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边的人到底是淳朴的,就是有些在后边不甘心地讲两句,也没有多少人真就打算凑上前去。村长一家还没过来呢,没想到这桃婆子和徐大财主家可真就这样的不要脸。
兰花儿在后边慢悠悠地跟上去。她想看看,红花白见着这三个人会是什么表情。
所以等她走到屋子门口的时候,原本就不大的一间房子已经被堵了个严严实实的。
不过,没关系。
桃婆子天生嗓门大,现在又刻意地扯开了嚷嚷,兰花儿就是站在院子外边,也能听得清清楚楚的。
说的都是些关心的话,话里话外还表示一下关心,又略微提一提,说赵家这情况不好,桃婆子她一直想要将红小公子接到自己家里边去好好伺候着,只是无奈兰花儿对红小公子“太过关心”,却连累红小公子一直受苦。
间或还能听到徐有裕和孙大娘的声音,倒是比桃婆子小声不少,声调甜腻,讲的都是些讨好一样的话。
兰花儿垂着脸笑了笑。
她觉得桃婆子这样的,不去当辩论选手实在是太屈才了。或者,当编剧也不错?
狗蛋在里边大概是听得都不耐烦了,忍不住就喊了一句:
“你们要这么不愿意,又到我家里边来做什么?出去出去,都出去。”
桃婆子马上就跳了起来:
“你这小崽子,好不狠心。我这是来给红小公子送吃食的,与你有什么干系。你还想沾着光也吃上么。我告诉你,没门儿!你看你这样儿,还不知道平常怎么欺负红小公子呢。你这个……”
这话都还没讲话,就传来了红花白有些淡淡的文雅声音:
“多谢。但是我欢喜吃阿兰做的菜,别家的我吃不习惯。”
兰花儿在外边听着,差点儿“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跟红花白相处了一段时间,大概也摸出来了红花白的性子。他平日里要是高高兴兴的,是绝不会用这种语气和别人讲话的。礼貌是礼貌,听着却免不了疏离。
桃婆子三人都是一愣,大概是全都没想到红花白竟然会是这么个回答。
他们都觉得红花白不过是个小娃子,也没得多大,随便送点吃食,讲点好话,也就能哄过去。在他们的想象里边,兰花儿家里可是穷得紧的,平常别说是肉了,肯定连鸡蛋都舍不得多吃。现在自己拿了这样好的东西出来,跟兰花儿桌上那些野菜稀粥一比,肯定马上就能让红花白家里边的人想明白——到底是谁真正想对红花白好、真正出了力。
结果到了门前一看,居然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徐有裕是三个人里边脑子最灵活的,这时他低头看了看桌面上的菜,不由得又愣了愣。
说不上是顶好的,却也不算十分差。
粥不如想象中的稀薄,桌上也有好几盘菜。有熏肉片炒的菜,还有鱼,还有饺子!
他朝他婆娘使了个眼色,他婆娘跟着往桌上看了看,脸色也禁不住变了变。
因为一直没有怎么关注兰花儿和红花白,所以他们根本就不知道颜大郎和村长都时不时地就往这边送吃食过来,还想当然地以为赵家过得跟当年一样苦呢。
桃婆子却是个没眼色的,也不理会狗蛋已经气红了一张小脸——在她看来,狗蛋不过是个毛都没长的小子,能拿她怎么办。一张嘴就继续讲:
“哎呀,这样小的屋子,又不透风,又不亮堂,真是造孽哟。可怜的,这都憋成什么样了,要不……换个地方?我……我侄女家里边又大又亮堂,家里边天天不断肉香的呀。”
这话说的……
兰花儿一直被挡在外边,也看不清里头的人是什么脸色。
就听到狗蛋闷闷地问:
“我阿姐呢。”
红花白也在旁边接口:
“是呀,阿兰怎么还不回来,东西都好凉咧。”
这时候,兰花儿就不能再假装自己不在了。就从后边将人往两边推了推,挤进了屋子里边去。
她一进去,狗蛋就叫了一声:
“阿姐,你手怎么了?”
