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的时候,兰花儿还以为他们请过来的会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婆或者是个老爷子什么的。因为以前在现代的时候,每次提到什么先生啊神婆啊之类的人,出现的形象都是一种年纪老大、一副神神叨叨的样子,让人无法理解的模样。
所以当村长领着那个人脱下蓑衣进屋来的时候,兰花儿直接就愣了愣。
跟在村长身后的人年纪并不大,看上去好像比臧狼都还要年轻一些,长长的头发扎成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却整理得一丝不苟。虽然穿着十分简单朴素,脸上那淡淡的笑容却还是给人一种温和的感觉,甚至让人完全忽略了他的穿着。
如果说臧狼是那种像只大狗一样的男人,村长带进来的这个人就像是快质朴的玉石一样。
那人看到兰花儿以后,微微抬了抬头,露着牙齿笑了笑,“小娘子,你好。”
“啊……好……先生好……”兰花儿总觉得被他的那个笑容个闪到了,整个人都有些愣愣的。她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一点儿都不像是个神神叨叨的先生,可看着村长对他那副恭恭敬敬的态度,她多少也能猜到一点。
先生又笑了笑,扭头看了看旁边桌子上准备好的饭菜,点了点头,讲,“多谢了。”
兰花儿还是有点愣,忍不住上下打量那个先生。她知道这样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可她实在是忍不住,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神棍呢,不管是在现代还是在古代。
村长看到兰花儿直勾勾盯着人家先生看的,赶紧在旁边咳嗽了一声。兰花儿一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盯着个男人看的行为实在是有些太过唐突了,不由得就涨红了脸,赶紧将头低下去了。
幸亏这时候臧狼不在外边,不然看到兰花儿这么盯着个男人看的,他又该觉得吃醋了吧。
那先生好像已经十分习惯被人打量了,十分温和地看着兰花儿,小声地讲,“我看着不像先生吗。大家都那么讲。”
的确是不像神棍。他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就算是说是个国学大师,兰花儿也觉得自己可以接受。他的年纪真的不大,笑起来的时候,眼角还是一抹好看的尖,连嗓音都还有些青涩。可他只往那一站,给人的感觉完全就不像是个青涩的少年。
好像是个长辈一样。
比起村长来,这先生更像是个能够让人可以依靠的信赖的长辈。
兰花儿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微微低了低头,“没有的事。我就是……不大见外人,不大懂礼,先生莫要见怪。”
那先生脸上一直带着温和的笑容,摇了摇头,“无妨。”
二百一十八神棍
先生抬头打量了一下屋子,朝着兰花儿露出了个温和的笑容,“小娘子把屋子执拾得不错呀,窗明几净的,对家运也很好好处。”
兰花儿不太明白这些风水运程的东西,就只是稍微朝着先生笑了一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那位先生过来的时候虽然也披了蓑衣,可外头的雨实在是太大了,不免得还是会淋湿身子。他转过头来的时候,兰花儿甚至能透过屋里边微弱的光线,看到他头上翘起来的发丝之间凝挂着一滴小小的雨露。
那滴水珠子十分细小,就好像是一层雾一样,浅浅地笼在那先生的头上,让那位看着严肃认真的先生增添了点可爱的意思。
兰花儿这时候才突然觉得,这位先生也是个年纪和她相差无几的少年,这才真心地笑了出来。
村长大概是看出来了兰花儿初见生人的尴尬,摸了摸下巴,插在中间,讲,“阿兰是我们这茶饭最好的小娘子,所以才让她烧了饭,让先生吃一顿好的。阿兰没怎么见过外人,有些害羞,先生不要见怪。”
先生摇了摇头。他摇头的时候,给人的感觉不是拒绝,而是一种很温和很善意的理解,“莫会。倒是累了小娘子。吾姓长梧,小娘子贵姓?”
