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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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 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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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她实在是好奇,很想揭开盖头看一眼,“我可以参加不?”

——只要她一出马,这里的男人哪个能赢得过她?

“不行!”喜婆骇笑,“哪有新娘子跳火的?”

“是吗?”苏微颓然叹了口气——平日里她是一个多么厉害的女子,叱咤天下,剑出披靡,然而此刻,却被一个大字不识手无缚鸡之力的喜婆给治得服服帖帖,不敢动弹地枯坐了一夜,说出去这个江湖里会有人相信吗?

“还有啊……”喜婆又叮嘱道,“等原大师来背你进洞房的时候,会有很多小孩子跑过来围着你,一边撒米花,一边伸手掐你——就算被掐得多疼,你都不能真动怒啊!”

“什么?掐我?”苏微被这种匪夷所思的风俗惊住了,这时候,她才明白刚才蜜丹意出去时对自己眨眼睛笑的意思。

那个小鬼头,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多掐自己几把吗?

“只是为了讨个吉利而已。咬牙稍微忍一忍,等新郎背着你进了洞房就好了……”喜婆笑道,“不过,你一定要记住,一进洞房就马上扯了盖头,去抢床上的枕头!”

“啊?”她再度愕然。

喜婆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笑道:“按我们这儿的规矩,谁先抢到了洞房夜的枕头,将来就谁当家做主听谁的!姑娘可别大意了。”

“是吗?”苏微越听越稀奇,忍不住笑出声来。

原重楼的那种身手,还想和她抢?做梦!就算让他一百步,他也没法子快过她去。而且,哼,无论他抢不抢得到枕头,将来的日子都得她做主,除非他不想活了——她蒙着盖头坐在那里,一边想着,一边唇角不自觉地浮现出微笑。

此刻的幸福,浓如醇酒,不饮已令人沉醉。

那一刻,她忘记了一切,也没有任何不安。

那一刻,沉醉于完全的幸福里的她,压根不知道不远处正在进行着一场残酷血腥的搏杀——当这边的篝火如同血一样地燃烧时,那边的鲜血也如同火一样地四散。唢呐响起的时候,笛声也在荒山里持续响起。

无数的傀儡随之而动。而在暗影里,草丛如同波浪起伏,成百上千毒物蠕蠕而来。

夕影刀被握在仅存的一只手里,幻化成一道道清光。听雪楼四位退隐已久的护法在暗夜里血战,甚至连不会武功的墨大夫都拿出药物,竭力对抗着扑上来的毒物——那两个时辰,似乎过得无比漫长。

四护法联手,斩杀了几十个僵尸,几百只毒物,始终守住了一个方圆三丈的地方,将墨大夫和萧停云护在中心。然而,这一股来自暗夜的力量,竟似乎无穷无尽。

忽然间,暗夜里传来一声尖利的笛声,似在催促着什么。

那些僵尸顿时冲向了西南角,不约而同地攻击紫陌。四护法之中,唯有她是出身官宦人家,专长谍报搜集,习武甚晚,虽然结庐北邙山后也跟着黄泉修行了三十年,却依旧是四个人中最弱的一环。

那个躲在暗夜里的操纵者显然看出了这一点,断然转向集中攻击她一人。而紫陌在长夜作战后已经精疲力尽,忽然面对着成倍增加的攻击,顿时应接不暇——只是略微慢得一慢,天罗伞唰地被撕裂,一只僵尸的手便伸了进来,尖利的指甲在她肩膀上抓出一道血痕。

“小心!”黄泉失声惊呼,不顾一切地飞身相救。

关心则乱,那一刻,他背后空门大开。碧落眼看数条毒虫飞向他的后心,来不及挥剑拦截,左手一挥,古琴上的七根弦齐齐断裂,凌空飞出,唰唰几声,将七条钉死在半空。

然而这样一来,阵法顿时便是乱了。

云髻十二刺再也拦不住那些东西,在短笛声中,无数的僵尸毒虫蜂拥而来,瞬间将他们一行六个人各自分隔了开来!

