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你不问自取,你娘自然不会要。”我心中暗暗一叹,这孩子倒有个好母亲,不由自主回想起过世的母亲,神情一黯,“现在是我给的,你给她说明就行了。”
他摇摇头,委屈地道:“娘不会信的。”
我想了想,道:“那我随你回去一趟,亲自给你娘说,如何?”我倒不是想管这小鬼的闲事,只是想寻着机会,多出去走走,了解这京城的地形环境。
月娘一直在旁边听着,听了我这话果然插嘴了:“姑娘,这不太方便吧?而且去到那些地方也不安全。”
我抬眼冷冷地看她一眼,嗤笑道:“安全?不是有人‘保护’我么?还有什么不安全的?月妈妈答应我的事,原来可以随意反悔的。”
我以为她定要出声再挡我的,岂料她静静地看了我一眼,无奈地叹道:“罢了,姑娘若是想去,就去吧。”
我怔了怔,下意识地道:“不用备轿子,我想走一走。”
“随你。”月娘看了我一眼,转身出去了。
我收回目光,看向那小男孩,轻声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拿我的钱包了吗?”
小男孩怔怔地看着我,咬了咬唇,垂下头道:“我娘病了。”
原来如此,穷苦人家能吃饱穿暖就是万幸,恐怕是拿不出看病的诊金,这小孩儿才想了歪念。我点点头,问他:“那你爹呢?”
他蓦地抬头看我,眼中闪过一道怒火:“我没爹!”
我怔了怔,看来我无意间触到了这小鬼的痛处,赶紧转开话题:“那诊金需要多少钱?”
小男孩脸上挂起了愁云:“大夫说要三百文才能出诊,我……”他看了我一眼,嗫嚅着住了嘴。我笑了笑,这孩子其实心里也是发虚的吧?我转头对小红道:“小红,去妆盒里取五百文出来。”
我上次提了一贯钱,给了小红一百文,剩下的基本上都剩在那里,说起来,我花钱的机会还真是少啊。小红把钱取来递给我,我拿过小男孩手里的钱袋,将那五百文装进去,递给他道:“收好,我们走。”
“不用这么多……”小男孩的脸涨得通红,别扭地拿着。我笑着看他:“多一点准备着,万一大夫说不够怎么办?剩下的给病人买点好吃的补补身子,总是用得着的。好了,走吧。”
那小男孩将钱袋紧紧捏在手心里,别别扭扭地跟在我身后,出了倚红楼。到达这个时空这么久,我是第一次能机会能步行上街,繁华的街市让我有一种莫名的距离感,我张望着那些古香古色的建筑、市井街头的小贩、身着古装的百姓,觉得自己仿佛在做一场梦。小男孩在前面领路,不知不觉走到了一条破败的窄巷,石板路已经磨去了纹路,两侧是低矮的土墙,墙体有斑驳的裂纹,巷子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小男孩在一个小院前停下来,回头看了我一眼,推门进去,一边叫道:“娘,我回来了。”
院子里有个妇人正在推石磨,小男孩急忙跑过去:“娘,你病着呢,干嘛还出来磨豆子?我扶你进去休息。”
那妇人甩开他的手,冷冷地道:“钱还了么?”
“我……”小男孩迟疑了一下,那妇人见状怒道:“你还没还?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你,你是要气死娘么……,咳咳……”话未说完,已咳得说不出话。我赶紧走上前去,扶住那妇人道:“大婶儿,你别着急,他来将钱还我了。”
那妇人怔了怔,这才注意到我和小红的存在,她喘着气看着我,脸上带着歉意道:“原来福生是偷了姑娘的钱,对不起,姑娘,是我教子无方,才让他在外面闯了祸,您大人有大谅,原谅他小孩子不懂事儿,不要拉他去见官,我给姑娘赔礼了……”
她欲欠身行礼,我赶紧扶住她道:“大婶儿,你误会了,我不是来找麻烦的。”
我看这妇人面色腊黄,瘦得不成样子,也知道她被病痛折磨已久,难得她处境如此艰难还不贪慕不义之财,对孩子不护短的教育方法也是令我赞赏的。我扶她坐到院子里的竹椅上,柔声道:“令郎昨日所为虽然不对,可也是为了大婶儿的病着想,难得他一片孝心,你也别怪他了。”
她怔了怔,脸上浮出一丝喜色,道:“姑娘不会送他去见官么?”
“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哪里需得着惊动官府。”我笑道,“何况他已经知错了,改了就好了,大婶也别太较真。”
那妇人摇摇头叹道:“姑娘不追究,是姑娘大量,但是小孩子如果不学好,以后犯了大错,后悔也晚了。”她转头看了那男孩一眼,语气严厉地道:“福生,过来给姑娘认错。”
我心中对这妇人又佩服两分,福生抬眼看了我一眼,咬咬唇走过来,低头对我鞠了个躬:“对不起!”