长梧是个挺少见的复兴,兰花儿以前也只是在小说里边偶然见到过一次的。他的口音听着不像是北方人,反倒有点像是南方的侬语。兰花儿跟长梧先生通了姓,人家没问她名字,她也不好急吼吼地说出来,便只是陪在一边,看着村长招呼长梧先生坐下,然后布菜吃饭的。
村长和先生坐下来了。兰花儿想了想,觉得自己一个女娃子,好像不太好跟着一块坐到席上去,干脆趁着村长喊她取酒过来的时候跑到灶间后边去将酒温上,然后到后头去看了看臧狼和小蝶。
臧狼乖乖地守在房间外头,小蝶也乖乖地坐在房间里边没有出来。兰花儿回头看了他们一回,又给臧狼带了点儿吃的,顺便交代臧狼不要乱往外头跑。
“先生已经来了?”臧狼有点好奇地问。
兰花儿点了点头,想了一下,才说。“我还因为会是个老头子,可这小先生年纪真小,看着也就比我大一些。说不定见着你了都要喊你一声阿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本事……哎,不过瞧上去倒是挺温和的,长得也算白净俊秀。就是、就是不大像个先生……”
臧狼在旁边挠了挠头。
他也说不准先生到底该是什么样的。他以前曾经远远地见过几个道士,不过没有凑近交流接触,也不知道那些道人到底长什么模样。身为古代人。他还是对这些先生们带着一些敬畏,就朝兰花儿摇了摇头,“小娘子,别在背后说先生了,怕对小娘子不好。”
兰花儿朝他嫣然一笑,“我晓得。哪里会说先生坏话,不过是跟你说说他长相。我还得到前头去送个酒。我瞧着村长是不会让我挨桌的。我去把酒送一趟,回头一块吃饭呗。”
臧狼点头答应了。又叫兰花儿注意一些,逗得兰花儿都笑了起来。
那外边就一个文文弱弱的先生,要她小心什么呀。
家里边现成就放着酿好的糯米酒,兰花儿把酒温得微热,拿了个盆子托出去。
她原本是想着把酒放到桌上去就退回后边跟臧狼一块儿吃饭的。没想到长梧先生扭头看了她一眼,突然小声地叹息了一句。“赵小娘子的面向,真是奇特,像是断魂再续,又像一命双运啊。”
兰花儿一愣。
在觉得害怕以前,就已经先被长梧先生的说话给吓得一哆嗦了,手腕一抖,差点就将手里边拖着的酒整碗都泼到桌面上去。还是长梧先生伸手托了一把,她才不至于将两碗酒给泼洒了。
村长很是诧异地抬头看了兰花儿一眼。他没有听明白那先生说的是什么意思,可看到兰花儿吓了一跳,连脸色都变了变,还以为长梧先生说了什么不好的话了。
他既然把这先生请到村子里边来,自然是相信这先生真有本事的,忍不住就紧张地问,“先、先生……咋地啦?阿兰这是命不好?那、那有没有什么法子化解啊?”
长梧先生反倒是笑着摇了摇头,“不是不好。说不定是大好,只是有些奇特。”
村长再问,长梧先生也不肯再说了,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兰花儿,一双眼珠子亮闪闪的,好像能把人看穿一样。
兰花儿被他瞧得整个人都跟着心虚了起来,只好站在一边干笑。长梧也笑了笑,低头看了看兰花儿送过来的糯米酒,讲,“酒看着不错哎。不过做事以前,不能饮太多。赵小娘子,你要饮么?”
谁要和你喝酒啊——兰花儿在心里边嘤嘤哭。
她被长梧看得浑身都不自在的,又有村长在旁边疑惑地打量她和长梧。她干脆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又逃回到后边灶间去了。
一路上她的心里边还怦怦直跳,生怕那先生真就看出什么来。一会儿又在心里边安慰自己,说那先生不过是恰巧说了点儿模棱两可的话,实际上根本就没有说到点子上的,她要是反应不这么大,那先生也没有机会瞧她笑话。
她是知道以前好多算命的人都喜欢说些含糊的话,等着客人自己把亲身经历往话上套。但凡是算命先生,必定都是些人精,又是观察细微的。
只是那个姓长梧的突然这么说了一句,还是让兰花儿忍不住担心了起来。
要是那先生真知道了她的情况,会不会把她当妖怪收了?兰花儿想了想,又安慰自己。她已经在村里边生活好久了,村里边的人都是熟悉她的。她不是什么妖怪,也没有原型,那先生总不能一句话就把她烧死吧,村里边的人应该也不会答应才是。
虽然这么安慰自己了,可兰花儿还是有点惴惴不安的。臧狼看出来她心里藏着事,可这些事情,兰花儿也不能跟臧狼讲,只好含糊地推诿了过去。
那先生却没有再纠缠在这件事情上边。
等他们吃完东西,长梧就再也没提起过自己之前说的话,反倒是让村长带着他到那几个小娃子和孕妇家里边去看一遍的。
兰花儿一边在旁边收拾桌子,一边偷偷的看长梧。
只见他从身上取出来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包括一些黄色的符纸和用红线缠着的不知道什么爪子,还有桃木剑之类的,看上去倒很像那么回事。
