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预备向皇后请安的。
皇上似乎也没有怪罪他的意思,目光温和地望向流霜,道:“白王妃不必拘礼,随着瑨王在御花苑赏花吧。”
“是啊,天将瑞泽,牡丹花开。这御花苑的牡丹皆是珍奇名品,恐怕白王妃在宫外是赏不到的。就随着瑨王尽情游玩吧!”皇后脸上那丝难堪早已烟消云散,唇边挂着一抹温婉的笑意,轻轻说道。
“父皇,儿臣还要去拜见太后,就不赏花了。儿臣告退!”百里寒淡淡说道,然后便转身离去。
流霜有些错愣,跪拜道:“流霜拜别父皇母后!”
皇上道:“平身,去吧!”
流霜转身向百里寒追去,但见他的身影在花丛里若隐若现,背影僵直,竟是有一种说不出的冷酷。
流霜实在没想到他们父子之间竟是这种状况,百里寒见了他的父皇,虽说恭敬,但是不见亲切,见了皇后,竟是连恭敬也没有。
想到自己和爹娘在一起其乐融融的情景,流霜竟有些同情起百里寒来。作为皇室后人,竟连最普通的亲情也享受不到,而且,七年前,他遭受的那场刺杀,说不准就是他的亲人所为。
两人静默无声地走着,不一会儿便出了御花苑,来到了慈宁宫。
慈宁宫院内也是遍植花木,却独独没有牡丹,花开的并不多,显得绿肥红瘦。
两人在宫女的引领下到了殿内,一进门,流霜便看到殿内椅子上,倚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身后侍立着一群小宫女。
流霜随着百里寒向太后跪拜行礼,接着便听到一道虽柔和却威严的声音,道:“老三平身吧!”
“谢皇奶奶!”就见身畔百里寒平了身,流霜想不到太后会称百里寒老三,听上去倒是十分亲昵。太后没让流霜起身,流霜便继续跪着。
太后那威严的声音再次传来:“白氏流霜抬起头来,让哀家好好看看!”
流霜依言抬头,一双清眸正对上太后犀利的眼神。
流霜听爹爹说过,太后快六十岁了,但是眼前的太后看模样倒没有那么老,可能是保养得当。她看上去雍容华贵,高贵典雅,年轻时的她也应该是艳压群芳的。她仪态慵懒地倚在那里,一双明眸却毫不慵懒,顾盼之间,眼光犀利,透着精明干练的气势。
这个太后,恐怕比皇上不好惹,流霜在心里低喃道。
耳听得太后低低哼了一声,道:“看模样倒不是狐媚子,还以为是怎样的精怪仙子能迷住老三呢。不过,外表不是,内里却是。白流霜,你可知,以不贞之身嫁入皇家,会遭到怎样的惩罚么?”
太后的声音,处处透着厌恶和无情,那语气,似乎是流霜侮辱了她一般。看样子,早上那两名大宫女在太后面前没添什么好话,太后果然是误会她了。
流霜眼波一转,却见百里寒姿势优雅地坐在殿内一角的椅子上,离这里有些距离,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她们的话。
“太后误会了,流霜是清白之身,昨夜王爷并未宿在新房内。”
“为何不宿在新房内?老三从未求过皇上什么,可是,为了你,他在皇上面前跪了几个时辰。他如此珍视你,怎舍得洞房之夜冷落你。还不是因为你不贞,才将他气走。”太后语气凌厉,字字如冰。
“太后,王爷和流霜并未——圆房,这个王爷可以作证。”流霜终于说出了“圆房”这两个字,她虽嫁了,但毕竟是一个黄花闺女,说这两个字,有些艰难。
“并未圆房?老三,你过来。”太后招手将百里寒叫了过来。
“老三,你和白流霜昨夜可曾圆房?”太后一双明眸直视着百里寒。
“皇奶奶,这种事您怎么也管,我和霜儿昨夜,昨夜——”百里寒踌躇着,语气极含蓄暧昧。
太后脸色一阴,这种语气明明是承认了他们曾经圆房,这个白流霜,胆子倒是不小,竟敢在她面前妄言。
“拉下去,先打二十大板!”太后恨恨说道,那语气,似乎是恨不得要将流霜打死的。
流霜好似忽然被人抛到了冰窟之中,冷的难受。没想到啊没想到,百里寒竟是这么狠心无情,她真是错看他了。怪不得要带她来宫里请安,原来,早就没安好心。
她已经答应他,一月后会自行离开,为何还要这般对她?她不明白!
