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贾政素日为人最看不惯这些勾当,因此那荣府里是不敢去求的了,欲往东府求珍大哥帮忙,又恐他父子嘴里不饶人,一味嘲笑。因此竟没个法子。
谁知今日竟被他看到了,虽远远的一眼,不可确真,只要他在这府里,便可把他翻出来。薛蟠又一想,舅舅府里似乎并无此人,再说舅舅家的家丁见了他,哪有不认识的,便纵有不认识的,也没有不知道他的。只恐这人是今日随了主子过来的。因问宝玉道:“好兄弟,我恍惚看到那两个竟是认识的,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还求兄弟见告。”
宝玉笑道:“你又到哪里去认识的他来?连我轻易也见不了呢。每趟去他府里,不过三门五道的通传,七八九人接连的引路,就是一片衣角也难见到的。”
薛蟠惊道:“他是何人?竟如此尊贵?”
宝玉笑道:“他便是我常说的北府的王爷北静王。”
薛蟠一听,暗地里寻思,若是北王府,那马车便不够规格,更别提那些寒酸的仆从,看来这两人倒不像是相识的,必是偶然撞在一块儿了。心里这样想着,便要去追那仇家,只是心里惧怕他武艺高强,不敢轻易动手。欲要去告诉他舅舅,只是更加不敢。
只因当时打死了人上京来,便是他母亲求着他舅舅摆平了此事才作罢,他舅舅更是将他痛骂一顿,自此他便不怎么敢上他舅舅家来,心里一直对他舅舅怕得很。如今在外头胡作非为被人打了,还要他舅舅帮忙找出仇家来,更是没脸,少不得又是一顿臭骂。因此心下踟蹰不定,若是能肯定那人便是当日打他的仇家,便吵嚷起来想来也无妨,偏只远远望见一眼,不能确定。
末了,薛蟠仍不敢大意就唤他舅舅来,决定偷偷跟着那人,待确定以后再唤人来,只是怕他再动手,要远远跟着方好。当下便对宝玉道:“宝兄弟,你要坐席去便请你自便吧,哥哥我还想着再逛逛。看在咱们素日的好儿份上,只千万别告诉舅舅去方好。”
宝玉无法,只得带了茗烟出园子去,因想着偷偷使个人告诉薛姨妈一声,好叫她把薛蟠揪回来,又不必告诉他舅舅,倒给薛蟠招一顿好骂。如此盘算着便遣了茗烟找个相熟的丫头去知会薛姨妈一声,茗烟自去了。一边早有北静王府的人来请宝玉过去少叙。
且说这王朵晴,被宝钗探春两个拉着回了房,心里犹自愤恨不已。恨水溶不解风情,辜负一片春心,愤那水溶口中的女子,这世间哪有比她王朵晴模样更好更有才学的女子?
是了,定是那北静王妃怕栓不住自家王爷,使了什么法子束缚了他,使他见了自己这样一个美人儿也不动心。这样想着,倒是越来越生北静王妃的气,反倒宽恕了水溶之前无礼之语,更是一心一意要嫁水溶。又想着倒是北静王妃今日不曾来,不然自然可以一较高下,若有这个机会,自己定然叫那北静王妃在北静王面前无地自容。
只是这北静王妃如此重要的场合也不来,莫非是有了身孕?听说有了身孕的女子不能再侍奉男子,那不正是自己乘虚而入的好时机么?只要能进了北静王府,不怕不能凭着自己一流人才笼络住水溶,到时再把北静王妃扳倒。古人说奔则为妾,自己是千金小姐,自然不肯做妾,只是如今北静王已有正妻,要嫁她也只能做妾,奔不奔的也无所谓了。
只是自己要奔,只怕北静王鬼迷心窍,硬是不肯收那如何是好呢?需要想个法子非叫他娶了自己不可。因又想只要赖他使自己失节,就不怕他不娶。只是这件事要办成也不易。这王二小姐虽然平日骄横跋扈,倒也有几分手段心机。只因她母亲没有儿子,几个侧室倒是相继生了长子次子三子,家中几房势力相当,各不相让,斗智斗勇斗气的时候多了,平日里她也没少帮她母亲出过毒计,因立时想了三四条计策,挑了一条自认为天衣无缝的,心中得意不已,自以为万无一失,妾室之位唾手可得。
只见宝钗探春等仍在那里只管吃茶说笑,便道:“前头也该开席了,不如你们先去,我略换件衣服就来。”宝钗等听说,便站起身来,嘱咐了两句,带着湘云走了。
☆、五十回北静王是将计就计谭卜龙却yu擒故纵
且说王朵晴支走了宝钗探春等人,忙急急把身边的小丫头唤来,嘱咐她如此如此行事,那小丫头一听这话,竟是胆大包天之举,唬得魂飞魄散,哪里敢从,只一味摇头不去。
王朵晴便把两只眼睛一瞪,道:“你敢不去,信不信小姐我立时把你两只眼睛戳瞎了,明儿赶出去扔大街上叫那野狗野狼一口一口把你咬死了。你倒是去还是不去?”
