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宫女到得段轻痕身畔,装作假意倒酒的机会,将流霜的话对段轻痕说了。
段轻痕脸色一凝,眸中光芒忽冷。
就在此时,戏台的乐音忽然拔高了一个音节,那花旦的嗓音也倏忽高亢,清亮到凌厉。
情况突变!
在场下闭目养神的钟馗秋水绝黑眸中忽然射出凌厉的光芒来。宽袍一举,从胡琴中抽出一把锋利的宝剑。率先向段轻痕扑了过来。
流霜惊呼出声,段轻痕因有了流霜的提醒,有了防备,闪身避过了那一剑,身子急速后退。
“东方小儿,我钟馗今日就要捉了你这只鬼怪!”秋水绝恨恨说道,刺杀贵在奇袭,一击不得手,心中恼怒,声音中充满着浓烈的寒意。
剑势凌厉,直向段轻痕袭来。
段轻痕倒也不慌张,神色平静地从身后侍卫手中抽出一把宝剑,当啷迎了上去,瞬间,两人便战在一起。
殿内此时依然乱了套,那些戏子们砸开鼓,从里面取出了刀剑,拿在手中,向着席间之人砍了过来。守在殿中的侍卫迎了上去,顿时一片厮杀声。
那些嫔妃没有武艺,吓得大声尖叫,纷纷向后退去。
暮夕夕迎了上去,和那些戏子们斗在了一起,流霜慌忙随着嫔妃们一起退了下去。她知道自己没有武艺,要先躲开,免得成了师兄的累赘。
然而,事情并非如她愿。那花旦显然就是紫鸢,她已然认出了流霜,眸光一寒,飞身跃来,手中一把利剑,直直向她刺来。
流霜慌忙举起一把椅子,挡在头顶,然而,剑势极快,紫鸢的力道也很大,那剑穿透了椅子。流霜大骇,将椅子扔掉。
紫鸢将剑拔出,再次向流霜刺去。
流霜踉跄着后退,眼看就要躲不过这一剑,忽然“哐啷”一声脆响,紫鸢的剑竟掉在了地上。流霜低头一看,地上还躺着一支檀木镶金筷子。
回首一看,却是正在和秋水绝激战中的师兄救了她。
紫鸢眸中寒光忽然一寒,她倒是没想到,段轻痕的一支筷子竟阻挡了她的剑势。
流霜踉跄着跑去,身后紫鸢咬牙紧追。
段轻痕目光一凌,几招逼退钟馗,起身向流霜跃来,一把抓住流霜的胳膊,将她带离紫鸢的剑光之下。
殿内侍卫本不多,有些被那些戏子们缠住了,追过来的又都根本不是秋水绝的对手。
四人已经退到了殿内最深处,暮夕夕眼见得段轻痕和两个高手缠斗在一起,娇喝一声,追过来和紫鸢战在了一起。
秋水绝见到事情并不似起先设计的那般顺利,眸光寒光愈冷,长啸一声,刹那间剑光大盛,惊涛骇浪卷向流霜。
他已经看出,段轻痕一心要护着流霜,抓到了他的软肋,事情就好办了。
果然,关心则乱。
眼见得秋水绝的剑一剑快似一剑,一剑狠似一剑皆指向流霜,段轻痕心中一慌,剑势便有些慌乱。战了数招,终于露出了一个破绽,秋水绝看准了时机,忽然用力一掷,手中宝剑脱手而出,带着雷霆之势飞出。
这最后一剑,却不是向着流霜,而是朝着段轻痕的胸口疾飞而去。
段轻痕一心护着流霜,根本没有顾到自身的危险,这一剑眼看是躲不过了。
流霜却不知哪里来的力量,一把将段轻痕一拉,自己挡在了师兄的身前。背心处忽然一凉,流霜顺着那把剑的去势扑倒在段轻痕身上。
段轻痕心中剧痛,双目充血,厉喝一声。
秋水绝心中一惊,他实在是没想到流霜会扑上去挡住那一剑。
眼见得流霜扑倒在段轻痕怀里,背心处那把剑插在她身上,兀自在摇晃。这一剑的力道,他是最清楚的。
他一直以来就想杀这个女子的,如今遂了愿,心底却一点喜悦的情绪都没有。反倒是翻涌着说不出的陌生的情潮。而且,不知为何,心尖处竟隐隐有一丝疼痛。
眼看着殿内侍卫越来越多,他顾不得品味那是什么感觉,忽然长啸一声,飞身向上跃去,双掌一拍,殿顶破了一个洞,他和紫鸢双双从洞口飞跃出去。
那些留下的戏子,皆是死士,看到刺杀失败,更是人人疯了一般和侍卫战在一起。
厮杀声,尖叫声,充斥在殿内,段轻痕如同置身在外,什么也听不见,此时,他的心中,他的眼中,只有流霜。
他抱着流霜,伸指迅速封了流霜几个重要的穴道,止住了鲜血的浸流。然后伸手按在流霜的虎口穴道上,将体内的真气源源不断输了进去,护住流霜一口气。
此时的流霜,已经昏迷了过去,一张小脸在宫灯映照下,竟是苍白的可怕。
此时的段轻痕,心内清醒的可怕,他此时只有一个信念,不惜一切代价,救她!