兰花儿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右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划了一道口子,血都渗出来了。她方才一直分心在听他们讲话,居然都没有觉得痛。
五十八威胁
兰花儿把手抬起来看了看,这时才觉得有点儿痛。
狗蛋这样一喊,就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了兰花儿身上去。
桃婆子目光闪了闪,显然是想起方才自己推门的时候连着将兰花儿也推了一把。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是兰花儿把这事算到她头上,她就抵死不承认。反正那事谁也没看到,谁能讲祸事都扯上她身上咧。
但兰花儿只是瞧了一眼自己的手,就跟着摇了摇头,小声地讲:
“没什么,可能是方才出去的时候不小心挂到了,不碍事的。”
“哪里不碍事了。”
兰花儿话还没讲完,狗蛋已经在旁边嚷嚷开了。眉头皱起来,脸蛋也涨着,一副不高兴的表情。兰花儿低头看了看他那副像是要马上冲出去找桃婆子打架的样子,心里边不由得暖了暖。果然还是自家兄弟贴心。
就连着红花白都在旁边露出了个不乐意的神情来。只是这小家伙可能觉得和桃婆子这样的对手吵架实在是有失身份,这才嘟着嘴给忍了回去。
她用没有受伤的左手按了按狗蛋的肩膀,示意对方不要冲动。她自己是真没把这么点儿伤放在心上。不过是刮一下,还不至于怎么样。
桃婆子刚开始的时候还被狗蛋有些吓人的表情唬得一愣。等后来发现兰花儿是这么一个息事宁人的态度,她自己就跟着自高气昂了起来。
“哎呀,这么点儿小伤就嚷嚷成这样,赵家的人还真不一样。细皮嫩肉的,这么点儿大的伤都不够留疤的呢,闹得跟天大的事似的。在贵人面前就这样的没有规矩呀,以前没有人看着的时候还不知道是咋呼成什么样子的咧。”
又是一副挑拨离间的样子。
兰花儿在旁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只是,红花白坐得稳稳当当的,又一脸的不高兴,她要是现在这个时候跳起来跟桃婆子吵架,倒显得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她便干脆不再搭理桃婆子和徐有裕,小声地安抚了狗蛋几句,独自走到屋子后边去,勺了水,倾在自己手腕的伤口上边。有点儿火辣辣的痛,不过她知道这是现在唯一可行的消毒法子,而且这种痛并没有比桃婆子在外边刺耳的叫嚷更让人难以接受。
好像就连孙大娘都加入了进去。只是孙大娘的声音比较小一些,又不是常常在讲话,她也没听清孙大娘到底在说些什么。她倒不想听清,省得自己被生生气死。
兰花儿走出去的时候,桃婆子还在不依不饶地劝说红花白换个地方吃饭。
红花白大概是被烦得实在受不了了,终于抬头看了一眼桃婆子。可还没等桃婆子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红花白已经将目光又收了回去,转头看着麦青,讲: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泼妇,烦都烦死了,吃个晌午都不让人安生。阿青去,将她舌头割下来了,给阿兰下酒吃。”
桃婆子一愣。
连兰花儿都在后边跟着愣住了。
麦青回头看了看红花白,稍微皱了皱眉头,讲,“咦”。接着就又点了点头,抽怀里抽出了把匕首来。
兰花儿虽然不大会分辨,但看着那刀刃上闪现出来的寒光——这短刀一定不是随处可见的便宜货。就是说这匕首能杀人,她都是信的。寻常人家里边,可见不到这样锋利的匕首。
所有人都以为红花白只是随口地一说,只是想将桃婆子给吓出去罢了。
没想到麦青却连一点儿犹豫都没有,拎着匕首就已经站了起来。一边转了转刀子,一边讲:
“东家你这样雁过拔毛的性子,好不容易才从你手上讨点儿东西,你现在居然让我用来干这个。哎,实在是割下来也不好吃。就那样一点儿,就是新鲜,那也做不了两道菜啊。”
兰花儿一手还拉着狗蛋,在旁边呆呆的看着麦青的背影。
桃婆子、徐有裕和孙大娘都愣在那里,直勾勾地看着麦青手上的刀。
麦青实在还没有多大,十来岁的,可能只比改花长上一点儿。不过他一直住在好人家里边当家生子,吃穿自然是不缺的。同样的年纪,竟是比村里边的都要高上一截,身上也隐隐有些鼓鼓的肌肉,站在徐有裕这样一个壮年汉子面前,竟然不显得有多体弱。
兰花儿和狗蛋站在后边,看不见麦青的表情,但桃婆子脸上的惊恐却是一览无遗的。再加上红花白这会儿正一手撑着桌子一手夹菜吃,一副浪荡的样子,斜着眼睛望着门口那三个人,怎么瞧都是恶霸的样子。
桃婆子最先发出一声尖叫。
麦青被这声迅猛的尖叫吓得一愣,红花白的眉头马上皱了起来。
“赶紧的。”
红花白讲。
“阿、阿白……!”