那小丫头惧怕王朵晴素日之威,又见她此刻张牙舞爪,知道她干的出来,便哆哆嗦嗦去了。
王朵晴心中自是得意。见那丫头去了半盏茶工夫,估计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又遣另一个丫头去请她母亲来,那丫头道:“今儿这样的大日子,事儿也多,人儿也多,夫人外头照看还照看不过来,怎么倒肯来呢?”
王二小姐一想也是,便道:“你只偷偷凑到她耳边跟她说有人闯入内院,我被人冲撞了,叫她赶紧来,她还不吓得立刻飞过来。”那丫头知道劝也无益,白白多受些气不说,只怕还要挨打,便一径去了。
王朵晴见安排妥当,便叫其他几个丫头好好的,自己去内室半褪了衣衫,大开着领口,翘着两条腿,只等着水溶上钩。
话说那头一个小丫头匆匆出了内院,便向二门上的小厮打听今日招待贵宾是在哪一处院落,有一个年长的管事听见了,斥道:“白眉赤眼的,打听这些做什么?攀高枝儿也得掂掂自己的分量。还不回去里头好好伺候着。仔细我明日回了太太,一顿好板子等着你呢。”
那小丫头吓得一个哆嗦,便有点却步。只是要她回内院,又心生恐惧,只怕二小姐那涂了大红蔻丹的长指甲真往自己眼睛上戳,想到这儿便大着胆子道:“你也不打听打听是谁遣了我来的,就骂起来了。好好儿的谁又要管这些没影儿的闲事来,是二小姐叫我出来办事儿的,回头办的不好的,二小姐怪罪起来,可别怨我把你供出来。”
那管事儿一听,是那夜叉二小姐派出来的人,哪里还敢拦,反倒说了两句软话,叫她千万别提起他的名字。那丫头喉咙里哼了一声,径自去了。
又如法炮制打听到了北静王的家丁是哪几个,便悄悄上前向一个年纪最轻的低声说道:“烦请这位小哥通传一声,就说郡主有事叫我来,事关重大,一定要面见王爷。”
王府的规矩大,这出来办事儿的家丁从来不认得郡主身边的丫头,还以为是郡主派她来的,便走进里间,悄悄告诉了水溶的侍卫谭德龙,谭德龙听了,忙走过来俯在水溶耳边低语几句。水溶听了皱眉,向宝玉道:“你在这里安坐,我去去就来。”宝玉忙站起来答应了。
水溶出来一看,并不是水清的丫头,便起了疑心,泠然道:“是谁叫你来的?有什么事快说!”
那丫头跪在地上,爬近几步,悄悄说道:“郡主原来好好的在厅里和林姑娘说话,谁知今日乱事纷纷,有个族内子弟吃醉了酒,不知怎么就闯进内室,冲撞了郡主。几个丫头婆子一齐上去把他制服,已经捆住了,等着发落。只是郡主一味大哭,闹着要寻死,林姑娘力劝无用,还请王爷进去瞧瞧。”
说完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出。水溶听了,心里大骂荒诞,嘴上却急道:“了不得了,如今我妹妹人在哪里?”那丫头答道:“如今已请到小姐房里去了。”
水溶更大急道:“深宅内院,本王如何好进去?”那丫头见水溶信以为真,不由喜道:“王爷放心,我自有办法带王爷进去的。”说着便要引路。
水溶道:“你等等,本王如此打扮必然引人注目,不如你在前头替本王打点好,沿路做些记号,本王换身别的衣服再来。赶紧去吧,千万拦着郡主,别叫她自寻短见。”
那丫头一听有理,也不再多话,便绕道到刚才宝玉进院子的那小角门上,跟看门的婆子说好了,一路拿些荷包里的散香作记号,便回王朵晴的闺房来复命。
王朵晴听得人已上钩,正在路上,不由心花怒放,随手赏了那丫头一支珠钗,自己只管安心等着水溶来。
水溶等那丫头去远了,把谭德龙叫到一边,嘱咐一回,谭德龙领命去了。谭德龙得知水溶告诉的一半缘故,忙先潜到内院厅上察看郡主境况,还未走近,便遇上了他弟弟谭卜龙,谭卜龙见了他哥哥,奇道:“大哥,你怎么也来了?”
