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现在阿茹已经稳定了下来,也还没到生产的时候,可大家都还是先将这些事情给提前想好了。阿茹这样的情况,就算是要生产,其实也是该找稳婆的。可村里边其实并没有稳婆。每次村里头有孕妇临盆,都要到隔壁村去提前将稳婆给请过来的。
可现在天气都已经这样了,谁还能到隔壁村去把稳婆就请过来。
如果真的到了阿茹要生的时候。说不得也只能让杨郎中一个男人指挥着兰花儿来了。
蓝渡家和赵家隔得也很近,虽然并没有将两家人的围栏连起来,可也跟着仔细地加固了一圈。因为颜家住得远,关雎干脆拉着颜大郎两个人搬到了蓝渡家里边去。反正关雎和方甯嫒以前就跟姐妹一样,如今相互在一块。也好有个照应。
他们家是刚刚新建的房子,房间也好多。就是多了关雎和颜大郎,也不觉得房间不够用。
这样一来,赵家、铁生徐家和蓝家就成了个小小的三角,大家相互离得近了,家里边男丁多了,也跟着让人舒心了一些。
兰花儿早早地将家里边的肉给熏好了,分散着藏了起来。
现在家里边每天都还能吃得上粮食和肉,只是饼子是不敢再做了的,每天都只是熬一些水多的干饭,已经说不好是干饭还是稠一点儿的粥了。再添上一些辣菘菜和莱菔条的,就算是一顿了。
吃得不算好,可也过得去了。
特别是蔬菜。估计村里边除了赵家以外,还真就再没有人家能在家里边存着这样多的菘菜了。虽说村里头的人也有存菘菜的习惯,可一般都是今天收成了存着一直吃到来年开春,现在正好是上一年的菘菜将要吃完了的时候。
大雨落下来的时候,地里的菘菜还没能收上来。后来尽管抢收了一些,可已经都被大雨打坏得差不多了。
兰花儿也是为了做辣菘菜,才将菘菜大大收回了一批。有些已经做好了的,还没来得及送到镇上去,现在放在家里边,整好能送粥。
还有些早就做好了的豆腐乳,也是准备要送到镇上去的。现在用不着送了,整好三家相互分一分,能当调料用。家里边要是没有盐,人身上可就要软了的。现在能吃上点儿豆腐乳,也算是珍贵了的。
三家里边存粮最多的应该就是铁生家了。他们家一直是殷实的,家里边总藏着两年的粮食,现在闹起灾荒来,也不觉得多么过不下去。
唯一让人胆颤的就是外头灾民的眼神,还有时不时爆发出来的疾病。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外边的灾民开始一个一个慢慢地倒下,倒在每一户人家的院子门前,维持着一个痛苦的敲门的姿势。一边呕吐着,一边想要往院子里边爬。
看到这样的情景,哪里还有人敢给他们开门,放他们进屋里边去?
臧狼总怀疑那些灾民是因为吃了那些不干净的动物尸体才会发生这样像是中毒一样的情况,杨郎中也不敢到外边去看,却也同意臧狼的说法。
那些倒在外边的灾民无人理会,很快地就从挣扎变得一动不动了。
有些灾民傻愣愣地看着那些倒下的人,有人扑上去大哭,也有人慢悠悠地晃着身体走过去,慢悠悠地将那些倒下的人拖走。上去拖人的人显然也是很久没有吃上东西的,整个人都显得毫无生气,手上也没有力气。拉起那些倒下的人的手腕,一个两个地围上去,颤颤巍巍而又艰难十足地将那病人或者是尸体给拖走了。
拖走……干什么呢……
兰花儿不敢再往下想。
村里边的人甚至都已经不大敢开灶了。只要哪家从屋子里边传出饭香来,就会有灾民围在院子外边敲打着院子的围栏,想要爬进屋里边去分点儿吃的。
有些灾民实在是熬不下去,慢慢地就散开了,商量着一块走到镇上去。更多的灾民却觉得自己根本不可能有那个体力跨越山石已经松散的山路,因此还是固执地留在坳子村里边。
每天都有新的灾民新的面孔出现在坳子村。兰花儿甚至一晃眼的好像见到了曾经在本家的村子里头见过的村民。她不敢确定,也不敢到外边去看看。只要本家的人还没有上门来敲门,兰花儿就只当本家的人还在自己家那过得好好的。
现在村里边的人哪里还敢到外头去,只能看着灾民在路上晃荡着。
不得不说人的潜能是无限的。特别是在这种被逼着要活下去的时刻。有的灾民用从田里边挖出来的作物杆子编成了挡雨用的蓑衣,每天冒着被山石淹没的危险,一遍一遍到山上边去,也不知道从哪里就挖出来一些吃的东西。
村里边甚至能见到从山上冲下来的动物尸体。
并不是很多,而且也不会在村里边停留多少时间,就被饥饿的灾民拖走吃掉。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烤了火的,还是直接就生吞了,没有人敢去想象那个情景。
只是,即便是这样,灾民得到的食物也还是远远不够。
他们从山石里头将泡得半烂的植物都刨出来,混上水,也算是一顿饭了。长期吃着这样的食物,灾民在路上走的时候都是飘飘忽忽的。
臧狼说现在山上的动物已经不大好找了。山上的路不好走,山石都被冲了下来,将长着的草都盖住了。吃草的动物找不到吃的,又淋了雨,好多都死了。那些食肉的动物吃完了尸体,找不到更多吃的东西,说不准就要吃上山的人。等再没有人上山的时候,那些动物可能就要冲到村子里边来。