“红尘,护住墨大夫!”萧停云处乱不惊,“不能让他有事!”

“是!”红尘应声而至,奋不顾身地将几个试图袭击墨大夫的僵尸打得头颅碎裂,一个翻身落在了老人的身侧,长鞭画出一个圈,清空了周围的怪物,暂时护住了墨大夫的安全。然而那一边,紫陌却已然中毒,半边的身体麻痹,毒素在飞速地扩散。

黄泉扶着她,单手用刀,杀得眼睛都红了。

“糟了!那是赤练毒,十步必倒!别让她再动了!”墨大夫一看紫陌的脸色便知道不好,急忙从药箱里拿出了一个玉瓶——然而此刻危险万分,每个人都自顾不暇,哪里还能穿过数百狂舞的僵尸,把解药递到她手里去?

毕竟是生死之交,红尘冒着自己被僵尸抓伤的危险,用长鞭一卷,将玉瓶高高抛起,朝着那边大喊:“黄泉,接着!”

黑暗里,笛声短促响了一声,无数僵尸同时伸出手,去拦截玉瓶。那一刻,黄泉也是不顾一切地跃起,想要抢到那个救命的玉瓶!

“我来助你!”萧停云一刀击杀了身边的僵尸,厉声喊,下一刀便凌空而起。夕影横空,璀璨无比。这一刀几乎激发出了他所有的潜能,带着神鬼莫挡的气势,短刀切断了所有伸过来的僵尸手臂,发出一片可怖的钝响。

那一刀替黄泉逼开了所有的僵尸,黄泉凌空跃起,终于抓住了解药,足尖一点,跃到了紫陌的身边。

“快!”他扶住她,捏开她的下颌将药灌了下去。紫陌看着他,将药丸咽了下去,忽然脸色一变,大喊:“小心!”

黄泉来不及回头,只凭着本能往左竭力一侧。

——噗的一声响,一支尖利的芒刺从他的右胸直穿了出来。

那血淋淋的芒刺,握在一个明明已经“死去”的人手里!——不知何时,阿蕉从地上爬了起来,一击得手,脸上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

紫陌脸色惨白,忽然从胸臆里发出一声呼喊,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

长夜将尽,然而外面的狂欢却还在继续。

一整头一整头的牛和猪被抬上来,烤在火上。来客们纵情狂饮,喝着来自大理的梨花酒和桃花酒,桌子上放满了火腿、弓鱼、油鸡棕和猪肝酢,都是到了过年才得一见的食物。客人们大声赞扬着新郎的豪爽、新娘的美丽,举杯痛饮大嚼。

方圆三百里最有名的歌手都被请了过来,歌声彻夜不绝。

“新娘子,你饿了吧?”喜婆看她坐了一夜,竟然一动不动,不由得也有些敬佩,偷偷塞了一个喜蛋过来,“吃点东西,等辰时新郎就要来迎亲啦。”

苏微没有回答,盖头下的脸有些失神。

许久,她忽然问:“为什么有人在惊叫?外头出了什么事吗?”

“什么?”喜婆愣了一下,侧头听了一下,却满耳都是猜拳行令说笑之声,不由得笑道,“哪里有?姑娘听错了吧?一定是饿坏了,快吃点填填肚子!”

苏微心里却有些惊疑不定。不,她明明听见了!那些惊叫,那些怒喝,那些兵刃破开空气的声音……都是她曾经熟悉的,此刻随风依稀入耳。

她再次询问:“外面有洛阳来的客人吗?”

“没有。”喜婆已经是第三次回答这个问题了,不由得疑虑,“姑娘是有亲戚在洛阳吗?还没赶到?要不要派人去路口看看?”

苏微沉默了下去,忽然道:“帮我去看看重楼怎么样了。”

“怎么?”喜婆有些愕然,“这么快就想新郎官了?”

