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晚,程牧阳终于告诉她:他要抓的人不止是一个叛徒,而是中情局的人。
现在,
她认定的事实,被他再次推翻。
脑海里,浮现出波东哈对他的评价:
程牧阳曾多次获得俄罗斯媒体的公开赞誉,是俄罗斯人民的朋友,是慈善家。他作为最大的军火商,不论国籍、肤色如何,都是莫斯科最尊贵的客人。
现在看来,程牧阳不可能只是“尊贵的客人。”
南北欲言又止,程牧阳似乎也不愿意再说下去。两个人在路上并肩走着,抢来的枪已经扔到从路人买来的旅行袋里。
反正在菲律宾这种国家,连学生都能持枪,两把枪并不会带来多少麻烦。
反倒是没枪,才是最大的麻烦。
凯尔很健谈,很快从经过的路人那里,买来了几瓶水,扔给他们。他从路人的口中,也得知了更多关于今夜的消息。
在两大组织交火的同时,棉兰岛的另外一股武装忽然对军队发动袭击,并在临近的村子扣留了400多名平民,同时,有人断了临近几个村子电力供应。
短短几个小时,已是地覆天翻。
因为军队负责护送,所以不允许自由走动。
程牧阳他们只能跟随着护送的军队,往安全的城镇转移。现在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间,大多数民众都走的累了,都三五个地坐在路边休息。
他们三个坐在路边,凯尔刻意穿着带着帽子的外衣,此时拉上了帽子,把头发遮住。
三个人的外形里,惟独他最扎眼,自然要回避些。
“菲律宾第一机械旅,已经派出士兵,专门护送平民转移,”凯尔席地而坐,顺便说自己的想法,“我需要去首都马尼拉,所以现在,会说服他们的指挥官,送我去棉兰岛的国际机场。程,你应该可以如鱼得水了。”
程牧阳不置可否。
程家有全球最大的货运机群,只要到了机场就有机会悄然消失。
“不过忘了和你说,”凯尔忽然想起什么,“在我到棉兰岛之前,CIA就开始在这里,对你实行逮捕计划了。”
南北看着凯尔和他,始终保持沉默。
她不是第一次有这种感受,纵然你在这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都有能力呼风唤雨,可是在菲律宾,手无寸铁,不能和外界联络,不能泄露自己的身份。
在这里,程牧阳只能是个普通人。
面对小范围围剿,能够自我防卫。
可真的碰上军队,或者是中情局的天罗地网,就如同蝼蚁。
“南北小姐,”凯尔弯起眼睛,轻声说,“不要这么看着我,昨天,我问过你,程是谁?你也没有说实话。所以你和我,彼此彼此。”
“我没有怪你,”她懒得理他:“我只是好奇,你有多少个身份。”
“很多,也很少,”凯尔笑,“你最好一个都不要知道。”
他说完,站起来,开始四处溜达。
菲律宾亲美,就连总统竞选,也大多有美国人在背后支持。所以凯尔很聪明,亮出自己的美国护照后,就开始得到了不一样的待遇。
他在试图得到特殊照顾。
“我是个内科医生,”凯尔从身上摸出了证件,“我需要立刻去马尼拉,我的病人在等我。”
那个指挥官拿过他的证件,有些半信半疑。
凯尔借了根笔,给指挥官抄了个电话号码。
指挥官让个兵士去打这个电话,在得到答案后,竟然亲自从车上跳下来,把自己的军用吉普车让给了三个人。
方向是棉兰最大的国际机场。
接下来的道路,很安全,所以只配了两个兵士和一个司机。三人先一步离开这里,向着棉兰岛最大的国际机场而去,如果路途顺利的话,应该下午就能到达。
南北替他包扎好伤口,靠窗坐着,有凉风从窗口吹进来。
程牧阳的手,从她的腰后搂过去,轻声用法语问她:“要不要和我回莫斯科?”
他说的话,只有凯尔听得懂。
凯尔却装作不懂。
南北往他肩膀靠过去,闭著眼睛说:“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我哥哥和CIA的关系。”
“知道,”程牧阳的声音,很轻,也很冷静,“所以,如果没有必要,我不会让你知道太多我的事情。尤其是这件事的□。”
“可我还是慢慢知道了。”
她猜到了。
这根本就是一个已经布局多年,开始进入最后收官阶段的棋局。
程牧阳的背后,是俄联邦安全局,否则凯尔不会帮他。而那个叛徒背后,是美国中情局。
这场巨大的阴谋,是为了什么,会得到什么?会失去什么?
她跟着他出生入死,到现在,才终于看到了真正的秘密。可是她不能问,问的深入了,就需要做出选择。
程牧阳在等她的答案。
南北靠了会儿,终于说出自己的决定:“等到了机场,你回莫斯科,做完你要做的事情。而我回畹町,等到所有的事情都结束,你再来找我。”
“好。”他没犹豫。
她笑:“真会来?”
