讲话。
第二天就有妇人讲,说村尾赵家的闺女儿,模样是好的,勤快,礼貌也是不错的。可惜有些怕生。
连阿茹都埋怨她,说怎么平日里头讲话都好端端的,出去认些人,就羞成这样。
兰花儿心想,可不羞么,一水的陌生人,都不知道性情的,一个一个打发得折腾到什么时候。反正大家都知道兰花儿是个安静的,不如就让这个误会持续下去。
结果第二天她就后悔了。
“到底是去了阿公阿母的孩子。”
就有人这样叹息。
又有人讲:
“这样的娃子,以后说亲的时候该怎么办咧。到时候人家要上门相看的,这一看,闺女在外人前边这样不讲话,那可怎么办哟。可怜的闺女。”
兰花儿听了这话就一趔趄。
这都哪跟哪啊,村里边的人怎么就这么有本事,能将所有事情都往亲事上扯。她才多大一点儿啊。
二十七热闹【一更】
兰花儿一边守着田里边长出来的莱菔和旁边叽叽喳喳的小鸡崽,一路期盼着改花早日回家。
可她盼得越迫切,日子就好像过得越慢。
每日里边数着粟谷粒儿过日子,又盼着莱菔早早长大。
三月里头有个热闹事,是阿茹之前就跟她讲过的——村里边有家闺女要嫁到镇上去。
阿茹当时拉着她的手讲:
“到时候阿兰你也去凑个热闹么?”
“凑个热闹?”
“那边可是有镇上的人过来接娘子走的,有好不容易瞧见的外边人咧。说是家里边富贵的,还会撒个喜糖豆子喜饼之类。到时候抢的人越多,那办喜事的家里头就越有面子。阿兰你也跟着去啊,白捡的糖果和吃食,还能看看外头的阿郎。”
兰花儿就有些汗颜,又有点目瞪口呆的。觉得阿茹这才多大呀,在她的概念里还就是个半大姑娘,都还没发育开咧,就好想着跑去看阿郎了。
看来这个朝代,仿佛比她想象的都还要更开放一些。
最后她到底是决定去。
就像阿茹讲的,白捡的吃食么,不要白不要。
她一早就跟狗蛋吃了早饭,拖着狗蛋往办喜事那家走过去。
一点儿都不难找。那家人早早的就热闹了起来,兼现在又过了打理春麦和播种早菜的时候,村里边人都闲了下来,都给那家人面子,团团聚到那家附近。兰花儿就是在村尾,也能听到那边人声鼎沸的。
这是她穿越过来以后第一次参加这样的“盛典”,自然觉得好奇得很。
阿茹比她去得更早,夹杂在一群半大的小娘子里边朝她招手。那群小娘子都是阿茹之前给她介绍过的,也都不算是陌生人。
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牵着狗蛋挤到了阿茹身边去。
阿茹就高兴地冲她打招呼,她又跟周围一圈人打了招呼,这才算安定了下来。
却又不算安静。
三个女人一台戏。
兰花儿觉得这些小娘子也不差。
但也有好处。叽叽喳喳的,有些兰花儿觉得不好问出口的话,她们也都毫无顾忌地讲了。
“这次可听说要大操办的。好不容易有个嫁到镇上的呢,阿秀好大的福气,光是聘礼,她们家里边就收了足足十八两银子。”
“说是待会撒的糖豆子都是从镇上买过来的,是上好的呢,到时候跟着多抢两粒。”
“村里头好久没有娘子往外嫁,前次是两年前的顺娘子?当时阿石抢了好大一把糖豆子,将大家都羡慕了好些天。”
兰花儿牵着狗蛋在旁边静静地听着,慢慢也将整个事情理了一遍。
这次嫁女的人家在村里边不管是家底还是人缘都是相当不错的,又是隔好久才又有一次的远嫁女儿,自然是要办得热热闹闹。
这个抢糖豆有点像是她现代那个新娘子家里边拦门要红包之类的仪式。
只不过这个抢豆子和抢喜饼的只能是未订亲的小娃娃,寓意以后如意吉祥多子多福的。到门面上去祝福的大人并不能抢这些小零碎,倒是新娘子领出去之后,要是不跟到新郎家去吃酒席的,那么女方家里边会给大家倒喜酒——那真是烧刀子酒,每人一杯。就这样也是不便宜的。
后边围着那些人,多是为了来讨这么一杯喜酒。
兰花儿想了想,就弯下腰去,细细地叮嘱了狗蛋一回,让他不要抢得太过分。
家里边是有些缺吃食,她却更怕狗蛋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在这种地方,要是被踩着了那就不好。主人家恐怕也是不高兴的,寓意不好么。
狗蛋眨着眼睛看她,也不知道听明白了没有。
阿茹跟那群小姑娘说了一回话,又回头看兰花儿。见兰花儿只是拽着狗蛋的手,都不知道跟旁人讲话,就伸手推了推兰花儿的肩膀:
“阿兰,你怎么这样安静。”
兰花儿想了想,就讲:
“我……都不记得了。怕说错话犯顾忌。”
阿茹就在一边咯咯笑,说:
“哪里有什么顾忌。你只要想着说吉祥话就是了。我们村里边,也不这么多事儿的。我阿母讲——”
说到这里,阿茹的声音就顿了顿。
可能是省起兰花儿家里边已经没有了阿母教她这些事儿,脸上就升起了点愧疚,突然扭过头去拍了拍旁边的一个穿杏色衣裙的小姑娘。
“阿杏,前次嫁出去的顺娘子是你家表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