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连红花白找她上山的事,她也都没有考虑过。
只觉得自己和红花白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若是可以的话,她都宁可躲开去,不要招惹。
直到有一日,狗蛋回家,跟她讲:
“阿姐,先生让我明日不要再去了。”
兰花儿愣了愣。第一个反应就是问狗蛋是不是在杨郎中家里边闯祸了,怎么竟然会被先生赶出门来。
狗蛋马上就换上了一幅委屈的神情:
“哪里是我闯祸了,阿姐怎么这样想。先生讲,我已经学晓好多东西了,也过了启蒙的年纪。他毕竟不是私塾里边的先生,不能教我更多东西,就让我不要再去了。我求了先生好久,先生一直不答应。”
兰花儿一愣,这才想起来,狗蛋也该要七岁了。就是换到现代,也已经是该要念小学的年纪。杨郎中之前破例教他一些启蒙的知识,可以说是看在赵家家贫的份上,也可以说是不忍狗蛋求学无门。
可杨郎中毕竟是个郎中先生,要是再教下去,如果教的是医书,倒也没什么,不过多收个小药徒。可要教别的,杨郎中既怕自己教不好,也怕别人在背后说闲话吧。
兰花儿倒觉得可以理解。
只是这样一来,狗蛋要是想继续求学,就只能到镇上去了。
这个事情兰花儿完全不敢自己下决定。她让狗蛋现在家里边帮忙干活,一边给改花传了话,等改花回家来商量。
她也很认真地问过狗蛋:
“你是真心欢喜上学的么?”
狗蛋并没有马上回答,反而是自己躲着想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才找了兰花儿,讲:
“阿姐,我想要到私塾去。”
兰花儿便问:
“你这是自己真心想去,还是只想着以后挣钱的?你不用想那么多,只有自己高兴才是最重要的。”
狗蛋又沉默了一下,才伸手拉了拉兰花儿的衣袖:
“我不知道那些……不过我是真的喜欢。”
兰花儿想起以前狗蛋为了练写字,连饭都忘了吃的时候。他才那么一点儿大,已经有毅力在夏天的时候悬腕练字。兰花儿自问上辈子二十几岁,都从来没有达到那个地步。因为她本来就没有那样喜欢做一件事。
大概,狗蛋真的和她不一样。
她这才摸了摸狗蛋的头:
“我会和阿哥讲的。”
改花自然也不会反对狗蛋到镇上私塾去的事。
只是下了这个决定以后,赵家的情况就一下子跟着窘迫了起来。原本田地里头的产出加上改花在镖局里边挣的工钱,还勉强能存下来点儿银子,一旦狗蛋到镇上的私塾去,这点儿银子恐怕还不够支出的。
如果要到镇上去,倒是可以跟着改花一块住到镖局里头去。改花已经先向东家那边打了招呼,他东家的确相当照顾他,甚至同意让狗蛋跟着一块吃大锅的,只要改花愿意稍微交点儿伙食钱。
但即便是这样,镇上私塾的束?也并不便宜。
“这样算下来,也就只够个一年左右。我也算不大准。”
改花讲:
“要么先迟个两年的,家里边存一些银子,再将狗蛋送出去。”
兰花儿想了想,又忍不住摇头:
“到时候再送去,那又算什么呀。既然狗蛋喜欢,那便送他去,好歹混个出息。过了这年纪,他都跟不上了。比私塾里边的娃子都高一截,不是平白招人笑话。要么,就安安生生地在家里边种田,原本就是个农家。只是,他那样喜欢……”
“我也知道狗蛋喜欢。不过家里边就剩你一个,我也不太放心。”
兰花儿看着改花伸手挠头的样子,不由得就笑了笑。她倒是没想到,改花还这样将她放在心上。她自己常常忘记这个身体只有九岁,将自己当成以前那个成年人来使唤。反倒是家里边的这些人,将她看做一个小娃子,处处惦记着她。
“家里边有阿林呀……而且,阿哥,我想……要不要到外边去做事……”
“你这样小,又是个女娃子,哪里有你做事的地方。要是在外边被人家欺负了怎么办。”
改花果然马上就反对了起来。
兰花儿叹了口气。
她自己也并不想到外边去干活儿。毕竟就像改花说的那样,她年纪这样小,又从来没有到外边去过,真要干活儿,又能做什么呢。
只是,如果狗蛋真到镇上的私塾去,她好像也没有必要常常粘在家里边。家里头的田地有颜大郎照料着。颜大郎原本就是个独自生活的人,总能将自己连同田地管得规规整整的。她在家里,也不过是喂个鸡种个菜,或是给家里边打扫卫生,好让家里显得有人气些么。
要说家里头像是寻常农家的,她还真不介意和阿茹一般,只做些农家闺女的活计。
可惜赵家,容不得她这样空闲。