我笑道:“好了好了,您也别骂他了。”
那妇人转头看我,迟疑道:“姑娘今日来,若不是带福生见官,是为了什么?”
“我听福生说您病了,所以请他带我来看看您。”我小心地想着措辞,这妇人的自尊心极强,恐怕不是那么轻易能接受施舍的,“大婶儿这病不好再拖,我让赶紧请个大夫来看看。”
她急忙道:“这怎么使得,姑娘不追究福生的错儿,民妇已经感激不尽,哪里还能再让姑娘破费。”
我笑了笑,柔声道:“大婶儿这话我不爱听了,我是佩服大婶儿是个明理人,才来这一趟的。大婶儿切莫觉得是我在施舍你。这诊金当是我借给大婶儿的,等你以后有了钱再还我就是,你这病一直拖下去,自己受罪不说,福生也担心着急,否则也不会有昨儿那事儿发生了,大婶就当宽宽孩子的心不成么?”
那妇人听了我这话,怔怔地看着我,道:“没想到姑娘是这样通情理的人,坊间对姑娘的传言,真是混仗。民妇夫家姓周,你叫我周大婶好了。”
我愣了一下,笑道:“原来我真这么出名么?”
那周大婶脸微微一红,道:“是‘瀚墨轩’的老板告诉我们,福生偷的是姑娘的钱,我们才知道姑娘是谁的。”
我笑了笑,知道这妇人的心结已经打开,便让小红陪福生去请大夫。打量了这个破败的小院,见院子里的木桌上摆着几板豆腐,有些已不知道搁了多少日,都发霉长毛了,却没有扔掉,好奇地问道:“大婶是以卖豆腐维持生计的?”
她点点头,我又问:“那为何这些豆腐已经霉掉了,还不扔了呢?”
她神色有些黯然:“也不怕姑娘笑话,都怪我这身子病了这么久,大家怕我做的豆腐不干净,把病过给他们,再说市集里又不止我一家卖豆腐的,所以不管我做的豆腐多新鲜,都没有人买,每天整板端出去,又整板端回来,我和福生两个人自己又吃不完,所以剩的都生霉了。”
“生霉了的吃了可不好,你病着就更不能吃生霉的东西。”我摇摇头,不赞同地道。见她神情尴尬,知道穷人家肯定是舍不得这样糟蹋东西。我走过去看了看那豆腐,发现那豆腐都是白色的霉菌丝长满表面,奇怪地道:“为霉生得正好,为何不做成豆腐乳呢?”
“豆腐乳?”周大婶诧异地道,“那是什么东西?”
敢情这里还没有豆腐乳么?我心中有了主意,转头对她道:“大婶屋里有辣椒面儿和盐么?如果还有洗净的菜叶也可以拿点出来。对了,还要一碗酒。”
我以前帮母亲做过咸菜,这豆腐乳的做法也知道一点,但没有亲自动过手,只是看母亲做过。反正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姑且试一试。
她怔怔地看着我,点了点头,取了东西出来:“只有黄酒可以么?”
“不知道行不行,我试试吧。”我笑道,取过案板上切豆腐的刀子,将那些已经长毛的豆腐切成均匀的小块。然后将辣椒面和盐估算着比例混到一起,用筷子夹起一块儿,浸在酒里倒了毛,再往辣椒面儿里一滚,夹起来用菜叶包好,放到一边儿。周大婶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却也不阻止我,只好奇地看着我,我抬头笑道:“还需一个咸菜坛子,将这菜叶包好的豆腐依次排放在坛子里,密封五六天,就可以取来食用了。不过这是佐饭的东西,不能吃太多。大婶儿自己也可以来试着做一做。”
她跟着我也包了一块,道:“是这样吗?这东西这样做了,真的可以吃?”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我不敢保证一定成功,只是以前见家母这样做过,不过这前期的霉毛好似不是这样的养的,豆腐也要先切成小块儿再养霉毛,我只是试一试,若不成,大婶儿别怪我。”
“看姑娘说的,这东西反正也卖不出去,若真能做成姑娘说的豆腐乳,也没白白糟蹋了东西。”周大婶笑道,从院里取了个干净坛子,将包好的豆腐放进去。
“大婶儿,这东西如果取出来能吃,你送我几块吧。”我笑着看她,天知道,我有多怀念母亲做的咸菜腐乳,可惜母亲过世之后,再也没吃过了。外间买的,总是吃不出母亲做那个味道,到这时空,他们连腐乳是什么,都不知道,更别说买来吃了。
“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这东西若弄好了,我定让福生给姑娘送过去。”周大婶儿笑道。
说说笑笑间,那些霉豆腐已被我们处理完了,小红和福生请了大夫回来时,我们正好把它装坛放起来。等大夫看完周大婶的病,我和小红告辞回去,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又是一天过去了。
赠礼
夜里躺在床上,听到外间有些响动,我转过头,毫不意外地看到楚殇阴沉的脸。我看着他,不说话,因为不知道说什么。他也不说话,直接蜷到床上来,意外地,竟没有拥住我,我看了他一眼,终是忍不住道:“那事儿过了这么久了,玉蝶儿不是一直都没来过么,楚爷也用不着每日都来陪我。”
“我才没那么好心。”他冷冷地答我一句,翻身背对我。
是么?那他干什么不高兴?不过反正他每次来都没有高兴过,我就觉得烦了,既然你看到我就不爽,还晚晚来干什么?我想了想,难道是因为昨晚在将军府留宿的事不高兴?我撇了撇嘴,我管你高不高兴,我自己高兴就成了。心里这么想着,我也侧身背对他,眼不见为净。
这一日我疲极,不多时便沉沉睡去了。次日醒来,楚殇早没了踪影,红叶却风风火火地来找我,谈那“超级花魁”第二场的事,她说月娘改了赛制,这一轮八进六要比一轮书画。我怔了怔,笑道:“姐姐不能画么?”