兰花儿终于忍不住在后边喊了一声。
在她心里边,红花白仍是她从后山上捡回来以后慢慢养着的小娃子,软软的柔柔的,好像一不小心就会被人欺负了去。却没有想到,居然是这样厉害的一个角色。看他这个样子,好像杀个把人也是件寻常事一样。兰花儿都好有些不能相信了。
麦青回头看了看兰花儿,又看了看红花白。
桃婆子跟孙大娘已经软了脚,互相搀着就要往屋外边跑。只是她们因为腿软的缘故,退得并不很快。反而是徐有裕还有些力气,抢先就从屋子里边奔了出去。
红花白也跟着看了一眼兰花儿和吓得脸色青白的狗蛋,脸上便露出了点儿不情愿的神色来:
“既然阿兰不高兴看,那就算了。你给我狠狠扇几个耳光。我不要看到她们再到阿兰家里边乱讲话。”
麦青答应了一声,笑着跟到了门外去。
兰花儿在旁边看着,一瞬间只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刚开始的时候她以为红花白是个家道中落的富家子弟,想着要对他好,养着他,护着他。没想到对方居然是个这样霸道的人,翻脸不带眨眼。她甚至觉得,方才如果自己不开口,麦青真就能做出隔人舌头的事儿来。
太可怕了!
听着院子外边妇人那杀猪一样的叫唤,连兰花儿都禁不住有些青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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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好处
兰花儿拉着狗蛋一直站在旁边呆呆地看着。就是红花白走的时候,她都还没回过神来上去道声再会。
村长站在村口,皱着眉头看兰花儿脸色苍白的样子。村长原本想着要开头呵斥兰花儿这样没有礼貌的表现,却发现兰花儿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好似身体都不太舒服一样。
他这才将呵斥的话忍了回去,想着这丫头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居然这样一副心神不定的样子。
以往兰花儿都将红花白当成是自家阿弟,一直护短得很,也隐隐有些把红花白宠起来的感觉。不知道这会儿是怎么了,难道是知道了要分离,于是便伤心过度?
这样一想,村长的脸色才缓了缓。
红花白临走以前,麦青领着他,给村子里边那些相熟的人家都打了个招呼,还留了银子。
麦青取出来放到兰花儿手上的银子是大大的一整块儿,看着就不轻。
兰花儿白着脸摇头,说自己不能收。这样讲的时候,连她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肩膀在微微颤抖,估摸着红花白和麦青也都看到了。
红花白抬头看了她一眼,微微嘟起了嘴,脸上的神情居然显得有些寂寞起来。
她心里头就莫名地觉得有些歉意。
可那歉意只是稍微在心底晃了晃,她又马上想起红花白让麦青割人舌头时候那副冷淡的样子,于是语气也就跟着硬了起来:
“我不能要。救人是应当的,也没有花费多少工夫,不过是寻常家里边过日子,哪里能要这样多。阿兄回来好要将我给狠骂一顿了。若是要谢,杨先生与村长反倒更用心些,便去将这交给他们吧。”
红花白看她那个样子,眼眶忍不住就红了红,上前去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阿兰……你嫌弃我……”
兰花儿一愣。又觉得竟有些儿心疼起来。忍不住就张口安慰道:
“哪里是嫌弃你。阿兄不许我多拿,你也是知道的。平白的家里头多出这样一笔钱来,我哪里能够安心。”
红花白却一脸的不依:
“那我可不管。你要不是嫌弃我,银子你一定要收下。我说要给你地给你牛马的,你说不要,那也罢了。怎么连谢礼金都不肯接。要这样,还不如你当初就将我丢在外边。”
兰花儿略略一抬头就看到红花白脸上那副不高兴的表情,连带着眼眶儿红红的几乎好要淌出泪来,她瞬间就觉得心都化了。她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你要这样说,那银子我会收下。只是,我不要这样多。你也不要讲我嫌弃你什么的。你家里边自然是不差钱,我哪里会嫌弃银子的。只是,我家里边只有我和狗蛋在。平日里再多,也不过是多一个颜大郎。他又不是常在家里边住的,谁知道可有不开眼的,欺负我们家里边没有个男人,半夜就摸过来。那还不是平白便宜了人家。”
红花白仍是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麦青却已经伸手拉了拉他。红花白也是个人精,瞧着兰花儿的脸色,也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都不管用了,便只能点点头,答应让麦青换了块略小一些的银子递了过去。
兰花儿接了,拿在手上掂了掂,觉得还是有些重量。她原来就不是这个年代的人,又很少有机会接触到银子这种东西,根本掂量不出来到底有多重,只觉得入手一压,到底是比方才那一块要轻上好多。而且她也知道这是红花白的心意,她也不能拒绝得太过了,于是就默默收了过去,又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表达了谢意。
红花白这才稍微开了脸,拉着她的手,高高兴兴的,在后来与村里头人道别的时候甜甜地笑了出来。
连着村长都向兰花儿打听:
“这到底是哪里的人家,出手这样的阔绰?”
兰花儿又哪里知道。自从见了红花白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