不过他越是像那么回事,兰花儿反倒越不怕了。
因为看着就很像准备出门骗钱的神棍。
长梧好像一直都没注意兰花儿在偷看的样子,可临出门的时候还是扭头朝兰花儿笑了笑。那笑容不像是他刚来的时候那种温和的笑容,反倒是有些捉弄的味道,反而显得更像人了一些。兰花儿突然觉得他一直都知道被偷看,只不过没有点明而已,不由得闹了个大红脸。
外头到底在做什么,兰花儿是不知道的。
她远远地隔着雨幕,只是稍微能听到一点儿锣鼓的声音,还有唢呐的声音。村里边因为每年都会有红白喜事,这么点儿东西还是能拿得出来的。只这么遥远地听着,突然地就好像真的很有乡村跳大神的感觉。
兰花儿甚至很好奇地想要知道他们到底是在做什么。可想了想长梧之前说的话,她又不由得有些蔫了。要是人家真有本事,真能瞧出来她是个换了馅儿的呢。
她决定离那个先生远远的,一点儿不要靠近。
可愿望是美好的,现实却往往不尽人意。
傍晚的时候,村长又带着长梧回到了赵家,还一脸笑意盈盈的样子,讲,“阿兰,先生很喜欢你烧的茶饭哈。你该高兴呀,先生讲,他走了这么多乡,从来没吃过这样好的茶饭。先生要在我们村里边多住些日子。就、就住你家啦?你家有臧家的在,留个客人应该没关系吧。这可是村里边的贵客呀。”
扯蛋——兰花儿背过身子在后边用嘴型骂了一句。
她才不相信这十乡八里的,没有一个婆娘烧饭比她好吃。她是做得用心一些,可也只不过是家常便饭的程度。这先生就算真是个馋鬼投胎,也不至于巴巴地守在她家啊。
这次来得人就更多了一些。除了村长和长梧以外,还有村里边被作法的那几家当家男人,都挤到了赵家来。幸亏赵家之前曾经扩建过,不然还真就塞不下这么多人了。
一群人都拉着那小先生不停地灌酒,说着好话。
兰花儿拉着臧狼躲在一边偷听——其实也用不着偷听。男人喝了酒以后,说话的声音大得很。兰花儿就是坐在隔壁阿茹家,说不定都能听到他们讲话的声音。
他们抢着描述今天跳大神的情形,每一家都恨不得把自家的情况给夸张个十倍再说出来。好像就连这种鬼附身的事情,都要说得玄乎一些,才能赢得大家的尊重。
兰花儿听了一会儿就觉得没意思了。太假了。
这么看来,那个小先生也不过是个骗钱的神棍罢了。唯一的差别也就是长得比较年轻好看的神棍。
二百一十九闹腾
兰花儿自己躲在一边跟臧狼一块在后头听着前边的人讲话,就只听到一片夸大了的事实。什么平地起旋风,水碗立筷子。又说家里边进了先生以后,门窗就开始不安分地怦怦只摔,屋里头养的鸡鸭也四处乱跳,最后被先生从屋里边赶出来了一个淌着鲜血的黑影。
臧狼对这些事情还怀着敬畏,用一种近乎纯真的神情在旁边听着,眼睛里边甚至闪现出了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先生的憧憬。
兰花儿被臧狼这副模样给逗笑了,拉了拉臧狼的衣角,趁着臧狼弯下身子来的时候,埋在臧狼耳边,小声地跟他讲,“你是不是好想见见那先生。回头先生住下来以后,肯定要端水给先生净身的,你端过去吧。我一个小娘子,也不大好到先生房间里边去。”
臧狼一看兰花儿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一样,不由得也红了红脸。但他好像真的挺向往那先生的,想了想,就点了点头。
兰花儿就在旁边笑话他,说他原本心思都在家里边的,没想到来了个先生,一下子就被先生给拐走了。
“好不啷当,”兰花儿笑话他,“不就是个会说话的。这些故事,我也编得出来。”
“小娘子,不要胡乱说这些。先生……很多先生还是很有本事的。”
兰花儿看着臧狼一副封建迷信的样子,不由得抿嘴笑了笑,不再讲话了。
就是因为那些人说得太夸张太玄乎,她才觉得肯定是假的。她也不排除这个世界上真就有奇异的人和奇异的事情,可这些事情在一天之内全都发生在坳子村里边,这可能么。
吹——牛——
兰花儿躲在门后边用嘴型鄙视着外边拼酒的男人们。
也就只有臧狼这种纯真的少年才会相信那些人讲的话。
既然外头没什么好听的,兰花儿干脆就转到后边的房间里边去,把房间又给收拾了一遍。为了给那个先生腾出个睡觉的地方来,兰花儿只能将原本空着的一个房间给收拾了一下。自己搬了过去,把最外头的一个房间让给了长梧先生。
原本,要让长梧直接睡在里边的房间也是可以的,但因为现在家里边有了小蝶,兰花儿怕小蝶一不小心就被长梧给吓着了,干脆自己挪了个地方,把两人的住处给隔开了。
小蝶是个乖巧的,从来不怎么出房间,长梧先生又是个男子,想必不会往兰花儿住的地方走过去。应该没有问题。
何况中间还隔着臧狼睡的屋子呢。这么安排,也好让人没法子说什么闲话。
兰花儿给小蝶把新熬好的粥和一些蒸的肉边菜送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