“皇奶奶,霜儿怎么了,您要打她二十大板?若是犯了错,小惩一下就行了,不如就罚她跪吧!”百里寒脸色一白,有些惊慌失措地说道,他倒是会装,装的好似什么也不明白。
“老三啊,奶奶真是对你失望了。这样的女子,你还护着她,她可是犯了“七出之罪”。这样的女子,你可万万不能要了。也罢,先跪着吧,哀家一会儿再处置她。”太后极是生气,有些不满地瞪了百里寒一眼。
流霜没有再辩解,若是百里寒不帮她解释,再说什么也是无用的。他让她跪着,她就跪着,倒是要看看,他到底要意欲何为。
流霜静静跪着,背脊挺得直直的,双眸清澈如水,目光坦荡似水,气质雅致如水。她无错,心中自然坦荡。
第十章:小魔王
太后倒没有想到流霜这般静默,一句求饶的话也没说。心里对流霜,倒少了一丝厌恶,或许,她不是她想象的狐媚女子,是无意失得贞洁吧。
晌午到了,几位宫女进来传膳,太后便拉了百里寒一起用膳。
龙舟鲑鱼、茉莉鱼肚、川汁鸭掌、——一道道香气扑鼻的膳食端了进来,流霜忽感到饥饿难耐。早上只用了些糕点,在皇宫里转了一上午,那几块糕点早不知消化到哪里去了。如今,在美味的熏陶下,她感到愈发饿了。
记得师兄段轻痕说过,若是实在饿得狠了,又无法找到食物,就转移心思,想些别的事情。
想别的事情?流霜的思绪自然而然飞到师兄身上了。不知他游荡到哪里了,每年一入春,师兄就会出去云游行医。直到入秋才回来,有一年竟是到了年关将至才归家。
师兄每次回来,都会给她讲一些奇闻异事,今年不知何时才能归来。若一回来,就发现她已经嫁了,不知师兄会作何感想。
百里寒和太后边吃边聊,气氛极是融洽,也只有到了皇奶奶这里,他才会真正开心,真正无拘无束。
黑眸斜了一眼跪在那里的女子的侧影,点点日光透过窗棱映照在她纤纤身子上,仿佛给她透明的脸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嫣红,使她看上去清丽而妩媚。她脸上没有一点被罚跪的怨气和悲哀,浑身上下倒透出一种不染尘埃的清气,使她看上去不像尘世中人。
她不知在想什么事,长长的睫毛低垂,遮住了清亮如水的黑眸,只看到睫毛投下的一片阴影。不可否认,沉思的她是娴静美丽的。
这女子,被如此误会,还能这般沉静淡然,让他有些出乎意料。看向流霜的目光,便不知不觉柔和了下来,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到。
这一顿饭吃的极是冗长。
流霜也不知自己跪了多久,渐渐觉得双腿开始麻木起来。太后和百里寒却吃的津津有味,偶尔笑语盈盈,百里寒话虽不多,但是倒很会讨太后的欢心。
流霜倒没想到,像他那样的人,也会在太后面前撒娇,拍马屁。不过,流霜可以从他的笑声里感受到自在和欢畅。
就在此时,听得宫女来报,说是,五皇子静王来了。
“皇奶奶,你们吃什么好东西呢,这么香?”清冽冽如冰泉的声音,带着撒娇的意味,传了过来。
“小五啊,用完午膳了吗,在奶奶这里再吃一点。”太后的声音里饱含着一丝宠溺,在她的孙儿面前,她没有一丝太后的架子。
“奶奶,冰儿已经用过午膳了,只是今年还没吃粽子呢,皇奶奶你这里却是有。冰儿再用一些。”一阵棕香扑鼻,那来人早已吃了起来。
“好好,多吃些!”太后的声音抑制不住的欢喜。
“三哥,你新娶的皇嫂呢,怎么不在,我可是巴巴地跑来看新嫂嫂呢。”清冽娇蛮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那不是在那里吗?犯了错误,罚跪呢!”百里寒懒懒地说道。
“哪里,我这么看不见!”那声音里透着一丝兴奋和期待。
然后,有脚步声响了起来,流霜便感到一个人影站在了自己面前。
华丽锦靴,锦绣长袍,流霜没有抬头,对于这些宫里的人,她是没什么兴趣的。
然而,那人却蹲了下来,和流霜平视着。
眼眸前,两只明眸直视着她,那是一双在幸福的环境里熏陶出来的不染尘埃的眼睛,明亮黝黑堪比夏夜朗星。他的睫毛密而长,好似羽扇般忽闪着。挺直的鼻梁,唇边挂着一丝轻笑。
这张脸漂亮的像是观音娘娘座下的善财童子,纯净而无邪,让人忍不住地喜欢。
然而,他一开口,流霜便知道,她错了。人真是不可貌相啊,这样一个纯净无邪的少年,却说出来那样的话。
他打量了流霜良久,忽然嘴一撇,坏笑着说道:“三哥,你骗我!你不是说你的王妃是绝色美女、倾国倾城的么?我怎么瞧着不是!三哥,你的眼睛莫不是长到裤裆里去了?”
这话的意思明明是说流霜长的不咋地了。流霜并没有恼怒,她本对容貌并不在意。倒是听了他最后一句,有些好笑,唇角便弯了弯。
百里寒早已习惯了五弟的任性妄为,仍旧懒懒笑着,没有吭声。
那五皇子看到流霜嘴角那一抹淡淡轻笑,呆了呆,女子不是对自己的容貌极是在意的吗?这个女子倒奇了,她竟然在笑,不禁问道,“你笑什么?”