他抱着流霜,一步步向殿外走去。
不知为何,他眼前一片模糊,竟是有些看不清路,眸中似有液体在不断地淌出来,淌出来!
刺客们终于被侍卫战败,殿内归于平静。
每个人都盯着他们的太子。
太子的衣衫已经被染成了红色,他抱着那个女子,缓步而行。脸色平静的可怕,只是眸中却不断地淌着泪。
暮夕夕彻底傻掉了,她震惊地望着这个完美的犹如神祗的男子,抱着素衣翩然的女子缓缓而行着。这一刻,她忽然有一种疑惑:情深,可以至此吗?
这场刺杀事件中,暮野就似是一个看客,一个心硬如铁的看客。
然而,这一瞬,他的心中还是有了一丝震动。
一个柔弱的女子,竟然用自己的命护住了那个男子,这是怎样的一种力量和勇气啊!
第八十三章:要她消失
段轻痕的声音一直在流霜耳边萦绕。说是,霜儿,你不能死,你一定要幸福地活着,一定要幸福!
那声音里柔情满溢,仿佛有说不尽道不完的情意。似乎那眷恋,那爱意,那深深压抑的担忧和不放心,都还在心头萦绕。
伸出手,掌心似乎还留有他握过的余温,身体似乎还记得被他拥抱时,强劲而有力的臂膀。
她不能死!
无尽的黑暗,慢慢于意识中褪了色,流霜终于苏醒,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素白的床帐,飘然垂下。
一时之间,她有些迷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只觉得全身上下软弱而无力,身上好似敷着药,药味清香淡淡。脑中瞬间回忆起了昏迷前的状况,她记起她是替师兄挡了一剑,当时,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就那样冲了过去。
自小到大,一直是师兄在护着她,这一次,她终于守护了师兄一次。
透过素白的纱帐,依稀看到,一个人影坐在床榻前,一只手紧紧握着她的左手,掌心里全是腻腻的汗,是师兄。他似乎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很久了,看上去有些僵硬。也不知他在想什么,竟是没有察觉到流霜已经苏醒过来。
流霜想要动一动,伤口犹如针扎一般疼痛,情不自禁低低轻吟了一声。
一双大手迅速掀开了纱帐,段轻痕的脸清晰地展现在眼前,这是师兄吗?
一瞬间,流霜几乎人不出来,这就是她俊美脱俗风采俊雅的师兄!
他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修眉紧皱,脸色憔悴,胡须好似杂草,在他的脸上疯长。
见到她终于醒了过来,他骤然闭上了眼睛,长吁一口气。仿佛是一直以来提在嗓子眼的心终于回落到胸膛里了。握着她的手的双掌,紧紧攥了一下,他低低说道:“霜儿,你终于醒了。”
原本清润朗澈的声音竟变得沙哑不堪,他没有因她的苏醒而欣喜若狂,相反的,双眸里竟有一片水雾朦胧。
“霜儿,喝点水吧!”他终于不舍地松开手,轻轻地扶起她孱弱的身子,喂她喝了些温热的水。
“我已经不碍事了,师兄,我昏迷了几日?让你担心了!”她低低说道。
段轻痕小心翼翼扯过锦缎被褥裹住她的身子,他的动作温柔极了,生怕碰触到她的伤口。
“你昏迷了十日!”段轻痕低低说道,声音里有着抑制不住的颤抖,他忘不掉她昏迷时,他是怎样的惶恐。他还从来没有这般惊惶过,生怕她就此醒不过来。
流霜懂他的担忧,微笑着道:“师兄,我已经没事了,你不要担忧了!”
“不要我担心,你就不要那样做!”段轻痕语气里的嗔怪和怒意是那样明显。
她竟替他挡了一剑,她可知,他宁愿自己死去,也不愿她有一丝一毫的伤害。伤在她身上,比伤在他的身上,还要让他疼痛。
“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要这么傻了!你可知,若不是师兄便是医者,及时为你封住了心脉,控制了血流,霜儿,你可能就永远不会醒过来了。”他低喃着说道。
“师兄,”流霜低低唤道,玉手抚在段轻痕的手掌上,轻声道:“我知道你的心,可是我的心,也是一样的,我也不愿师兄受任何伤害!”流霜低低说道。她怎能眼睁睁看着师兄死在她面前。
段轻痕幽幽闭上双眸,睁开时,眸中水光氤氲。反手将抚在他掌上的小手紧紧包裹住。
“师兄,那些刺客可是抓住了?”想起秋水绝,流霜问道。
段轻痕摇摇头道:“走了几个首领,其余的皆是死士,抓住后皆已自尽了。”
“可是查清了他们的身份?”