“一定会。”
“你不怕,有来无回?”
程牧阳用下巴,抵住她的额头:“我怕再也看不到你,就像在比利时。那时候,我已经在做交接,想要把生意彻底都给程牧云,可惜,你没给我机会,忽然就走了。”
凯尔忍不住抬眼,看两个人。
程牧阳对他,比了个手枪的手势,指尖对着凯尔的眉心。
后者笑著偏开头,继续去装聋子。
天快要亮起来的时候,车开到了一个分岔路口。意外地,他们听到了枪响,很快就看到两个年轻女人,仓惶往这方向跑来。两个士兵似乎很紧张,不断让司机退后。
显然,来不及了。
程牧阳把枪从旅行袋里拿出来,把南北那把枪递给她。
却在和凯尔跳下车时,按住她的手,说:“不要下来。”
接下来的一切,是一场魔鬼似的战斗。很多的持枪人,跟着两个女人一起扑上来,黑暗中,无法辨别他们是哪一路的人,可是显然并非政府军队。程牧阳和凯尔的战斗模式就像是野蛮人,枪和刀在手中不断交互,凡是有倒下的人,都会被他们补上致命一刀,在敌多我少的情况下,完全不留活口。
南北和司机坐在车上。两个年轻女人,已经钻到了车下。
因为天黑,完全只能看到影子,听到枪响和大声骂吼。
这种看不到血腥,却不断看到人数减少的战斗,让人连毛孔都开始发冷。
程牧阳从最后一个敌人身上站起来,把匕首随手别到腰上,太阳已经从遥远的地平线下,升起来。很淡的日光,照亮了一切。
道路上,横陈了三十几个人,遍地的枪械和血。
车下两个年轻女人,看上去是西方人的脸。凯尔捂着手臂,在弯腰询问她们一些问题。
程牧阳满身的血,脱掉自己的外衣,光着上半身,回到车上。南北仔细给他检查,没有新伤,他比凯尔幸运。
他低头,把她搂在自己身上,沉默而激烈地亲吻她。
刚刚过去的这个夜晚,有太多的血,和太多的危险。似乎在太阳升起的一刻,乌云终于暂时散去了。她手搂住他的腰,感觉他身上有些微微的汗意,等到他放开自己的时候,轻轻喘着气。心跳过了很久,终于平复了些。
她从司机那里,拿来干净的军用绷带。
替他重新包扎着伤口,因为刚才激烈战斗,比较深的伤口,又有些崩裂了。她拿着绑带,在他手臂上缠绕时,忽然想到什么:“我听人说过一些印度佛教的典故,有些,很像你。”
“什么?”
“有人的七情六欲,有神的能力,有鬼的凶狠。虽然终日聆听佛法,却不向善。这些话,像不像在说你?”
程牧阳想了想,很慢地笑了笑:“你是说阿修罗?可惜,阿修罗从不喝酒。”
她愣了下,也笑起来:“好吧,只有这一点,不像。”
“还有,”程牧阳凑在她耳边,继续反驳,“印度的佛教传说里,阿修罗的男人都很丑,女人却很美。你觉得我像吗?”
☆、第二十九章 菲律宾家族(2)
“不像;”南北笑著用手摸他的眼睛,“你的眼睛,非常漂亮,在比利时的E40公路上;从我和你对视开始;就被你□了。”
琥珀的颜色。
在生气的时候;会让人觉得冰冷;可看着她的时候;却有眷顾;有温柔;有倦懒;也有种跨越很多年的;让人匪夷所思的深情。
他笑:“真的?”
“真的,”她说,“我记得,那天是二月十日,对不对?”
程牧阳有些意外。
他低下头,鼻尖从她的额头,一路滑过她的鼻梁,嘴唇,下巴,最后落在她的咽喉上,呼吸可闻,甚至有牙齿印刻皮肤的刺痛。“在到机场之前,找个地方,随便什么旅馆,或者就在这个车里,我想要你。”
“色鬼。”她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我不止是色鬼,还是恶鬼,”程牧阳笑著回应她,“死后一定会被投到阿鼻地狱,永不超生。所以,只有一生一世,能和你尽兴在一起。就这一生一世,你舍得拒绝吗?”