流霜没有理他,她现在饿得很,既没有力气也没有精力和这小孩子纠缠。
他见到流霜不理他,还没有人敢这样无视他呢,当他透明人啊。他围着流霜转了两圈。忽然眼转一转,问道:“皇奶奶,嫂子犯了什么错,您竟罚她跪在这里啊?”
“哼,不贞。”太后不屑地说道。
“啊,”百里冰大声喊道,故意拉长了尾音,“这么大的罪啊,皇奶奶,这样罚跪是不是太轻了点。”嘴里说着,手上早动手拿了一个盘子,盘子里还残留着几块糕点,就那样放到了流霜黑黝黝的发髻上。
也怪红藕,今日为流霜梳了一个盘云髻,发髻顶端极是平整,盘子放上去竟然没有掉下来。
而这个五皇子,竟然拿了一个垫子,放在流霜面前,盘膝坐下来,从盘子里拿了一块糕点,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流霜有些彻底无语了。
忽然就想起了关于这个五皇子静王的传闻。
流霜本不是爱听八卦之人,但是段师兄开了一个医馆,流霜经常会去帮忙打理。实际上,段师兄经常不在,都是流霜在打理。
日常医病见的人多了,便有一两句闲言碎语传到了耳里。
坊间流传着一句诗。
“百里寒冰,暮野流光,秋水共长天一色。”据说这句诗里嵌着当世几大美男的名字,究竟都是谁,流霜不是特别清楚。
但是如今流霜至少知道了两个,那就是首句百里寒冰所指的百里寒和百里冰。
百里寒俊美脱俗,年少有为,自然不必说。
这五皇子百里冰,之所以入选,不仅仅是他的俊美,还在于他的性情。据说,他的性情是和他的名字大相径庭的。名冰,人却如旭阳高照。封为静王,人却跳脱难训。
他常常乔装出宫,时而扮作乞丐,时而化身少年侠客,时而又扮成温雅书生。花样极是繁多,在街上遇见美貌姑娘,便会上前轻薄两句,或者送上些珠花首饰什么的。
可气的是,他偏偏生就一副天人之貌,任谁也气他不起来,被轻薄的女子也往往会痴心深陷。
想到这些,流霜对百里冰的行为就见怪不怪了。小魔王百里冰,放个盘子在她头上,还不是雕虫小技。
可气的是,生就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童模样,那样乖巧,那样无邪,人畜无害的样子,偏偏胡闹的无法无天、惹人头痛。
奇怪的是,太后和百里寒竟任由他胡闹。
流霜这时竟是有些看不懂百里寒了,究竟是个怎样的男人呢,这个时候还是那样不动声色。难道是要看她的耐性吗?也好,倒是要看看谁的耐性大。
“你真能忍啊,这样你也不介意啊。”五皇子边吃边说道,一双晶亮的大眼,饶有兴味地望着她。
“我从不和小孩子计较。”流霜淡淡说道。太后罚她跪,可没有说不许她说话。
一口点心顿时噎在口中,五皇子瞪着眼道:“本王可不是小孩子,本王今年十六了!”这个女子竟然敢这样说他。
流霜心想,果然是比她还要小一岁。
“我不是指你的实际年龄。”流霜淡淡说道,做出这样的行为,还说不是小孩子。
流霜淡淡的,只是把话说了一半,但是屋里哪个不是绝顶聪明的,都明白她是在说,百里冰的行为。
两个人在这里一问一答,太后那里却耐不住了,眼看着流霜没有一丝被罚的哀怨,吩咐宫女将膳食撤下去,忽然问道:“白流霜,说吧,奸夫是谁?”
奸夫?
流霜不相信有一天别人会用这样的字眼质问她,做梦也想不到。
还要给她找一个奸夫出来吗?
流霜望了一眼百里寒,他依然慵懒地坐在那里,一袭月牙白的单薄长衫好似山涧飞溅的清泉,又似温淡春夜里的一抹月光。
百里寒啊,百里寒,你的名字倒是真是贴切啊,千年寒冰一块。
“你不说,是吧,哀家会查出来的,”太后随即传了刘公公进来,道:“刘公公,你去传白御医过来。”
流霜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便明了太后要做什么了。传他的爹爹过来,岂不是向他爹爹脸上扇耳光。流霜宁愿自己被杖责,也不愿爹爹受辱。
心里慌乱,头上的盘子便啪地落在了地上,摔得粉碎。几块糕点便咕噜噜地滚了出来。
百里冰那里还心痛地大呼小叫,道:“哎呀,我的点心。”
流霜忽然直直站了起来,坚定地说道:“太后,流霜求您不要传我的爹爹,流霜求太后验身,以证清白。”
盈水清眸中略带着一丝倔强,黑深的瞳仁中,有冷冷的光华在流转。
瞬间,室内陷入一片沉寂,就连大呼小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