“你不去我去!”她心下不安,几乎坐不住——是的,此刻,她最担心的就是重楼的安危。

“好好好。”喜婆连忙按住了她,“我去我去!看看就来。”

“来来,给新娘子唱一个!”喜婆刚走,便听到面前有人哄笑着跑过来,簇拥在窗口,都是一群喝醉了酒的年轻人,七倒八歪地过来,靠在窗上,开始大声地唱歌。

那些荒腔走板的山歌,很快就把所有的声音都盖过去了。

她坐在那里,周围人声鼎沸,心绪却有些浮躁。一种奇怪的不安弥漫上来,似乎冥冥中有一种力量在呼唤着她,告诉她有莫名的危机即将降临——这种奇特的直觉,曾经在十年的江湖历练中不止一次地救过她的命。

那么,今日的婚宴,是否又要出什么事情?

“哎呀,新郎官正在那儿和尹家大少爷喝酒呢!”喜婆很快就跑回来了,笑得跟一朵花似的,“看到我跑过去还问怎么了?我就说新娘子想你了让我过来看看……哈哈哈,那些人把新郎官嘲笑得呀,灌了他好几大杯!”

“哎,可别灌他酒!”苏微有些急了,“他的病刚好呢!”

“别急,新郎他马上就要来迎亲了哟。”喜婆笑眯眯地道,“来,帮你整理一下衣服,吃点东西,等会儿白天还要折腾呢。”

忽然间,外头传来了惊天动地的惊呼和喝彩声,几乎盖过了爆竹。苏微吃了一惊,失声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天哪!”喜婆也叫了起来,“新郎官居然挑出了一盏灯!”

“灯?”苏微愕然,“这有什么稀奇的?”

“可是……可是,那是绮罗玉做的!”喜婆的声音也在发抖,忍不住惊呼,“天啊……是传说中的九曲凝碧灯!那可是稀世珍宝,足足可以买下半个云贵啊!”

“啊……真的?”她也忍不住惊呼了一声——这些天重楼大病刚愈,平时也多半在休息,居然在什么时候不声不响地将那盏九曲凝碧灯给雕好了吗?

那盏灯,在婚宴上点起,烛光透过九重薄如蝉翼的玉璧射了出来,一瞬间将整个坝子都映照得一片碧绿。每一重玉璧上都雕刻着繁复的花纹,有龙凤、有花草,也有人物……精美绝伦,在烛火的热气升腾之下自行微微转动,看得在场所有人都呆住了。

十年前,原大师也曾经用绮罗玉雕出一盏九曲凝碧灯,时隔多年,他此刻的雕刻技艺,居然比巅峰时期还要更进一步!

“这盏灯,便是我的聘礼。”

原重楼的声音响起,伴随着满场轰然的喝彩声。

“哎,姑娘!你嫁得这可比王妃还风光!”喜婆目眩神迷,啧啧赞叹,“原大师这样的男人,又有钱又俊秀,脾气又好——嫁了他,腾冲不知道有多少女人羡慕你呢。”

苏微在盖头下笑了一笑,只觉得心里甜蜜。

然而那一边,有一个陌生的来宾匆匆来到了场里,也没有来得及恭贺新郎,直奔尹璧泽而去,在尹家大公子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什么?”尹璧泽失声道,脸色苍白,撞翻了面前的酒杯。

“怎……怎么了?”原重楼喝得有些醉了,只是嘀咕了一声,甚至没有在桌子上抬起头来,“喝酒……喝酒!”