“有狼,有黑瞎子熊。”臧狼慢慢地讲,又伸手拉了拉兰花儿,“小娘子别怕,我在。”
兰花儿忍不住笑了笑。臧狼总是捉住一切机会跟她讲,有他在身边。她想起了住在山上边的那些住在山寨里头的人,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存粮。不过,兰花儿想,至少他们那应该不会被水淹没了,应该也不怕山上的凶猛动物。
二百二十八变故
家里边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村里头的人缩在家里边,也不知道外边的情形到底怎么样。有人猜测说现在日子这样不好过,朝廷应该已经开始在赈灾了才是。
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从哪里开始传出这样的消息来,有多少人会相信。兰花儿自己反正是不信的。就算镇上真就有赈灾,那也比不上自家环境好。他们根本没有必要冒着大雨千里迢迢地跑到镇上去,就为了那么个虚无缥缈的赈灾。
就是镇上真有人开仓放粮,也不可能比家里边藏着的粮食更多的。
兰花儿甚至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传出这样的话来,好让外边找不到粮食的灾民相信了,就到镇上去了,不再围困着坳子村。不过,就像兰花儿觉得到镇上去没有必要一样,外边那些灾民好像也抱着同样的想法。
主要是因为现在那些灾民已经再没有力气做那样长途的移动了。要他们从坳子村再走到镇上去,无疑是需要非常大的勇气,承担非常高的风险。就连长期生活在山上的那些动物都死在了山上,被洪水冲了下来,可想而知换了是人类的话到底会遇到怎么样的险境。
说不定根本就走不了多少,就已经被山洪给冲到山下去了。
到时候不但是个死,说不准还会被人……
可能也有灾民听信了这样的话从而走上去镇上的道路的,只是离开的人数远远没有新加入的人数多。最近的雨好像真的小了一些,周围反而来了更多的灾民,趁着天上的雨没有那么大的时候,到坳子村这边来,某点儿生路。
那些灾民也并不是完全就冲着坳子村来的。只不过因为坳子村的地势在附近的这些山林乡村里边是最高的。地势低的村子被淹了,只能顺着山势往地势高的地方跑。跑着跑着就到了坳子村附近。
既然坳子村多少还算是个完整的村落,灾民自然愿意积聚在坳子村附近。
再往深山里边去,就已经没有人烟了。
兰花儿自然是知道山上还有红花白那群人住着的,可别的村民并不知道这些。就算是知道了,估摸着他们也没有胆量要往后山上边去的。
红大王在他们心目中就是个可怕的存在,就算是在平常过得好端端的时候,他们都传说着红大王是个挖人心吃人脑的可怕人物,更不要说是在这样的灾荒里头了。大家都觉得外边的人都已经这样可怕的,那个原本就不是人类的红大王,自然要更加的了不得才是。
只有兰花儿知道那后山上边生活着的是个挑食得要命的小丫头。不要说是人心人脑了。就是吃的东西里边有一丁点儿腥味,她也是不要的。
不过这时候,就连兰花儿都不会想着要到红花白那里去。
到底是山上太不安全了。一个不好。随便滚下来一块石头,人就那样了。
因为长时间只能憋在屋子里边,兰花儿觉得整个人都有些蔫蔫的了,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事情才是。事实上现在家里边也没有多少事情能让她做的。
杨郎中和长梧在轮流给狗蛋上课,有教字的。也有教医书的,说是往后总归会用到。
改花常常到小蝶的房间里边去,教小蝶讲话认字。小蝶聪慧得很,又信赖改花。两人在一块说说话学学字,比兰花儿上去教要快了不知道有多少。
原本在家里边的时候,兰花儿还能做做家务什么的。可现在臧狼也是个闲在家里边的。每天天不亮就已经爬了起来,早早地将家里头该收拾的地方都收拾了一遍。等兰花儿起来,只要随便做点儿吃的。也都没剩下什么事情可以插手的了。
兰花儿觉得这种生活实在是无聊到了一个境界,不止一次地跟臧狼讲,“你不要老抢着我的事情做。你瞧瞧,我现在也无聊得很咧,也想找点儿事情做做。你就给我留点儿吧。”
臧狼每次被她说的时候,都只是挠挠头。嘿嘿笑一笑,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反正到了第二天早上兰花儿起来的时候,再一看,家里边的事情必定都是已经做得妥妥当当的,再没有什么可以插手的。兰花儿被臧狼气得都要有些哭笑不得的,不止一次像是对着狗蛋的样子,点着臧狼的脑袋说他:
“你能不能别这样子的,我在家里边都没地方站了。你瞧瞧你,什么都给做好了,我到外边去住了怎么着的么?”