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讲:
“红花白……一直请我到她那里去当厨娘。我之前没想着答应,也就没有搭理。不知道他们是要怎么样的人。地里边环境不好的时候,不也常有人家到外边去打短工的么。我也不算小了,在家里边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就到外边去……”
改花直接就打断了她的话:
“怎么能让你到土匪窝里头去。你要是实在想到外边去干活儿,倒不如跟着我和狗蛋一块到镇上去。我跟东家讲讲,总能找到活儿的。不能让你跟着那个土匪。”
兰花儿抿了抿嘴,没有讲话。
她总觉得改花带着狗蛋一块住到镖局上去已经是非常打眼的事情。哪里还能再求着东家给找什么活计。她这样的年纪,实话说,不过是个累赘。她不想让改花因为这个事情和镖局里边的人闹起矛盾来。
只是,她也不能就这样反驳改花。
【谢谢?然而鸣打赏的平安符!!!】
七十二说服【而更】
兰花儿并不想跟着改花和狗蛋一起到镇上镖局去,也并不想只留在家里边干吃饭。
只是,她不能直接的反驳改花,又不能跟狗蛋讲这些话,阿茹还仍被半关在屋子里,她就只能到田埂边上去,蹲在边上跟着颜大郎说这事——颜大郎一直不许她到田里边去。说她是个小娘子,哪里能到田里忙活。
“不是什么大事。”兰花儿这样讲,旋即又觉得这样的说辞不太妥当,自己就嘟起了嘴来,“倒不是觉得阿哥讲得不对,只是……红花白怎么也算是个熟悉的人,又是个小娘子……”。
颜大郎这时才稍微直了直腰,扭头看了她一眼,讲:
“红大王。”
“我知道那是土匪山贼。可镇上的东家难道就比较好吗。阿哥东家对他好,可不见得就欢喜我呀。而且、而且,总是向东家提要求,哪里会让东家高兴啊。”
颜大郎又看了兰花儿一眼,微微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将兰花儿的话都听进去。
不过兰花儿也并不是想要得到什么答案的。她总觉得颜大郎就跟个哥哥一样,甚至比改花都要更亲近一些,能让她毫无顾忌在讲出心里话来。
毕竟颜大郎身上没有改花那样的压力,她也用不着担心那句话就让人误会了。
反正对颜大郎而言不都是事不关己的么,她就更敢于说出来。
“唉,怎么办才是?”
兰花儿这样自言自语的时候,完全没有想着能得到答案。
颜大郎常常只是安静地听她讲话,间或点点头,并不会给什么建议。这次,他却突然开了口:
“去问红花白,怎样。”
“啊……”兰花儿愣了愣,不过马上就转而开始认真地考虑起颜大郎的这个建议来。
改花马上就要准备着带狗蛋一起到镇上去。
她没有办法去问红花白的意见,却整好能和进村来的栓子搭上话。
因为栓子常常地到村里边来,村里边的人都已经习惯了这个人了,还会和这个憨厚的汉子打声招呼。
有时候,兰花儿甚至会忘记栓子是个山贼土匪的事来。
对于兰花儿的主动询问,栓子倒是显得非常高兴。一直讲说东家常常念叨着以前吃的菜式,总觉着山上的厨子做出来的味儿不一样。又说,熊掌好吃。
红花白的意思也不是真想要将兰花儿接到山上去的。
她知道兰花儿要在赵家照顾狗蛋,因此只是想着久久地将兰花儿接到山上去,或是遇到什么节日的,让兰花儿帮着准备些吃食。听上去倒是个轻省的活儿。既有人骑马到村里边来接了过去,又可以在家里边做事,两不耽误的。
兰花儿听了却反而觉得有些不安。
她自然不认为红花白会让她白做事。可是如果红花白开出的价钱太吸引,她又会止不住地觉得自己是占了红花白的便宜。
刚开始的时候她没有办法理解红花白说“喜欢”的心情。可后来想想,这其实跟她和阿茹,似乎也没什么差别。
她和阿茹是好姐妹,便常常互相换着送些零嘴,或是小件的针线活儿。只不过是红花白更富贵些,送出来的东西让她觉得实在无法回礼。
可她现在也不是矫情的时候。
兰花儿自己想了好久,还是忍不住将栓子的话学到了改花面前。
又说:
“虽然要到山上去,不过是间或的……阿哥也知道栓子的,都是老实人,也不会欺负我的。”
改花仍是皱着眉头,一脸的不同意:
“就怕剿匪的上门了,到时候不是连着你一块抓去了。”
兰花儿忍不住小声地哼了哼。
她难道不知道么。那些说是剿匪的,欺软怕硬,少有真的直接就挑上门去的,不怕被红大王打下山呀。
村长之前就讲过,说衙门的人来了两次,脸色一次比一次难看,说的尽是些不让村民打扰后山上红大王的话,哪里像是要剿匪的。