红叶笑了笑:“能倒是能,不过我的画功与玉竹相比,尚有差距。”
我笑了笑:“我倒觉得这不是什么问题,人各有所长,何况这超级花魁提的是个公平竞争,玉竹姑娘若在书画上强过你,也是她有真材实料,姐姐的争胜之心也莫太重才好。何况画画这东西,画功倒在其次,关键是画的意境,若是姐姐作的画儿契题,也是好作品。”
她想了想,点头道:“妹妹说得在理,得,我就听妹妹的,拿出精神来好生准备。”
我笑道:“我明儿定要去为姐姐打气,对了,你上次说的那位蔚少爷,这次会随九爷来看姐姐比赛么?”
“他……”红叶顿了顿,一脸不自在,“应该不会吧……”
“为何?”我心中有些急,“上次姐姐不是说他挺喜欢凑热闹的?难道他还没有回京?”
“回京?”她愣了愣,随即笑道,“他哪有离京,上次九爷蒙我俩来着。”
“没离京?”我怔了怔,“那他为何不来?”
“妹妹为何对蔚大少这么感兴趣?”红叶静静地看着我,眼里有丝不解。
“我……”不好,让红叶起疑了,该如何答她?我想了想,脸上浮出一个捉狭的笑容:“不是我对她有兴趣,是姐姐对她有兴趣吧?”
她的脸顿时一红,瞪大眼骂我:“死妮子,胡说什么?”
“姐姐心里的人,真是九爷么?”我继续调笑,掩饰心中的不安,“我与姐姐相识以来,姐姐提到那位丰神俊朗的九爷的次数不多,倒是一说起这位呆头呆脑的蔚少爷,姐姐便滔滔不绝讲半天。姐姐难道自己没发觉?”
她怔怔地看着我,喃喃道:“是这样么?”
我赶紧点头:“是呀。我可是发觉了,所以才对他感兴趣来着。”
她的脸越得红得厉害,站起来,又窘又恼道:“胡说什么,再乱说,我可不理你了。”
我赶紧拉住她,赔笑道:“别别……,好好好,是我的错,是我胡说八道,姐姐别恼我行不行?”
她扭捏着坐下,我也不好再追问她这个问题,只好转问道:“九爷为啥要蒙我俩呀?”
“九爷为他圆面子呗。”红叶撇了撇嘴,道:“那蔚大少不知道又跟谁逞强斗狠,被人打伤了在九爷府上养着呢,我这两日才知道的。”
唉,我这不安份的傻大哥呀。我在心里暗叹一声,看来这次又注定联络不到他了。罢了罢了,反正在怀疑了宇公子的身份之后,我也不用再费尽心思接近红叶那位九爷,还是按步就班地来好了,若我的猜测正确,宇公子才是我手里最大的王牌和护身符。
翌日,是“超级花魁”大赛决赛第二场八进六。我早早到了赛场,期盼着宇公子能和寂惊云一起来看比赛,想告诉他,我有很多话想跟他说,所以一直心在不焉。红叶叫了我几次,我才回过神来,见她粉面含嗔地瞥我一眼,笑道:“想什么哪?那么入神?”
我笑了笑,不着痕迹地转开话题:“姐姐今儿的妆束很漂亮呀。”
她今儿仍是一袭简单的裙装,上一场比赛过后,我知道红叶的妖绕必定会给参赛的姑娘们一个启示,这一场比赛,多半是妖绕活泼的装束和曲目多。我让她保持清爽的装束,反正第一轮是书画比赛,第二轮的歌舞才是红叶的杀手锏。
她笑了笑:“还是妹妹的点子支得好。”的
正说着,小红挑帘子进来,对我道:“姑娘,寂将军来了,月妈妈请你上去。”
上去见寂惊云一个人坐在那里,我怔了怔,上前给他身礼,然后轻声问道:“将军今儿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