她笑著,手从他的背脊滑下来,轻轻抚摸他的伤口。
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够抵挡一个男人,总是用这样自我诅咒的语言,描述对你的痴迷。她觉得程牧阳的存在,本身对她就是劫。
而且是,万劫不复。
凯尔从那两个女人口中,得知了一些消息。
这两个女人,是来报道菲律宾大选的英国记者,在如今大选的白热化期,有人爆出传闻,最热门的总统候选人是倚靠了棉兰岛最大的家族——安帕图安家族。
为了获得第一手资料,包括这两个记者在内的五十多个外媒人员,都来到棉兰岛。想要跟踪采访这个家族,还有这个家族的敌对家族。
然后,就遇到了绑架屠杀。
据她们所说,同行五十多个人,只有她们两个因为采访迟到,才得以逃脱。
也幸好,她们遇到了凯尔。
南北不是很了解菲律宾,但显然凯尔是个内行。他安抚了两个记者后,写了一封简短的信,让两个士兵和司机都下车,带着女记者回到大部队那里,寻求临时保护。
士兵和司机接到这个任务,非常开心。
经历了黎明前那场恶斗后,程牧阳和凯尔对他们来说,甚至比恐怖组织还可怕。
程牧阳的右手还在恢复期,昨夜辅助用枪后,又旧伤复发。
所以只能凯尔和南北,轮流开车。
“菲律宾这个国家,完全是家族政治,”凯尔不厌其烦地,给南北普及知识,权当是开车时无聊的消遣,“国内有几百个家族,占据了国家中上层,这个帕安家族在棉兰岛,可以说是一手遮天。一手遮天,这词没错吧?”
南北笑:“你中文真不错。”
“当然,还比不上你们四家,这么超脱,完全都游离在边境以外,”凯尔从口袋里,拿出根烟,自己点燃后,深吸了一口,“帕安家族很看重权力,所以这么做,不难理解。”
“就因为这个,就对记者大开杀戒?”
“这个国家岛屿太多,大多数都处于无政府状态,谁拿到权力谁就是国王。所以不管是省长,市长,还是小小一个地区选举,都会有很多暴力事件发生,”凯尔耸肩,“我猜,这些记者应该是采访了帕安的敌对家族,所以引火烧身了。”
这世界上,每个角落,都有自己独特的文化。
她听着这些,只觉得那些记者可怜,被卷入了突如其来的谋杀。
车开了十分钟,凯尔忽然踩下了刹车。
面前的画面,有些超出了他们的想象。他们曾经想到过,从这条路走下去一定会经过事故现场,却没想到。太过于血腥的场面,远胜于早上他们的,因为这里有老弱妇孺。很多都显然是受过侮辱,身体残缺。
和他们同时赶到的,还有当地的警察车辆。
因为他们驾驶的是军队的吉普车,还有指挥官留下的通行证,当地警察拿走通行证,告诉他们,需要等待验证。很快,就有个警察高官,通过车窗,递给程牧阳手机。
电话是接通状态。
程牧阳有些意外,但还是接过来。
整个通话过程不长,程牧阳全程都没有说话。等到把电话挂断,交还给那位警官后,对他颔首说:“我很高兴,能接受帕安家族的邀请,参加今晚的宴会。”
这是个很诡异的画面。
他光着上半身,遍身伤口,却被当作了当地最大家族的贵客,受到邀请。程牧阳在说话这一瞬的神情,完全有着东欧贵族的冷漠。
南北和凯尔都很惊讶。
但都没有表露在脸上,他们知道,程牧阳如果做了这个决定,肯定是事情有了另外的转折,而且应该是很重要的转折。
在他说完这话后,车内三个人很默契地沉默着,听从那个警官的安排。
很快就有人开车,为他们引路,往家族的帕安开去。
凯尔不问,南北不问,他也就不说。
直到车开进了庄园的大门后,窗外的风景开始变得异常温馨。沿着主路的是一条不算很宽的河流,四周种满了椰子和甘蔗树。也因为这些,空气里四溢的,都是植物的清香。
保存完好的庄园生态。
甚至保留着,西班牙殖民时期的风格。
远处建筑,如同中世纪的油画。
他们下车时,迎接的人很多,穿着也非常正式。反倒显得他们三个非常的滑稽,南北在人群后看到阿曼,一瞬就明白了程牧阳这么做的目的。
是阿曼,安排了这一切。
在她醒悟的瞬间,有个漂亮的东欧女人,提着自己的裙子对着程牧阳走过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同时用很生涩的中文叫他的名字:“程。”
不过这么一个字。
南北就听出了各种味道。
有惊喜,等待,期盼,还有担忧。
甚至,还有着淡淡的不满。不过最后这个感觉,应该是对着她而来的。
程牧阳单手,拍了拍那个女人的后背,笑了笑。
“你好,”那个女人换成了英文,对南北说,“我是喀秋莎,是程的朋友,很多年的朋友。”她的简短自我介绍,却让南北忍俊不禁,难得认识两个俄罗斯女人,还都叫相同的名字,这是有多巧合?
不过,她的笑,落在那个女人眼里,却成了嘲弄。
尤其南北现在的形象,实在不敢恭维。经过一夜的奔波,她虽不像程牧阳似的,索性把自己脱光了半身,却仍旧狼狈的可以。
甚至身上,有鲜血过夜的味道。
众人走近大厅后。
程牧阳始终在用菲律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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