“我正在派人彻查,不过……”段轻痕顿了一下,道:“这些人个个武艺高绝,人数虽少,却敢进宫行刺。我想,必是前朝余党。”
“师兄是说,他们是前朝羽国之人?刺杀师兄,是为了光复羽国?”流霜问道。
秋水宫竟然不是一个简单的杀手组织,原来竟担负着这样重要的使命吗?
光复旧国!
每一个朝代灭亡后,都有一些前朝余党不敢灭亡,作着光复旧国的梦。他们组织旧部,制造一些刺杀,一些叛乱。有许多人,穷其一生都在这个梦里活着,可最终都逃不过一无所得,郁郁而终的结局。
本来,朝代的更替便是鲜血染就的,白骨铺成的。再加上新朝旧国的恩怨,死去的,大多是一些无辜的人。
其实,流霜认为,谁做皇帝,都是无所谓的,只要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就好。估计天下百姓也是这么想的。
流霜肯定,以师兄的才华和胸襟,定可以将这个天下坐稳的。
或许她应该将这次刺杀是秋水宫的杀手之事说出来,但是,她竟然犹豫了。
之前,她从来没有隐瞒过师兄什么事,这一次,不知为何犹豫了。最后,终究还是没说出来。或许,秋水宫只是一个杀手组织吧,这次刺杀或许仅仅是受人所托吧。
“霜儿,你才醒过来,好好歇息吧。”段轻痕的手,轻轻抚上流霜的额,又按上她的手腕,为她诊脉。眉头终于一松,露出了难得一现的笑意。
“霜儿知道了,师兄你也回去歇息吧。”师兄为了守护她,定是累极了。
段轻痕终于不舍地放开流霜,为流霜掖好锦被,缓缓退了出去。
霜儿已经无碍,有些事情,也该他去解决了。
五日后,流霜的伤口已经愈合,能够下床走动了。
阳光暖暖的,外面院子里的菊花全部开了。红藕搬了一个凳子,让流霜坐在廊下赏菊。
菊花一朵朵,开的那样美丽,那样绚烂。
有时候,流霜真的只想做一朵花,自在地享受着阳光,绚烂地绽放。
身后有侍卫报告道:“霜小姐,兵部侍郎左迁来访!”
左迁!
流霜从师兄口中听说过此人,他是前朝羽国的重臣。
据说,当初,羽国灭亡后,崚国立国之初。东方旭日对他颇为倚重,想要重用他。他对东方旭日据不听命,要辞官而去。东方旭日一怒下,将他关押在牢中。这一关便是五年,五年也不曾让他屈服,可见此人性子是如何的执拗。
一直到五年前,段轻痕回国,才将他从牢中请了出来。他对段轻痕颇为欣赏,伺候便成为段轻痕的心腹。
流霜不知,这样的一个人,找她却是有何事?
于是在书房备了清茶,自己移步到书房等着。
不一会,兵部侍郎左迁便迈着沉稳的步子走了进来。一番客套后,流霜和左迁分别落座。
左迁是一个年近五十的男子,身着极为朴素的玄色布袍,睿智的皱纹分布于唇角额际,他的双眸炯炯有神,整个人极有精神。
他一见流霜,便笑着问道:“白姑娘的身子可是好些了?”
流霜摒退侍女,浅笑着道:“已经无碍,多谢左侍郎挂念。不知今日来访,可是有何要事!”
流霜直截了当地问道,她知道,此人来此,必有要事,否则绝对是不会来找她的。
“白姑娘果然是一个聪明人,我就直接了当说吧。白姑娘对崚国目前的形势可是了解?”
“略知一二!”
“如今,王上尚在病中,殿下久不回朝,朝中大权落在王后手中。如今,天漠国对我国虎视眈眈,前朝旧部也对新朝不利。崚国此时,是在内忧外患之中。在老臣眼里,唯有殿下之能,才能使崚国强盛,能使崚国和天漠国抗衡。否则,崚国早晚,都会落入暮野手中。”左迁慷慨其词道。
流霜倒是没想到,左迁一上来便和她谈论国事,有些讶异。他也没想到崚国如今的形势竟是如此严峻。师兄心内,该是多么忧虑啊!
左迁盯着流霜的眼睛,道:“白姑娘,当日你替殿下挨了一剑,我便知姑娘和殿下情深义重。姑娘能有这样的勇气,绝不是凡俗之人。所以,左迁今日才冒昧前来,想要求白姑娘帮点下一个忙!”
“左侍郎但说无妨,为了师兄,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
“恳请姑娘离开殿下身边。”
流霜一愣,盯着左迁的脸,其实她是很愿意留下来帮师兄度过难关的。没想到左迁却是要她离开。
“当日,姑娘昏迷,殿下抱着姑娘痛哭,那情景真是令人肝肠寸断。姑娘昏迷期间,殿下十日不曾洗漱,一直守在姑娘身边。殿下对姑娘的情意,如今已是天下皆知。姑娘若是依旧留在殿下身边,反倒是危险的。而且,若是有心人掳了姑娘,和殿下讲条件,就是要求殿下弃了江山,我想殿下也会答应的。所以,还是请姑娘离开,彻底地消失。为了崚国平民着想,我们不想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