他哥哥道:“郡主可好?”谭卜龙道:“你自己看,郡主好得很啊。”谭德龙便放了心,于事情的另一半原委也大致都明白了,便跟他弟弟谭卜龙说了。
谭卜龙听了皱眉,道:“王爷也忒招蜂引蝶了!只是偏只招些不入流的货色,这厅上的正经姑娘反倒招不到。”
谭德龙听得哭笑不得,道:“就知道议论主子,乱嚼舌根,怪不得王爷说你欠打。再这样胡言乱语,王爷不打你我也要打你。”
谭卜龙忙道:“大哥你别跟王爷说去,王爷刚生过气。”话刚说完,瞥见远处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原来谭卜龙早就发觉薛蟠跟来,只料定他不敢走近,便走近了也抓不着他,便随他去了。如今再一想,便计上心来,跟他哥哥打了保票,这件事儿一定办得叫王爷满意。谭德龙心想他这弟弟虽说话没防头,办事嫌粗糙,倒也不是一味蛮干的人,便嘱咐道:“既如此,我在这里替你守着,你去罢。”
谭卜龙听了,便故意现出身形,叫薛蟠看见,又故意躲躲藏藏,引着薛蟠一路跟去。且说薛蟠一路远远跟着,越看越像那日之人,欲要去叫人,又恐他逃脱,正不知如何是好,不防那人一回头,竟被他看了个正着。薛蟠立刻要跑,谁知那人更加惊慌,几乎逃窜起来,薛蟠见他要逃,反倒不怕了,只怕被他逃脱了,忙急急追来。
☆、五十一回王二小姐着实失策薛大傻子有口难言
谭卜龙见薛蟠上钩,便故意引着他这里钻钻,那里躲躲,逗得他火冒三丈,又无可奈何。这才沿着一路记号,将薛蟠往内院深处一路引来。
薛蟠气极了,血红着眼睛,简直是睚眦欲裂,哪里还分得清东西南北,眼里只盯着前头那人,心里只想着将他生吞活剥,因此不辨道路,一路顺顺当当朝着王二小姐闺房奔来。
那王二小姐屋里的丫头,早得了主子的吩咐,一会儿进来的贵公子,怕是骗不了他多久,一定要一上来就将他擒住。因此那些丫头们老早严阵以待,谁知一阵脚步响,赶到外屋一看,只是窗子动了几下,并没有人影儿。
正在疑惑,这时跑进来一个人,跑得气喘吁吁,又穿得富贵逼人,丫头们一眼看去,自然是个“贵”公子没错了,众丫头见了连忙叫着喊着一齐上前扑倒。
王二小姐在里头听见众丫头已将人扑倒,便从里间出来,半露了香肩,松散了云鬓,妖妖佻佻好一副轻浮模样。
正巧这时王子腾夫人带着薛姨妈和宝钗探春等人进来了,众人乍见之下均是一声惊呼。原来王子腾夫人听得丫环来报,心中着实焦急,不知事情闹得这样,连忙赶来。
薛姨妈是听得宝玉的信儿,欲要使个小丫头进来唤薛蟠出去,谁知那边有个王二小姐的丫头在王子腾夫人耳边低语几句,王子腾夫人便脸色大变,顾不得招呼宾客,抬脚便走。薛姨妈暗道不好,莫非薛蟠惹上了王二小姐,唬得心中突突的,忙跟着进来,留王夫人凤姐在外款待来宾。
王子腾夫人见薛姨妈跟来,心中疑惑,也着实不乐意:事关女儿清白,越少人知道越好。只是心中焦急,一时想不出什么理由丢下薛姨妈,好在她本是自家人,跟在旁边也算有个照应。
两人先来至厅上,见宝钗等会同水清黛玉二人正要去前面坐席,薛姨妈见了宝钗如获至宝,便停下来把她拉住。王子腾夫人见薛姨妈不走了,也不招呼一声水清,便急匆匆往女儿房中赶去。
薛姨妈与宝钗说了两句,宝钗大略知晓了大概,便先请水清等前面去,欲自己悄悄解决此事。
谁知还未说完,那边房里丫头们大呼小叫起来,众人心中都是一惊,不知出了什么大事,忙快步追了上去,宝钗见如此情景,想拦也拦不住的,也没心思去计较这些了。
众人进得门来,只见众丫头逮住了一个男子,压在地上。水清黛玉探春及湘云皆是心中大骇,女子闺房竟出现一个男子,而且这个女孩儿家还衣衫不整,真正伤风败俗之举,今日竟然被自己撞见了,四个人便慌忙躲出去了。
黛玉和水清心中更是惊诧,刚刚还在对水溶一往情深,谁知转眼就变成这样。谁知道那王二小姐心中得意,心想有外人见证也好,免得他不认账,正巧他亲妹妹也在,更好了。便开口大声说道:“母亲,女儿与他是两厢情愿的,求母亲不要过分责难他方好。”
黛玉等听了,心中更是不齿:竟有如此不知廉耻的闺中之女。便跟加快脚步走了。
薛姨妈这里气得乱战,哭着大骂:“孽障!”王子腾夫人亦是哭道:“作孽!”
偏薛蟠被压在地上不知所以然,只道那人乱闯乱撞,两人都被抓住了,便叫道:“快把爷放开,爷是跟着他进来的。”
王子腾夫人厉声问她女儿:“他是跟着谁进来的?”
立刻有一个小丫头滚出来,道:“是奴婢带他进来的,求夫人开恩,小姐和这位公子乃是两情相悦,请夫人成全他们吧!”
王子腾夫人气得一个巴掌把她打翻在地,指着王二小姐的脸道:“你再说一遍!是你叫人带他进来的?”
王二小姐道:“正是!本想悄悄带他进来的,谁知竟被丫头们发觉了,还不快把他放开!”
几个丫头连忙把薛蟠放开,薛蟠刚跑得脱力,又被几个丫头一压,竟一下子爬不起来。偏那个带路的小丫头见地上的人身形也变了,再看他脸也变了,不由脱口惊道:“怎么不是他?”
薛