而且,兰花儿也不是什么古代小娘子,她可是知道的。像后山上那种从来不打村民的土匪,说不好比为富不仁的奸商都要好——当然,也有可能那些土匪只是看不上村里边这么一丁点儿东西。大家都这么穷,哪里值得抢呢。
兰花儿又说了些不想太多麻烦改花东家的话,改花倒是听进去了。
他也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忍不住担心兰花儿,总想把兰花儿护在自己身边才好。
兰花儿又拉着改花的衣袖晃了晃,讲:
“阿哥,要是活儿不好,我不做就是了。总不能一直在家里边白等着。虽说阿林帮忙看着地里,可这毕竟是赵家,哪里能完全托给阿林……哪里就好意思了。实在不行,还能再到镇上去的。”
改花张了张嘴,好像还想劝,最后却还是忍住了,微微叹了口气,脸上是一种自责的神色:
“累了你。阿公阿母要是还在……”
就是还在,那又怎么样呢。这种事情根本没办法如果。
改花大概也是想到了这一点,也黯然地闭上了嘴。
大概在他心里边,到外边去给人干活儿,总不是好事。
也对。古代中国有“士农工商”这样的讲法,兰花儿觉得这大胤朝好像也差不多是这样。
在村子里边耕地的,自然比在外边打短工的要自由一些。
不过不是还有一种讲法,说富贵人家里边出来的丫鬟,都会嫁得比较好么。
而且兰花儿毕竟是个现代的魂儿,一点儿都不觉得给别人打工就有什么丢脸的。能换点儿钱,不是挺好的么。就是担心欠红花白太多——至于红花白是不是要作恶的,兰花儿倒觉得她不是那样的人。
于是在改花带着狗蛋到镇上去以后第四天,兰花儿和颜大郎交代了几句,便跟着栓子骑马到山上去了。
这还是兰花儿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骑马。新鲜是新鲜,但又颠得她几乎要晕过去,差点没吐出来。人家只有晕车晕船晕飞机的,她要是真折腾出来个晕马,估计得让人笑话个一辈子。
七十三上山【一更】
栓子扶着兰花儿下马,看到她脸色青白的,忍不住就伸手搔了搔后脑勺,声音也跟着低了一些:
“我、我这已经骑得慢了的。回去的时候再骑慢一些?”
兰花儿有些无力地摆了摆手。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也实在是没有力气回话。
说到底还是她身骨子底不好。这两年吃得好一些了,却抵不住小时候是活生生饿死冻死的,底子实在不行。她有只是勉强能吃饱,并没有条件专门调理,病根一直都没有除干净。
这样扶着树干和栓子缓了好久,兰花儿才稍微觉得感觉好一些。
等她站直了身子,这才有功夫打量一眼眼前的寨子。
说是寨子,建得却应当并不比外边镇上的大房子要敷衍。至少以兰花儿的眼光看来,那些木头的砖头的砌起来的屋子,比他们坳子村的房子不知道要好多少,当然也要大得多。
有高高的围墙,都是两人合抱不过来的树桩削尖了插着绑紧的,估摸着也费了不少心思。
因为是个寨子,里里外外的都有些粗壮结实的汉子在跑,喊的都是些兰花儿听不懂的话。她很费劲地听了几回,才勉强听懂了几个字。大概也不是方言,只是不知道带了哪里的口音,听起来就有些费劲。
兰花儿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多粗豪的汉子据在一块烤火喝酒打架,忍不住都有些看呆了。
栓子在旁边见兰花儿一脸吃惊的,就自豪地拍了拍胸口,讲:
“赵小娘子没见过这样的房子吧。我们花了老大功夫建起来的咧。就是一点一点建起来的。你看那边,那边是我搬的木头。”
因为栓子脸上带着太过明显的“快来夸奖我”的表情,兰花儿忍不住就笑了出来,细声地讲:
“嗯,真了不得呢。”
栓子马上就喜气洋洋起来。朝着里边那群聚在一块的汉子大喊了一声:
“赵小娘子上山来了,快去喊东家!”
“哟,是东家和阿青常常讲的那个赵小娘子啊?”
“哦哦哦,有姑娘上山来咧!”
“滚边上去,挤屁啊挤,给我让个位置瞧瞧。”
兰花儿完全没想到自己上山了以后会遇到这样一群又憨又壮的汉子,还被人围在中间像是看稀罕一样地看着,忍不住有些愣了。
得亏那群汉子围过来的时候眼神并不凶狠,兰花儿才没一下子躲到栓子身后去。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