臧狼也不生气,只是憨厚地笑着。他大概也知道兰花儿不是真的在跟他生气,不过是开玩笑罢了。他自己估摸着是觉得能让小娘子安安静静空空闲闲地呆在家里边,才证明他这个当侍从的有用,所以干起活来总是特别的卖力。甚至有时候兰花儿起来,会发现灶头上都已经熬着粥了,旁边的辣菘菜也已经切好了。
以前兰花儿生病的时候曾经教过臧狼熬粥,这人倒是聪明得很,一下子就学会了,现学现卖起来,家里边的事情还真用不着兰花儿插手了。
要说想要做点儿什么菜吧,现在根本就不敢开灶,就怕味道一传出去,所有灾民都往院子里边过来,那就是再宽厚的围栏也拦不住呀。
兰花儿也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可见着臧狼每天都干得乐呵呵的,只能也随他去了。臧狼是个十分蛮的家伙,他认定了对你好的,不管旁人说什么他都会继续做,憨得很,也挺可爱的。
既然家里边已经没有家事可以做了,兰花儿干脆就学着狗蛋那样,在家里边学学写字了。
杨郎中需要给狗蛋上课,兰花儿自然是不会麻烦他。那个长梧,兰花儿一直摸不准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在赵家里边就好像是个陌生人,又像是个食客。他高兴了就给狗蛋讲讲课,不高兴了,也没有人勉强他做什么。
毕竟人家是个付钱的,赵家的人也不好让他怎么样,只是自然也不会跟他十分的亲近。
这样一来,兰花儿只能拉着臧狼,让臧狼给她上课讲字了。
为了让臧狼能空出时间来教她学字的,兰花儿终于找到了个借口跟臧狼抢活儿干。
以前她要做事的时候,臧狼总是一脸憨笑地过去把活儿抢走,这会兰花儿总算找到了说辞,每次臧狼要来抢,她就嘟着嘴,讲,“我还等着你忙完了来教我写字的咧。你看你一天到晚不得闲的,我跟你说句话的功夫也没有。我跟你一块忙完了,你不就好过来和我坐一坐么。”
臧狼犹豫了一下。
他实在不太舍得让兰花儿在家里边忙活。可兰花儿的话也说到了他心里边去。他现在这样忙着,的确没什么时间能跟兰花儿说说话。现在和以前不同,以前虽然他也在外头忙活,可家里边的人并不这样多,每天吃饭的时候,还有晚上的一些时间,他都能跟兰花儿坐一块。
即便两人都不讲话,那也是他们两个人相互挨在一块儿的时间,亲密得很。
现在没有那样的时间了,他的确觉得有些失落的。
只是他不知道原来他家小娘子也和他存着一样的心思。
兰花儿看臧狼愣在那里纠结着,干脆就不搭理他了,直接拿过他手上的东西就开始整理。等臧狼回过神来以后,兰花儿已经开始在做事了。
也许……这样一块儿做事也不错吧……
臧狼想起以前他们一块到山上去的时候,他负责撒网,兰花儿在后边点起一堆篝火,将东西都烤好了,招手喊他过去的情形,不由得挠头笑了笑。
这次大雨一直落了很久,到了村里边的人根本记不得太阳是什么样子了。
家里边的衣服好像从来就没有干过,屋顶下也好像本来就该这样淅淅沥沥地漏着雨。
兰花儿原本以为,这样的日子就是苦一些难过一些,也是可以熬下去的。直到有一天晚上,她突然被远处的一阵响动给惊醒了。
刚开始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做了个噩梦,急忙从炕上坐起了身子来。可等她坐起来以后仔细一听,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做梦。外边真的在传来一种让她无法形容的声音。那声音就好像是什么人在痛苦地嘶吼,又像是些无意义地哀鸣,远远地传过来。
声音并不很响,可听在耳朵里边,兰花儿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并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声音,或者说她以为自己不清楚,却在心里边有了个答案。她爬起身来披了件衣服,摸索着往外边走。
家里边早就不敢点灯了,既是为了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