“我妹妹她……”尹璧泽用力咬紧嘴唇,硬生生把后面半句吞了回去,忽然转身冲了出去,竟然是把新郎孤零零地撂在了那儿。

“蜜丹意呢?蜜丹意呢!”他发了疯一样地在人群里寻找着那个穿着红衣的小女孩,一张桌子一张桌子地找过去,然而,那个暗夜妖精一样的孩子仿佛忽然消失了。

尹璧泽只觉得全身冰冷,一颗心直往下沉。

婚宴进行时,残酷的搏杀也在继续。

黄泉跌落在地,四护法缺了其一,守住原地的阵法便完全破了。

紫陌和那个苗女已经恶斗了上百招,不分高下。天色已经微明,但结界里却还是漆黑一片,在笛声的催促下,周围的毒物僵尸无穷无尽。墨大夫守在黄泉身侧,竭力为他止住伤口上涌出的血,然而这猝不及防的一击已经令他奄奄一息。

碧落红尘联手护在他们两个身侧,勉强抵住了群鬼的袭击。然而萧停云却没有出手,只是垂首,微微闭着眼,居然在群魔乱舞之中打坐,单手握着横放在膝盖上的夕影刀,似乎在默默地等待着什么。

短笛声又响了一声,分外地尖利刺耳,显然是躲在黑夜里的操纵者已经不耐烦,想要催动最后的袭击。

“找到你了!”萧停云忽然睁开了眼睛,低喝了一声,纵身而起!

潜心使用“聆风”之术多时,他终于在这一刻抓到了那个隐藏在黑暗里的吹笛者的确切踪迹!刀光如梦,划破虚空。他飞身而上,足尖在僵尸们的头顶一点,如同惊电般掠出,拔出夕影刀,一刀斩落在笛声尾音之处!

那是雪谷老人夕影刀谱里的“梦非梦”。那一刀无形无迹,凌厉无比,如同一片薄光,切开了眼前笼罩的浓得看不见的黑夜。

——是的,是真的“切开了”黑夜!

一刀斩落,如同惊电,眼前那一片浓黑居然裂开了!哧的一声,仿佛裂帛的声音——随即传来一声低哼,有人从虚空中落下。

短笛被一刀削断,面具居中裂开,白袍人往后踉跄而退。

那一刀斩破了结界,仿佛一刀划破了黑幕,天色顿时明亮起来。风重新吹入这个空间,树木沙沙作响,一切都恢复了正常——笛声一消失,那些毒物和僵尸也失去了主意,居然就在原地打起了转。

碧落和红尘面临的巨大压力顿时缓解,齐齐松了一口气,转手支援紫陌。那个苗女看到他们两人联手而来,见机得快,双臂一抖,手腕上一串银铃密集如雨地打出,在空中相互碰撞,扑地散出一股青红色的雾气来。

“快闪!”红尘知道厉害,一把拉住还想复仇的紫陌,往后急躲。

等两人翻身落回地面时,那个苗女已然不见。

“哎呀!你怎么能强行出刀?还用那么霸道的招数!”墨大夫抢身过去扶住萧停云,口里不住抱怨,“跟你说了你伤了三焦经,内息行到膻中穴便不能继续,你这一口气强行提上去了,内腑都要被震坏的!”

萧停云身形摇摇欲坠,脸色灰败,低声道:“求墨大夫……给我一丸极乐丹。”

“那怎么行!给了你就是在害你啊!”墨大夫却是不肯,“这东西只能顶一时半会儿,而且会上瘾。一沾这个,人就废了!”

“情况危急,顾不得了。”萧停云喃喃,“刚才那个人……不是灵均。”

“不是灵均?”红尘愕然,“你怎么知道?”

“那种程度的身手……不会是灵均。”萧停云低声,咳嗽着,“最多……咳咳,最多只是拜月教的左右光明使者罢了……如今强敌未现,我、我不能就这样倒下。墨大夫……求你了……”

墨大夫犹豫着,从怀里拿出了一个药瓶,里面有三丸拇指大的药丸,呈现出奇特的幽蓝色。

“你自己想好。”老者看着他,神色凝重,“每次服下一丸,虽然可以让人不知疼痛整整二十四个时辰,但却是以损害真元为代价。每服一丸需卧病一年——连续服用三丸后,则筋脉俱断,终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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